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有57個未接來電。
全是同一個號碼,沒有姓名。
但顧衍書只看一眼那串爛熟於心的數字,就知道這個號碼屬於誰。
11月30日凌晨1點。
演唱會慶功宴結束後的一個小時。
沈決給他打了57通未接來電。
而他對此毫無印象。
沈決也不會無緣無故給他打這麽多通電話。
意識到這一點,顧衍書指尖發麻,心跳加速,每一個神經細胞都像是灌了鉛,緩緩呼了一口氣,點開消息列表,然後喉嚨仿佛在一瞬間被扼住,就連呼吸也變得極度困難。
消息列表最底端,是他發送出去的一條消息。
——哥,我想你
哥,我想你。
是啊,他想沈決。
從沈決離開的第一天就想他,想了這麽多個日日夜夜,想得撕心裂肺,通宵達旦,沒完沒了。
但他知道這是一個禁忌,所以他拚命地工作,試圖讓自己忙到不再去想這件事情,然後用所有的冷靜和理智把這份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藏得嚴嚴實實。
他已經夠努力了,他覺得自己藏得很好,卻原來有的事情真的藏不住,以至於他所有的努力都像個笑話。
就像他明明怪沈決整整五年不見自己,又一句解釋都沒有的突然出現,怪他掌握了所有主動權根本不考慮自己意願地來撩撥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喜歡他。
於是一邊對他發脾氣,一邊又害怕他走。
可原來在沈決突然出現之前,是自己先去招惹了他。那自己這些日子發的那些脾氣到底又算什麽道理,自己在沈決心裡又到底扮演著什麽角色。
顧衍書握著手機的指節微微泛白。
指尖滑動,57通未接來電後,是一條對方發來的信息。
我到你家門口了,密碼是不是你的生日
密碼不是他的生日,是他和沈決的生日。
122655。
這是沈決最後發來的消息,所以是不是說明他猜到密碼,成功進了門。
如果他猜到了密碼,他會怎麽想這個密碼。
如果他進了門,看見喝醉的自己,自己又有沒有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
而且為什麽發生的這些事情沈決都不告訴自己呢,就縱著自己那些小性子,任打任罵,顯得自己很不講道理。
顧衍書心亂如麻。
然後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他驚慌地回過頭,正好撞上沈決的視線。
沈決微挑了下眉:“怎麽了?把你嚇成這樣?”
顧衍書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收好手機:“沒怎麽。”
“沒怎麽你眼睛紅紅的。”沈決走過來,低頭看著他,柔聲道,“誰欺負你了?”
“我都說了,沒怎麽。”顧衍書語氣恢復冷淡,“你怎麽上來了?”
見他不想說,沈決也不逼他,只是順著答道:“顧咕咕黏了我一身貓毛,我上來換件衣服好出門。”
顧衍書微蹙起眉:“下這麽大雪,你出門幹什麽?”
“盛老師讓我出門買點米,順便帶顧咕咕去醫院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麽健康問題,再把貓糧貓砂買回來。”
“米不用買了,我這兒有。”顧衍書下巴指了指大米的方向。
沈決看見大米,有些好笑:“哪兒弄了這麽大一袋米來?”
“方圓給我帶的。”
“……”沈決頓了頓,“你經紀人可真是個寶藏。”
確實挺寶藏的,不然自己可能永遠不知道自己喝醉後給沈決發過這麽一條短信。
顧衍書把外套拉鏈拉到最頂端,下巴埋了進去,掀起眼皮,看向沈決:“他是挺寶藏的,所以你有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
“?”
沈決有些不太明白顧衍書突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顧衍書平靜解釋:“比如有沒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
有確實有。
比如昨天晚上你親了我,然後我又親了你,還被我錄下來了。
但是現在這個場合明顯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而且想到昨天晚上顧衍書喝醉了都打死不願意說出喜歡誰的樣子,沈決覺得自己這樣貿然提出來未必是一件好事。
畢竟顧衍書臉皮薄,心思敏感,有的事直接戳破了的話,怕是很難收場。他更願意耐心地等待顧衍書慢慢打開心扉,然後水到渠成。
於是略微躊躇後,沈決答道:“暫時沒有。”
大騙子。
顧衍書重新耷下眼皮,冷冷道:“沒有拉倒。”
說完徑直路過沈決身旁,拎著米袋下了樓,沈決想上前幫忙,結果被顧衍書冷漠地一甩門,關在了房間裡:“換好衣服再出來。然後好好想想自己有沒有什麽要交代的。”
沈決:“……”
他要交代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問題是顧衍書想聽哪一件?
顧衍書拎著大米下樓的時候,剩下幾個人簡直都想把他當財神爺供起來了。
見中午午飯有了著落,許放放解霜還有夏青喬就放心地出門掃雪賺錢貼補家用。
顧衍書和盛平開始做飯。
客廳裡電視正在播放新聞。
“2024年寒流來襲,我國長江沿岸附近至東北部皆驟降大雪,北京機場將陸續暫停部分航線,請廣大市民合理規劃出行……”
盛平感歎道:“真的好多年沒見過這麽大的雪了,上一次還是08年雪災,那次真是死了不少人,希望今年情況好一些。”
顧衍書就在他旁邊切著菜,沒反應。
顧衍書雖然性子冷淡,但向來很講禮貌,盛平察覺到不對,偏頭看向顧衍書,發現顧衍書就低頭切著菜,目光空洞,像是在發呆。
試探叫了聲:“小書?”
“嗯?”顧衍書回過神,“怎麽了,盛老師。”
在盛平心裡,顧衍書一直是個穩重懂事的小孩兒,遇上沈決後,有了些小年輕的小脾氣,性子鮮活起來,但像這種一邊切菜一邊發呆的莽撞樣子,他還真的沒見過。
於是溫和地笑道:“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顧衍書低頭擺弄著案板上的食材,眼睫低垂,遮住眸色。
盛平耐心地循循善誘:“你們還年輕,遇上問題很正常,如果想不明白,可以說給我聽聽,畢竟我大你們二十多歲,就算幫不上忙,也不會幫倒忙。”
顧衍書的確有心事。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沈決,但明顯沈決還不打算和他說。
所以他不知道沈決是不是在有意逃避某些話題,如果是這樣,那有的話一旦他說出了口,兩個人就再也回不了頭。
可是如果不說出來,那他和沈決之間就永遠沒有更多的一種可能。
他膽怯又貪婪,所以不知所措。
頓了頓,似是思考,然後輕聲問道:“盛老師,如果有一件事,你不做,就可以保持現狀,但永遠得不到最想要的。你做,可能可以得到你最想要的,也可能一無所有,你會怎麽辦。”
盛平對於他的問題似乎並不意外:“你見過裝滿碗的櫥櫃嗎?”
顧衍書抬起頭看向他。
盛平放下手中的食材,拿起一個盤子,走到櫥櫃前,打開玻璃門,把盤子豎放在木板和玻璃之間的縫隙裡,然後飛快關上。
轉頭看向顧衍書:“就是這種情況,滿到有的碗已經從木板上滑落下來了,你會怎麽辦?”
顧衍書微抿著唇。
如果打開櫃門,那些已經掉下來的碗很有可能會摔碎,但剩下存活的碗和櫃子就可以恢復正常使用。
如果一直不打開,碗一定不會碎,但這個櫃子就只能放在那裡,碗也用不了,一切就隻成了一個永遠岌岌可危的擺設。
盛平又問道:“假如這個櫃子和這些碗,是你能擁有的最後的櫃子和碗,你又會怎麽辦?”
如果是最後的選擇,那只能背水一戰。
盛平看見他眼神裡有了決斷,輕笑道:“所以啊,既然問題已經到了你面前,那去解決他就是唯一的辦法。而且打開櫃門,動作快一點,碗也不一定會碎。”
說著打開了櫃門,被夾在縫隙裡的盤子飛速下墜。
盛平以一個十分帥氣的姿勢試圖抓住它。
然後“啪——”的一聲,盤子直直擦過盛平的指縫,掉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
整段垮掉,全場靜默。
曹旦乾咳兩聲:“那什麽,盛老師,一個盤子49.99,你看看是付現還是劃帳?”
盛平:“……劃帳。”
“好嘞。”
什麽垃圾摳門節目組,一點都不知道配合他灌雞湯的氛圍,煩人。
盛平轉頭看向顧衍書,強行挽尊:“那什麽,小書,我這個是因為年紀大了,反應慢了,你們還年輕,不一樣。所以要勇於嘗試,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顧衍書唇角勾起一個淺淡的笑,蹲下身,收拾起碎片,“碎碎平安嘛,好兆頭。”
聽到這個回答,盛平松了一口氣。
他本來是想要勸顧衍書直面自己內心,如果因為這麽個失誤適得其反了,就憑沈決那德行,還不得找他這把老骨頭拚命。
正想著,沈決就換好衣服下了樓,在樓梯上遠遠看見廚房的場景,眉頭微蹙:“碗怎麽碎了?顧衍書你別弄了,待會兒手劃破……”
話音剛落,顧衍書就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滴殷紅的血珠砸在了地上。
沈決立馬加快步伐,準備去看看什麽情況。
然而還沒來得及走下最後一級台階,客廳大門被打開了,門口出現了一個粉紅頭髮的不明生物,還不等沈決看清她長什麽樣子,就在沈決眼皮子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衝進了廚房。
一把握住顧衍書的手,失聲尖叫:“啊!小書書你的手怎麽受傷了!嗚嗚嗚……”
沈決:……?
小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