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撫州閑話gl》第36章 章三十五
這事怎麽著?方致遠反正是不知道。

 先後躲躲藏藏了好些日子,關雨霂也探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就站在一旁閑眼看這人出出入入噌的一下走過去,猛一回頭轉個身。一舉一動她皆看在眼裡,初覺滑稽,漸以為常,本也為之勞心,後又因瞧那人無礙,決議尚且晾置一邊。殊不知此數晝夜,乃是一邊清閑,一邊在刨根問底把話在心裡換著花兒問了好幾遍。常言天道有輪回,不正是此理?往些日子在京城,不也是一邊無事一邊挖空了心思嗎?要說老天爺那戲本子,估計也就那麽幾出戲,隨隨便便安在誰身上便是誰身上,不過是因其境遇不同,湊出了好似百種人生罷了。這癡情的,這真心的,這虛情假意的,這溫言軟語的,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多了也就膩了,玩不出什麽花花腸子來,到頭來也不過騙自己空歡喜一場,念道是怎麽個輾轉反側的相愛。可問題是方致遠沒見到過,初臨場,確是慌了。她揣著萬般話,卻不能言,本是磊磊落落的人,不知怎地也開始算算計計,計計較較起來。把要問的話假擬上千遍,當真是如戲一般,一閑矣,一閉目矣,即如水湧來,開演了——

 莫非關筱秋言之不實?此問一出,關雨霂不承認當如何?若她應了,豈不尷尬?再說……此話一問,再加之近幾日四處逃竄的做派,倒像是自己有意了。

 此意是有是無,方致遠仍是不知,但知此事不可念,一念則心悸,心甚虛。想往昔與之相談如陌上曉風過葉,輕松自在,而今聞其步履而生懼,見其裙角則心慌,好不似當年。

 躲得了一時,哪裡躲得了一世?方致遠也就尋思著借借時日靜靜心。可不巧今兒下午來了個董大人扭著要關雨霂來給他家小女教書。一聽這話,一波未平頓時一波又起了。方致遠暗罵一句「這下是躲不過去了」。

 董大人扭著腰,把茶蓋子一敲,說:「方老弟啊,我有一樁好事要同你商量!你看我家依依今年十二歲了,我整日在外操勞,她娘你也是知道的,沒什麽文化。姑娘家家我也不指望她成什麽事,就想她知書達理,曉個四書五經。」方致遠聽了還雲裡霧裡,不清楚這是鬧哪一出,便回道:「嗯,當曉得當曉得。」董大人說道:「方老弟真是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好近人情,那你說我請尊夫人給依依教書可好?幫幫我去問問你家夫人的意思唄。」方致遠還沒來得及接話,剛伸手準備說,只見董大人說:「好好好,就這麽了。」方致遠忙揮手,說:「不…不……」董大人把他手一抓,按在案上,說:「不不,我不擔心,你們家夫人我是放一萬個心。定不會虧待你,過幾日我就請你吃茶,前幾日江南的朋友才送來的。」「不…不……」「不不,不要不好意思,我麻煩你媳婦兒,這真真得是好茶。」話畢,董大人啪地一下站起來,抖了抖衣服,指著門外:「啊,天色已晚,我了卻心頭一樁大事,得快回家告訴我夫人這個好消息,方老弟,記得幫我問問,謝謝了啊!」說完就往屋外走,邊走還邊回頭說了句「你好好辦公,不送」。董大人嚼起來也確是個厲害的角,且授課一事也非難事,再來家裡那位又常閑著,可若真是想拒,亦有方法可循。無奈「內子不過指點一二,讀書一事,當擇名師」等托詞,是待董大人起身了才上心頭的。這事得認了,方致遠忽想起一件事,奪門追了上去,衝著董公離去的背影說:「我不吃茶的啊!隔兩天請我吃酒去,我知道你們家有好酒!」董大人在遠方擺擺手,說:「好好好,好酒好菜,只要你夫人應了,放心就是!」

 方致遠耷拉著腦袋回了公案,整個人跟散了似的,在她那雕竹節紋座椅上歎了一口氣,假想換了家裡那位,話定是說得一套一套的,也難怪自己只能賣弄筆杆子了。

 來到撫州,很多事漸漸地浮上水面。例如當初為何難同朝中人親善。說透了,往日也只是以道不同不相為謀當作說辭而已。而話說透了,心知肚明的也就多了,諸如無力無能與無計可施。人之有長短,出生之有貴賤,命途之有坦蕩與波折,情懷不似當年,也終到了接受卻不認命的年紀。方致遠時常夢回金榜題名的舊時光,大概是在那一刻到頂了,才顯得如此光彩燦然,惹人回味。打白屋寒門裡來,卻忘了本,不思憂。恣肆下筆,雕文織采,盡是狂瞽之言,還哪裡有什麽心三審吾身。心高虛高,讀了十多年的聖人言,全當了殘篇斷簡,竟也沒察覺夜裡睡得不安穩。

 方致遠扶了扶帽子,抖了抖衣襟,面前無鏡,粗且算作正衣冠。

 撫州養心,身邊人亦好相處。世事起落無常,凶吉難料,老天的心意,大概都是□□凡胎無法揣摩的。

 話說回來,她怎麽也不情願就這麽個吃了個黃蓮。關雨霂給王大教書一事,怎麽給董大人給知道了,還害得自己往湖裡砸了塊大石頭。結果一問,說是今天上午王大去送信,被董大人給逮著了。董大人好玩,本是抱著玩笑的心思問了王大幾個問題,沒想到對答如流,對原本以為是個小木匠的小孩刮目相看,一問師從,發現是關先生門下的,可不就惦記上了嗎。沒辦法了,這逃也逃不掉,方致遠在家外轉了好幾圈,還是得回家問問那位口齒伶俐的娘子來。

 進書房尋人,發現她散挽著簪坐在窗邊穿針引線,身穿白綾襖兒,素手皓腕袖口微微滑,牙色裙子垂地,露出秋色繡鞋尖一點點。繡的又偏偏是水綠青絲綢子水波圖,好在斜陽從薄窗透進來,有暖意襯上一襯,映在綢子上,泛光淺淺,玉色的,既安靜又膩人。方致遠突然懷疑起自己進屋是否唐突了。

 關雨霂瞧是稀客來了,一面向她問好一面在盤算著這個天天演著老鼠見了貓的人來找貓做何事。方致遠也沒想繞什麽彎子,開門見山地問了:「董大人想請你給他家小女教書。」關雨霂暗笑道這受人之托,當真逃不掉的,隨即放下針線問起此事的由頭來。方致遠如實說了,就說一切隨她,想去便去,若是不想……關雨霂笑了笑說:「若是不想還得由我親自去回了。」方致遠怯怯地摸了摸臉,點頭稱是。關雨霂笑她文章寫得好,話卻不會說,倒是顯得有幾分正直得可愛了。「這不才需要你嘛。」方致遠說這話時跺了跺腳,看遍了以往的沉悶,關雨霂覺得這模樣有些可愛,竟有幾分像關筱秋了,可比著平日裡對這二人的印象,又不禁笑了起來。而話聽著又很安心,大抵被人信賴,有所托付,總歸是讓人感到安心的。關雨霂說這事她接了,過幾日便去府上拜訪,不過要方致遠事先給了音,別成了不請自來。方致遠說了句好,找了個椅子坐下,想她還真是清閑。前些日子自個兒忙著和外商說事尋點財路,後來說好是定幾個倉庫,又到定州運材料,再找來並州的工匠,忙得不亦樂乎,回到家裡心間又叨叨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不得安息。

 關雨霂見她坐在那裡無話了,便又拿起針了。方致遠放空呢,瞧身邊人開始繡字,不巧反著光,看不大清。繡什麽不好偏偏喜歡繡字,有字的不好賣,倒不如繡點尋常紋樣,俗氣點銷路廣些,曲高嘗得幾人聞。她欠身歪在椅子上,累了。四周安靜,秋陽灑在臉上,施舍立冬前最後那點暖意,顯得那麽地微不足道。

 吞吐之音薄,吹氣勝蘭,有賦雲『陳嘉辭而雲對兮,吐芬芳其若蘭』。

 穿線之音懶,摩摩挲挲,有詞道『竹方床。針線慵拈午夢長』。

 方致遠暗嘖一聲「不對」。夏日已逝,唱夏詞難應景。因李重元所作之秋詞又未嘗提及針線,便自己做了一首。

 ***

 憶王孫·銀紗青緞水波柔

 方致遠

 銀紗青緞水波柔,引線凝眸裹素秋,信手拈針暗裡勾。細籌謀,悄盼低眉而後羞。

 ***

 茶水熱氣升騰,身邊人挑起線,指尖叩在案上丁丁響,時光正正好。她乏了,想眯個眼,響起關雨霂的聲音,說是秋涼。睡意稍退,抓了抓腦袋感到此情此景平實至不真實,像極了尋常人家,抿抿嘴一思來也許久不曾聽過秋涼這般話。方致遠撐起身子,端坐好,佯咳兩聲,「可得閑?」她想談點正事,好把自己從那幻境裡拉回來,醒醒腦子,看看周遭苦事,省得入戲太深。

 關雨霂單單不缺這閑,便聽她講起了倉庫的事,好比選址之艱辛,運材之路遠,匠人之難尋。論及錢財又歎道似乎短時間內賺不了幾個子,因將前期工費,與後期盈利說了一番,一一通算下來,著實所獲不多。關雨霂說她看這事不壞,想多賺些錢也有法子,就好比這倉庫租給商人,按日子按地方收費。這錢,還不能每日都一樣。

 方致遠不解,便直接問道:「那還能怎麽著?」

 關雨霂看她心急,便慢聲道:「無非是先便宜後貴同先貴後便宜。就好比租一日的,二十文錢,那租一月的,你就共收五百文,算是每日便宜些。」

 方致遠不禁有惑,問道:「有錢不賺?」

 「倉庫空著便是作踐,倒不如讓商人多放些天。他們重利,人又不傻,鐵定挑便宜的。只要倉庫滿著,定有利可取。你大可把日子粗劃些,好比一日,三日,十日,二十日,一月,三月,六月,一年。越往後間隔越長,日子久了,他們便把撫州當中轉站,把你那倉庫當他們的倉庫使了。」

 「先便宜後貴又當如何?」

 關雨霂打量她認真求問的樣子,猶未大悟,又心知她反應極慢,便忍不住說上一句快話來捉弄一番:「反著來唄。」

 「這……」方致遠也覺察自己被取笑了,倒也沒覺得臉上有什麽掛不住,本非買賣行家,窮經讀史亦難受用,不想竟讓一個久居閨閣的女兒家說得有板有眼。她沒見過關雨霂是怎麽給王大教書的,昔日亦覺王大稱不上聰慧,如今被她給這麽領著,倒有那麽些自己看王大的意思了,真是風水輪流轉,行行出狀元。方致遠畢竟是一時之冠,雖談不上爭強好勝,可就這麽被比下去了,難免不甘。而不知則不知,終須請教,不禁笑了笑,便接著問道:「若是越來越貴,有誰會願意久租,豈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倉庫空著便是空著了?」

 「若是倉庫滿著了,可還有一群人沒地方囤貨,不是越來越貴的理兒麽?」

 「原來如此,那我這幾日就去問問,看是他們帶不走的貨物多還是我的倉庫大。」見那副,「好嘞,吾知之」便準備即刻動身的樣子,關雨霂覺得再也尋不著像她這般妥帖明決之人,起初喜歡那個叫「方致遠」的男兒,亦無非是戀其穩妥,愛其才雋。方遠不過是太鍾,專,篤,一,專情一處,難免有失。而專注難尋。關雨霂不急不求,無關利害者便隨流水,非止一日,卻是後天修來的淡泊。同方致遠相處漸久,所見漸廣,也似損了前十來年的修為。近朱者赤,耳濡目染,易隨之。倘若哪日隨了她上危船遠洋,怕也心甘情願。

 「你這法子倒是周全。哪看來的?」方致遠正在興頭上,忽瞥見她眼神略顯落寞。大約是感受到了目光,關雨霂撐起精神來一笑,回道:「你怎麽說是我看來的呢?不能我自個兒想出來的?」

 方致遠像是有些不服氣,嘟囔著說道:「你一天都藏在院子裡,哪能想出這些來。」

 關雨霂笑意盈盈地把桌邊的書往她懷裡一扔,說:「倒是瞧不起我們這些在屋子裡的女人來了。不出門,書中自有世界,不及大人日理萬機,抽不出時間來翻翻。」

 方致遠接著書,翻了翻,一水兒的洋文,扔了回去,說:「你厲害你厲害。有空把書裡的說與我聽聽,就不麻煩你譯了。」

 「可不得說至口乾舌燥?」

 「我給你倒水還不成?」話罷,方致遠轉身去拿茶壺,一摸水涼透了,欲再打壺來。關雨霂在椅上苦笑,從抽屜變出個冊子,起身去撚她袖口,說:「不敢勞您大駕。」方致遠一愣,其時,關雨霂把那冊子塞到她手頭,又說:「前月讀了覺得有趣,便略略挑了些譯給你。沒了京城裝訂師傅,我自個兒縫了個書線,莫要嫌棄才是。」

 方致遠忙找個地兒放下水壺,雙手捧起起小冊子,用袖口擦了擦,含笑連道:「不敢不敢。你也想想,我也想想,看我倆還能想出些什麽花來。」

 隔天夜裡,看她把手上的書往桌上一放,挑眉一揚聲:「我想出來了。」說完放眼看了看了青燈疏簾旁的人兒。

 「嗯?」

 方致遠暗自計較想這人怎麽也不高興高興,卻是按捺不住喜悅,快步走到她跟前,拉個椅子坐下,說:「你看這樣,除了收倉庫的錢,我們還可以收他們守衛錢。這樣比起我們自己找人看守,我們出守衛錢,就變成他們出了。」

 「那他們為何不派自己人來守?」

 「這日子久了,倉庫又大,商人四海為家,哪有這麽多人久居撫州。縱是找人當差,不也是從本地雇人,於撫州,總歸是有所增益。還有,你看,這倉庫有期限,違期當如何?早先明示清楚,該罰錢的罰錢,要該充公的充公。」

 「不怕招人憎恨?」

 「這天經地義的事,何惡之有?再者,南梁僅此一港,愛來不來,他要自斷財路,去他的,」方致遠自己也覺得說這話時口氣不小,笑了笑,又轉頭低聲問道:「能看懂這些真好,你怎麽學的。」

 「當初喬公子教的。」

 方致遠一聽又是那個姓喬的,不禁「哦」了一句。

 關雨霂回著:「好些日子沒見了。」

 方致遠忙接話,生怕顯得自己小氣,說:「我沒讓你不見啊,該看的還是要看。」

 關雨霂笑她這模樣有趣,又聽她說:「你明日去見見董家千金?」

 「嗯。是時候見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沒引用了。

 我很喜歡宋玉《神女賦》裡的這句“吐芬芳其若蘭”。

 以前粗讀過一次,不想腦子裡時常冒出這句“吐芬芳其若”,一查發現是出自神女賦,便更加喜歡這句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