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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榜秀才GL》第57章
“呈上來。”雲凇垂眸, 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多了一絲煙火氣,就像是死沉沉的海岸突然落下一縷暖陽一般,本就美豔無雙的臉更顯絕色無雙。

 一旁的大太監收回自己那一瞬間的失神, 心底莫名落寞的暗歎, 只可惜這等美色誰也沒有膽子去欣賞。

 折子很簡單,三言兩語把一場市井鬧劇道來,旁邊還有幾份證詞,可見寫奏折的人是用了心的,而這用心的原因及在折子最後的兩點訴求上。

 “路見不平、匡扶正義的行為取決於人的良知和勇氣, 不是身體條件,更不是性別條件,一眾捕快和圍觀者大多是壯年男子,可最後伸出援手、製止惡行的卻是兩個女子, 所以臣以為朝廷應廢除捕快隻錄男子的舊令, 允許錄用女捕快。”

 “無論施暴者與受害者是什麽關系,都改變不了惡行這一事實, 不能因為是夫妻、是親人等關系就可以隨意施加傷害, 所謂的家事不過是施害者給自己的暴行披了一層外衣罷了,所以臣以為, 只要無故施加傷害, 都是犯罪, 不論是什麽關系都不應該成為犯罪者的庇護所,臣請嚴辦此案。”

 雲凇看完沒有說話,她抬眸看了眼江三言然後又看了眼左丞相李錙,然後把折子遞了下去,讓滿朝大臣相互傳閱。

 “眾愛卿有何高見?”

 冷冷清清的一句話,落在寂靜的金鑾殿上, 仿佛有著千鈞的力量,壓的人不敢抬起頭來,一陣沉默之後,沒人敢上前。

 太后欲提高女子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此案隨時不值一提的小案子,但背後卻牽扯著女子的地位,女子可參加科舉,可為官,朝廷錄用女捕快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尤其呈上折子的乃是江三言,目前朝堂上唯一的女官。

 大臣們面面相覷,又靜默了一會,有人站了出來,是戶部尚書雲奉,江三言的頂頭上司,也是當今太后的父親。

 “臣有異議,此案不過是家事,談何嚴辦,再者捕快所做之事對身體條件要求較高,一般女子恐難以勝任,所以臣反對江侍郎的提議。”

 字正腔圓地話落地可聞,讓一眾大臣紛紛詫異,原以為這雲尚書是要讚成,他們也就順勢附議一下,此事就過了,萬萬沒想到是這等情況。

 江三言愣了一下,看著前方雲奉挺直的背影,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君子氣節”四個字,她眨了下眼睛,下意識地往李錙的方向一看,便見向來不假顏色的左丞相,垂首間卻揚了下嘴角。

 頃刻間,她仿佛明白了什麽,看向雲奉的眼神又增添了許多敬重之意。

 “雲愛卿老了,沒看到圍觀者數眾,男子皆置之不理,最後站出來的是兩個你們所謂的弱女子嗎?沒看到江愛卿所言所謂的家事只是施暴者逃脫責罰的借口嗎?”雲奉鳳梅微斂,語氣又冷了三分,讓眾大臣體會到了什麽叫不怒自威。

 “臣惶恐。”雲奉直直地跪了下去,以頭伏地,沒有再多說什麽。

 滿朝寂靜,李錙默默地站了出來:“臣以為江侍郎所言有理有據,朝廷應廢除舊令,允許錄用女捕快,此案施暴者應嚴懲,經辦者京兆府尹、所涉捕快都應追責。”

 “臣附議。”

 “臣附議……臣附議!”一瞬間除了跪在地上無人問津的雲奉,朝臣們紛紛站出來讚同了李錙的話。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雲尚書思想固話,哪怕是親爹也不被太后所喜,而左丞相李錙,身為李銖的父親,既維護了女兒的愛徒,又討了太后的喜。

 如此一來,大家似乎不用再猶豫什麽了,選擇題的正確答案都圈出來了,誰還傻到明知是錯還去觸太后的眉頭。

 “傳哀家旨意,京兆府尹失察、助紂為虐、為犯罪者開脫,既然不能秉公辦理就讓出這個位子,命戶部侍郎江三言暫代京兆府尹一職,全權負責此案。

 舊令既然不合理就推陳出新,再命刑部起草新法令,準予錄用女捕快,嚴辦施暴者,退朝。”

 雲凇說完沒有理會依然跪在地上的雲奉,更沒有理會滿朝文武臉上的震驚和欲言又止,隻遠遠地看了眼金鑾殿外的半邊雲彩,便離開了。

 而雲奉在太后離開後也站了起來,他橫眉看了一眼李錙,又對著江三言冷哼一聲,才甩了甩衣袖,滿腹不忿地走了。

 眾大臣猶豫片刻,看了眼依舊在場的江三言,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李錙,不知該說什麽好。他們只是附議一下李錙的話,哪會想到後面還有這一茬。

 這任命未免太草率了些,哪有一入仕就任五品郎中的先例,雖然是先皇先起得頭,但一年就提為四品侍郎,任侍郎才一個月就提為三品京兆府尹是不是不妥了點。

 “左相,您看,這……這江…江府尹的任命,會不會有點欠妥。”除雲奉外的其余五部尚書委婉地湊了上來,他們只希望這向來公正嚴明的李丞相能勸勸太后,如此提拔官員實在是有失體統。

 李錙轉過身去:“當初先皇任她為五品郎中的時候,我與諸位沒有反對,如今太后提拔她,我與諸位若是反對了讓太后怎麽想,再者說只是暫代府尹一職,暫代而已,有何不妥。”

 “是我等思慮不周了,丞相說的是,至少暫代而已。”待李錙離開後,剩下的大臣們對視幾眼,又欲言又止起來,似乎有哪裡不對的樣子。這時候不反對,等新令一出,此案了結之後,太后若是把江三言提正,他們似乎再說什麽也晚了。

 最後大家無奈地搖了搖頭,隻得歎著氣走了,雲尚書反對都沒有用,左丞相又一力支持,右丞相也告病在家,誰還能讓太后收回成命?

 戶部,江三言交接完手頭上的工作,便向雲奉來辭行。

 “本官今後與你、與李相將勢不兩立,去吧。”雲奉見她來,頭也沒抬,淡淡地說完便繼續看向手中的書。

 江三言驚了一下,不知該接什麽話,她在原地站了回,終究還是沒忍住:“下官懂了,您還請多保重,想必李丞相也是懂的。”

 腳步聲來了又去,雲奉放下手中的書,悶悶地站了起來。他看著遠處的天,半晌無語。誰都可以支持你,唯有為父不行,若你有登頂之日,便是為父離開朝堂之時。

 最後那件案子的施暴者被定位故意傷害,判入獄兩年,服役一年,而江三言也在新令推出後,理所當然的接任了京兆府尹一職,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也是最年輕的三品女官。

 自那日後,朝堂上的風向就變了,人人都知雲尚書不僅與女兒有了嫌隙,還和左丞相李錙、府尹江三言針鋒相對起來。原本右丞相年紀大了,有染病多日,本來雲奉乃眾望所歸,當擔這右丞相一職,如今卻是說不定了。

 另一邊,襄南府育林縣。

 縣學中,一素面朝天、面容清俊的人穿著生員服站在三尺講台上,盡心盡力地教導著學子們,若不是她張口清朗,明顯是女子聲音,乍一看這俊美又滿腹詩書氣得人還真是雌雄莫辨。

 縣令常墨看向錢小喬:“她在此處很自在,和我那不肖徒兒褚硯一起在這縣學裡裡教書育人,雖然活得簡單了些,卻也活得清淨、清醒。”

 錢小喬看著不遠處還在給學生們上課的李銖,那一份洗盡鉛華都的從容與恣意,是從前那個滿腹心事的先生所沒有的。

 以前的李銖也很灑脫,但眼底的憂鬱與思念卻是騙不了人的,就像是本該穿雲的鶴,生生給自己背上了一塊大石頭。

 如今那塊石頭已去,遺世獨立的穿雲鶴也腿去了負重,眼底間的輕松是前所未有的自在閑適。

 “先生什麽都記不得了嗎?”

 “是也不是,至少這學到的知識沒有忘,生活也自如,就是忘了一些人罷了。”常墨想起剛到這裡的李銖,眼眸純淨,神情間除了好奇還有戒備。

 可看了李相爺的書信後,她便放下了那一層戒備,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爹爹是誰,也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卻又從未提及,也不曾相問,就這麽安定地留了下來。

 “那她還記得三言嗎?還記得我嗎?”錢小喬看著講台上的李銖,忍不住心酸,卻也忍不住歡喜,心酸是怕先生不記得她們了,歡喜是因為現在的先生活得比從前自由。

 “不知,她不曾說,我們便也沒有問過,你要不要與她打個招呼。”常墨輕歎,她知曉一些前塵往事,也明白李錙的意思,若是能讓女兒開心些,在這裡自由自在地過一生也無妨,哪怕想不起他這個父親。

 錢小喬拿出手帕,無聲地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她深呼吸一下,然後露出一抹笑意來:“不必了,知道先生無礙便好,還勞煩常大人今後多多關照一下,需要什麽盡管去樓上樓分號,只要使先生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她也想知道李銖還記不得她們,但又怕自己貿然出現,打擾了這一份閑適自在。記不記得似乎也沒那麽重要了,只要先生活得快樂,她們這些人出現與否都無關緊要了。

 講台上,李銖合上書本,側臉看向院中的縣令大人,方才好像還有一名女子站在那裡,她笑了笑,安排好課業便回了自己的院中,

 她提筆批閱著學生交上來的課業,這是昨天所布置的題目,要求寄情於景,寫一篇賦。

 李銖批改了幾份,在看到一篇賦的題目時,手裡的筆無意識地一抖,落下一個濃濃的墨點,她放下筆,心裡莫名空蕩了幾分,說不清楚是因為什麽,就好想是被人取走了最珍貴的一滴心頭血,絲絲的疼意纏繞在胸口。

 待到那份不適感變輕後,她又拿起筆來,視線回到了學生的這篇賦上,口中輕聲呢喃了幾遍題目:冬日觀霧凇,觀霧凇,霧凇……。

 “凇?君若有礙,凇—不—獨活!”李銖猛地站起來,手中的筆也落了地,她摸著胸口,那裡空的更厲害了些,還有密密麻麻的疼。

 有什麽東西就在腦海,卻偏偏隔著一層霧,怎麽也看不清,她懊惱地暗了暗太陽穴,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說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也不明白心裡的難過可空蕩從何而來。

 想起自己曾失憶,她翻出李錙的那封書信,雖然不曾見過也不曾記得,但看到這封信上的字時,一股確信便油然而生:這的確是自己的爹爹所寫。

 爹爹說無需多問,無需生疑,在常伯伯這裡安心等待就可,她一直也都這麽做的,可這一刻卻莫名生出了一份焦躁,迫切的想要解惑。

 第二天,錢小喬正在向常墨辭別,就聽下人說李銖求見,她想了想還是退到了屏風後。

 “常伯伯你在別處見過這句話嗎?”李銖朝常墨行了個禮,便將牽繞自己一整晚的話拿出來。

 常墨接過來看了眼,眼底劃過一絲驚疑,她不動聲色地把紙折好:“不曾見過,許是我忘了,你不要多想,安心授課。”

 李銖失望地點了點頭,眼看著常墨把那一張薄薄地紙折好收入袖中,她嘴角微動,最後沒說什麽就走了。

 “先生問的是什麽話?常大人可方便告知?”

 常墨將袖中的紙拿出來,沒有說話遞了過去。

 君若有礙,凇不獨活。

 簡單的八個字,讓廳內的兩人各自沉默,她們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錢小喬坐在馬車內,想起常墨的表情和眼神,很明顯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但這些事按理說應該沒幾個人知道才是,難道李丞相連這等私事都沒有瞞著老友,還有那八個字,應是那個人所寫的吧,先生既然能寫出來,那便是曾說給先生聽過。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樣,但也沒什麽用了,那人如今身居高位,縱有深情也無法奔赴,倒不如兩廂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李銖:我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我想記起來。

 李錙捶胸頓足:不,你沒失去什麽,不,女兒你不想,你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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