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逃婚之後gl》第76章
陽光照射進旁邊清澈的溪水中, 水底的鵝卵石折射出光芒,樹林裡偶爾響起兩聲啁啾的鳥叫。冬日樹葉凋零,冷空氣肅殺。

 記憶裡的蟬鳴聲遠去。

 程湛兮指節微微動了一下, 從刹那的恍惚中回神。

 程湛兮垂下眼簾, 在最短的時間內平複了自己, 重新執起畫筆,看向面前的鬱清棠。

 她笑道:“不用這麽緊張,放松一點。”

 鬱清棠松開捏著衣擺的手, 根據程湛兮的指示或撐在青石板,或搭在腿上,最後還是確定搭在身前。

 平心而論, 在冬天畫人物寫生,還是在室外臨時起意,不符合程湛兮的習慣。畫家一般都要找自己喜歡的模特, 和模特約定好種種要求,從模特身上激發出創作的靈感,但既然是鬱清棠, 一切規矩都可以打破。

 因為鬱清棠要長久保持一個姿勢, 程湛兮溫柔提醒道:“累了的話可以跟我說。”

 鬱清棠沉默搖搖頭。

 程湛兮又是一陣恍惚, 她攥緊了油畫筆,讓自己從久遠的記憶裡抽離出來。

 看著鬱清棠想起其他人, 是對她和這份感情的不尊重。

 但是為什麽……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默默的身影了, 偏偏對著她……

 程湛兮閉了閉眼, 暫時摒除了心裡的雜念, 投入到面前空白的畫布上。

 ***

 中午兩人去林溪奶奶家吃飯, 路上程湛兮心不在焉, 一腳差點踩進泥坑裡, 鬱清棠及時拉了她一把。

 “怎麽了?”鬱清棠關切道。

 “沒事。”程湛兮擠出個與往日無異的笑容。

 她輕輕地呼了口氣,專心看路。

 過了一會兒,程湛兮忍不住偏頭看了鬱清棠一眼,看她的側臉輪廓,似乎企圖在她臉上尋找似曾相識的痕跡。

 還是那句話,時間隔得太久遠了。當年的記憶早已模糊,只剩下了一個影子,對程湛兮來說,更是成了一個執念。這時候她無比後悔當年沒有找一部相機來,拍下兩個人的合照,不至於多年後只能憑著模糊的感覺猜測。

 直接問鬱清棠“你是默默嗎?”當然是不行的,她真的是還好,假如她不是……除非她嫌追鬱清棠的路不夠長。

 程湛兮腦海裡當即設想出了一幅場景。程湛兮:你是默默嗎?

 鬱清棠:默默是誰?

 程湛兮:我小時候一個朋友,我找了她很多年。

 鬱清棠:只是朋友?

 程湛兮:對。

 鬱清棠:你覺得我像她?

 程湛兮但凡有任何一點求生欲,都不會主動跳進這個驚天大坑。

 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鬱清棠不是默默的可能性更大。但程湛兮這次沒有輕易打消懷疑,鬱清棠上次回家後突然180度大轉變的態度至今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結合她昨天班會結束的那句似飄忽似歎息的“大概是緣分”,她收進臥室裡的《暴風雪》,都充滿了疑點。

 兩人回到村子裡,鬱清棠的長發被風吹亂,程湛兮指尖掠過她的額頭,將長發輕柔別在女人耳後,手指停頓了片刻,在她耳朵後面的位置撫了撫。

 她們倆近來舉止親密,鬱清棠對她這樣的動作習以為常。

 程湛兮從腕上取下一條黑色發繩,走到鬱清棠身後,替她將長發扎了起來。

 鬱清棠配合地低下頭。

 程湛兮看過她兩邊白皙耳廓,乾乾淨淨,皮膚細膩,沒有植入人工耳蝸的痕跡,微不可見地蹙眉。

 “好了。”程湛兮走回來,朝她一笑。

 鬱清棠挽住她的胳膊。

 村子裡不常見生人,林溪奶奶做了一桌子菜招待客人。桌是老式的八仙桌,四人分別坐在四方,小林溪個子矮,坐在桌上只露出一個腦袋,兩隻手捧著碗用杓子往嘴裡扒飯。

 程湛兮在給她夾菜。

 林溪奶奶對程湛兮說了句方言。

 程湛兮:“?”

 她含笑望向鬱清棠。

 本地人鬱清棠翻譯道:“奶奶讓你吃自己的,不用管她。”

 程湛兮說:“沒事的,我喜歡她。”

 她照舊給小朋友夾好吃的,小林溪臉蛋紅撲撲,看著她笑,又有點害羞。

 吃過飯以後,兩人在林溪家午休。

 上回程湛兮一個人沒有在這睡午覺,現在帶著鬱清棠,鬱清棠睡在空房間裡,程湛兮坐在床沿看著她睡,她在旁邊守著。

 鬱清棠的手落在程湛兮掌中,指尖有一下沒一下輕輕刮著她的掌心,像羽毛一樣。

 程湛兮笑起來:“你再撓我要被你撓睡著了。”

 鬱清棠自言自語了句:“睡著了更好。”程湛兮聽清個大概,柔聲說:“我們兩個都睡著不安全。”

 鬱清棠說:“我知道。”

 程湛兮半試探半發自內心地問:“你想和我一起睡覺?”

 冬天的陽光透過木質窗欞,暖洋洋地照著半邊床榻,鬱清棠沐浴著暖陽,面前的人和舊時的同伴重合在一起,她的手從程湛兮的掌心慢慢滑到了手腕,點了點頭。

 程湛兮側躺下來,一隻手搭在她腰間,繞過去落在她的胳膊上,輕輕地拍著。

 鬱清棠主動側身,將臉埋進程湛兮懷裡,程湛兮的手順勢落在她的後背。

 如果現在是在家裡軟和的大床上,時間是晚上,程湛兮說不定會心猿意馬一番,但這裡是簡陋的鄉村,身下是堅硬的木板,程湛兮心裡還藏著事,她的手只是頓了頓,便像哄小孩入睡似的,輕輕拍女人的背。

 鬱清棠很快睡著了,人卻依偎得她更緊,手指勾著她身前的衣物,怎麽也不放。

 程湛兮低頭凝視她的睡顏,眼睛很久都沒有眨一下。

 是你嗎?

 ……

 鬱清棠睡了很飽的一覺,醒來後程湛兮還在她的身旁。

 程湛兮平躺著,而她側身抱著對方纖細的腰,額頭抵著她的肩膀。鬱清棠慢慢抬起頭,看見女人弧度精致的下頷線,往上是紅潤的薄唇,挺拔的鼻梁,纖長卷翹的睫毛。

 程湛兮若有所感,忽然低頭朝她看過來。

 鬱清棠反應快過意識,把臉重新埋進她胳膊。

 頭頂傳來一聲笑:“怎麽了?”

 鬱清棠甕聲甕氣道:“沒。”透著一絲害羞。

 程湛兮捧起她的臉,鬱清棠烏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瞧著她,清澈見底。

 程湛兮無奈,捏了捏她的鼻尖,說:“起床嗎?”

 “起。”話雖這樣說,鬱清棠依舊賴在她懷裡,問道,“你沒睡嗎?”

 “沒有。”

 “要不要睡會兒?”

 “不用,我不困。”程湛兮扶著她坐起來。

 鬱清棠一覺睡了兩個小時,現在已經三點多了,再過兩個小時就會天黑,那幅畫還沒畫完。

 聽到要繼續畫畫,鬱清棠立馬不賴床了,反過來催促程湛兮快點出發,令人哭笑不得。程湛兮使壞,真正出發時走得飛快,鬱清棠氣喘籲籲地跟不上,拉著她的手讓她慢一點,程湛兮才放慢速度,反過來逗她:“剛剛是誰讓我快點的?”

 鬱清棠喘得不行,根本無暇反駁她。

 程湛兮擰開礦泉水瓶蓋,遞了瓶水給她,讓她喝口水潤潤嗓子,才用正常速度帶她進山裡。

 “畫不完我們明天再來,反正有兩天假期,不著急。”

 “嗯。”

 當天果真沒有畫完,兩人歇在秀峰腳下的農家樂裡,在程湛兮上回住過的那家開了間標間。周日早上再去村子裡,上午完成了給鬱清棠的畫。

 鬱清棠聽到完成,活動了一下因長久保持同一個姿勢酸疼的腰背,走到她身邊看畫。

 鬱清棠看了很久,給出了一個讓程湛兮極不平靜的評價。

 她說:“很像我。”

 程湛兮仰頭看著她,目光牢牢鎖定她的眼神。

 二十一年前,她和默默分別的前一天,曾經答應對方要送她一幅畫,一幅真正像她的畫。

 鬱清棠好似一無所覺,指了指手邊的畫布,神色如常地問:“可以把這幅畫送給我嗎?”

 程湛兮斂去眸中神色,笑笑說:“當然可以,我回去把顏料晾幹了就給你。”

 晚上八點,兩人在外面用完晚餐回到名門公館。

 在電梯口分開,各自進了家門。

 鬱清棠在玄關站著發了會兒呆,蹲下來換鞋,慢慢地走進了臥室,慢慢地打開衣櫃,露出裡面的保險箱。

 滴滴滴——

 保險箱隨著正確密碼的輸入打開了,鬱清棠從裡面拿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畫紙被一道一道地展開,鋪在眼前。

 二十一年過去,紙張早已泛了黃。

 畫上用蠟筆畫著一個小女孩,長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圓圓的鼻子,紅紅的嘴巴。頭頂是橘色的太陽,一朵又一朵的白雲印在藍色的天空中。整個畫風十分稚嫩,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之手。

 鬱清棠安靜地看著這幅畫,很久都沒有動。

 ***

 2102。

 程湛兮一邊換鞋一邊給當醫生的朋友打電話,語速飛快地道:“小清,你認不認識耳鼻喉科的醫生,相關的專家也可以,幫我問問聾啞有沒有可能治好,不用戴助聽器生活的?”

 朋友還在那邊雲裡霧裡,程湛兮改口道:“算了算了你太磨嘰了,你給我一個聯系方式,我親自問,越快越好,最好馬上。”

 磨嘰的朋友:“……好的,我去問問。”

 程湛兮掛斷電話,在客廳裡焦急地快速來回走了幾圈,發燒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重新靜下心來分析。

 一切都是從她昨天上午看到鬱清棠聯想到默默開始的,之後的猜測也都是建立在她傾向她是默默之上的,事情的真相不一定是她想象的那樣。世界那麽大,兩個人是同一個人的概率有多渺茫。

 程湛兮深呼吸,吸氣,吐氣。

 二十多年都找過來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冷靜,冷靜。

 朋友效率很高,很快發過來專業醫生的聯系方式。

 程湛兮給自己倒了杯水,感覺自己心跳恢復正常了,才打電話給醫生。

 醫生問:“是先天性耳聾還是後天導致的?”

 程湛兮本來想說先天,一時忽然不確定起來,她和默默的接觸就暑假兩個月時間,她又不會說話,程湛兮對她的了解少得可憐。

 程湛兮:“抱歉,我不清楚。”

 醫生一噎。

 程湛兮:“但是我認識她的時候,她估計有六歲左右,應該是一直不會說話,也聽不到聲音,手語很熟練。我就是想問問,她有沒有可能後來通過手術治療或者別的方法,能夠恢復聽力,和正常人一樣生活。”

 醫生說得看導致耳聾的原因,他舉例說明了兩種類型,是可以通過手術恢復部分或者全部聽力的。

 醫生又說耳聾越早治療越好,如果她從小就聽不到,長到六七歲了,治療效果也會差上許多。按照她說的情況,這個小孩完全治愈的可能性很低,應該需要借助助聽器或者人工耳蝸生活,當然,也不絕對。

 醫生希望她能描述得更準確一些,否則他也沒辦法隔空問診。

 程湛兮和醫生聊完,坐在沙發裡,不斷揉著自己的眉心,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手機屏幕亮了下。

 程湛兮拿過來,是她的助理:【程老師有空嗎?】

 程湛兮定了定神,打字:【有空】

 助理撥電話過來,和她聊工作的事,又問她浪夠沒有,打算什麽時候回京,幾個畫商約她好多次了,從年初約到年尾,她一直不在首都。有人還問助理程湛兮在哪座城市,想直接去找她,被助理以程老師在采風不方便見人,婉拒了。

 程湛兮說:“寒假回去。”

 助理:“?”

 程湛兮在心裡換算時間,說:“一月中旬差不多。”

 助理說:“好的,我就這麽和那些畫商說啦,您可不要鴿了他們。”雖然程湛兮不差錢,但是他們這些打工族差錢啊。

 程湛兮:“不會。”

 助理松了口氣,笑著說:“感謝程默老師。”

 程湛兮心不在焉地嗯了聲,腦海中一閃,坐正了,忽然道:“你叫我什麽?”

 助理莫名:“程默老師啊。”

 程湛兮沉默了許久,問道:“如果我要改一個藝名,麻煩嗎?”

 助理:“……”

 助理:“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程湛兮道:“……以後再說吧。”

 助理:“好嘞,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

 程湛兮掛斷電話,歎了口氣。

 是的,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鬱清棠那裡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假如鬱清棠不是默默,假如她有一天問起來,你為什麽取名叫“程默”,程湛兮不會隱瞞她,只會如實告訴她,她有個好朋友叫默默,藝名裡的另一個字就是她的名字。

 鬱清棠會怎麽想?她連自己誇一個三歲小孩都能醋到不行,知道跟了她十幾年的藝名帶著別人哪怕是好朋友的身影,還不得當場變成醋缸。

 新的藝名叫程清?聽起來像澄清,還以為她犯什麽事了,不好不好。

 程棠?還呈堂證供呢。

 程鬱?

 萬一她是默默呢?

 程湛兮腦子裡一團亂麻,索性放棄思考,洗完澡以後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閉上了眼睛。

 沒過多久,她霍然又睜開眼睛,拿過手機給鬱清棠發消息。

 【鬱老師睡了嗎?】

 想了一晚上的事,程湛兮差點忘記最重要的心上人。

 鬱清棠秒回她:【還沒有】

 程湛兮心一下子變得很靜,唇角不自知翹起,問:【在乾嗎?】

 鬱清棠靠在臥室床頭,騙她:【備課】

 程湛兮不過腦子地打字:【我想見你】

 程湛兮趕在這行字發出去刪除,重新發:【這麽晚了還備課,不緊要就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鬱清棠]:那你又在乾嗎?

 [程湛兮]:我在和你聊天,能申請視個頻嗎?

 [鬱清棠]:不要了吧

 鬱清棠純粹是不習慣,如果程湛兮想見面把門打開就好了。

 [程湛兮]:那就快睡覺吧,晚安

 [鬱清棠]:晚安

 鬱清棠把手機鎖屏放到床頭櫃,閉眼睡覺。

 今天白天她們也是歇在村子裡的,她睡午覺,程湛兮守著她,睜眼又是在女人懷裡醒來。

 鬱清棠腦海裡反反覆複地浮現程湛兮低頭看她時溫柔專注的眼神,心口好像有一股野火在燃燒,讓她沒辦法入睡。

 鬱清棠翻了個身,一把將床上另一個枕頭扯過,抱在了懷裡。

 她將一口長氣分作好幾次吐了,舒展眉眼,強迫自己睡過去。

 程湛兮翻來覆去了兩個小時,無奈用老辦法入睡,趁精力耗盡後的賢者時間,大腦放空迅速進入了夢鄉。

 她當初發在朋友圈的“我有個朋友失眠”,真正變成了她自己。

 ***

 周一清晨,兩個人在電梯口碰面,看起來都精神不濟。

 鬱清棠打了個哈欠,程湛兮忙別開頭不看,免得自己被傳染。

 電梯裡鬱清棠自然而然地伏在程湛兮肩頭補眠,程湛兮環著她的腰,忍不住半闔起眼皮。

 後來進電梯的租戶臉上的表情複製粘貼過似的,先是震驚,再假裝沒看到望向別處。

 叮——

 一樓抵達,她們倆最後出來。

 前台鹹魚小姐姐掩嘴打了個哈欠,神色頹靡,忽然目光一亮。

 “兩位早上好!”

 每天早上等待同事換班的這煎熬的兩個小時,她最期盼的就是能見到21樓的程小姐和鬱小姐,誰不喜歡看漂亮姐姐,還是兩位風格不同的禦姐,雙重美顏暴擊,看一次心情好上一整天。

 然而今天她只看到程湛兮一個人漂亮的臉,因為鬱清棠的臉全程埋在程湛兮頸窩裡,連出門都沒有抬起來。

 鹹魚小姐姐目送兩人離去的背影,羨慕不已。

 話說回來,她倆到底什麽時候發喜糖?

 小區裡的冷風把鬱清棠的困意吹醒了一點,程湛兮替她圍好脖子裡的圍巾,溫柔問:“昨晚沒睡好?”

 鬱清棠帶著輕微鼻音“嗯”了聲。

 “那我們中午早點回來補覺。”

 “嗯。”鬱清棠的腦袋又往她肩膀上歪。程湛兮扶正她的下巴,說:“乖,好好走路。”

 鬱清棠就著下巴被捏住的姿勢,仰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楚楚。

 這種無意識的撒嬌才是最致命的。

 她根本沒意識到這樣楚楚可憐的眼神,在一個愛慕她的人面前,有多大的殺傷力。

 程湛兮心軟得一塌糊塗,立刻抱緊了她,輕輕拍她的背。

 鬱清棠眼睛抵在她肩膀上,輕聲哼哼:“好困……”

 程湛兮說:“咱不去學校了。”

 “要去的……”

 “那我們待會再去。”

 “要遲到了……”

 程湛兮哄著她:“我背你去好不好?”

 鬱清棠忽然停止哼哼。

 程湛兮柔聲道:“我背你?”

 “不要了吧。”鬱清棠站直了,輕輕地說。她似乎也被程湛兮這句話驅散了困意,主動把手放進程湛兮掌心,說,“我們走吧。”

 程湛兮聽得出她猶豫的意動,心想她背鬱清棠的那天可能不遠了。

 不要了吧。

 她昨天晚上發消息也說過這句話,程湛兮沒想過是這樣輕軟的語氣,看來離視頻也不遠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程湛兮心情愉悅。

 高一七班門口。

 小兔崽子們挨個出現在走廊裡,進入教室。

 程湛兮陪在鬱清棠身邊,看著盡頭那道有些模糊的身影,問道:“那是咱班的嗎?是誰?”

 鬱清棠說:“施可雨。”

 程湛兮道:“鬱老師視力真好。”她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是先天的還是後天有意訓練的?”

 盲人的聽力會比正常人敏銳,而對於先天失聰或者從小失去聽力的聾啞人來說,眼睛也會比普通人看得更遠。

 鬱清棠說:“算先天吧。”

 程湛兮惋惜道:“我還想知道有什麽訓練方法,先天的就沒辦法了。”

 鬱清棠平靜地看著施可雨走過來的身影,淡淡道:“你視力很正常,夠用就行,像我這樣未必是好事。”

 程湛兮笑笑,沒追問,心裡卻在細細揣摩她的話。她指的是不是聾啞的事,還是另一件不為人知的過去。

 這也是巧合嗎?

 施可雨近前來,乖乖巧巧地問好:“兩位老師好。”

 鬱清棠說:“進去吧。”又喊住她,用一本正經地語氣開玩笑道,“沒帶漫畫書吧?”

 ——施可雨之前被她上繳了一本通篇大尺度的百合漫畫。

 施可雨立馬搖頭如撥浪鼓:“沒有沒有,馬上月考了,我哪有心思。”

 鬱清棠:“好好複習。”

 施可雨:“知道了,謝謝老師。”

 她走進教室,背對鬱清棠,驚魂甫定地吐了吐舌頭。

 向天遊又沒遲到。

 鬱清棠欣慰地看他一眼,向天遊趕在她開口說話前,一溜煙進了教室。

 程湛兮看著向天遊的背影,說:“你哪天要是對他笑一笑,你說他會怎麽樣?”

 鬱清棠認真地思考片刻,語氣平淡道:“下次試試。”

 程湛兮驚訝地看了她一會兒,笑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鬱老師。”

 鬱清棠看著她,問:“這樣的鬱老師是誰教出來的?”

 程湛兮從容道:“是我。”

 兩人相視一笑。

 程湛兮牽起她的手裝進大衣口袋裡,笑道:“走嘍,回辦公室。”

 上課下課,上學放學,月考監考,改卷發卷,一周一晃而過。

 鬱清棠這周末要回老城區的外婆家,程湛兮送她到公交站牌,看著她上車,鬱清棠坐在靠窗的座位,透過玻璃看她,朝她揮手。

 程湛兮笑著目送公交車遠去。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街道拐角的自行車修車攤。

 修車攤老爺爺見到她很高興,兩人寒暄了幾句,程湛兮蹲在他面前,用手語慢慢比劃出很長的一句話:爺爺,那個經常和我一起過來的女人,你以前有沒有見過她?她會不會手語?

 老爺爺把手裡磨車胎的銼刀放下,思索了很久,比劃道: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

 程湛兮凝視著他,繼續手語道:她以前是這裡的學生,您……有印象嗎?

 老爺爺渾濁的眼神一亮,神情激動起來,嗓子裡沙沙的。

 他打手語的速度忽然變得很快,程湛兮必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才能讀懂。

 老爺爺說:見過見過,她會的,她以前還經常陪我聊天!

 老爺爺說:她回來了!

 老爺爺又說:她手語比你熟練多了。

 程湛兮笑起來,眼底隱約泛起淚光,打手語道:這句話可以不用說。

 老爺爺也在笑,每道皺紋都洋溢著喜悅。

 程湛兮去買了兩碗粉打包端過來,和老爺爺一塊吃了晚飯,才改道回家。

 晚上她打電話給特殊教育學校行政部的邱老師,說明天會去做義工,她順便問了句鬱清棠會不會去。邱老師上次從鬱清棠那裡得知程湛兮確實是她的朋友,也就順嘴回答了:“鬱老師過來不用提前和我說的。”

 程湛兮說:“她不是義工麽?”

 邱老師道:“是,也不是,我來這所學校之前,她就在這裡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你可以自己問她。”

 程湛兮道:“謝謝邱老師。”

 邱老師說:“不客氣。”

 程湛兮把手機鎖屏,兩隻手枕在腦後,看著臥室的天花板出神。

 周六上午。

 程湛兮仰頭看看特殊教育學校的銘牌,輕輕地呼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她陪小朋友們玩了一上午,中午邀請值班的趙老師在食堂吃飯,旁敲側擊地打聽鬱清棠的事情。

 “我聽邱老師說清棠很早就在這邊做義工了?”

 趙老師捧著碗喝湯,說:“她不算義工吧,編外人員?”她哈哈笑了兩聲,道,“她是從高中開始過來做義工的,到現在都十來年了,有空就過來,你說是不是稱得上編外人員?”

 程湛兮附和道:“那確實是很有恆心,也很有愛心。”

 趙老師唔了聲,想說點什麽,又咽了回去。

 程湛兮向她確認:“清棠會手語嗎?”

 趙老師說:“當然,不然她怎麽和小朋友交流,她以前啊——”

 趙老師突兀止住,低頭喝湯。

 他們學校性質特殊,鬱清棠在這裡就讀過的事,也屬於隱私,不好隨便往外說。趙老師要不是和教過鬱清棠的王老師關系好,她也不知道這事,而且王老師特意囑咐她別告訴別人,學校裡好些新老師更是完全沒聽說過。

 以前?

 程湛兮神情若有所思,轉口問道:“她是每次都和聾啞小朋友玩嗎?”

 趙老師怕自己說漏嘴,很小心地回答:“是。”

 “只和他們玩嗎?”

 “差不多。”

 “以前帶她的是哪個老師?”

 “王老師。”

 趙老師猛地從湯碗裡抬起頭,眼睛睜大。

 程湛兮表情不變,好像她一開始就知道鬱清棠在這裡念過書似的,繼續禮貌問道:“王老師在學校嗎?能不能帶我見見她?”

 很巧合的,王老師今天不在學校,程湛兮決定等她在了再來一趟。

 ……

 出了特殊教育學校的大門,程湛兮沒有去馬路對面騎機車,而是沿著道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冬天的傍晚,暮色昏昏,路燈早早地亮了起來,在她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

 程湛兮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麽都沒想,低頭慢慢地走著。

 她不經意抬了一下眼眸,看見前方街道拐角走出來一個提著袋子的老太太,那袋子似乎有些重量,老人的半邊肩膀帶得往下沉。

 程湛兮快走了幾步,上前道:“我來幫您吧?”

 方文姣愣愣地看著面前端方秀美的女人,似曾相識。

 她是那個公園裡背著畫架的年輕人。

 方文姣看了她好一會兒,垂了垂眼眸,掩去懷念與哀戚,任由她接過自己手裡的袋子。

 兩人慢慢往前走。

 程湛兮心事重重,興致不高,便沒有主動與老人交談。但她發現老人似乎認識她的樣子,不時悄悄地觀察她。程湛兮端詳老人的臉,也有了一絲模糊的印象,但她今天懶得去想,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緒休眠。

 兩人經過長長的巷子,停在了一座青瓦白牆的古宅面前。

 方文姣打開門,程湛兮替她把東西提進院子裡放下,便要轉身離開。

 方文姣:“進來喝杯茶吧?”

 程湛兮笑笑:“不用了,謝謝奶奶。”

 她聲音剛落,裡面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程湛兮已經轉過身去了。

 身後傳來一聲:“默默?”

 程湛兮身形一滯。

 她的眼睛毫無征兆地濕潤,腳釘在原地,緩緩地轉了過來。

 門口的簾子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掀起,屋裡走出黑色及膝長風衣的鬱清棠。

 鬱清棠看著她。

 程湛兮也看著她。

 誰都沒有說話。

 二十年前的那場風兜兜轉轉,經歷遙遠的時光,又穿過這舊院裡的小竹林,吹拂在二人的心中。

 程湛兮視線漸漸模糊。

 與卿初相識,原是故人歸。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