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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州閑話gl》第24章 章二十四
方致遠站在原處,手還保持著方才握槍的動作,耳中全是雨聲,嘩啦嘩啦嘩啦——就像是中了暑溽之氣,所見之色越來越少,所感之物也越來越模糊。同雨聲一起回蕩在此地的,還有那句「我是太在乎你的生或死」,就如她還在眼前一般,經久不散。

 外面強光一閃,霹靂而來。是驚雷。聽得方致遠一個寒顫,不禁渾身哆嗦了一下。

 思緒漸漸回來,眼前也漸漸清晰,她拿起了地上的槍,仍舊有些睜不開眼睛。

 「呵,好家夥,這樣摔一點傷都沒有。」她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把裡面的彈藥給去了,再放回原處,轉身從門敞開地方看窗外的雨。

 不知道她有沒有淋著。

 ***

 是時候離開這個地方了。她出門看到四個守衛都還站在那裡,便問:「你們看到她去哪了嗎?都不拿個人去追一下嗎?」

 剛才開門的那個小哥一個拱手,上前答道:「回大人,夫人她說不要攔著她,不,不然她就死在這裡,那時她奪了小的的匕首,我們也不敢亂動。所以就……」

 方致遠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冷笑上一聲:「你讓一個女子奪了匕首,說出去不怕人笑話嗎?」

 那侍衛聽後一個後退,腰彎得更低些,大聲說道:「小的罪該萬死。」

 你死了又有何用?這天下最不缺這樣無謂的生死。

 方致遠抬著頭,眼輕閉,聲音平和聽不出悲喜:「她往哪走了?」

 侍衛見他並沒有大發雷霆,便先挺直了腰板指了指驛站方向,又忙拱手鞠躬,稱看到夫人去驛站方向,想著不會出什麽大事,遂一直守在門外請大人示下。

 方致遠仍閉著眼,說了聲好,叫他們繼續看守在這裡,又告訴他們此事決不能聲張,特別是董大人那。侍衛們都稱好,目送走了方致遠,各自在心裡想著這庫房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也好在是男人之間,幾個人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並無多言。

 方致遠走時睜開了眼,覺得眼睛仍舊很痛。她撐著傘,覺得傘也很重,好像這雨都積在了傘上,越壓越沉。

 等到了驛站,上樓一看發現房裡沒人,幾聲招呼就是連芙竹也喚不到人,倒是喚來了管事的,問大人可是有何吩咐,可是在找人。聽到方致遠說是,管事的忙答道這夫人是和大人一起出去的,之後便沒有回來,倒是這芙竹姑娘忽然拿了把傘急匆匆地出了門,具體去哪了,他們也不太清楚。她聽後點了點頭,說無事了便自己回了房,心想這二人當是一起的,後又翻了翻房裡的行李,看到一切都還在,想必也不是一氣之下回了京。倘若人還在這撫州,估計一時半刻也出不了什麽事,也就想著先讓兩個人都靜一靜吧,就算這個時候找到了她,方致遠也覺得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理一理思緒。太亂了。

 ***

 方致遠第一次對關雨霂起疑,是在薛遠甫告訴她關雨霂在查她的時候,隨後方致遠自己也順水推舟地查了查,起初以為不過是去查些興趣、喜好和出生籍貫,不料查出這個住在自己屋簷下的女子竟是在打探自己在朝廷裡有何作為,有何親善之人,有何疏遠之人。這就很奇怪了。要知道這夫妻可是假的,自己也非一個不好相處之人,若是只在方府裡混上兩年,又為何要查些這些?就算這夫妻是真的,也頂多去查查為人品性,查自己在朝中的事是做何打算?男人主外,女人主內,本就是常理,哪有一開始就管到丈夫在朝裡做什麽道理,這就如同後妃不得乾政一般,這女子怎能伸手去管丈夫的朝中政事呢?

 方致遠一開始並沒有想通這個關姑娘到底想做什麽,直到她漸漸想起了關家的事。關家老爺退居歸園田居,關家老爺自請降職,而這關清源還偏偏和自己同是狀元出身,志向也相似。莫非,關雨霂想讓自己改志?方致遠對此也是將信將疑,且不說沒有證據,單就她勸自己改志的動機就很難說清。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個尋常女子。是啊,關家出來的人,又哪裡是尋常女子呢?能在一路上小心謹慎至如此的人,一個能把自己說出的句式當面說回的人,且還有這樣的心思,當真不簡單。所以為了進一步確認自己的想法,方致遠也同她問起了關家事。其實這話是早晚要問的,她很早就很是好奇,這關清源為何突然就不想做官了。又是曾經走在那條路上的人,自己也走在這條路上,這麽一想,就更加想弄清原由。但每每相問,總是得不到什麽結果,如今看來關雨霂在瞞著自己,她只是在挑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告訴自己罷了。

 方致遠也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麽樣的事,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但也沒有人比她自己更糊塗。現在她是有些明白在說下棋的時候自己為什麽那麽生氣了,回想起來那時也不是什麽真正意義上的對峙,關雨霂只是說關家不喜歡女兒爭強好勝罷了,之所以那麽生氣,還是因為自己的心魔。自己是個女兒,自己爭強好勝,自己求之心切看不得「不得」。聽她那麽一說,方致遠倒真覺得關家是以一個「安」字過日子的。朝廷裡,不求進取,退而保一家之安樂,在教育女兒上,不講勝負,隻讓她修身養性。平平淡淡的,但這在方致遠看來並不是「真」。所謂「真」,是實現自己心中所想,而退只是一種畏懼和退縮。要說真正察覺到關雨霂想讓自己改志,也是這個時候。如此聰明的會看顏色的她知道自己生氣了還講了下去,若不是有欲勸之事,欲加之念,又怎會話至如此非得要觸逆自己不可。也不想想她是個什麽身份,她處在什麽地位,她懂些什麽,她憑什麽來強著自己改志,幾個問題連著一問,方致遠那時確實很生氣。

 我要做什麽是我的事,容不到你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外人在這裡說三道四。

 就是這麽一種簡單的想法。

 後來又因《民約論》一事和好了,方致遠也曾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顧忌仍在。

 而之後的那幾次對話,其實都是方致遠自己發起的。關雨霂給的最明確的信息是,關遠。因為姓關(官),所以叫遠。如今方致遠覺得她說得一點也沒錯,自己就是心裡不安,正是因為不安才會去這樣問她,才會想去和她說說這件事。這顆心孤獨了太久太久了又十分偏執,再這樣下去別說自己想做的事能不能成,自己怕先是會壞掉不可。

 她想到關雨霂在夜裡給自己添燈油,在烈日裡等她下朝,覺得心裡很難受。她終於弄明白當初關雨霂求著自己說要一同去撫州時,自己心裡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原來到底是什麽了。應當是一種期盼,期盼她當真能同自己談談,那時不察,並不知道是種怎樣的感受,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面前這個人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對自己用的心思也同其他人不一樣。或許這個人,是一個再也不會讓自己因為古琴失落而悲傷的人。

 就像是蓋上了蓋子的枯井,如果沒有人掀開那個蓋子,裡面就永遠只是黑暗。而這束光,既抵觸,又渴望。抵觸,因為它刺眼;渴望,因為這樣才能完整。自己騙自己終究不是長久之事,方致遠壓力很大,一直都很大,而且憋著,所以越憋越難受。

 是的。一個人長久地付出,其間的辛酸與快樂都只有自己一點一點地消化掉。有樂與何人說?有苦同何人訴?無人,無人。長夜漫漫,對月有懷,獨步院中,幾聲嗟歎,筆伴數載,可知吾願?書覽千遍,可懂我心?憂從中來不可斷絕,何以弭之?獨飲三千杯。

 酒。向來不是個什麽能解決問題的好東西。『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不過是給自己的一時慰藉罷了。該想起的事,總會想起來的,更何況方致遠所走的這條路,注定苦要遠遠多於樂,就如同關雨霂所說,那些不安,就算是在月亮最明亮的夜晚,也會入己夢來。

 方致遠想著覺得自己很無能很自私,死要面子,還坐以待斃。就這麽一個人守在那座枯井裡等人來打開蓋子,一等就是十多年。時間太長了,記憶太久遠了,都快要忘記自己是為什麽要在這口井裡,都快要忘記自己是在等人。

 她想大笑,卻不知想笑何物,大抵是想笑自己一葉障目,自短其路,大道如織,只看一路。憂則憂矣,苦則苦矣,痛則痛矣,怨則怨矣,如今還舉槍對知己。真是好笑。世間竟有如此寡義之徒。

 關雨霂應該是想了好久才敢同自己說出那番話,自己總拿外人看她,但一個外人牽掛自己至此,這「外人」二字如今倒像更是對自己的諷刺。

 方致遠拳頭握得是很緊,因想到了方才關雨霂顫抖的手捏著木車的樣子,便握得更緊了。指甲深深地掐在了肉裡,不知道這種痛能不能比擬木頭扎在手裡。

 她,怕是要恨死自己了。

 ***

 酉時已過,天色漸暗,關雨霂還沒有回來。方致遠強撐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覺得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想去找她,想向她請罪,太怕她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叫上了幾個從京裡一起來的侍衛,一行人在雨中穿行,燈火零星。心中還是久久不能平靜,那些往日的畫面不受控制地翻滾,每邁出一步,就閃過一個片段,品著她平日裡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如今竟都像是有意而為。

 誰比誰更癡,又有誰比誰更傻?

 她謹慎打探的樣子。

 她垂首苦笑的樣子。

 她話音帶顫的樣子。

 她說自己蚍蜉撼樹的樣子。

 她哭得滿臉都是淚的樣子。

 她轉身離去的樣子。

 她在雨中的樣子。

 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方致遠越想越難受,捂著嘴,眉間就沒再和順過,眼神就再沒安定過,就連喘氣都有好幾次喘不過來。想到悲切時,正逢一小兵跑來傳話說看到夫人和她隨身丫鬟往山上走了。方致遠二話不說,把傘一扔,手勢一比,帶著幾個人往山上走了。

 管它外面有多大的雨。你若淋著,我便陪你。

 ***

 關雨霂跑了出去,跑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大雨傾盆,衣衫盡濕,雨水和淚水混了在一起,已難分是雨是淚。一路上她只顧著自己低頭走路,完全不知身後什麽時候跟了個芙竹,等回過神來看到芙竹在身後,還有些心悸以為撞著鬼了。她就這麽往山上走著,那芙竹也就一聲不吭地在後面跟著,是怎麽趕也趕不上。雨中山路濕滑,關雨霂往日常在這山上走,自然知道哪裡該踏哪裡不該踏,可芙竹就不一樣了,她初來乍到,這不,一個不小心就摔了個跟頭。關雨霂在前面聽到啪的一聲,再伴隨著芙竹的那句「哎呀,痛痛痛」,心中又是氣啊又是無可奈何。還能怎麽辦呢?關雨霂閉著眼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也就轉過身來往下走了幾階石板路,彎著身子扶她。芙竹這人啊,也真不知該如何作評,自己還沒站起來呢就用手裡的傘把關雨霂給罩著了,說:「夫人,雨大。」

 關雨霂苦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你還是先起來再說吧。」說完便扶她起來了,看她還站得住,又問她可有摔著,可還疼。芙竹忙稱無事,一個勁地點頭,弄得傘跟著她一同晃。關雨霂看了她一眼,覺得好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機靈確是比不上,不過這點,倒跟如今在京裡養尊處優的關筱秋是一個模子。

 芙竹看她無話,便問:「夫人你這是要去哪?傘也不帶一個。」

 關雨霂低頭苦笑,答著:「去山上散散步。」

 「夫人要散步也不是這雨天啊。」

 關雨霂伸手在她嘴前做了個「不許」的手勢,說:「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什麽夫人。」

 芙竹一聽,這才發現該是二人吵架了,怪不得,才和方大人出去呢,怎麽一個人跑來散步了呢,就忙回道:「夫人要是和大人吵架了也……」

 關雨霂一個轉身,癟著嘴,不覺又歎了一口氣,想著這論機靈,確是差得有點多,心裡本也就不高興,都是火,現下斷沒有教這芙竹如何做人的心思,倒是看著她這蠢鈍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便開始使起性子:「你再多說一句有的沒的,就別跟著我了。」芙竹看平時一向待自己和善的夫人如今都對自己說狠話了,趕忙閉了嘴,同她一起往山上走。

 二人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媽祖廟。關雨霂確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不然也不能剛一進去就輕車熟路地扯了個軟墊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真是不知道是刮了什麽風,關雨霂剛坐下就抬頭看了看芙竹,眼神有些狠,頗像京城裡的豪門子弟,把一個問話講得頤指氣使:「可帶了火石?」

 芙竹被問得有些楞,要說原因,大概是覺得今日的夫人不像往日的夫人。且不論方才在路上說話走路直跺腳的吧,如今就這麽坐在地上,手托著腮使喚著自己,倒有些紈絝世家子弟的樣子,毫無昔日風度可言。就不說這男人吧,街上性子強的操持生意的賣餅大姐平時也是這樣,可換到自家夫人身上,怎麽看怎麽別扭。

 對著的又偏偏是張柔柔弱弱平日裡好顏色的臉,現在帶了七八分怒氣,撇著嘴瞪著眼擠著眉,恨不得把五官都往一處擠。可說來奇怪,都已經這樣子了,這臉瞧著還是不覺得凶,倒滿是任性和傲氣,不知該說是像小孩子耍脾氣好呢還是大小姐使性子好呢,總之管她是像世家子弟,賣餅大姐,街邊孩童還是刁蠻千金,就是和往日那個溫溫婉婉和和順順的夫人差得太多。芙竹想著,覺得這天都變了。

 她倒也是不認為自己不該被這麽使喚,宮裡脾氣不好的宮人多了去了,比這狠的不知狠上了幾百倍,可這夫人一向是客客氣氣,今兒真不至大人惹她什麽了,鬧得這麽不高興,連人兒都變了個樣。看到關雨霂還瞪著自己呢,芙竹是再也不敢走神了,應著:「帶是帶了,可這裡沒有柴火啊?」

 關雨霂一個眼神撇了撇媽祖像,連手都懶得動一個,說:「正殿後面應該有些,村裡人常備著給落雨的人用的,你去找找看。」

 芙竹過去一看還真有,可剩得不多,把能搬出來的都搬出來,放在關雨霂面前給她瞧。關雨霂看了看,說:「你拿一根最長的,從簷上搗幾個鳥巢下來,也可以燒的。」

 芙竹一聽忙皺著眉頭擔心起來:「可萬一裡面有鳥怎麽辦啊?」

 關雨霂火不打一處來,身上又冷,自己情緒還沒穩住呢,又被芙竹給氣得難受,拍著腿說:「你不會看啊。」結果又是一手的水。

 芙竹支支吾吾地答,覺得自己蠢,但也真不知道該怎麽辦:「那麽高看不到啊。」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關雨霂已經不知道是今天歎的第幾口氣了,都覺得快氣短了,又拍了拍身上的水站起來領著芙竹滿廟地轉,仰著頭給她指了幾個,說:「就這幾個,給我弄下來,記得了吧。」芙竹點了點頭說記得了。

 等火生起來了,關雨霂又用木頭支了個架子,搭著外衣烤乾。

 芙竹一邊看一邊詫異地問:「夫人你還會這些啊。」

 關雨霂瞪了她一眼,芙竹吐出幾個字:「不不不,是小姐。」

 關雨霂這才眼神和順地去看了火,說:「以前跟人學的。」

 許久無話。關雨霂就那麽坐在地上,抱著膝,看著火。芙竹就在一旁陪著她。

 看天漸漸黑了,芙竹說:「小姐你看,這天都黑了,夜裡冷,我們回去吧?」

 「不回去。」

 「這……」

 關雨霂皺著眉頭看著芙竹,隨手拿起一個沒燒著的木塊,打著離芙竹還有半尺遠的地面,大聲說道:「芙竹,有點骨氣好不好?我即使在這裡凍死了,也不要自己回去。今天他方致遠要是不來找我,我就凍死在這裡算了。而且又凍不死,現在是夏天,你當小寒嗎?」邊說邊擊打著地,「振振有詞」。芙竹不禁想到了教書管裡先生的戒尺,一想就一個寒顫。

 「可……這裡這麽偏,大人未必找得到啊?」

 「找不到就不找了?他要是連這都找不到,他也死了算了。」

 「小姐……」

 「別跟我廢話。」說完,從火堆裡分出一小堆,說:「你去門口坐著,看到山下有火把的時候就回我這來,記得到時候把你門口那堆火熄了,把柴都還回來。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關雨霂生氣起來好可愛啊。真想多氣氣她。

 最近開始變忙了,恢復周更(如果不卡文)。

 我自己覺得這兩章不如前幾章質量好,不知道你們怎麽看。有點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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