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見@專業吃瓜猹的微博帳號無法再更新出更多的內容時, 楚南星就知道,她這一次的絕地反擊徹底地失敗了,因為她沒辦法給出任何關於紀愉和孟忍冬曖昧的證據和內容, 她是眼睜睜地看著網絡上的輿論湧向孟忍冬一人的。
她不明白——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孟忍冬為什麽能為了紀愉做到這個地步?
過往孟忍冬和楚見榆在一起的時候, 楚南星可以理解, 畢竟孟忍冬的家庭情況如此,楚見榆作為她童年時候能感受到的最大善意, 所以哪怕後面死了, 孟忍冬為著這個事情十多年追查不休, 楚南星也覺得合理。
但是紀愉, 她又是憑什麽?
楚南星看見自己編寫好的內容一字字破裂,本來因為她安排的劇情而穩定下來的光幕重新閃動出紅色的警告框,她想要垂死掙扎地再安排一些內容上去,指尖才剛剛碰到屏幕上,就覺一陣鑽心的痛沿著手指竄上來。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涼氣。
發覺自己的右手幾乎被電麻了, 大片大片地失去知覺, 而她始終低頭看著那光幕, 低聲道:“連你也要放棄我嗎?”
半透明的光幕失去了動靜, 只有那刺眼的紅色邊框再不斷地閃動。
楚南星盯著這個已經無法操縱的系統頁面看了很久, 忽而自己笑了出來——
算了。
她想,自己不是只知道靠這些沒用的東西。
只要想辦法讓紀愉知道網上的那些事情, 以那人表現出來的良善性格, 應該會感到自責和痛苦, 在那種心理狀態下,她不相信紀愉下一次的舞台表現, 還能維持第一。
楚南星想要為自己再最後搏一次。
……
第四次公演之前。
孟忍冬連續幾天的行程都控制在“公司家”之間的兩點一線, 其實她很想去節目組看看紀愉的狀態, 因為王洛水發消息告訴了她,說紀愉已經知道了網上的事情,以至於她有些擔心紀愉的狀態。
但是她如今不好出現在紀愉的附近。
若是被有心人看見,或許會讓紀愉的粉絲更加厭惡她,孟忍冬只能通過王洛水隨時跟進紀愉的行程,同時在家裡看紀愉的雜志和一些錄製的小視頻、花絮和節目來解解饞。
她當時跟B家合作的十月雜志賣的非常好,甚至還破了前幾年的一些女團在國內的銷量紀錄,讓市場看見了女團文化的巨大潛力,孟忍冬聽見身邊好幾個公司都在跟其他頻道加緊推進這種“選秀綜藝”,想趁著熱度分一杯羹。
如今第一個選秀女團有了,男團又還會遠嗎?
孟忍冬掐著時間又收看了紀愉她們錄製的那檔旅遊節目,看見了她在裡面和蔣連闕一起跟節目組鬥智鬥勇的樣子,而後獨自坐在沙發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又覺得驕傲,又覺得心疼。
彈幕裡倒是一邊倒的誇讚:
“wocccc這是我看過的最能賺錢的女團了……賺錢就是字面意思。”
“闕爺,您還缺腿部掛件嗎?您看我怎麽樣?大學畢業光吃不做的那種?”
“愉美人也厲害啊……這葫蘆絲吹得,她還有什麽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生活到底對紀愉和蔣連闕做了什麽,能把她們倆培養成這個畫風?”
“酒吧線下打賞我真的當場笑死23333闕爺,您不該在這裡,您該去當直播平台的老總”
“這是什麽被女團耽誤的經濟學家?”
……
被彈幕裡的“葫蘆絲”提醒了,孟忍冬想起之前司恬給自己帶的、那個有紀愉的簽名的漂亮葫蘆絲,她去屋裡將那樂器盒取出來,打開之後就看見了裡面精美的葫蘆絲。
做工非常好看,中央和附管的顏色都是黑玉色,是低調的暗光,漆也用的很高檔,葫蘆本身選的成色也漂亮,能看到在葫蘆的寬瓢底部有個流暢的簽名,非常瀟灑的藝術體“紀愉”兩個字,孟忍冬將葫蘆絲拿起來,嗅見這樂器本身的一點味道,指尖想要碰一下紀愉的名字,卻沒落到實處。
她怕把這簽名弄花了。
孟忍冬拿著葫蘆絲回到沙發附近,下意識地想根據百度資料自學一下指法,因為她曾經陪紀愉學女團的技能時,也跟著熟悉過一些樂器,不過沒有紀愉天分那麽高罷了。
然而剛摸到手機,她想起司恬說的買這葫蘆絲的“附贈服務”,孟忍冬搜索詞條的速度就忍不住停下,垂眸盯著葫蘆絲上的簽名好久……
她想,過段時間再找紀愉要債好了。
拿著葫蘆絲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孟忍冬感覺到手機的震動,覷了眼手機,她看見上面的來電,抬手接起:
“怎麽樣?”
那邊也習慣了她這種追問進度的節奏,聞言忍不住苦笑道:“孟小姐,這件事還是不行,您知道的,楚家那邊一直不肯將這個案子重啟調查,在不能提供足夠的證據之前,這是不能隨便重啟調查的,會浪費很多的資源……”
“您提供的那份音頻資料,我們已經審核過了,因為當年這位目擊證人的年紀太小,事情又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很難相信她的描述是盡量貼近事實的……何況我們還查到,您那邊跟證人有一些經濟上的援助行為,恩,這麽說很抱歉,但我們不能排除她做偽證的可能性。”
孟忍冬冷靜道:“我會給她提供幫助,只是因為她說了實話。”
“我知道,不過……孟小姐,這事我還真無法幫上忙,除非您能說動楚家,讓他們那邊也同意重啟調查,畢竟他們是受害者,在提供有力證據的情況下,重啟調查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孟忍冬安靜了好久,最終只能道:“我知道了,謝謝您的幫忙。”
“沒幫上什麽,您別這樣說。”電話那頭的人苦笑片刻,又跟孟忍冬道歉了一句,然後才把電話掛了。
孟忍冬握著手機,很輕地歎了一口氣。
她沒再看電視上播放的節目片段,起身走到公寓的陽台邊,看著外面天空的方向,久久地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
公演當日。
早上七點。
紀愉任由化妝師折騰自己的妝容,因為粉絲已經習慣了她每一次的眼角都帶有不同風格的妝,甚至為此專門開了個記錄貼,想要將她每一次公演的妝容都記錄下來,用作以後剪輯和回憶的珍貴素材。
而化妝師的靈感一次更比一次誇張,這次因為紀愉跟大咖的合作舞台是中國風結合現代街舞的元素,所以化妝師很大膽地將她的半張臉當做是國畫的畫布,竟然在她的鬢角處畫出梅花的枝乾,點綴了幾朵紅色的花骨朵,枝椏最細、蜿蜒的前端,一支凌寒綻放的紅梅,點綴著明亮的黃色花蕊。
一絲絲細細的花蕊,落在眼底附近,好像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走。
妝成的刹那,紀愉隻抬眸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就能感受到自己的魂魄仿佛都被這眼波流轉的神態攫走,鎖在這朵既冷、又妖的梅花裡。
她沒有什麽表情,冰冷的神態仿佛擬了這梅花生長的冰天雪地和天寒地凍,任誰第一眼看到她,都會被她這幅無情的模樣所攝,隨後又被她眼角這朵灼灼的紅梅誘引。
凌瀾看到她的妝,深吸了一口氣,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有目光凝在她的臉龐上,半點不舍得挪開。
容柏、蔣連闕她們也感受到了紀愉上妝之後,這陡然變得凝滯的空氣,明明她還沒有走上舞台,就已經將所有人的目光都抓走,讓人不敢去想象,這人站在台上,會是何等凜然的姿態。
紀愉卻對周圍人的目光渾然不覺,仿佛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她問系統:“怎麽樣了?”
系統感覺到自己丟失的那部分力量回歸,如今終於整合完畢所有的劇情,知道了楚南星這麽多年來修改過的所有劇情,一點點將那些內容歸位的同時,有些東西,它比原來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
比如紀愉的真正身份。
她當年為什麽會死亡。
又為什麽會成為“紀愉”。
系統待機了一整天,才將這些信息全部梳理完畢,現在正好是它該重新開機的時刻,它很平靜地對紀愉道:“好了。”
“楚南星的系統,已經徹底消失了。”
“不過……”
頓了頓,系統道:“愉愉,我好像發現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紀愉集合了自己隊伍裡的女孩兒們,往後台準備的地方而去,淡淡道:“什麽。”
系統低聲說:“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麽和楚見榆長得像?”
紀愉聽見這個名字,神情依然沒什麽波動,好像經歷過那個夜晚,她已經學會了在自己還無法表達心情的時候,盡量做到對事情淡然以對,因為她什麽都改變不了。
“你要說其實我就是楚見榆?”
系統:“……!”
它震驚了幾秒鍾:“你怎麽……怎麽想到的?”
紀愉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後台有人員提示她們這一組準備上台,才聽她慢慢地開口:“因為,一開始我知道孟忍冬就是‘司恬’的時候,我在想她那時候為什麽在醫院一認識我就對我這麽好,甚至還知道我害怕水。”
“現在再回顧你告訴我的劇情,知道她和楚見榆的事情,這麽想邏輯就通順了……孟忍冬說她從頭到尾隻喜歡過一個人,說明她確定我是楚見榆,只不過不敢將這事實硬塞給我。”
“何況,我有時候會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你現在這麽說,說明你也確定了,是嗎?”
“楚見榆死的那一年,正好是我在另一個世界被救起來的那一年,同樣的,我喪式了十六歲以前的記憶,還跟她長得這麽像……這麽多的巧合,所有的事情都在指向一個真相。”
紀愉早就猜到了。
系統也跟著她沉默,然後又問:“你想恢復那些記憶嗎?”
紀愉本來想說不想。
然而一轉念,她起來的時候,卻回答:“想。”
她和孟忍冬的回憶實在太少,以至於現在她思念成疾,哪怕已經猜到自己作為楚見榆的時候生活有多麽好,說不定跟現在這舉目無親的樣子形成巨大的反差……她也想要多一些,跟孟忍冬的回憶。
系統便如她所願。
……
漆黑的走道裡。
紀愉走出第一步的時候,看見了自己童年的那些記憶,她看到了楚南星、王洛水和言溪她們,甚至見到自己在雨中曾經撿回去一隻小狗,也是柯基,跟現在的系統很像。
她還見到了余愫和楚懷德,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先前與他們見面的時候,會有那麽一種落淚的衝動……原來那也是她的父母。
第二步。
她看見自己因為顏狗屬性,跑去接近孟忍冬,不管她冷著臉的樣子,把自己懷裡的狗塞給她,問道:“我家柯基,可愛嗎?”
孟忍冬僵在那裡,不敢動,好在柯基很乖,也沒亂動,只是嫌棄地甩了下尾巴,紀愉就把狗抱了回來,轉而從兜裡摸出一塊巧克力,遞過去給孟忍冬:
“作為你喜歡我的狗的回應,我也喜歡你,吃巧克力嗎?”
第三步。
紀愉踏上階梯,看見楚南星帶著她的狗出去遛彎,卻將狗不小心弄丟了,回來在父母的面前哭的極其淒慘,於是父母都不舍得苛責她,只能安慰楚見榆,說給她買更威猛、更帥氣的狗狗賠給她,但是楚見榆只是搖頭,用一種很難過的表情看著余愫,發現對方比自己更難過,便笑笑說,不用了媽媽,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狗,養寵物好麻煩的,算了吧。
她出門去找孟忍冬,被問了一句身邊的寵物那裡去了,她隻說自己不養了,孟忍冬輕輕“啊”了一聲,不知道怎麽回答,隻好指了指遠處的商店,問她:
“吃、吃糖嗎?”
“我去給你買。”
第四步。
楚見榆跟孟忍冬她們約好去民宿附近釣魚,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楚南星在旁邊抱怨著無聊,結果正好有大魚咬鉤,楚南星拉了下魚竿,差點被拽下去。
楚見榆趕緊過去接著,在楚南星喊著“姐姐加油”的動靜裡,她有些猶豫,說這麽大的魚要叫人來幫忙,楚南星卻盯著她說,沒事,姐姐,我會幫你的。
她只能轉過身,用力拉著魚竿的時候,卻遲遲沒等來妹妹的幫助,她被拽進了湖裡,松開了魚竿,嗆了水,無法呼救,只能撲騰著水面,希冀著妹妹能夠叫人來救她。
可是沒有。
她看見楚南星在岸上一動不動,像是被嚇住了,可是看著自己的目光裡又帶著詭異的仇恨。
然後她也沒入了黑暗。
第五步,紀愉踏上了上台的台階,感覺到熾烈的光從舞台邊緣落下,照亮了她的臉龐,而她也終於從那長久的黑暗裡掙扎出來,成為了紀愉。
她睜開眼睛。
唇角的溫柔笑意還沒落下,眼底卻已經現出了很淺很淺的淚光。
她聽見舞台前面山呼海嘯的聲音,仿佛是整個世界都在歡呼他們的女主角終於回歸,而她卻只是站在最終的平台上,輕輕地喊了一聲:
“系統。”
“啊?”系統忐忑地等著她吸收完記憶的反應,回應都帶著忐忑。
紀愉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這閃爍的舞台,對它道:“楚見榆……哦,是我,我想問,你能把我記憶裡當初落水的畫面截取出來做成視頻嗎?”
系統道:“當然,不過你要這做什麽?”
紀愉眯了眯眼睛,適應了舞台強烈的燈光之後,對它說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要讓她也感受一下,輿論的味道。”
燈光將她眼角的紅梅映得格外冶豔。
妖而惑人。
梅花的花瓣片片綻放,紅的像是血珠凝聚的顏色。
遠遠看去,像是一滴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