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橋上的身影已不知何時遠去,於塔目送著駱允節離去,他被杖責後,足足臥床了兩個多月,自傷好後便知曉失去的不只是一個秀才功名。
平常圍在身邊的知交好友都避而不見,就連父親才升起的看重心思也淡了去,他多番打探才找到這位駱氏布莊的小少爺。
與他這個庶子不同,駱允節是嫡生,但依然是次子,雖然父母疼愛,卻依舊比不過嫡長子的天然優勢。今後也最多分些田地和財務罷了,父母再疼愛,家族產業依舊要留給嫡生的長子,自古以來的規矩便是如此。
最重要的是駱允節運道很好,記得錢府在百鉞二十六年招贅那女秀才不成後,錢大小姐就染了風寒,最後錢府公開招贅,錢大小姐選的就是此人。
只可惜衝喜不成,繼錢大小姐病去後,錢義也中了風,至於錢家那個草包少爺,在駱允節的手段之下根本就沒有反擊之力,最後偌大個錢府就易了主。
雖然不明白江三言為何會早三年就中了秀才,但她已然入了錢大小姐的眼,所以這是不是說明,最終入贅錢府的人還是駱允節呢。
歷史果然不能改變,自己只是中了秀才就落得如此下場,還讓那江三言走了大運。於塔反思多日,決定換一條路走,先把這個駱允節收入麾下,果然一見面兩人就達成合作,他日後只等著坐享其成了。
此時江三言正帶著錢小喬一路去尋李銖,來到一處裝飾精致的院外,她恍惚有種錯覺,感覺是自己在跟隨著錢大小姐而來。
進了門,路過亭台時,同樣沉默了一路的錢小喬卻輕輕開了口:“等一下,你這身衣服與發帶搭配有些不相宜,換一個可好。”
江三言停下腳步回頭看來,佳人巧笑倩兮,手裡拿著一個深藍色發帶,看得人不舍拒絕,她原本有些別扭的情緒頓時就淡了。
就仿佛是一潭湖水遇到了一條清澈的河,不露痕跡的、慢慢的侵佔著她的領地,略有惶恐卻不反感,甚至有些隱秘的歡喜,歡喜於這種令人舒服的靠近。
她便點了點頭,伸手道:“多謝錢小姐了。”
“此處無銅鏡,江秀才待如何整理,不如坐下片刻,我來幫你。”錢小喬乾脆先坐下,然後把另一個竹凳拿到自己的膝蓋前,示意江三言坐下。
“這……不妥吧。”江三言眉毛微蹙,臉頰微微發燙,總覺得這等事太過親密,她們初次相見便如此,是否有些太快了,雖說君子之交也有一見如故,她對這錢小姐多少也有些如故的感覺,但感覺是一回事,彼此接觸親密又是另一回事。
“若你不願讓我幫忙,便由霜兒來吧。”錢小喬看了眼霜兒,眼底暗含著一絲深意,身子卻沒有站起來,依舊亭亭地坐著。
多年來主仆的默契,讓霜兒一瞬間就領會了小小姐眼神的意思,只見她誇張的雙手一抬,像戲台上的角一樣碎步靠近,語氣和動作都極為造作道:“哎呀,那便讓奴婢來為你寬衣……不,為你束發吧。”
江三言身子一僵,本能的側身躲開,然後從善如流坐下,應道:“有勞錢小姐了。”仿佛晚應一會就要落入霜兒的毒手一樣。
主仆兩個對視一眼,眼底皆有笑意,笑這人性子簡單,也笑她們主仆過於浮誇的配合,不過好在結果達到了。
錢小喬伸手,霜兒便把準備好的木梳遞過來,她緩緩把發帶解開,然後把頭髮複又攏起,再用自己準備好的發帶束起。簡單的動作仿,卻仿佛讓這亭台下的時間都停住了一樣,靜謐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多謝。”待綁好發帶,江三言站起來便直接往前走,倉促道了聲謝,卻連頭都不回一下,她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臉已經紅了,畢竟呼吸已如此灼燙,臉頰尤甚,怎好意思再回頭。
殊不知身後的人無聲地笑了笑,耳根也升起一抹淡淡地緋紅,只有霜兒在一旁看著兩人的反應,面不紅氣不喘地捂嘴忍笑。
進得廳去,江三言才發現除了李銖之外,還有一位看著面色不善、衣著富貴的老者端坐在主位之上,她向自己的恩師行過禮後,走過去坐下。
卻見身後緊隨而到的人朝著那老者甜甜喊了聲:“爹爹,你怎麽來了。”
原來這位老者就是錢父,他把目光從江三言身上收回來,心道這氣度與樣貌勉強算能與女兒相配吧,就是不知性格和為人怎麽樣,他在心底打定主意,但凡有一點讓自己不滿,就堅決不同意招此人入贅。
寒暄過後,便是錢父與李銖談論一些時事與商場見解,錢小喬在一旁偶爾接一下話,江三言則規規矩矩的一言不發,靜靜坐在那喝茶聆聽。
錢父看了眼江三言,心道還算沉得住氣,他話鋒一轉,問到:“世人總覺得這出嫁後的女子在外拋頭露面有些不妥,江秀才你覺得呢?”
突然被點到名的江三言,馬上放下手中的茶杯,恭謹道:“晚輩以為,世人如何想是世人的事,有無不妥要看那位已出嫁的女子,她喜歡如何做才最重要,畢竟日子是她自己的,只要不是行惡事,即使我們不能理解也需尊重。”
就像她的妹妹不喜歡讀書便要學做繡活一樣,這對江三言來說依舊不能理解,但不論自己的身份如何,都不應該強行去指責或改變江小丫的選擇,因為那是妹妹喜歡的、想要的生活,她能做的也只能是慢慢引導,以及盡力支持。
錢父心底認同,面上卻仍舊不滿意,他追問道:“若世人不這麽想,偏要來指責甚至為難呢,你待如何?”
“若想做個普通人便隻管默默過好自己的生活,不顯山不露水不惹人嫉便可,若是想做行大義者便努力去影響乃至改變世人的看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
江三言想了想,思路清晰道,她看向這位賜縣首富錢義錢老爺,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李銖和不露聲色的錢大小姐。
依稀找到了當初入錢府還欠條時被李銖考校的感覺,只是不知這錢老爺考校自己的目的是什麽,她隱約猜到了一些,這下心裡便躊躇了起來,要不要好好作答呢?
“那江秀才呢?你是想做普通人還是要做行大義者?”錢父抿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總覺得這女秀才在打太極,說出的話也模棱兩可,沒有認真表態。
他最在意的是女兒,是這個人行事有沒有把女兒考慮進去,很顯然到現在,錢義還沒聽到想聽的答案。
“凡事量力而行,若只能做個普通人便默默歡喜,以免護不了身邊人周全,若有能力去做行大義者,便盡力去影響更多的人改變看法。”
江三言頓了頓言盡於此,不想再多說什麽,她已經知曉此中深意,這所謂的考校便不單指字面的意思,無論是自己走科舉之路,還是錢府意圖招女子入贅都是同理。
錢父皺了皺眉收回了話茬,繼續與李銖交談幾句就先行離去了,他說不清自己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但就像這女秀才說的,是女兒自己想要的,這等選擇之後會是什麽日子她自會識得其中滋味,他這個做父親的能做該做的也只有尊重和支持了。
廳中僅剩三人,錢父一走,江三言也放松了許多,方才一問一答間總覺得壓迫感倍增,這下總算是輕快了。
“時辰已晚,家中只有小妹一人在家,學生就先行告退了。”
眼看著就要到亥時(亥時初是晚上九點),江三言不免有些擔心妹妹,不得也要先走一步了。
幸好錢府想得周到,院外竟然還有三輛馬車在侯著,其中一輛正是為她準備的。
李銖看了眼天色,不急不慢道:“如何,我這徒弟表現的可還讓你滿意?”
“良人如玉。”錢小喬嘴角微微上揚,眼底帶了笑意,顯然是很滿意了。
“哈哈,這評價似乎太高了些,我看不是玉,是木還差不多,不過這一身行頭還算得體,錢大小姐費心了。”
李銖輕笑出聲,沒有想到錢小喬會說出這麽四個字來,雖說江三言方才的應對之言有些中規中矩,但也算表明了態度。
一個量力而行,足以讓錢老爺放下心,畢竟為人父母最怕的就是女兒所托之人不知輕重,迎難而上是好事,但若沒有方法,沒有能力,盲目的迎難而上就是蜉蝣撼樹,不僅自討苦吃,還會苦了身邊的人。
“還有三個多月就要府試了,先生覺得她可否下場一試?今後又是否能請您喝一杯錢府的喜酒呢?”錢小喬淺笑一下,似乎也認同了李銖的話,她話頭一轉,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事。
“前面的問題我可以回答,後面的問題我就不知道答案了,三言對經義方面的掌握很扎實,策論多練習一番也不成問題,唯一的變數就是詩賦,目前最好的辦法也只能是多多練習了。”
李銖面色嚴肅了幾分,想起江三言在詩賦上的天分,忍不住搖頭歎息,她這個先生任重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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