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茶樓內,沒有看到自己要找的詩,錢小喬原本高漲的興致緩緩回落,最後變成了索然無味。
空有一點才華,沒有一點成大事者的魄力,或者說連那一點才華也不見得有多少,畢竟這麽多詩作裡,總會有幾首是那女童生的代筆之作,卻沒有一個出彩的,至少這詩才很是平平。
喬小喬看了看,乾脆讓眾人去推舉,不出所料的頭名是最近大放異彩的於家二公子,於塔。
在一眾讀書人的恭維中,於塔很好的詮釋了什麽是春·風得意,他想起自己的目的,抬了抬頭在眾人的視線下朝著錢小喬走過去。
“都說寶劍贈英雄,在下今日就借這頭名的彩頭,作一首詩送給錢小姐,以答謝你為我等讀書人創造了這麽好的切磋機會,舉辦了這場詩會。”他話音一落,看向眾人,便收獲一番叫好聲。登時便折扇一打,一臉謙恭地向眾人拱手,自以為是翩翩君子的做派。
錢小喬嘴角輕輕上揚,臉上的笑意卻未達眼底,不同與含羞的深閨小姐,她目光灑脫,顯得更加明豔動人。
“於公子過譽,能觀各位墨寶,已是莫大的榮幸,這詩就不勞煩了。”
於塔聽後不以為然,哪個女子不喜歡別人的奉承呢,他搖了搖折扇道:“錢小姐不要推辭了,且聽在下吟來。
賜縣多紅顏,個中有千秋,若問誰絕代,商場女諸葛。”
此詩乃他準備多日之作,雖然比不上那些傳世的佳句,但用來取悅一個女人,可以說是綽綽有余了。
圍觀的書生紛紛點頭,雖然算不上佳作,但以詩來贈女人,顯然是她們的榮幸。志同道合之下,大家又是一番點評和切磋。
錢小喬看了眼被眾人圍住的於塔,趁他們還在談論這首詩的空,給了霜兒一個眼色,主仆兩個迅速離開了書樓。
上了軟轎,走了幾步路就到了一旁的巷口,錢小喬鬼使神差地吩咐道:“從巷子裡繞過去。”
霜兒眼珠子一轉,再一次發揮了自己身為一個合格大丫鬟的作用,在經過江三言的面前時,造作的往地上一跌:“小姐,奴婢的腳扭了,哎咦?這裡還有書生擺案寫詩呢。”
江三言執筆的手頓了頓,她抬頭,看著與這長巷格格不入的轎子。還有跌倒在地上的丫鬟,一個奴婢的穿著就如此考究,可見轎中人非富即貴。
她只打量了幾眼便收回視線,並沒有熱心腸地上前去扶人,一來自己現在以男裝示人,貿然向前恐損姑娘名節,二來那轎子兩側護送的家丁有四位,怎麽著也輪不到一個外人來多管閑事。
一旁的家丁猶豫片刻,見小姐沒有發話,到底還是彎腰去扶這位大丫鬟了,然後就收獲了怒視一枚,訕訕收了手,果然又是個幌子,見怪不怪。
霜兒憤憤地瞪了沒眼色的家丁一下,自己扶著轎子站起來,有道是做戲要做全套。見小姐沒有說話,她便知道自己可以繼續了。
“書生,你這詩多少錢一首?”
“二十文。”江三言並不知江小風已經把價格提到了五十文,她便報了最初定好的價格。
“我家姑娘與錢家大小姐乃是手帕之交,準備送首詩給她,你寫個跟秋天有關的吧,好好寫,用心一點。”霜兒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扶著桌子,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江三言的筆尖,力求這個女童生能寫出一首好詩來。
錢家大小姐?江三言不消想便知道是哪一位了,諾大的賜縣,敢稱錢家大小姐的也就那位了吧,只可惜不曾謀面,淺顯的印象也是從別人口中聽來。
經營有道,手段狠辣,離經叛道,紅顏禍水……。諸多形容詞拚湊出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來。
她微微蹙眉,心底千回百轉間,筆下的字句已成:花開在空谷,隻入秋風懷。
“在下才疏學淺,隻得淺薄兩句,便贈予姑娘吧。”
江三言收了筆,她沒見過錢家大小姐,更沒什麽了解,有道是道聽途說不可盡信,她也不喜隨意去定義別人。
行走在商場,不弱於須眉,前世更是敢向一個女子提親,且要招她入贅。她垂下眉暗想,應該是一個敢愛敢恨的明媚女子吧。
不顧世俗眼光,活得灑脫自在,便如空谷幽蘭,無需旁人來賞,自會遇到懂她的秋風。
霜兒拿起被撕下的紙條,心道真寒酸,她張了張口想說你再用功一下,好好寫完一首詩,但看著已經收了筆的人,她皺了皺眉轉身把紙條遞給了自家小姐。
江三言見她們收了詩還不走,轎子依舊穩穩地停著,她疑惑地看過去,恰好聽到一聲“賞”。
乾淨清澈,帶著一絲婉轉的尾音,是她聽過最悅耳的聲音,晃神間,軟轎輕抬,已漸漸遠去。
待回過神來,桌上便多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她急忙起身向追上去歸還,卻見巷口哪裡還看得到人影。
江三言站在原地皺著眉頭,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良久,她低聲嘟囔了一句:“那丫鬟的腳這麽快恢就複了嗎。”
最後,她將銀子兌開,與江小風一人二兩有余,既然是兩人合作期間所得,自然不能獨自昧下。
且又分得五百余文銅錢,已是收獲頗豐,江三言在心底盤算著,鄉試結束了這麽久,縣學過幾日應該就要開課了。
她需湊夠十兩銀子,交上半年的束脩,到時恐怕還要被考教一番,家裡有三兩余一百五十文,加上今天的二兩余五百五十文,整整六兩銀子。
還差四兩,不,還差很多,屆時還要準備拜師禮、筆墨紙硯、衣食住行,無一不是花費。
前世便因為湊不夠束脩也湊不夠做保的銀子,生生又拖了三年,才參加了縣試。
她抬頭看著天上明月,回家的腳步逐漸沉重。
只希望明天依舊好運吧,只可惜天不遂人願,一連五日,上品書樓內都沒有什麽詩會、文會。
江三言站在巷口,眼底藏著絲絲愁意,眼看著縣學還有三日就要開課了,學生們應該都在家裡溫書,如此這般守株待兔應該不會有收獲了。
次日,錢府。霜兒盡職盡則的、狀似無意的,每天滿足著自家小姐的好奇心:“那個女童生又來了,茶樓的小廝說她想去縣學讀書,還湊不夠束脩錢呢,又沒有掙到一文錢呢……。”
錢小喬放下手中的帳本,視線飄到了一旁的書架上,看向了其中一本遊記,那裡面夾著幾張能挑起她好奇心的紙條。
“霜兒,準備轎子,備上厚禮,去找少爺來,我們去縣學拜會一下他的夫子們。”
錢家這一輩唯一的男丁,千嬌百寵的錢士才就莫名其妙的被他姐姐拎著把書院的夫子們拜謝了個遍,又莫名其妙的把他拎了回來。
他想著姐姐與夫子們的談話內容,似乎是與女子拜入縣學有關,學堂裡是有幾個女子的,不過她們都是矜貴的大小姐,不和他們這些男孩玩,也不愛讀書,整天在一起繡花什麽的,很無趣。
驀地,錢士才雙目睜圓,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姐姐離去的背影,不會吧,姐姐想進縣學讀書?
他想起爹娘每日的嘮叨,和周邊人所有人對姐姐的誇讚,頓覺從前快活的逃學之路變坎坷了。
錢士才思來想去,得出一個噩耗般得結論,十二歲的小小少年把頭一垂,今後就要和姐姐一起讀書了,人生為什麽這麽難?
江家村,江三言把銀子和銅錢數了一遍,心想要不要去找江大伯借四兩銀子,這念頭一出便又被自己打消了。
從前便試過的,無論是江大伯還是族長和那兩位族老,都沒有借出分文,只有對門的張奶奶借給她了一貫錢。
可一兩銀子不過是杯水車薪,只有兩天了,更何況這一次江三言並不想再去麻煩善良的張奶奶,免得她那兒媳知道了再哭鬧一場。
她將銀子收好,看了眼無憂無慮的江小丫,心道別無他法,只能多等三年了。
外面傳來腳步聲,白日裡籬笆院的小門都開著,江三言忙起身出去,便看到滿面喜色的江小風。
“三言妹子,我給你帶好消息來了,快隨我走。”
半個時辰後,江三言站在錢府大門前,面前已經圍了了七八個人,她站在一邊看著手裡的借據。
“凡賜縣童生,家貧無力入縣學者,每年可在錢府借得紋銀二十兩,用於束脩之用,最多可借五年。五年後若無力償還,需在錢府以工抵債,盡職盡責不得消極怠工,直至還清債務,否則將見官處理。”
下面還有一些約束雙方的條款和附加條件,比如這筆銀子沒有利息、還有年過半百者不能相借,銀子也只能作束脩之用等等。
這樣一來無疑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只可惜更多的讀書人哪怕家貧也自持讀書人的身份不願簽下這等借據,所以整個賜縣數百童生,竟隻來了不足十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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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江三言寫的是:
有女行於商,庭前卸紅妝。……略略略,不弱男兒郎。
後來因為想不出中間第三句,所以就改了(捂臉)作者的寫詩能力太差了!
這裡貼一首“路人甲”同學的:有女行於商,秋滿庭前窗。高低本無定,何故論短長。(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