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愉被送到場館裡的醫務室進行後續觀察的時候, 外面的場館情況也有些亂,被派來的助理緊趕慢趕給王洛水的助理打電話,詢問今天的事情應該怎麽處理。
導演也回來調了鏡頭看過程, 生怕自己的作品拍攝過程中牽扯到什麽意外的事件, 萬一以後這種事情傳出去, 還不定怎麽跟他扯上關系呢。
結果鏡頭拍攝畫面很快傳出——
楚南星只是隨手拍了下紀愉的肩膀, 想要向她請教一些拍攝上的內容,結果沒料到紀愉自己手頭失了力往後倒,而且還嗆了水, 好在撈上去及時, 估計最大的問題就是受到驚嚇, 其他也沒什麽。
導演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對圍上來的節目人員還有容柏等人都擺手示意:“應該就是個意外……不過你們下次還是要注意,不要隨便去拉站在池子邊的人,這還是有些危險的。”
楚南星臉色蒼白地坐在旁邊, 像是失神一樣, 有些愣愣的, 不知在思考什麽事情, 連蔣連闕和常雪的安慰都沒聽進去。
蔣連闕給她遞了一杯熱水, 常雪則在那裡露出幾分懊惱的說:“之前紀老師把她的三明治遞給我了,我餓過頭了也忘了問她吃沒沒, 光想著你這邊的拍攝進程, 想著你們那部分應該都一樣, 所以喊她來幫你, 誰知道出了這種事情, 南星你別往心裡去, 你又不是故意的。”
“這事說起來還是得怪我, 唉。”常雪深深歎了一口氣。
蔣連闕看了看紀愉的方向,然後又回來看楚南星,最終,她低聲道:“發生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的,我過去看看她現在情況怎麽樣吧。”
楚南星始終低著頭,情緒像是很低落的樣子,一言不發。
常雪又跟她說了一些導演那邊鏡頭的事情,話裡話外都是在安慰她這沒什麽大事,再後來連節目組派來的助理也在楚南星的身邊蹲下,柔聲寬慰她。
……
房間門口。
孟忍冬像是門神一樣佇立在那裡,起初凌瀾是最先過來的那個,主動對她笑了一下,又有些擔憂地指了指屋裡:
“我聽說您是這裡的新老板?”
“剛才我朋友多虧您救了,她……現在還好嗎?”
孟忍冬身上早就換了一套新的衣服,所幸她的助理來的時候足夠未雨綢繆,給她帶了兩套不同風格的衣服,否則就因為紀愉落水這一遭,她今晚是別想再穿乾淨衣裳出門了。
發現凌瀾對自己的態度客氣又禮貌,孟忍冬掀起眼皮瞅了瞅她,而後繼續低頭跟手機那邊的人聯系,稍有些長的指甲時不時地碰在屏幕上,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之前嗆了一點水,但問題不大,主要還是受驚。”孟忍冬不鹹不淡地回給了她醫生剛才的初步檢查結果,還好紀愉被撈上來及時,不必要驚動救護車,不然王洛水估計也會頭疼節目裡的選手每次出門必上救護車的奇怪定律。
凌瀾輕輕“哦”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麽,本來是打算動用自己機智的小腦瓜偷偷溜進去觀察一下紀愉的情況,但或許是孟忍冬這生人勿進的氣場太過強烈,她原本蠢蠢欲動的心思在這門口吹了吹冷風,慢慢也冷靜了下來。
她就只在這門邊守著。
容柏、蔣連闕也相繼過來了,發覺紀愉的舍友凌瀾都只能在門外等著,於是遠近上前打探了一下,也跟著在附近守了起來。
孟忍冬聯系完該聯系的人,抬眼一看這些學員都守在紀愉的休息間門口,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頭,但又知道這都是因為關心紀愉,便沒說什麽。
她收起手機,轉身推門進去。
……
紀愉已經醒了。
饒是這樣,她依然覺得不太好受,鼻腔、肺裡被嗆咳過的感覺還在,好在系統現在沒了消除恐懼的卡片,卻還留著一堆花裡胡哨的“神清氣爽”卡、“身輕如燕”卡之類的東西,讓她暫時能安靜地在屋裡待一段時間。
聽見簾子拉開的聲音,她抬眸去看孟忍冬,有那麽一刹那的時間……
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張相似的、稚嫩的面龐同孟忍冬重合在一起,而對方的神情是哀莫大於心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那是她之前溺水的時候見過的畫面。
可是紀愉現在已經記不太清那些混亂的東西了,所以只是眨了眨眼睛,就將那些奇怪的畫面壓了下去,重新對上孟忍冬的眼神,剛一啟唇,聲帶便發出沙啞的聲音:
“謝謝。”
她記得是孟忍冬救了自己。
孟忍冬現在卻沒心思去計較她這疏離和客氣,隻抬手來用手背探了一下她的額頭,在紀愉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又將手收了回去,低聲道:“嗯,沒發燒……但是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這裡的水也沒乾淨到哪裡去,萬一有細菌引發炎症就不好了。”
紀愉感覺到額頭上一蹴而過的溫暖,不知怎麽,在孟忍冬把手收回去之後,她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但是她隻將這歸結於自己在危險境地劫後逃生,所以安全感喪失、對誰都有依賴的緣故。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孟忍冬正想問她要不要和其他人見一面,忽聽紀愉用沙啞的嗓音慢吞吞地問道:“孟總……怎麽知道我很怕水?”
孟忍冬本來都轉過去了,聽到這話,忽而回頭去看她。
簡陋行軍床上的女孩兒臉色蒼白,許是狀態不好的緣故,桃花眼裡的瀲灩失去了三分,化作了脆弱和不安,望著人的時候,像是無聲尋求對方的擁抱和溫暖。
她心底嗤笑一聲,將這歸之為錯覺。
失憶的紀愉對她多麽無情,她領略得很清楚。
孟忍冬壓下心頭多余的思緒,隨口道:“不是所有東西都能藏得住的,以前你不喜歡吃甜,沒告訴過我,我便利落當然地將自己的愛好施與你——”
“現在我知道自己錯的離譜,所以你不說的東西,我會用眼睛去看。”
她這樣說,紀愉反倒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
孟忍冬看著她一如既往的沉默,本以為自己會習慣,但方才看見她在險境、差點再次失去她的恐慌後知後覺地漫了上來,如今都化作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卻又不能把那些表達出來,隻好用身為“孟總”一貫的自嘲風格再往下說:
“就比如你分手之後總是抗拒跟我的接觸,現在我也能看出來,你非常討厭我,都是因為我和你的心上人長得像,所以你才肯委身我四年,現在找到她了,自然瞧不上我,對吧?”
紀愉無聲地捏緊了身上的被子。
孟忍冬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麽,見她臉色不太好看,想到她才是那個險境求生的人,隻好把那些都咽下,不斷地告誡自己,是因為自己前四年表現的不好,才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沒辦法。
紀愉又不記得她們少時的相處,也不知道司恬就是她,何況這幾年她的表現和先前大相徑庭,所以對她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過去四年的自負、自以為是還有將身邊人好意當做理所當然的狂妄,會不喜歡她是正常的。
孟忍冬想,自己現在再回想那段日子,也會懷疑腦子裡進了水。
於是她緩和了語氣,說了句“好好休息”,然後又說:“我出去給你倒點水,順便讓你的同事們進來看看,免得她們在外面搞的像是葬禮現場一樣沉重。”
紀愉看著她的背影,在她的身影即將消失在簾子那邊的時刻,驀地將她叫住:
“……等等。”
孟忍冬停下腳步。
紀愉抬頭去看她,再一次出聲道:“……你怎麽知道我有沒有找到她?”
孟忍冬回頭的動作凝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