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大早, 秦居然就接到電話,豐慶說一大早就有個女的給她打電話,想給橘南義務捐助投資一筆資金, 不收取任何好處回報。
豐慶一聽直接開始罵騙子, 給人教育了一通之後掛了。
“秦總你說怎麽什麽人都有啊?什麽都不要就要給橘南300萬, 當我是傻子耍呢?”
“女人?”秦居然問。
“對, 聽聲音應該有三四十歲了, 號碼很陌生, 不像是咱們之前合作過的客戶。秦總,你說她為什麽給我打電話啊?是覺得我會傻到相信她?”
豐慶語氣中是三分漫不經心五分不屑,還有兩分掩藏不住地邀功。
秦居然忍不住勾了勾嘴唇, 十分“不忍心”地告訴她真相:“其實,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秦居然掛掉電話。豐慶接到的電話應該是顧穎打的,三百萬故意讓豐慶傳個話, 想讓秦源收回昨天要上新聞的熱門, 這女人算盤也是打得精明。
不過阮南倒是的確沒有讓秦源繼續把昨天的事情都曝光出去。
一旦曝光, 巨躍只能是牆倒眾人推,再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以顧穎那種騷操作的性格, 難免不會狗急跳牆, 再做出一些什麽極端的事情。
倒不如當成一個把柄拿在手裡。只要一天沒有曝光出去,她就永遠不敢再對橘南有什麽非分之想。
巨躍即使破產, 阮虎躍的固定資產也足夠他們不用工作衣食無憂過一生。至於兩個兒子還能不能接受最頂尖的教育, 走阮總的捷徑,未來會不會因此改寫, 這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秦居然揉揉小嬌妻的腦袋:“是不是什麽時候偷偷讀什麽商界厚黑學了?”
阮南一歪頭, 躲了秦居然的手一下, 錯過腦袋, 意味有些深地看著秦居然:“小秦總,白天你應該叫我阮董。”
秦居然手懸在半空,笑著點了點頭下床:“行。”
秦居然走到衣櫃,從便攜內衣收納盒裡拿出兩條內褲勾在手指上:“阮董,請問今天您今天是穿這條灰粉色蝴蝶結蕾絲邊呢?還是穿這條白色丁字毛絨兔尾巴呢?”
“秦居然!”
阮南很久沒有被她這麽羞過,一瞬間又紅了臉,嗔怪著從床上拿起抱枕向秦居然丟過去。
秦居然笑著接下來,把那條灰粉色蝴蝶結丟給她,揚了揚手中的另一條,湊在阮南耳邊:“這條晚上穿。”
她倆昨天為了不惹秦浩天他們懷疑就沒回家,在A市定了一個設備齊全的民宿住了一夜。
阮南下了床,秦居然為了給她做飯先去搶了浴室,阮南站在浴室前敲門,秦居然玩味的聲音從裡邊傳來:“要不,一起?”
阮南手在門把手上猶豫了一會兒,幾秒鍾之後,直接擰動把手走了進去。
沒過一會兒小秦總就瑟瑟發抖地裹著浴巾出來了。
她洗澡是想降溫不是升欲,什麽人嘛,還得自己再可憐兮兮地衝個冷水澡。
阮南洗完之後穿著衣服出來,邊塗身體乳邊道:“中午回家吃個飯,一起開車回公司?”
阮南是明天晚上在S市的飛機,這麽一算兩個人的相處時間又只剩下三十多個小時了。
秦居然嗯了一聲,端出烤箱裡弄好的麵包煎蛋開始吃早飯。
早飯過後兩個人都稍微打扮了一下,阮南把之前就給秦浩天和左豔珍從國外帶回來的保健品化妝品等禮物拿到後備箱,看了一眼表:“我還想給叔叔買根皮帶,之前美國正好沒有那款,咱們去趟附近的商場吧?”
秦居然也看了一眼時間:“改天吧。”
時間是完全來得及的,阮南看著秦居然看表的模樣:“有其他安排嗎?”
秦居然模糊地回答了一句,只是讓阮南先上車。
阮南想起來昨晚秦居然去外邊自己接的一個電話,她路過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什麽A市,或許和這個有關?
阮南不再問,上車系好安全帶,秦居然一路開車,越走越能發現並不是居居酒屋的位置。
車開了將近半小時,像是來到了一個正在被改造城鄉結合部的地方,原先國道附近那些招牌老舊的小餐館正在被改造,未來不久就會打造成A市新的特色旅遊區域。
秦居然停下車發了個微信,不一會兒就從一家店裡走出來一個女生,看到秦居然之後高興地揮了揮手:“居然!”
阮南停下腳步。
這是秦居然高中時候最好的同班同學,鄭小凡。
秦居然招招手:“小凡~”
鄭小凡穿著短袖牛仔,跑過來和秦居然短暫地抱了一下:“居然,我真以為你當了總裁就再也不會認我了。”
秦居然笑著搖了搖頭,走到阮南身邊拉住她的手,阮南還愣在原地看著鄭小凡,秦居然就道:“之前和你說的,現在該信了吧?”
鄭小凡顯然高中時候和阮南關系並不好,此刻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攬著她昔日的情敵,一時間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阮南也有些抗拒,高中時候那些種種不愉快的記憶一時間湧現上來,沒有什麽青春傷痛,卻讓她胸口有些憋悶。
秦居然松開她的手,走上前問小凡:“就在這兒?”
鄭小凡點點頭:“他說就在這兒。”
秦居然嗯了一聲,小凡還有些擔心:“居然,我就在外面等著,萬一有什麽事兒你就趕緊打電話啊。萬一他態度還是很差你也別太在意,畢竟當年的事兒,你們也都是受害者。”
秦居然點點頭,她走到不遠處的一家露天咖啡店中,推開門,轉頭對愣在原地的阮南說:“阿阮,來。”
秦居然穿過大堂,走到院子裡的草坪上,角落的雅座裡,坐在一個阮南很久沒有見過的人。
不同於咖啡店的所有座位,角落裡的男生身下,是一個輪椅。
江晨。
當年因為秦居然被小混混把腿打折的男生。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兒,讓阮南厭惡了秦居然那麽多年。哪怕是之後全心全意在一起了,她也始終不敢去回想她們的高中時代,每次談論到這些時候都是心照不宣地避開。
秦居然看到那個男生之後也愣了一下,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就直接抬步走了過去。她今天穿著白襯衫一步裙,領口還系著有些正式的藍色絲帶。
秦居然走到江晨面前,微微俯身,以一個能讓他舒服的角度伸出手。
江晨剛剛一直在看書,多年沒見,直到秦居然走來的那一刻都始終不敢認。他放下手裡的書,厚厚的眼鏡後面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目光。
江晨沒有握手,而是將輪椅往後滑動了一下,躲開了秦居然的手。
秦居然沒有意外,點了下頭,步子往裡走了兩步讓出身邊的位置,招呼始終有些錯愕地看著這一幕的阮南:“阿阮,坐。”
阮南感覺自己腳步很重,仿佛就是憑著下意識往前走去,
三個人坐下,服務生過來問需要什麽,江晨不開口,阮南也不開口,秦居然直接道:“三杯冰美式謝謝。”
服務員記好之後離開,這片是A市的新開發區,再加上是周日上午,整個咖啡店都沒有什麽人,只有不遠處兩桌工作黨在打著電腦。
秦居然雙手交叉了一下,抬頭:“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快答應見我。”
江晨看著對面的人,他是恨了她很多年,但同時,這很多年一直都是在想象她的樣子。沒想到再次見面,陌生的讓他覺得和當年不是一個人。
江晨眼中是說不出的冷漠:“我也沒想到,你這種人還會有想再見我的時候。”
秦居然抿了抿唇,低了下頭又抬起來:“這件事,我不會忘記。”
江晨冷哼了一聲,目光有些諷刺地看著她身邊的阮南:“阮小姐,秦夫人?你們的事兒我已經聽說了,你放心阮南,我不怪你,秦居然就是這麽有魅力,我能為她失去雙腿,你就也能情敵變情人吧。”
阮南看著他,感覺耳朵有些發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秦居然感覺到了阮南又在身邊不自覺地捏緊了拳。
她沒再說話,拿出剛剛從車上順便帶下來的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遞過去:“江晨。已經六年了,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和你心平氣和地說說這件事。”
“這是當年那個主犯交代的口供,還有當時一些被采訪的目擊證人口供。當年整件事情的時間線,我也在這裡面盡量做了一個真實的還原。我不知道你當年有沒有認真看過這些,還是一股腦地把所有恨意都加之在我身上,我隻想說,如果你看一遍,就會發現,當年的事,真的不是我有意為之。”
秦居然說完,沒等江晨開口,就又拿出一個信封:“我知道你當年成績好,也對金融方面有相關興趣,身體原因一直是你最大的障礙。這封推薦信是業內一個知名HR寫的,如果你願意,可以用它當做敲門磚,試試A市的這幾家公司。公司名單也在信裡。”
秦居然把兩份文件整整齊齊推到江晨面前。
江晨盯著桌上的兩個文件夾,好一會兒,他抬起頭看著秦居然,語氣極度諷刺到:“所以,你今天是想告訴我,當年的事兒完全是我自己倒霉咎由自取,你只是一個再微乎不到的間接因素?而現在,此刻,你拿著事業上的便利條件,來同情我施舍我,你他媽是不是還指望我對你感激涕零啊?”
“不是。”秦居然抬眼,直接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阮南和江晨都被秦居然的冷聲打斷嚇了一跳,下一秒,秦居然站起身,看著江晨:“江晨,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說一句抱歉,一句也許你已經等了六年的抱歉。”
秦居然將身體鞠成九十度躬,朝江晨彎下腰,語氣中是從未有過的真摯嚴肅:
“江晨,對不起。”
秦居然一直彎腰彎了很久,江晨一瞬間愣在了原地。她從前是那麽人前假裝柔弱,其實覺得孤傲的覺得什麽都配不上她。
即使當年沒有料想過會出現那樣的事兒,她也始終在逃避,甚至是不屑。
江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醜男,在秦校花眼裡,他的追求甚至讓她覺得羞恥。他出事之後,她可能最多只是覺得有些惋惜,更多的應該是松了一口氣。
而現在,六月滿目生機的草坪上,耀眼的陽光下,這個讓他一直在心裡恨了這麽久的校花、總裁,彎下腰,和他說了一句遲到了六年的抱歉。
江晨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地不行的秦居然,搭在輪椅上的手竟然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他聲音幾乎有些走調地朝秦居然喊道:“道歉了又怎麽樣,道歉了我的腿就能重現站起來嗎?!”
“不道歉難道就能站起來了嗎?”秦居然直起身子看著他。
“……”
江晨氣血上湧,指著阮南:“什麽道歉不道歉的,秦居然,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在她面前做一場戲吧?”
秦居然沒有否認:“我今天來道歉,的確也是為了讓阮南看到。因為從前,這件事一直都是我們倆之間的心結。而對於你,這個結終究更長久地盤亙著。”
“我來,證明我想承擔起當年的錯誤,哪怕只是能讓你聽到一句抱歉。我沒有什麽無所不能,有些事我能夠改變,有些事情,只能努力去改善。”
她這些話,既是說給江晨聽的,又是說給阮南聽的。
商戰,家庭,算計,她們已經經歷了那麽多,這件事兒也是,秦居然依舊不想讓它成為始終橫在她和阮南心中的一個坎兒。
所以哪怕再難,她也想出來承擔。
“江晨。就像我說的,六年前的結果我無法改變,但今天這句抱歉,是我補給你的。有些事情,是心結。”
她話說完,三個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太陽越升越高,照在正上方的頭頂,他們沒說話,周遭一直混合著隔壁不遠處鍵盤的敲擊聲,還有一些不知道什麽鳥的叫聲。
過了很久,江晨突然開始笑起來,像是突然有些癡顛一樣,越笑越大聲,秦居然緊緊地看著他,等待著他之後的話。
江晨笑夠了,像是笑得肚子疼,甚至要笑出眼淚,他摘下眼鏡,粗暴地抹了一下眼眶,抬頭看著秦居然:“秦居然,你今天能來道歉,的確讓我解開了一點心結。”
“但是”
“我不會接受。你、樊川、還有那幾個該死的混球,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你既然良心發現了,既然這麽懂得心結,那就也嘗嘗一輩子不被原諒的滋味兒吧。”
江晨說著揚手,把那兩份兒文件廢紙一樣扔了出去,不等秦居然他們再多說一句話,轉動著輪椅向外走去。
秦居然和阮南走出來,鄭小凡看兩個人臉色不太好也猜到了怎麽回事兒,十分有眼力勁兒地先離開了。
秦居然和阮南上了車,她沒說什麽,阮南轉頭,盯著秦居然的眼睛輕聲問:“要來見江晨,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
秦居然苦笑了一下,轉頭看向阮南:“我怕。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不敢在你面前提。”
阮南像是看一個小孩子:“那你今天,有把握了嗎?”
秦居然搖搖頭:“也沒有。”
說完她又想了想:“也不是沒有,至少,我和他說出了抱歉。”
阮南看著面前的秦居然,昨晚在那麽多“大人物”面前都能遊刃有余,今天卻是這麽無措。就像她說的,她不是那麽無所不能,她也有沒辦法改變的事情。
從當年發生這件事起,阮南和江晨一樣,一股腦把所有的錯都歸在秦居然身上,其實現在想想,難道江晨做的就,就全都是對的嗎?
幾個錯誤疊加在一切造成了不和彌補的後果,而現在,因為她們,秦居然想要來承擔。
而且,她為什麽會像一個沒有親身經歷過的旁觀者一樣,采取文字走訪的這個方式去努力證明當年的事?
阮南忽然覺得這個狹小的空間開始發生了變化,陽光從四面窗戶照射進來,本該穩定的環境好像開始旋轉了起來,氣流帶著色彩,從這轉進來,又從那邊轉出來。
仿佛忽然福至心靈一樣,這一年來種種奇怪的事情跑進腦子裡,她撕了情書,她知道自己怕黑,她第一次開車卻能臨危做出老司機的反應,她一直都說自己是26歲……
幾次話劇彩排,再加上去瑞士碰到用西班牙語問路的夫婦,秦居然始終一句西語都沒有見過。瑞士,滑雪……第一次滑高級賽道她竟然可以用那樣的姿勢帶她刹住車……
“阿阮”
“阿阮”
秦居然叫聲仿佛衝破了耳邊縈繞住的裹挾,像是夢魘的人被叫醒一般,阮南瞬間回過神來。
“阿阮你沒事兒吧?”秦居然擔心地看著阮南。
“Quién diablos eres tú?”阮南回問過去。
“你說什麽?”秦居然以為自己沒聽清。
“Quién diablos eres tú。”阮南又講了一遍。
秦居然還在猶豫,阮南握了一下拳,搖搖頭:“前幾天我喜歡的歌手新出的專輯名,你沒聽嗎?”
秦居然輕輕蹙眉:“阿阮,你沒和我說過啊。”
“哦,那沒事兒了。”阮南將身子靠回椅背。
秦居然也不再多說,阮南不說話,車上氣氛有些壓抑,秦居然打開車載音樂,六月底的A市說變天就變天,從咖啡館出來還是豔陽高照,開回城區時就已經是傾盆大雨了。
烏雲壓地越來越黑,秦居然不敢開快,一個小時左右才快到居居酒屋附近。
瓢潑的雨聲打在車上,不少車輛都已經打開了閃燈,窗外的雨滴也降低了車內的溫度,音響裡的粵語歌聲傳來,讓一切都好像瞬間變得很戲劇。
車開到居居酒屋後面那條街就走不進去了,車上沒有準備傘,秦居然從後座拿了一件風衣:“阿阮,你在車上等我,我取傘來接你。”
秦居然說著就打開車了車門,風雨瞬間打在身上,秦居然拿高風衣罩在頭上,剛準備跑回去,轉頭就見阮南也跟了下來。
她沒有外套,小連衣裙一下車就被雨打蔫了。
秦居然一愣,直接跑過去把風衣撐在她頭上大聲問:“你下來幹嘛?我說我先去取傘接你。”
“秦居然。”阮南叫她。
雨水打在兩個人的身上,順著頭髮流下來,幾秒鍾兩個人就都十分狼狽了。
阮南就這麽看著她,抬頭,一字一句問道: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