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青沉默許久, 方喃喃開口:“……誰?”
他覺得自己聽見了一個極其令人震驚的事情,他實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葉陽也沒想到封欒竟然會氣成這副模樣, 而今馬車之內氣氛如此古怪,他也只能側首盯著那車簾, 裝作什麽都不曾聽見。
封欒冷哼一聲, 他覺得自己已說得足夠清楚了,他沒有必要再對著唐風青將這個問題重複一遍,只是攬著葉陽的腰,將葉陽摟得更緊了一些。
唐風青這才木然轉向葉陽, 顫聲開口詢問:“他真的是……”
葉陽正要點頭, 封欒已不由挑眉,搶在葉陽開口之前看向葉陽,問:“你說,我是你什麽人?”
葉陽:“……”
他看著唐風青滿是震驚的眼神,知道這是個絕好的讓唐風青徹底死心的機會,唐風青總不至於去和皇上搶人, 此刻他只要承認自己和封欒的關系,應當就能徹底擺脫唐風青了。
可封欒的好感度實在高得嚇人,自己要是在這時候順著封欒的話往下說, 封欒不會又往上加好感吧?
葉陽非常為難。
過了片刻,他方才抬起頭, 對著唐風青勉強扯著嘴角,微微笑了笑。
反正好感都那麽高了,一時半會兒也降不下來,他憂心也沒有用,眼下還是先解決唐風青的事吧。
“他……沒說錯。”葉陽艱難道, “他的確是我的夫君。”
唐風青:“……”
「封欒好感度+10,當前好感度184」
葉陽在心中歎了口氣。
果然,封欒果然往上加好感了!
他抬眼,正對上封欒目光,若說原先封欒眼中還有對唐風青胡攪蠻纏的憤怒,而今那眸中的神色便只剩下自豪與欣喜了。
葉陽看不懂封欒在想些什麽。
他只能再抬頭,不想再在這種情情愛愛的事上與唐風青瞎掰胡扯,他便與唐風青道:“聖上微服私訪至此,為的就是鄢中水患這件事,他心系天下,並非你口中所說的昏君。”
唐風青緩緩低垂下頭,一言好似有千斤之難,半晌方才點了點頭,道:“雲公子放心,孰重孰輕,在下還是分得清的。”
葉陽松了口氣,正要再往下說話。
叮。
「封欒好感度+10,當前好感度194」
葉陽:“……”
怎麽又加了?!
都快200了啊!什麽狗比好感度!過分了吧!?
馬車終於停下了。
葉陽看著封欒頭頂的數字說不出煩惱,正好馬車停下,他乾脆挑開車簾朝外看,一面問唐風青的師伯:“甩掉官軍了?”
他一探頭,才發現馬車外除了唐風青的師伯之外,還有不少其他人,有幾人是葉陽在河堤外見過的,這應當都是唐風青的同門,唐風青師伯跳下馬車,先對其中一人點了點頭,喚:“師弟。”
那人並沒有葉陽所想的年長,一身灰衣負劍,兩鬢隱有斑白,約莫三十余歲,葉陽便想,這人應當是唐風青的師父。
唐風青失魂落魄走下車去,見了他師父,喃喃喚了一聲,而後想起葉陽和封欒的身份,匆匆便要開口,他師伯卻已快了他一步,神色凝重,同他師父耳語幾句,說封欒自稱為聖上,可從頭到尾未有憑證,他有些懷疑。
他們在馬車內說話,想來唐風青的師伯也已聽到了不少,只是他不肯輕易相信封欒的身份,那唐甘靖站在一旁,更是乾脆直言,說:“他們什麽證據都沒有,難不成他們說什麽,我們就信什麽?”
唐風青:“我相信雲公子不會——”
唐甘靖:“就你那腦子,誰長得好看你就信誰的,你還是閉嘴吧。”
唐風青:“……”
又來了。
說來說去,怎麽又繞回了自證身份這個環節。
封欒還隨身帶著自己的印章,原是因為玉璽不可帶出京城,他便拿了一方常用的小印,以為如此便足以證明自己的身份了,可不想他才將那印章拿出來了,唐甘靖便已搶白道:“印章而已,我拿蘿卜刻一個都可以啊。”
葉陽:“……”
封欒:“……”
葉陽覺得,這個唐甘靖簡直就是個活體杠精,不管什麽事他都得質疑上兩句。
唐甘靖又說:“再說了,我就覺得那姓沈的可和許狗官是一夥的,剛才要不是他保護那狗官,我早就一劍殺了許原——”
葉陽微微一頓。
唐風青來刺殺他們,唐甘靖和其余人去刺殺許原了?
那沈少珩不會出事吧?!
他一瞬著急,匆匆追問:“你傷了沈少珩?”
唐甘靖:“這倒是沒有,我一看他和那狗官就是一夥的……”
他師父一劍柄打在他的肩上,冷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封欒並未與他們多嘴,他先下了馬車,方才扶著葉陽一道下來,待走到那夥江湖人面前,他方輕聲開口,道:“掠影。”
葉陽未曾聽清他在說什麽,卻猛地見其余幾人神色已變,葉陽正覺奇怪,順著那幾人的目光看去,一眼見著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已恭敬跪了幾名黑衣之人。
封欒輕描淡寫道:“令牌,佩刀。”
為首那人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呈上自己的腰牌,上書「大內禦隱衛」五字,又取了佩刀,刀鞘刻虎獅纏鬥,與沈少珩的腰牌紋路相似,封欒將腰牌與佩刀遞到幾人面前,問:“大內侍衛足以證明了吧。”
葉陽微微一怔,覺得有些不對。
等等,若封欒身邊有暗衛跟隨,那方才——
唐風青的師父已經率先跪倒向封欒行禮,口中高聲道:“草民齊遠聲,不知聖駕在此——”
其余人見師父跪了,匆匆跟著要一同下跪,而封欒未等說完齊遠聲,便已道:“無需多禮,起來吧。”
他記得齊遠聲這個名字。
先帝朝中,武舉第一。
後先帝禦駕親征,他隨先鋒軍出征西聆,中途先鋒軍遇襲,他自此也就不知所終,京中人均以為他戰死,若不是那時封欒為太子監國時翻過陣亡戰書,只怕也根本不記得這個名字。
倒不想竟能在此處見到他。
可齊遠聲是誰,封欒並無多大興趣。
他不在乎這人是不是逃兵,有沒有犯下大錯,先帝朝中的事,他可以當作不知道,他如今只在意一件事。
封欒問:“唐風青說,你們手中有許原等人的罪證?”
“許原有一本帳冊,他的‘人情往來’,一五一十都記在上面。”齊遠聲道,“方才行刺許原之前,草民已令徒弟將那幾箱帳冊偷了出來,正放在住處。”
他將帳冊所放之處一五一十告訴了封欒,封欒便令那幾名暗衛抽出人手去將帳冊取來,再回首看向齊遠聲,還未來得及開口問些其他事,便已聽得齊遠聲率先問詢。
“草民鬥膽。”齊遠聲道,“不知皇上要如何處理許原等人?”
封欒道:“朕會帶他們會京中,會審之後,秉公處理。”
他在與齊遠聲說話,唐甘靖倒是從頭到尾的不甘心不理解,此事實在憋不住小聲喃喃,道:“朝中官員官官相護,還不如直接讓我殺了了事。”
話音未落,頭上又挨了他師父一劍柄,封欒目光冰寒朝他看來,卻未有斥責,只是喚他師父的名字,道:“齊遠聲。”
齊遠聲恐他降罪與唐甘靖,急忙應答:“草民在。”
“你好歹入過朝,朕本以為你明白這個道理。”封欒問道,“你今日行刺,又有何用?”
齊遠聲答:“以綠林草莽之身,手刃狗官,已是草民能做到——”
“俠以武犯禁,你也本非綠林草莽。”封欒打斷了他的話,已不願再與他糾纏此事,只是蹙眉道,“放心吧,朕會給他們應有的懲罰。”
齊遠聲卻問:“那靖淮郡王呢?”
封欒:“既身犯王法,他是誰,又有何乾系?”
齊遠聲:“您若殺了他,民間……”
封欒知道他想說什麽。
這殺兄弑父的罪名,又要憑空多添一條。
可那又如何?
“朕手染血汙。”封欒低言,“不差他一人。”
片刻。
齊遠聲俯身揖手,目送封欒離去。
……
葉陽從頭到尾都不曾說過一句話,暗衛駕了車過來,封欒扶葉陽上車時,才隱隱發覺,葉陽好像有些不高興。
他不知葉陽為何有如此心情變化,只能待上了馬車之後蹙眉小聲問詢,道:“你怎麽了?”
葉陽深吸了一口氣。
“那是什麽?暗衛?影衛?”葉陽問,“他們一直都在?!”
封欒一怔,點頭。
葉陽:“那剛才他們去哪兒了?”
“你都在我手上寫字了……”封欒說,“再說,就唐風青那功夫,朕也不是製服不了他。”
葉陽:“……”
葉陽明白了。
他白擔心了一場,原以為自己力挽狂瀾,如今看來,分明就是封欒見他想要表現,這才故意讓那些暗衛在旁邊看著,給了他一個表現的機會。
狗皇帝。
葉陽咬牙。
他那時擔心不已,生怕封欒出事,到頭來卻全是這狗皇帝……葉陽咽不下這口氣,猛地又想起一件事,扭頭看向封欒,幽幽開口詢問:“你身邊一直都有暗衛嗎?”
封欒沒有多想,點頭回答:“是。”
葉陽:“那秋獵的時候……”
葉陽:“呵呵。”
他還記得那一天,他淋雨發燒,強裝孕婦。
葉陽:“停車!”
外頭暗衛下意識勒住韁繩,葉陽面無表情跳下車去,抬頭看那暗衛,問:“有馬嗎?”
掠影:“呃……雲雲雲侍君……那個……皇上……”
封欒終於意識到葉陽誤會了什麽。
他追下馬車,抓住葉陽的手。
“你聽我解釋,那時候不一樣。”封欒急匆匆說,“那時候真沒有……”
“別跟我扯犢子。”葉陽挑眉,“怎滴,耍我好玩啊?”
“……你聽我解釋。”封欒急忙解釋道,“秋獵不一樣,那時候真的沒有啊!”
“沒馬是吧?”葉陽實在懶得理他,氣呼呼道,“沒馬我自己走!”
封欒:“……”
眼見葉陽走出數步,封欒心中著急,看向那不知所措的暗衛掠影,道:“你快去幫朕解釋。”
掠影:“呃……雲侍君,那那天屬下真的不在……”
葉陽冷笑:“怎麽,合著真當我傻了吧唧好糊弄啊?”
掠影:“不不不是的……屬下那天沒沒沒追上皇上的馬……”
葉陽:“謊都不會說,回去再練兩年好吧!”
封欒:“……”
他怎麽忘了!
掠影天生不善言辭,看著面冷高傲,可說起話來卻還有些口吃。
封欒拉住了掠影的衣袖。
罷了,時至今日,他只能祭出最後的招數。
他壓低聲音,拉著掠影到一旁問話。
“鄢中哪兒花多?讓人去采些回來。”封欒面容嚴肅,刻意一字一句強調,“你記著,千萬不、要、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