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柳掌櫃氣得想要上前打人。
樹非怕柳掌櫃打不過,趕緊攔住他,可柳掌櫃依舊不依不饒,竭力阻止虎妖繼續揪第十盆花的葉子,樹非也怒道:“夠了,選花只能選一次,你要選哪盆花就趕緊選,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它們?”
“也行吧,看你們緊張的樣子……”虎妖指著那第十盆花,“這就是柳掌櫃你的堂弟吧?”
“不是。”柳掌櫃寒聲否認,面色彷若冰霜。
“不是?不是你堂弟那你緊張什麼?”是虎妖昂首,輕慢道,“選花是吧,好,那我就選這第十盆花。”
柳掌櫃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選錯了,這盆花不是我堂弟。”
“這都不是?老子不信!”虎妖皺眉,繼而猛衝上去要再去揪葉子,約莫是想摧殘這盆崑山夜光。
畢竟這盆花若真是柳掌櫃開了靈智的堂弟,那受痛時必定會呼喊出聲。
不過就在虎妖的指尖快要碰到第十盆花葉面的前剎那,先前被他扔在地上的牡丹忽然浮起朝著虎妖的手指飛速襲去,直直削斷他半根手指,虎妖慘叫一聲,痛得捂著手掌弓下脊背,模樣狼狽不已。
那削斷他手指還沾著血的牡丹葉蹁躚落入一人的手中,虎妖眸光陰鷙朝捏著牡丹葉的男人望去,卻不敢說話。
眾人順著虎妖的視線瞧去,只見那是個坐在角落陰影裡的黑衣男子,面容冷峻,氣質孤清,一雙黑眸深邃如潭,他抬手輕輕抖去牡丹葉上的血漬,待牡丹葉乾淨後便用指腹緩緩摩挲著上面的細白葉絨。
剛剛若不是他出手,幾乎沒人能夠注意到他,而一旦看到他後,眾人又無法再忽視他的存在,而男人出手時周身洩出的磅礴妖氣,也都在昭告眾人,他是一位修為難測的異獸大妖。
虎妖根本不敢與這人正面槓上,他只敢把怒火撒向柳掌櫃和樹非:“根本就沒什麼花妖!這擺明了就是你樹非坑我們錢的陰謀!”
話音才落,客棧中便響起一陣唏噓。
看來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止虎妖一位,主要是樹非讓大家找的花妖身上根本就沒有妖氣,雖然樹非解釋那是因為柳尋笙是得了雲採夜仙氣而開靈智,可真相到底如何,沒有云採夜的親口承認,眾人對此還是持存疑態度。
不過樹非和柳掌櫃沒把虎妖的質疑放在眼裡,要解決眼下的情況很簡單,只要讓柳尋笙出來說兩句話就行了。
柳掌櫃輕蔑地勾唇,正想告訴柳尋笙他可以開口說話時,出手阻攔虎妖摘葉的男人卻開口說話了:“如果我能選出呢?”
虎妖滿臉懷疑:“你能?”
男人眼簾抬起,睨了虎妖一眼,篤定道:“我能。”
旁人不信男人說的話,樹非卻覺得他不可能空口無憑,便急急道:“這位客人,你今日沒在我這消費最高,是沒有選花資格的,所以就算你選對了花也不能見採夜上仙啊。”
男人搖頭,嗤道:“我對見雲採夜沒什麼興趣。”
“……那你是?”柳掌櫃就奇怪了。
“好。”樹非卻怕男子提出更多過分的要求,打斷柳掌櫃的話說,“那你如果選對了,今日你的單我全給你免了。”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伸出手指道:“右起第七盆那株崑山夜光,就是柳掌櫃你的堂弟。”
那盆崑山夜光也慘遭虎妖揪了葉子,不過從頭至尾都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眾人還在懷疑時,就見被男人指著的牡丹顫著枝葉,發出兩聲細弱的抽噎。
男人起身,將方才斬斷虎妖手指的牡丹葉放回這株崑山夜光的花盆中。
而那株崑山夜光抽噎著從泥出伸出幾條白嫩的根芽,將自己被揪掉的牡丹葉拖回土裡埋著。
這下花妖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已經無須再辯。
柳掌櫃蹙眉心疼地上前抱起花盆,轉身離去,虎妖也撿起斷指悻悻離開,此事便到此為止。
不過第二日,男人在自己房間裡品茶時,柳掌櫃卻帶著柳尋笙來敲他房門了。
短暫的寒暄過後,男人望著放在自己面前的花盆沉默不語。
“咳咳,多謝秦道友您昨日出手相助,我堂弟說想見你一面以表謝意。”柳掌櫃抬手抵著唇輕咳兩聲,他從客棧入住客人登記簿上知道了男人姓秦。
;男人頷首:“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而他話音才落,那株崑山夜光就學著柳掌櫃再念了一遍:“多謝,秦道友。”
男人聽出他話語裡的稚氣,連五個字都要拆開了說,不禁啞然失笑道:“柳掌櫃,恕在下多嘴,你堂弟這還什麼都不懂的,怎就叫他出來唱戲了呢?”
柳掌櫃還沒來得及開口,柳尋笙就接話道:“喜歡唱。”
說完還悲情地唱了一句詞:“可惜妾身顏色如花,豈料命如一葉乎!”
柳掌櫃:“……”
男人:“……”
這話都還說不順呢唱戲倒是唱得挺順,看來是真的喜歡唱戲。
柳掌櫃也趕緊戳了戳堂弟,暗示他現在不是唱戲的時機,朝男人笑了笑後說:“秦道友,我今日過來一是為了向您道謝,二則是好奇,您昨日是怎麼知道我堂弟就是那株崑山夜光的?”
“我見到他被揪了葉子後,葉面溢出些水珠,就想著——”男人輕輕笑了聲,“他應該是痛哭了。”
“我堂弟是有些嬌氣。”柳掌櫃聞言露出恍然的神色,還真別說,昨天在外人面前柳尋笙還羞怯不好意思哭,回了屋里後就開始嚎,柳掌櫃還得時刻盯著,以免柳尋笙哭得太多濕了土把自己給淹死了。
男人喝了口茶,笑道:“他還小。”
柳尋笙也插了一嘴,跟著強調說:“我還小!”
“那大人說話小的插什麼嘴?”柳掌櫃伸手戳柳尋笙,“和你秦恩公說話不能這樣大聲,沒有禮數。”
柳尋笙又怪了,軟軟道:“好喔。”
經此一事之後,男人和客棧裡的妖精們便漸漸熟稔了起來,樹非對他印像不錯,又因著男人是客棧里長住的大客戶,所以後頭日子長了也會在柳尋笙和蠻蠻學戲曲時邀請男人去後花園聽戲。
再到後來,樹非就漸漸察覺到,不管柳尋笙再怎麼裝假花,男人似乎都能從那一百株崑山夜光裡認出柳尋笙是哪株,一開始樹非還擔心男人選對花,他真要厚著臉皮去請雲採夜,結果後面卻發現男人就算認出了柳尋笙也當不知道,從來沒當著外人的麵點明過他是哪株崑山夜光。
時間久了樹非也難免奇怪:“秦道友,您來此地不是為了見採夜上仙,那您是為了?”
“聽尋笙唱戲啊。”男人聞言抬眸看了一眼樹非,揚起下巴指指在舞台帷幔後唱戲的小花妖說。
“咱們尋笙真有這麼大的魅力?”樹非難以置信。
男人反問他:“難道所有來這的客人,都是為了見採夜上仙而來的嗎?”
“倒也不是。”樹非想了想,又自豪道,“以前可能多,但現在我們家尋笙爭氣,已經成為妖精客棧新的台柱子啦,這些人都是為了聽他唱曲而來的——但你絕對不是。”
“不僅是你,住在我這裡的其他異獸客人,也都不是。”
樹非的客棧已經被妖獸住滿了,聽說在他這裡沒找到地住的一些妖獸,已經在博物洲其他地方住野外了——這根本不正常。
男人喝茶的動作頓住,須臾後,他看向窗外,眉頭緊皺道:“樹老闆,實不相瞞,其實在下也並不知道,我為何要來這裡。”
“我只是總覺得冥冥之中有個聲音,要我前來此地。你說除我以外還有許多異獸也住在這裡,我也問過他們,聽說他們也是因這和我同樣的緣故來到博物洲的。 ”
來送茶水和糕點的白鵝灰珠聽見男人的話,白鵝便湊上前八卦道:“什麼人的聲音能比我們家尋笙還要好聽啊?”
“聲音?”灰珠比白鵝冷靜些,規矩地問男人道,“敢問公子,是否不止一個人的聲音?”
“是。”男人看向灰珠,“莫非姑娘也?”
“對對對,我們也能聽得到。”白鵝扒著桌面連連點頭,“那是三個人的聲音,每天變著法子在我腦海裡響。”
“啊?怎麼你們都聽到了,我卻沒聽到啊?”樹非被他們說的一臉莫名,“而且你們怎麼也不早和我說這件事?”
“因為之前秦鶴大人不是來過這裡嗎?”白鵝小聲辯解,“所以我們就以為是在鬧鬼……”
“不— —”男人打斷白鵝的話,望向窗外的眸光更為晦暗,“不止三個人,一共有四個人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