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愉在練習舞蹈的那幾天閑暇時間裡, 又開始琢磨起了當初孟忍冬教過她的那個poppin舞蹈,那支未完成的舞蹈。
彼時的“司恬”沒能將這支舞蹈放進自己的個人專輯裡,但現在的紀愉卻有這個機會——先前d9成員的那張合輯已經面世, 並且取得了很不錯的成績, 接下來只要她們每個人的人氣能夠再上一層樓,出個人專輯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她決意要讓這支舞蹈的完整版本讓世人看見, 如今的她不再執著於孟忍冬沒能教完的那些內容, 反而將這個作品, 當成是她們倆共同完成的。
之前紀愉在《追夢100》裡面的爭奪舞台,曾經跳過這舞的前半段, 記性好的粉絲有把當時的內容剪輯進視頻裡,給她不同風格、不同造型的舞蹈做成了一個合集, 叫做《愛上紀愉的一百種模樣》。
現在,紀愉希望自己能夠完成這個作品——
也算是過幾天舞台上給孟忍冬的一個驚喜。
兩人自從陸續恢復記憶之後, 孟忍冬沒怎麽跟她提過以前的事情, 不知道是怕她傷心, 還是因為愧疚等等別的心理,加上如今孟總日理萬機,更是不可能像是那會兒的條件一樣,能在舞蹈室跟紀愉一待就是大半個月,除了跳舞,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 孟忍冬還記不記得這支舞蹈。
如果記得,又還能不能去編完下半部分。
紀愉單方面決定給對方一個“小驚喜”, 下半部分由她自己來編排, 在之後的舞台上給孟忍冬一點小小的“驚喜”, 為此, 她專門和其他的成員溝通過單人舞台的部分,也和孔如繁打過招呼,好在終於都跟各方面協調完畢。
轉眼就到了演出當天。
……
司恬這次又研究出一些有趣的小周邊,有賴孟總讚助,再次在演出場館附近限量免費送粉絲,她戴著口罩,妝容又特意調整過一些,一些跟她不熟悉的粉絲壓根不會把她的模樣朝著孟忍冬的方向聯想,所以現場依然是和樂融融的氛圍。
至於那些跟她玩的熟一些的,也接受了她的解釋,將她和孟忍冬一些相似的地方歸為巧合,只不過免不了會私下打趣她是不是孟家流落在外的女兒。
等到周邊發放完畢,司恬就哼著歌兒,跟著朋友們一起入場——她的票是內場的位置,紀愉送的,角度風景都格外好,能夠近距離看清楚舞台上的人,甚至還有機會進行互動。
司恬在位置上乖乖坐好了,感覺到口罩有一些捂,正想摘下來透透氣,冷不防聽見旁邊一聲笑:
“忍冬,你現在出門來看她的演出已經需要包的這麽嚴實了嗎?”
司恬愣了一下,覺得這個聲音有一點很微妙的耳熟,結果轉頭去看,隻覺眼熟,卻一時認不出對方究竟是誰,只能從她時尚的、價值不菲的服裝上判斷出這人多半是圈裡的。
“你好……”
司恬小聲地跟她打了個招呼,眼中還帶著一絲茫然。
就在這時,另一側有一道冷淡些的嗓音傳來,“洛水,我在這兒,你認錯人了。”
兩人齊齊看去,正看見孟忍冬隨著一位稍有些瘦弱的婦人一同進來,從孟忍冬稍落後些陪同的態度裡,能夠看出對方的身份同樣不太簡單。
王洛水率先認出了人:“愫姨。”
她從座位上起身,頗有些訝異地發現余愫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場合,上去寒暄的同時,疑惑的目光朝著孟忍冬投去,無聲問她這是怎麽回事。
孟忍冬看見了她的眼神,卻並不回應,隻很輕地搖了搖頭,似是不想解釋,然後在王洛水的旁邊坐下,又特意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想要遞給余愫,被對方輕聲拒絕了。
王洛水左右看看,一時間覺得很有些玄幻,仿佛自己左右兩邊都被好友包圍了——自打楚南星的事情出了之後,言溪跟她們都不自覺地走遠了,對她很有些怨懟,她感到有些無辜,卻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去看楚南星的時候,在療養院和言溪碰上,對方遠遠地朝她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
若是這情況放在以前,王洛水或許還會費心地解釋一下,探究一些這背後的緣故,但是那一刻,不知怎麽,她很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
既覺得言溪這人是非不分。
又覺得楚南星的性格太執拗,落到這下場又可憐又應了命。
於是沉迷工作了一段時間,不願再去折騰這些支離破碎的友誼,這次過來看紀愉她們的演出,純屬心血來潮,看看她們在出道之後的表現跟當初在節目裡比起來如何。
誰知遇上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王洛水指尖在膝上點了點,看向右邊的方向,見到司恬手上拿著的應援牌,猜到她是紀愉的粉絲,率先出聲道:
“方才認錯了,不好意思。”
司恬搖了搖頭,眼睛小小彎起:“沒關系,我和孟總本來就長得很像。”
王洛水聽出她跟孟忍冬關系匪淺,不由更好奇了一點:“哦?但忍冬的親戚我多少也認識一點——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王洛水。”
司恬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總算記起來為什麽這人眼熟了!啊啊啊這就是當初做《追夢100》的導演啊!孟忍冬的好朋友!
只不過一直沒怎麽出現在熒幕前,所以她看過資料之後就給忘了。
她這什麽記性!
司恬很是懊惱了一陣,才出聲道:“王導,久仰……我,我叫司恬,不是孟總的親戚,唔……算,算是朋友吧?”
王洛水笑了一下,有種仿佛看到另一種性格孟忍冬的既視感,但正因為司恬和孟忍冬說話風格、表情、體態都不同,她很容易就能將這兩個人分開。
於是她和司恬客套了兩句,轉頭去問另一個方向:“什麽時候多了個有趣的朋友?怎麽不給我介紹一下?”
孟忍冬也知道她最近忙於工作,她們這些朋友很久都沒聚過了,見王洛水似乎對她和司恬的認識感興趣,稍加思索,才回道:
“機緣巧合。”
王洛水:“???”
這怎麽還咬文嚼字起來了?
她還待再問,台上已經有主持人出現,後排的觀眾席是山呼海嘯的聲音,都在瘋狂喊著自家的名字,在這種情況下,除非在對方的耳邊大聲喊叫,否則是無法讓人聽清自己的話的。
王洛水懶得折騰,乾脆窩回椅子裡看演出。
……
Dream9開場的是她們在節目裡成團的那一首《Go!》,哪怕當初綜藝的余熱已經散盡,如今許多的電視節目都跟風做起了選秀,可是這首歌依然能輕易將現場的氣氛調動起來,瞬間載入火熱的模式,坐在前排的司恬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舉起自己手裡的一個三角形小旗子,用力地揮舞了起來。
場子火熱起來,Dream9的團舞卻一個比一個更燃,氣氛漸入佳境的時候,司恬都想站起來跟著蹦跳,然而她旁邊坐著的王洛水、孟忍冬、余愫等人一個比一個更冷靜,若是她貿然蹦起來,實在是顯得太奇怪了。
司恬逐漸坐立難安。
還是對團舞比較有抵抗力的王洛水抽空瞥了她一眼,見到她漲紅的臉,還有壓在嗓子裡的應援聲,不知怎麽突然在一個紀愉solo秀的高潮點,跟著後面的尖叫聲一起喊了一句:
“紀愉!厲害!”
司恬仿佛被打開了什麽開關似的,瞬間站起來化身尖叫雞:“啊啊啊啊啊啊啊!!愉愉媽媽愛你!!!”
跟著觀眾席一起嗨了半分鍾,司恬心滿意足地靠回座椅裡面,一直到這一支舞蹈結束,場子裡稍稍停歇的功夫裡,她長出一口氣,已經忘了自己旁邊坐著的是誰,轉頭想和對方分享紀愉剛才的精彩表現——
一扭頭。
正對上眼底帶著點寬和笑意的王洛水。
司恬那些彩虹屁都被堵在了喉嚨裡,不知為什麽,逐漸地感到耳根有些發紅,暗暗發誓下一次還是融入姐妹們的氛圍裡比較好!再也不要坐第一排啦!
看出對方莫名其妙地羞赧,王洛水禮貌地挪開了自己的目光,不再給司恬的害羞火上澆油,只是總忍不住地琢磨,時不時地往旁邊看一眼,努力收住自己看稀奇的目光。
……
孟忍冬沒有注意到好友今天的反常。
她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舞台上的紀愉吸引,閑下來的時候,都在注意余愫的狀態,怕她不能適應當代年輕人追星的狂熱,被場館裡的動靜嚇到,好在余愫一直都很平靜。
聽見耳邊那些瘋狂叫著“紀愉”的動靜,余愫的內心也很是震撼。
一方面,她被紀愉在舞台上的表現力支配,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喟然,原來這孩子,讓南星不住地嫉妒的、讓懷德已經忘卻的孩子,已經這樣優秀了,哪怕沒有家庭,她一樣能收貨很多很多的喜愛。
余愫忍不住有些黯然地想:
這時候自己出現,是合適的嗎?
……
紀愉還不知道孟忍冬今天給自己帶來了什麽樣的禮物。
她在後台換衣服,準備自己接下來的獨舞,化妝師將她臉上的妝卸掉,忽然又問了一句:“紀老師,我今天有個想法,咱們試試嗎?”
紀愉仔細聽完,可有可無地點頭。
她半闔著眼睛,等待對方在自己的臉上創作完畢,起身往候場的地方走,等著上一場表演完的隊友們出來,擦身而過的時候,凌瀾拍了下她的肩膀:
“加油!”
紀愉笑了一下:“好。”
剩下的隊友們都過來和她擁抱,知道這是紀愉最近治療期間的第一次單人演出,無聲地鼓勵完之後,紀愉往舞台上的方向走。
整個場館告別了先前的激情和喧囂,像是突然被寂靜所覆蓋,紀愉逆著光往前走,看不清台下都坐著什麽人。
可是忽然間,有一個聲音從前面冒出,距離她很近很近:
“紀愉!加油!!”
因為聲音特別高,聲線有一點點的變調,紀愉一下子沒辨認出來這究竟是誰,隻覺得耳熟,然而場館裡的氣氛像是被這聲音所導,跟著,四面八方都傳來了一樣的動靜:
“紀愉加油!!!”
“衝啊紀愉!!!”
“堅持下去!”
“我們支持你!!”
無數的聲音,有整齊的、有雜亂的,交織在一起,紀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們為自己加油打氣是因為什麽,她露出了今天在舞台上、第一個表演狀態外的笑容,很輕,一笑而過,可是她的眼角繪著一朵玫瑰,隨著她在燈光下笑出來的樣子,那玫瑰像是在日光下展顏,又鍍了一層金粉。
璀璨盛開。
她戴著耳麥,聲音從場館裡的音箱裡,一重重地傳出去:“謝謝你們。”
她對著場館底下的觀眾粉絲們深深鞠了一躬,再站起來的時候,她說:“今天給大家帶來一支舞蹈,這支舞的前半部分,可能有些人看過,當時我沒把它跳完——”
“如今我暫時將它命名為《Fight》,希望大家也能從裡面獲得一些想要的力量。”
Fight,鬥爭,極具激情的一個單詞,光是在唇齒間碰撞,就好像給人一種即刻能蹦跳起來的力量。
孟忍冬隱約猜到了什麽……
她的注意力都被舞台所吸引。
……
當紀愉的第一部 分動作跳出來的時候,記性好的粉絲們就認出了這一部分在哪裡出現過,第一排的司恬當即就出聲道:
“啊,這是在《追夢100》裡面跳過的……”
王洛水也記得,她輕輕眯了眯眼睛,重新換了個坐姿,挺直了脊背,想要看看如今的紀愉能創造出什麽樣的舞蹈來。
第一段是Poppin,紀愉跳的時候面上沒有什麽感情,然而肢體的動作已經足夠激烈,那朵玫瑰襯得她眼尾都是平淡一片,像是花叢裡剛生出的精怪,明明已經修煉出了人身,歷經了很多磨難,可是對世事依然一知半解,所以那些暴風雨一樣的命運是激烈的,她卻又是平靜的。
又好像是在青春時期的少女,哪怕前方都是風雨,也依然能在命運的刀尖上歡快地跳起來,那時候的她,是無懼無怕的。
可是第一段之後——
卻轉入了爵士。
畫風陡然變得柔和了一些,這時候,她的舞蹈、她的神情,都有一種淡淡的惆悵,這情感多了就矯揉造作、少了又並不明顯,可是紀愉的編舞技能十分高超,能讓人跟著她一起平靜下來,去品味一些東西。
舞台的光暗了。
她眼下的玫瑰顏色也濃了。
像是開放在夜晚,起初還是灼灼的,後來因為長久見不到光,花瓣都不複嬌嫩,反而是壓抑的,可是紀愉逐漸微笑了起來,那笑容是如此的妖嬈,竟給人一種心驚膽戰地妖冶感,像是……花妖入了魔。
因為什麽呢?
因為這反覆無常的命運嗎?
你終於被磨難打倒了嗎?
哪怕有人看不懂這舞蹈,也能從場館裡的安靜,感覺到一點無聲的、滲透似的壓抑來,感覺這第二階段的舞蹈似乎格外漫長,甚至生出一種寂寥的情緒來,直到背景音樂逐漸變調,他們漸漸聽出,這是改變了旋律的第一段音樂。
紀愉重新從爵士跳回了Poppin,動作跟第一段相比有些變化,不再那麽充滿力量的碰撞,可是卻帶著一種堅韌感,玫瑰是用特殊的材料繪製的,如今因為她舞動時的汗水,慢慢變成了金色。
像是一種升華。
她不再笑了,可是眼神卻明亮了起來,像是燃燒著什麽一樣堅定。
像是歷經磨難和挫折,終於還是堅定的、彎著腰也要一步步往前走的鬥爭者,一直到舞蹈結束,燈光暗下又全部亮起,她沒有聽見尖叫聲。
或許是自己跳的不夠好。
也可能是中間的部分太沉重了。
紀愉慢慢平息著自己的氣息,在心中走神地思索著,音響把她的呼吸聲擴散到四面八方,隨後,孟忍冬很認真地抬手鼓掌。
“啪啪啪……”
聲音堅定,帶著有力的支持。
然後場館裡的觀眾們如夢初醒一樣,跟著鼓起掌來,有人無端端抬手擦了下自己眼角的淚,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
那些掌聲後知後覺,如潮水,從周圍朝著舞台中間湧來,紀愉有些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掌聲如雷貫耳——
有人大聲地衝她喊道:“紀愉!我永遠愛你!!!”
“加油啊!一直這樣唱跳下去!”
“你是我最喜歡的偶像!!!”
“我會向你學習!去打敗那些該死的糟糕的事情!”
……
聲音凌亂。
紀愉偶爾捕捉到的內容也是殘缺不全的,可是她笑了起來,眼角的金色玫瑰流轉著摧殘的光華,她沒想到粉絲們真的能明白自己在跳些什麽。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舞蹈,有些奇怪,像是串燒一樣。
她又笑了一下。
然後再次對觀眾席,深深地鞠躬。
——感謝你們的愛和寬容。
——讓我們一起堅持下去吧,在這總讓你一遍又一遍跌倒的世間,艱難的、努力的、笑著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