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點半， 秦居然終於撥通了林為的電話。

　電話那邊林為聲音迷迷糊糊，像是還沒睡醒。

　“吵到你了？”秦居然問。

　林為揉了揉眼睛，嘰哩哇啦嘟囔了兩句：“昨天幫你在評論裡和別人罵到凌晨， 剛睡下沒一會兒。”

　秦居然抿了抿嘴：“是你自己幫我們去吵的？”

　林為一懵：“不是啊。”

　秦居然蹙眉：“你找了誰？”

　“還找了周子清王媛媛， 還有上次一起去滑雪那兩個高中同學， 還有幾個你不認識的人，反正就是能發動的都發動了， 我們管這次任務就特工代號008， 等完事兒了你可得請我吃飯啊。”

　“……”

　“就這些？”

　“還不夠？”林為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你等著， 我現在就把小學初中的也叫上， 我小學轉了三個學校，初中轉了三個班，我就不信了我……”

　林為還在那邊叨叨，秦居然已經聽出來這事兒和他沒有關系了，等到聽他細數完這些年的人脈， 聽到對面秦居然沒聲了， 林為趕緊問：“怎麽了秦居然？是不是看我人緣太好你有點吃醋？沒關系啊這不我都發動起來幫你了嗎？”

　秦居然沒理他的插科打諢：“謝謝你， 林為。”

　“怎、怎麽突然這麽客氣？我那些評論起作用了？”

　秦居然無聲地搖了搖頭， 又鄭重真誠地說了一遍：“謝謝你。”

　秦居然掛掉電話， 阮南也正從臥室走出來，周子清那邊她也聯系了， 兩個人一對， 他們昨天確實都買了推廣， 發動熟人去控評解釋，好像的確沒有找人給夏瑾把所有帳號都炸了。

　而且憑他們幾個的實力應該的確也做不到。

　秦居然和阮南對視了一下， 沉吟道：“會不會是叔叔？”

　阮南搖頭：“開始我也想過， 不過以他的性格， 做了不可能不會主動來告訴我。”

　兩人坐在沙發上一時間陷入了沉默。秦居然對於阮南的了解是她的家人家族公司產業，阮南對秦居然的了解也只是居居酒屋和秦浩天兩口子。

　兩個人在沙發上想了好一會兒，阮南腦子裡過過很多名字，甚至連樊川、嚴書記這些荒唐的想法都在腦中略過。

　秦居然彎下腰，兩隻手交叉在一起想了一會兒，拿起手機走到陽台撥通了一個號碼。

　“王先生您好，我是秦居然，不知道您還有沒有印象？”

　“秦小姐您好，當然記得。您今天打電話來，是想找秦總的吧？”

　“嗯。”

　王先生微笑了一下：“秦小姐，我給您秦總的號碼，您在9點之前直接打過去就可以。”

　“方便嗎？”秦居然有些疑惑。

　“當然方便。這也是秦總交待的。”

　秦居然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一下，道了謝之後掛掉了電話。

　她在陽台上站了五六分鍾就出來了，阮南正在打開電腦繼續準備寫推文，秦居然走到阮南身後，伸手抱住了阮南。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傳來，毛衣柔軟的布料蹭的阮南的肩背酥酥麻麻，阮南往後，整個上半身靠在秦居然的身上。

　“查到了？”

　秦居然俯身，用臉在阮南耳邊蹭了蹭：“嗯。”

　“誰？”

　“阿阮，今天陪我回一趟A市好不好？等今天過後，應該就都會知道了。”

　即使不正面回答，阮南也知道秦居然是有她自己的安排。阮南抬頭，在秦居然唇上輕輕印了一下：“好。”

　秦居然給秦浩天發了消息說要開車返回，大概下午四點多到，秦浩天十分驚喜，連忙問女兒今天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秦居然想了一會兒給他回消息：“爸，之前那個老總去咱們家，覺得喜歡吃的是哪幾道菜呀？您能不能按照那個食材準備一下，大概晚上八點的時候我需要用食盒帶走，就像上次給阿阮帶的那樣。”

　秦浩天一聽女兒這估計是有生意安排，連忙說沒問題。

　她們一上午在高速上都盯著帳號數據，夏瑾剛剛脫離團隊，本來經營起來的帳號也不多，現在各大平台有關她的帳號全部消失，就連秦居然視頻底下的評論都出現了一邊倒的局面。

　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在討論視頻本身的內容，以及秦居然有多優秀。有關昨天夏瑾視頻中攻擊的兩個點：居居酒屋和秦居然有女朋友這個話題，只能在偶爾的樓中樓裡看到一點蹤跡，一切公關都做的很好。

　這些對於秦居然她們來說，可能需要很久的時間以及精力。而對於秦源來說，的確能夠做得很好很快，不留任何後患。

　下午四點多，兩個人回到居居酒屋，簡單地吃了一口飯之後秦居然化了個妝，最近天氣有轉暖的跡象，已經不再需要厚厚的羽絨服，秦居然穿了一件白色高領毛衣，下身是黑色的休閑西褲，外面大了一件紅色的呢子大衣。

　阮南不知道是要去見誰，但憑秦居然的打扮來看應該比較正式，也學著她的模樣穿了件襯衫，下身是黑色的修身鉛筆裙。

　左豔珍看到兩人忽然回來，嘴上不說高興卻都從行動裡表現了出來，一下午乾這乾那，臨走時候還旁敲側擊地讓秦居然看看阮南裙子裡是不是光著腿呢。

　晚上七點多，秦居然拎好秦浩天給準備的食盒上車。約定的地點是A市一座橋附近的標示牌，因為秦源今天很忙，這個見面只能給留給秦居然二十分鍾的時間。

　甚至都沒有必要去咖啡店。

　阮南和秦居然提前十分鍾到達，阮南有些好奇這個停車的位置，看了看附近也不像有什麽可以談生意的地方，也不知道秦居然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阮南沒有多問，一直探頭探腦地向外看，秦居然被她這份不動聲色的好奇模樣可愛到，伸手把人從車裡攬在身邊：“好啦，等下就知道啦。怕我拐賣你？”

　“那也不是不可能~”

　秦居然像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話：“阿阮，你覺得為了一千多萬，我就會把你賣了？”

　阮南不知道她怎麽突然較起真來，也睜大眼睛：“那、那不會？”

　秦居然笑了一下，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阿阮這麽優秀，這麽可愛，又這麽甜……”

　“得加錢。”

　秦居然和阮南一起下車，她站在原地辨認了一下周圍的位置，這是剛下橋的一個地方，不遠處有個交通環島，她們在的這片比較安靜，周圍沒停幾輛車。

　秦居然一手拉著阮南，一隻手拎著食盒，慢慢地走在這條沒什麽路燈有點空曠的路上。

　從瑞士回來兩個人就一直緊繃著神經，直到這一刻，踩在家鄉的地上，吹著冬日夜晚的風時，好像才有了一種久違的放松的感覺。

　兩個人就這麽不緊不慢地走，阮南看秦居然不急自己也並不催她，只要是和秦居然走在一起，就總有一種堅定的感覺。

　過了一個長長的隧道後，秦居然在一個路邊停下，周圍路燈不亮，剛好照在兩個人身上，夜色中的不遠處，好像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秦居然駐足。

　她伸出手搭在阮南的肩上：“阿阮，你就真的不問，我們今天是來幹什麽的？”

　阮南愣了一下，她有一種感覺，秦居然此刻問得話看似平淡，但其實很鄭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會很簡單，而且很可能秦居然自己心中都沒底。

　阮南聳聳肩，不想給她任何壓力：“我不問。反正不管是什麽事兒，你認為是對的，那就應該錯不了。”

　“如果錯了呢？”

　“錯了就一起買單，反正不管怎麽樣你都別想跑。”

　秦居然看著阮南，還是在這個未過完的冬夜裡，星星的位置映照著她好看的眉眼，傲嬌的表情。

　秦居然忽然笑了。

　像一個姐姐，像一隻狐狸精，反正是好看的很。

　她勾起嘴角：“阿阮，你願意和我，在這裡接個吻嗎？”

　阮南愣了一下，她們兩是側著身子站在路邊，阮南沒有時間再在周圍看一圈，她看著秦居然的眼睛停頓了一下，沒再多說，伸出兩條胳膊環在了秦居然的腰上。

　她主動湊上來，唇間的暖意驅趕走了冬日的寒冷，秦居然一隻手拎著飯盒，另一隻手緩緩撫在了阮南的後背上。

　吻了大概半分鍾後，身後那輛黑色轎車的大燈亮起來。

　賓利接近白熾地燈光打在兩個人身上，兩個人分開。在秦居然松開阮南的一刹那，阮南聽到了她幾不可聞地吸氣聲。

　沒有離開，阮南快走了一步上前，同樣繼續牽上了秦居然的手。

　賓利慕尚後座下來的，是一身西裝的秦源。

　他站的地方光線不夠，襯得整張臉都格外的陰沉。

　秦居然拉著阮南往前走，到距離秦源半步的地方停下，沉默了一會兒，秦源忍不住開口：“所以昨天那個我認為是在汙蔑你、散步謠言的視頻，其實是真的？”

　秦居然揚了揚和阮南拉著的手：“如您所見。”

　秦源像是吃了生意場上從未吃過的虧一般，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陰沉：“所以你今天就是來告訴我，我幫你的一切、之前看中你的才華都是錯誤的？”

　“我只是想告訴您事實。如果您認為是錯誤的話，隨時及時停止。”

　“你認為這樣是對的？”秦源敏銳地目光掃在兩個人的臉上。

　“為什麽是錯的？”

　秦居然揚著頭，目光毫不畏懼地對上秦源。

　秦源怒極反笑，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麽：“那對夫妻都知道，告訴你了？”

　“和他們無關。但我的確是知道了。”

　秦居然話音一落，兩個人的目光瞬間對上，那對十分相似的雙眼當中，沒有任何尋常久違的父女相見該有的動容，而是一種十分複雜的交鋒。

　秦源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孩，過了很久微微軟下聲音：“然然，你是不是怪過我？”

　他的這聲然然，還有剛才對話中的種種已經提供了足夠的信息，阮南睜大眼睛抬起頭，看向秦居然的一刹那，她不動聲色地捏緊阮南的手：“從來沒有，秦先生。

　“或者應該說，秦居然的親生父親。”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在曠野當中，淡的仿佛風一吹就能消散，卻仿佛給在場的兩個人耳邊捶了一道重擊。

　秦源看著秦居然，他想過太多次當公布身份，當秦居然知道自己其實就是那個全國聞名的成茂集團的千金之後，她會是什麽反應。

　沒想到第一句話，卻是“秦居然的親生父親。”

　“你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

　秦居然默然。

　秦源第一次感覺，自己今天定的這個地方，好像是錯誤的。

　抬頭是川流不息的橋梁車海，霓虹燈劃破夜色的光，很快又被蒙上一層不真實的霧氣。秦源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

　“我之前沒想到你會提前知道，的確是我的疏忽。”秦源抬頭，只是短暫動容了一瞬間又恢復了冷峻：“居然，這些年沒能來找你，你怪我們是應該的。說吧，你想要什麽？”

　秦居然不知道秦源是總裁當習慣了，還是太過於篤定她們會臣服於他能提供的一切利好。秦居然在黑暗中勾了勾唇：“秦總，說真的，我從來沒怪過您。抱錯是醫院的責任，您也是受害者。我在現在的家庭當中並沒有受到任何苛待，所以，我從來沒有怪過您。”

　“至於我想要什麽。”

　秦居然揚了揚和阮南拉著的手：“今天和您見面，一方面是想親自對您表示感謝，您的幫助於我們可以說是一次雪中送炭，如果以後可以有回報的地方，請您盡管開口。”

　“另外一點就是。”

　“我的養父母、弟弟對於這件事並不知情。他們二十年來愛我如一日，視我為驕傲，我並不想以十分突然的方式告訴她們這個結果，對成茂集團的內部事業也沒有任何興趣。所以，我希望秦總，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去打擾我的家人。”

　她一說完阮南就轉頭看向了秦居然，不讓秦浩天他們知道的確是應該的，可秦居然的態度未免對秦源未免也有些過分了。

　果然，秦源往前走了一步，冷笑了一聲：“你一口一個養父母，就從來沒考慮過我麽？”

　秦居然點頭：“考慮過，所以親自來感謝秦總，對了，還帶了吃的。”秦居然揚了揚手中的食盒。

　秦居然松開阮南的手，走上前將食盒遞給秦源。

　他不接。

　意料之中。秦居然兩步走到車邊，將食盒穩穩地放在了車頂。

　“秦總，我想說的已經表達完了，您是聰明人，也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秦居然說著拉起阮南的手就要往回走。

　“站住！”

　秦源幾乎是有些發怒：“你是我的女兒，於親於法，都和我有著不可更改的血緣關系。你憑什麽覺得，我會把自己的女兒扔在一個終日勞累無名無分的小飯店當中？”

　“我不管你現在是鬧脾氣還是想爭取過多的條件，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自己去和他們解釋清楚。一個月後，我會去你的學校辦理手續，大四出國深造，回國後，我會給你一家足夠你發揮才能積累經驗的公司。”

　秦源的聲音不容質疑，阮南皺眉，手中的力量不自覺加重，隻到這一刻，她才明白秦居然為什麽一直以來都拒絕的那麽乾脆。

　秦居然輕輕捏了捏阮南示意沒事，轉身看著秦源：“是不是因為我剛才說沒怪秦總，秦總就覺得更能掌控一切了？”

　她話音不高，吐出來的氣息在冬夜裡化成一團白霧，整張臉都被襯得格外白皙。

　“我剛才說，抱錯是醫院的責任，秦總也是受害者，但是可能忘記提醒您，從您知道我就是您的女兒起，已經過了七年了。”

　“當年那個女孩去世的時候，您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憑借秦總的實力，想要在A市找到我，並不難。”

　“所以，當您發現您的親生女兒從小是在那樣的小門小戶中長大，接受的是最平凡的教育，當年成績都不拔尖時，不管是出於哪種原因，您退縮了。我也不知道您後來又觀察了多久，只是，您再次注意到我的時候，是我已經在S大小有名氣，競賽公司都兼顧的差不多的時候。”

　“此外，據我了解，您的小兒子和小女兒都在國外讀書長大，就算您有再大的本事讓她們進再好的學校，也更改不了他們因為校園暴力坐過牢、以及中度抑鬱症的事實。”

　“不出所料的話，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勉強成長成了您心目中比較滿意的一隻股票，值得您進行投資了吧？”

　秦居然一番話說完，她毫不留情地盯著秦源的眼睛，像是對他做著一場審判。

　阮南一同看著這個男人，即使人到中年還是英俊不凡的外表，筆挺的腰杆，西裝三件套下永遠好像永遠都是那麽從容，高高在上。

　可是就是這個冷峻優秀，是一個能夠一句話定下幾億生意的男人，卻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能夠讓人親近與接觸的父親。

　阮南很熟悉他的眼神，秦居然在某些時候有著和他極其相似的眼神。

　可秦居然不會冷，或者說，從來不會對她冷。

　阮南在寒風中將秦居然的手握得更緊，秦居然沒說話，暗暗用力，無聲地緊緊回握住她。

　“所以我想問，秦總，您能接受您的女兒，是同性戀嗎？”

　秦源站在原地，秦居然沒有再說什麽，伸手攬住阮南，轉身沿著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車上的暖氣開得很足，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阮南認真地開車，車子走到一半兒路況不好，在沒有完全融化的冰塊上打了滑，撞在了旁邊的路樁，所幸這條路上來往的車輛較少。

　秦居然打了保險電話，兩個人在路邊等著，來來往往從周圍飯店出來的客人不少，路來路過都會看一眼兩個人。兩邊鋪位的霓虹燈閃著，車損有些嚴重，直接被保險公司開了回去。

　兩個人鼻子凍得紅紅的，秦居然好像反應有些慢，保險公司問了兩遍有沒有意見，秦居然都好像沒聽到一樣，還是阮南走過來說沒問題。

　兩個人打了車，一直到居居酒屋門口，阮南用微信結了帳，秦居然拉著阮南走下來，兩個人進了居居酒屋，秦浩天一看女兒這幅模樣，趕緊迎上來問：“怎麽樣啊然然？人家愛吃不，覺得怎麽樣？”

　秦居然可能是在外面凍著了，有些遲鈍，勉強勾起一個笑容：“挺好的爸。”

　飯店還有客人，左豔珍聽到動靜趕緊也出來，女人心細，一眼就看出來不對勁，趕緊過來：“怎麽了然然？誰欺負你了？南南，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秦居然還在搖頭，想直接上樓，阮南也有點擔心，拉了拉秦居然的袖子，面前的一切好像旋轉了起來，飯桌上嘈雜喧囂的熱鬧聲，屋內熟悉的布景，溫暖地讓人舒服的溫度。

　秦居然忽然伸出了胳膊，和秦浩天、左豔珍還有一旁的阮南一起抱在了一起。阮南心領神會，很快也伸出胳膊一邊摟住秦居然，一遍摟住左豔珍。

　秦浩天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也不管客人有沒有看，他用寬厚有力的臂膀，將這個家需要保護的妻子、女兒們一起攬在了臂膀中。

　“爸，我們永遠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