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修來看過楚聽雨的傷，之前唐慕知把人折騰得太嚴重，靈核幾乎碎了大半，若不仔細調養，恐怕這輩子都好不了。

　唐慕知看那人連睡覺都皺著眉頭，忍不住轉過去問醫修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修複她的靈核。”

　“有是有，但外傷可醫，心病難治，如果楚長老的意志力不夠堅強，恐怕挺不過這段時間……”醫修道：“不如去找北清山的謝棠長老，她的治療手段要比在下高明許多。”

　唐慕知點點頭，將人送出去，才又拉開床帳去瞧楚聽雨。

　楚聽雨依舊朝裡面蜷縮著，身上蓋著厚實的棉被，昨晚她不肯跟自己睡覺，自己也不想再逼迫她，隻得離開。

　應該是前天那次把她嚇壞了……

　唐慕知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瘋，可是她看見楚聽雨就覺得心中微微震顫起來，尤其是見她一臉不甘心、不情願的模樣。

　無關陸明月，也許就像當初那樣，她去拜師只是想讓她開心，她看見她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拜師道上沒有一個人，就覺得她也許會孤單，於是她背上包袱過去了，雖然結果……很難過。

　唐慕知也知道，拜師道上的經歷，是她在北清山最難過的記憶，哪怕之後被罰跪，被斥責，甚至是誣陷偷東西，她都覺得沒有那麽傷心。

　一顆想關心師尊的心就被毫不留情的踩碎了，那時……她明明覺得會有個地方收留她，會有個地方關心她。

　“真的要把你送回北清山嗎。”唐慕知看著楚聽雨輕聲道：“是不是那裡對你來說才是家，我這裡只是一個困住你的地方……”

　到底唐慕知不願意楚聽雨回北清山，她借著給楚聽雨治傷的措辭，將謝棠從北清山請來了。

　趙瀾也在，唐慕知和他站在門外，謝棠在屋內看人，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謝棠才從裡面出來，她似乎很不喜歡唐慕知，隻對趙瀾道：“放了五天血，是個人半條命都沒了，現在她靈核不完整，求生的心態也很差，估計難以醫治……”

　“有沒有什麽辦法，我願意去做。”唐慕知低聲道。

　“有一種解法，只是需要一人來試藥。”謝棠道：“聽雨是金丹後期的修為，不能隨意找人來替她試藥，起碼得是金丹修為及以上……”

　“我來。”唐慕知立刻回答。

　謝棠皺起眉頭，“試藥過程格外艱難，少不了要折騰你。”

　唐慕知搖搖頭，“我來吧，這裡金丹修為以上也只有我和掌門。”

　謝棠對唐慕知突然的態度轉變感到奇怪，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又在想什麽法子來折磨楚聽雨，但是……如果真要折磨，也不會把自己特意從北清山帶過來，於是謝棠沉思片刻，道：“好，試藥之前我還得告訴你，這其中有幾株靈草很難尋到，得先去仙靈島和雲闕宗……”

　唐慕知靜了一會兒，才道：“除了那些，長老，我還有個東西可以給她。”

　謝棠聽到她這話微微一愣。

　唐慕知在從前得知自己是百毒不侵的體質時，便想著自己可千萬別被什麽道士抓住了，然後被拉去“”煉藥”，吸收各種毒物，最後變成一個毒人。

　如今卻為了楚聽雨要試藥了，可真是造化弄人……

　狹小的屋內盡是濃烈的靈藥味，幾條發皺的白帕子扔在地上，仔細一看上面還有乾涸的血跡。

　唐慕知撐著身體劇烈咳嗽，極腥的黑血順著她的嘴角淌到地上。

　“師兄，快拿水來。”謝棠看見唐慕知臉色蒼白，嘴角流出的血盡是黑色，便知有問題了，好歹唐慕知從小在北清山長大，謝棠雖不是她的師尊，但多多少少也教過她，看見她這樣也不免蹙起眉頭，感到緊張。

　唐慕知抬手阻止趙瀾，她的手心盡是黑色，脈絡清晰可見，只見她再咳了一會兒，一枚赤紅的珠子驀地從口中吐出，混著血水，甚是駭人。

　謝棠沒想到這顆內丹竟然真的能被她催動，然後混著血水吐出來。

　趙瀾捏著折扇的手攥緊了，只見唐慕知脫力倒在地上，抖著手撿起那顆珠子遞給謝棠，艱難開口道：“……給她吧。”

　她與她的糾纏，又哪是一顆內丹說得清楚的。

　夜半。

　楚聽雨才轉醒。

　她這回醒來卻覺得身上關節和筋骨沒有那麽疼了，好像被人重新拆開了一遍，她睜開眼模模糊糊的打量這周圍。

　跟原來一樣，她還在唐慕知這裡。

　一隻手撫上她的額頭，楚聽雨一驚，看清來人是謝棠。

　謝棠欣喜道：“終於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師妹？”楚聽雨半撐著身體，好不容易坐起來，“你怎麽來了……”

　“唐慕知讓我來的，說你的傷太嚴重，她找到的醫修都治不好。”謝棠探了探楚聽雨的脈象，“還好，但得再看幾天。”

　“救我做什麽。”楚聽雨得知謝棠居然是來救她，忍不住苦笑。

　“你現在靈核剛修複，還是不要再說這些喪氣話了。”謝棠拍了拍她的手。

　楚聽雨微微蹙眉，“靈核……我的靈核不是已經碎了嗎。”

　謝棠猶豫了半晌，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才道：“唐慕知將她體內的內丹給了你，我再添了幾株靈草進去，讓你服下，這才能修好你的……”

　“她把她的內丹給我了？”楚聽雨的聲音透著股僵硬的死氣。

　謝棠緩緩點頭。

　楚聽雨半晌後，才嘶啞道：“她腦子有病嗎。”

　“你和她的事，師兄現在也看不懂了，但師兄說只要你的情況一有好轉，便立刻帶你回北清山。”謝棠柔聲勸解道：“所以你不要再說喪氣話，也不要做一些讓師兄和我傷心的事了。”

　楚聽雨微微闔起眼睛，嗯了一聲。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養。”謝棠給她蓋好被子，又撫上她的眉間，溫聲道：“別老皺眉，笑笑吧，很快就能回去了。”

　夜晚很冰，涼風入骨，還下著小雨。

　唐慕知慢慢走去楚聽雨的住處。

　這幾日好不容易等楚聽雨轉醒了，她卻還沒來得及去看看她，此刻得了空閑才能來。

　趙瀾同自己說，再等兩日他一定要帶楚聽雨回去，她也同意了。

　咯地一聲輕響，唐慕知將右手拿著的油燈放在桌上，輕輕走近床榻。

　楚聽雨似乎還沒睡，唐慕知剛靠近她一點兒，她便轉醒了。

　“渴還是餓？”唐慕知見人醒了，也不覺得窘迫，她挨著窗邊坐下，“你睡了許久，我把謝棠和趙瀾都送回去了，別擔心。”

　楚聽雨看她一眼，撐著身子坐起來，面對著搖晃的燭火。

　“為什麽。”楚聽雨先開口。

　唐慕知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欠你的總要還。”

　楚聽雨漠然看著前方，想起這些日子自己幾乎沒有一刻安寧過，一直處在深深淺淺的痛苦記憶中，不由得半闔眼睫，“你不必做這些。”

　唐慕知沒說什麽，慢慢抬手，幫楚聽雨把耳旁的碎發攏到後面去了。

　楚聽雨可能是累了，儼然是一種病弱白皙的模樣，動也沒動。唐慕知又緩緩挪開，用手指輕輕摩挲她的側臉，蜿蜒的黑發纏繞在指間，像是被綰住了。

　突然，楚聽雨從枕下抽出了什麽東西，朝唐慕知直直刺去！

　唐慕知反應極快，又不想傷了楚聽雨，只能用左手直接去接——一陣刺痛頓時從掌心傳來！

　窗外突然炸過一陣驚雷，雨勢驟然大了。

　被褥上砸下來一滴鮮紅的血珠，就著油燈隱隱看不真切。

　楚聽雨見自己真將人刺中了，一瞬間也怔住了。

　血珠順著唐慕知胳膊蔓延而下，一直淌到關節處，有一碎瓷片混著鮮血，深深扎在她的掌心中。

　“這東西你藏了這麽久，我竟然沒發現……”唐慕知看見自己掌心有一道極深極疼的傷口，她抬起指尖，將那塊尖銳的碎瓷片拔.出來，又緩緩抬手，“之前你把碗砸了，是為了做這事？”

　楚聽雨垂下眼眸，喃喃道：“我……”

　“是要跟我拚個魚死網破嗎。”唐慕知將那碎瓷片重新遞回楚聽雨的手中，溫聲道：“你扎錯了地方，應該往脖子這裡扎，這樣我才能毫無還手之力。”

　“你現在失敗了，也只是傷了我的手而已。”

　楚聽雨手一松，那碎瓷片又從她的手中掉落。

　屋外雨聲摻在風聲裡，吹得門板吱嘎作響，桌上燭火忽明忽暗。而楚聽雨霧蒙蒙的眼裡卻滑下淚來，什麽話都說不出。

　唐慕知忽然伸手將她緊緊抱住，將臉枕在她的頸窩中，楚聽雨這回連掙都沒掙了，眼眸被淚水洗得濕潤潤的，浸著恍惚和呆愣。

　唐慕知靜了半晌，才又抬頭，幫她細細抹去頰側的眼淚。楚聽雨就著燈火看唐慕知，只見她眼裡沒有一絲一毫被人暗算的怒意，反而不厭其煩的替她擦拭淚痕。

　楚聽雨閉起眼睛，纖長的睫毛濕漉漉的。

　忽然，唇上多了一抹冰涼的觸覺，唐慕知已經捧住她的臉，輕輕印下去一個吻。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的評論我都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