是他太過肆意, 惹他不快?
思及此,盛重靈退步道:“你要不願,孤……孤暫時不強迫你,你要待在棲星殿也罷。”
他隻時常前往棲星殿, 想必其他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不至於來觸他的霉頭。
是帝王無聲的示威。
霽摘星依舊垂首,神色平和柔順, 再無害不過的神態:“是。”
盛重靈危險地一眯眼。
“……”又有點想親他了, 只是這次是被氣的。
夜間風大, 盛重靈也沒什麽想去的目的地。他看著懷中少年清臒身形, 和仿佛只夠一攬的腰身。倒真的怕他被風吹壞了, 隻好折返回去。
眼前的路愈熟悉, 霽摘星知道盛重靈是要帶他回馬場,才主動又開了句口:“還請陛下莫要怪罪娘娘, 臣莽撞受傷, 還是娘娘請太醫為臣醫治。”
“你非要口中時時都提她?”盛重靈收束了下馬繩, 忍無可忍後道。
她那是讓你受了她的恩情才好圖報!況且太醫又算些什麽, 孤也為你請了太醫, 倒沒見你時刻掛念著孤。盛重靈面色微冷, 只是有些難以言說的難堪醋意。
霽摘星不言。
盛重靈隻覺他愈加軟硬不吃,也不知是哪來的脾性,看著乖, 實則乖僻,又不好拿捏。
冷風之中, 帝王音調低沉,又蠻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照夜獅緩步歸來時,那些侍衛都流露出了一些震驚神色。
沒想到陛下回來的這樣快……
皎蓮妃此時已站起來了, 旁邊幾個宮侍攙扶。她繁複衣袍沾有些許深露,臉色也是蒼白的,神色惹人憐愛地抬頭望去,便見霽摘星神情平淡,只是那唇角更紅了一些,如同又層疊了重胭脂,色澤豔麗。
她忍不住地,身體晃了晃。
那扶在宮婢身上的手,也施了些力氣。
被掐住手腕的宮婢受了痛,也不敢說話,隻將頭更低垂了下去。
而霽摘星坐在馬上,一低眸時,便也見到皎蓮妃那仿佛都燃著火的眸。
帝王在身後,尚且添上一柄薪火:“既是星君為你求情,孤不罰你。”
皎蓮妃道:“如、如何為我求情?”
盛重靈此時心裡正醋著呢,他看著茫然的皎蓮妃,有意含糊不清,心中多了些炫耀的快意:“星君柔順的一面,不必旁人得知了。”
霽摘星:“……”
你可真會給我招恨啊。
·
雖說不施罰,皎蓮妃還是被束在宮殿中,吃齋念佛,為溟靈祈福一月方可得出門。
對外說是帝王重視,才得這樣祈福的旨意。
但對內,都知是皎蓮妃刁蠻,失了聖心——這對其他宮妃而言,或是件好事。但若君王是為了另一后宮而生怒,便不大妙了。
千斛珍珠,奇珍異寶,靈檀妙香,都被賜進那位星君殿寢,帝王不加掩飾地加以偏愛,又蒙上一層君王為其處置皎蓮妃的傳言,便更顯得這位大梁來的星君,委實很得寵了。
甚至有人私下酸道:好歹先前是個皇子,倒比她們這些宮妃更知道伺候人的手段。
棲星殿中,倒沒人將這些汙言穢語傳進來。
原霽摘星想過是否要去探望如今被禁足的皎蓮妃,只是想到對方多半不太願意看見自己,適才作罷。又讓宮侍挑了幾樣玉飾和滋補佳品送到蓮花殿中權作賠罪——賠的是什麽雙方應心知肚明。
為那不可揣摩的恩寵。
至於皎蓮妃是扔是留,也不在霽摘星關心范圍內。
反倒是皎蓮妃反應出乎預料,派了貼身侍女回訪,還偷偷帶了話。
“星君多慮,怎麽能因為陛下壞我兩人情誼?”
這話從誰口中說出來都不古怪,但偏偏出自皎蓮妃之口。
要不是霽摘星知道侍女不必涉險,編造這樣的話,他都要疑心是對方憑空而言的了。
棲星宮雖少了皎蓮妃的來訪,近來的客人卻未少,都是聽了那些風傳,忍不住來看望這位大名鼎鼎的星君之人。
這些貌美宮妃最開始前來,霽摘星沒應付的心思,都是閉門謝客,直到看到一請帖上的來客時,才開了先例。
貼上的主客為綠憐妃。
因他們雖都為后宮中人,但到底男女有別,這些宮妃造訪,為避嫌都會帶著關系相好的手帕交。譬如綠憐妃,帶著的便是她母國的附屬小國送來選入后宮的女子,清嬪。
綠憐妃在原劇情中,早早病死,沒有過多的相關劇情,值得注意的人,反倒是在后宮中謹小慎微,並不出眾的清嬪。
——她便是那個和結彩相勾結的宮妃,在一次設計中讓霽摘星暴露了他武功頗高之事,被廢去武功,抑鬱成疾。
而設計後,結彩便投入清嬪宮中,被冊封了才人位份,也算成了主子,只是最後沒享榮華幾天便因觸怒君王被賜死。
霽摘星倒是知道最後清嬪權勢頗大,也設計了許多人,只是在他病死宮中時,卻仍是嬪位,便很有趣了。
霽摘星想親眼見一見,這位清嬪是何模樣手段。
棲星宮第一次解了門禁,霽摘星讓人沏了適合女子飲的花茶迎客,換了身新製的月白長衣。今日輪值輪到結彩,他也沒特意將人換下去,避免她和清嬪相見。
兩個宮妃結伴而來。
綠憐妃如今看上去,倒沒有日後讓她香消玉損的病氣,面色光彩,極為端莊的模樣。清嬪落她半步,眉眼低垂,神色恭謹,倒不像是宮妃,而如同衣著昂貴些的侍女一般。
連綠憐妃要經手的物件,都是要過清嬪的手檢查一番,她才矜持拿起。
霽摘星想要討人喜歡的時候,輕易便能讓人生出好感來。
哪怕清嬪的地位看著要低些,但霽摘星待兩位宮妃的態度,都是一般無二的,也十分隨意,如同融進骨血中的自如姿態,不至於叫人不適。
清嬪端起花茶時微微蹙眉一瞬,緊接著展眉放下。霽摘星都能讓結彩不動聲色地給她換杯清茶。倒讓清嬪驚訝,她自認沒流露出如何明顯不滿情緒,卻沒想到霽摘星連這個都能注意到,給她特意換一類,倒很心細。
她輕聲道了謝,頭更深地垂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哪怕兩位宮妃最開始的來意,並不算如何友善,經一番交談下來,也忍不住輕聲輕語起來了。
她們能見到的男子,本也不算多,何況霽摘星哪怕是在外界那些王公貴族裡,也絕算是極為優秀之人。談吐文雅,年紀輕,相貌也生得好看。甚至讓她們忍不住想到,若當初早早成婚,不是進這暴戾之君的后宮,或許她們也能許這樣的如意郎君。
這樣的想法是異常危險的,所以只是一萌生念頭,兩人便強壓下去,不敢再逾矩。同時綠憐妃落落大方地辭別,清嬪放下在自己指尖輾轉的有些溫度的白玉杯,也一同離開。
霽摘星看著她們的身影若有所思,微微敲了下桌面。
唯一能確定的是,清嬪此時還並未和結彩有牽連了,但結彩的神態看上去,實在有些失落意味。
霽摘星借著飲茶的時機,掩住了微抿的唇。
結彩安靜守在一旁,給主子添茶。
其實她倒沒生出什麽壞心思,只是她年紀雖小,美卻自知,向來頗得意自己的相貌。
結彩不需做重活,平日也就去膳房,極少碰見外宮宮妃。但方才見了兩個宮妃,當真美貌無雙,千嬌百媚,這才知道自己的樣貌放在這些女子中,再過平平無奇不過了。
這樣的她,又有何資格去妄想自己不該想的事?
結彩正出神,便連添茶,都灑了些水沫出來。她正要拿手帕擦拭,便聽霽摘星道:“先下去吧。”顯然也發現了她的心思恍惚。
婢女微咬了咬唇道:“是。”
自從給綠憐妃及清嬪開了先例,棲星殿倒也不好將其他的后宮妃嬪俱拒之門外了。
霽摘星白天不能練武習劍,也就偶爾在寢宮修煉內功,或是挑些書看——自然也不能看武功方面的心法秘籍,都是些古籍詞論。一天下來委實太閑,也能明白為何那些妃嬪熱衷往來了。
他待那些妃嬪都很溫和,也或許是他現在“聖寵”正濃,也無人找他麻煩。
要說麻煩,也就麻煩在那些宮妃自來過一趟棲星宮後,似乎特別願意來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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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君看妾這身新做的桃花褶裙,顏色可還鮮麗?”
“的確亮眼,娘娘穿著極好。”
“這是本宮母國來使帶來的荔枝,還望星君喜歡。”
“臣惶恐,多謝娘娘美意。此處有新折的狸蘿果,娘娘不如試下是否甜口?”
“聽聞星君乃大梁國人,妾便畫了一張大梁地志圖,以解星君思之苦。”
“娘娘有心。”霽摘星接過圖卷,展開後十分誠懇感慨:“娘娘畫技卓絕,富有才氣,來為我畫這樣的圖實在是浪費。”
被誇的宮妃面頰微紅,她縮回手,拂了拂額間發:“星君何必這樣說,能得星君喜歡,我也是高興的。”
霽摘星對大梁,自然也沒什麽懷念意味可言,但看著這幅畫,當真畫的極有神韻,可看出作畫之人的才華橫溢。
原來后宮裡的女子,都這般溫和又具才情?
霽摘星卻不知道,棲星殿的事被旁人看去了。
提韶上次得了師兄的警醒,雖然也在皇宮內城中自由來去,但都是為避嫌,不靠近宮妃殿寢的。
便是連這次,也是受盛重靈的命,盯著裡面的星君有無被為難。若是情況緊急,還允許他現身出手。
但是提韶這麽看了幾天下來,見到盛重靈時,忍不住道:“師兄,你這個問題很大啊。”
“我看你的后宮,都快成那個星君后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