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焱跟隨白衣仙人身後走進於他休憩療傷的屋中,便聽身後傳來“嘭”的一聲。
裴焱一震回神,抬頭來便見面前仙人廣袖拂罷,白衣微蕩,此前的巨響分明是他拂袖向後粗暴地關上了二人身後的門。
院中眼見他二人一前一後行入屋中、本欲過來問候仙君傷勢的瓊華公主被仙人摔門的勢頭嚇了一跳。
這架勢!該不會是要家暴吧?!
裴焱一臉莫明,能覺出他周身氣息寒峻,卻不知他又因何動怒,見他冷凝著一張臉,以為他要說什麽,但等了半晌白衣仙人冷著臉什麽也不說。
裴焱思緒遊走,便覺自己是不是太盲目了,此前一再與他示好,卻還未想過自己有沒有喜歡上他?
教練也說,結婚的前提是找到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的那個人,如果不是,自己所做所為未免欺人自欺,不管是對他還是對自己都太過不負責任。如果自己心中尚不能明晰,便如願和他在一起了,會不會事後突然發現自己不喜歡他?那也太……
“你未免太過愚昧!”裴焱的思緒被他冷厲的斥聲打斷,神思一恍,便不覺點了頭。
是啊,如果是這樣,那自己也太過愚昧了。只因為未鏡湖一句明示、上神的一句指示,就鎖定了自己與他一生。
孤塵仙君冷視於他,等他出言辯駁,然則片刻,面前之妖隻對自己點了頭。
竟未辯駁一句,直接點頭承認了。
孤塵仙君再要斥他,一時滯住,竟都說不出了。
凝目看著他垂首沉忖、似在反思的模樣,不覺間氣息便緩和了下來。
孤塵仙君看著他,久久,冷道:“那你可知錯?”
裴焱長舒了一口氣,抬眸來回看他:“確實是我的錯。”
白衣仙人心中冷哼:還不算無藥可救!
“那你知道該怎麽做?”
裴焱默然片刻,再度點了點頭。“嗯。”
接下來的時間我得好好理理自己的感情……如果沒有未來那層關系,我們之間可還有一絲可能。
白衣仙人寒沉的眸光慢慢斂起,複了清淺溫和。
既已自覺要遠離那魔,我便再給你一次機會!
至此,白衣仙人的聲音已經完全緩和下來,他瞥了身畔之妖一眼,不冷不熱道:“可還有下次?”
裴焱歎了一口氣:“怎可能還會有下次,我必牢記於心,絕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
孤塵仙君甩袖、負手,多看了他一眼,溫溫然淡道:“知道便好,不可再犯。”
“嗯。”
群芳爭豔樓一側的夜空中。
魔界少君指著下方魔息逗留最強盛之處輕言笑道:“這群芳爭豔樓的樓主既和魔主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我們製服了他,再對付魔主,總歸事半功倍~”
火鷲大妖睨了一眼腳下之屋,漫不經心地冷哼道:“既是如此,還不動手?”
二人正欲動,心下卻突然沒來由地一緊,控制不住地戰栗了一下,隨後陰森可怖又幽寒深邃的魔息便猛地將他們罩住,下瞬半空中凝步的三人無不全身一僵。
這是什麽感覺?!
心中齊齊驚駭了一聲,魔界少君欲往魔息由來的方向看去。
下時一道魔息凝成的暗刃便向三人正中之人飛馳而來!
刹那間半空中的一妖一魔一鬼和群芳爭豔樓後院之屋中的妖與仙都一震。
裴焱馬上轉頭看向院中。
與此同時立身屋中的仙人白影一掠、屋門一敞,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你先別動,我去看看。”
裴焱驚震在原地。
冷夜寒空之下,面對魔刃臨身的三人卻沒能及時動得了。
被強大到讓人戰栗的魔息整個罩住,無論火鷲大妖還是魔界少君、連帶鬼王,一時之間竟都難以動彈。
只有冷汗隨著背心與額鬢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
一道驚雷響起在暗沉的夜空,與此同時那道魔刃襲卷著暴風般噬血狂暴的殺意瞬間飛臨,在眾人瞠目之中自魔界少君胸口穿透,飛出。
“噗——”羅歙猝不及防地噴出一大口血,一襲黛墨色長袍瞬間被血染透,魔血隨魔刃而出,濺出數丈。
眾皆驚懾之時,遠處一道暗沉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由遠而近。
空中僵立的幾人看向黑影來的方向,無不戰栗。
突然,人未至,魔刃又臨!
鬼王手中一把鬼氣環繞的長形武器猛地出現在手中,於此強悍無比的魔力威壓中凌空一振,雷霆之聲乍起,閃電當空劈落,擊在再度飛向魔界少君的那道魔刃上。
然下一瞬,周身血染的魔界少君仍舊瞠目而懼,魔息凝成的魔刃被劈散一半後,仍舊向魔界少君迎面馳來!
清寒冽冽的仙力漾開。
孤塵劍在閃電劈落、夜空乍白的瞬間與魔刃相撞,鏘鳴之聲尖銳響起,險要刺破眾人耳膜。
墨色仙劍將還剩一半威力的魔刃擋了下來。
下一瞬白影即掠至了魔界少君身側,冷冽道:“走!”
魔界少君被入體魔息絞得五內俱焚,然強抑痛苦,緊緊咬牙用余下之力揮動了手中虛空扇。
水紋一漾,虛空裂口瞬間開啟,半空中的四人在那道黑影抵達前一秒消失在了夜空中。
披散垂落的長發幾乎鋪滿了來時的路,一身暮沉黑衣其上可見繚繞相纏的無數紅絲,來人的氣息殘戾噬血,狂暴至極,如自地獄而出。
“魔血的氣息……還在附近……”雄渾沉厚的聲音敲響在夜空中,如萬鍾同鳴,幽沉無比,他俯視了一眼面前明燈萬盞的高樓深院,一聲厲喝:“五魔。”
原本散落在城中各處的五魔將聽到他的聲音無不一抖,五道身影自四面八方瞬間馳來,不敢有一絲滯頓。
“屬下在!”毒魔、焰魔、劍魔、音魔、獸魔五人幾乎一齊跪落在他面前,伏首便應,不敢抬頭。
“周遭魔血的氣息……追蹤它。”幽沉深冷的語聲喑啞響起,他一字更比一字幽冷道:“魔息雖已斂……魔血難掩……抓到他。”
五魔將立即將空氣中浮動的魔血氣息謹記,低頭齊應:“是!”
因余力難支,魔界少君揮動虛空扇所對的位置正是群芳爭豔樓大堂之內,值此夜深,正是樓中喧鬧繁華客滿之際,堂中滿是僅著輕衣薄紗來回穿行的豔麗女魔,也有不少唇紅齒白長相清秀的男魔。
她們先是被樓外驟然竄起的電閃雷鳴一驚,後是被無聲無息出現在樓中大堂之上的虛空裂縫看得一愣。
待到裂縫中鑽出幾道人影,樓上樓下百十來個美豔魔物連帶來此逍遙的客人,都看著魔界少君四人一時半會兒回不了神。
“她們的魔息正好掩飾我們身上的氣息。”鬼王立時道。
下瞬四人不動聲色地站在大堂中,皆不言語。
鬼王看了一眼胸口一個血洞、臉色慘白痛苦的魔界少君一眼:“他定然再無余力揮動虛空扇了。”言罷運力以鬼氣堵住他胸口血流不止的血洞,又從乾坤飾物中取出幾瓶丹藥,喂羅歙吃了幾顆。
一旁的火鷲大妖轉目看見,微嗤聲:“九轉涅磐鬼丹……鬼王大人好闊綽。”
鬼王收起丹藥,語聲溫文平靜:“本王畢竟是鬼界之主。”
火鷲大妖不說話了。
忽然人群中……不是,魔群中一個嬌小清麗的女魔指了一下四人之中的白衣仙人,訥訥地出聲道:“他……莫不然是個仙?”
群魔皆震,再看見仙人額心朱紋,無不驚退,手中暗自凝力。
白衣仙人臉色寒沉,周身仙力威壓亦冷冷凝起,仙力流轉的墨色仙劍“咻”的一聲飛入手中,面無表情地冷視著周遭群魔。
裴焱按捺著在房中等了一瞬,下一刻便感覺白衣仙人的氣息瞬間消失無蹤,心下猛地一緊,他一斂己身妖氣不管不顧地衝出屋來,正與被雷鳴閃電所驚的瓊華公主遇見。
“那雷聲,好像是鬼王大人的‘驚雷’之招!”瓊華公主開口就道。
裴焱聽得一凜,正欲掠至半空中查看一二,便見群芳爭豔樓方向快步跑來一個女魔。
正是此前與裴焱在羅淮房中說過話的嬌小女魔。
裴焱見她滿面慌張之色、急急跑向羅淮所宿一屋,立時上前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無淵公子!”那女魔急匆之下竟仍不忘向面前形貌絕美的少年之妖行了一禮,而後才道:“樓中大堂裡突然冒出來四個氣息不明之人,其中一個竟似是仙,手中執劍氣質極冷,觀之便覺來意不善,我趕緊過來回稟樓主……”
裴焱一聽便震:“我去看看!”
獸魔底下之獸對血腥氣息最是敏銳,五魔散開不過幾步他便把渾濁的死目對準了一旁明燈搖曳的高樓。“魔血的氣息,逃入了樓中。”
黑衣如幕紅絲相纏的那一魔高高凌空於夜空中,聞聲嘶啞凝聲:“追。”
五魔將手中武器各自現身,待要飛馳而出闖入樓中,毒魔忽是一凜,倏地駐步。
那紫發紅眸、妖魅卻冷的女魔回頭重又跪下,低頭凜聲而問:“此樓是群芳爭豔樓,樓主羅淮,紫纓唯恐主人不知故而相告,如此主人是否確定出手。”
其他四魔聽聞神色亦都一凜,齊齊重新跪落,低頭伏首,隻待其答覆。
那道凌然於空的墨色身影卻似呆了。
五魔於他面前從來不敢抬頭,故無人能見,他面上一瞬間閃過的驚懼惶然、戰栗惶恐……
“樓主……羅淮……”本就喑啞的聲音一瞬間更為喑啞,他低不可聞地喃了一聲,然後渾身顫簌了一下。“羅淮……羅……淮……”
他隻喃了兩遍,氣息便陡然掀亂了起來,凝立夜空中步步後退,一身深沉強大無比的魔息猛然肆亂,湧蕩四溢的魔息潮水一樣不受控制地向四面八方推開……
五魔被推得氣血翻騰、喉中無不湧上腥血,但都一動不動地筆直跪著,不敢抬頭、更不敢避開。
“啊——”驟然一聲長嘯,滿頭垂散的長發翻飛鼓蕩,像蜿蜒四延的蛛網,臉上的血紋一瞬間更是沁血一樣越加鮮紅赤目,可怖至極。
他嘯罷,目中一片渾噩。
兩道血淚便猝不及防地滑落了下來。“小淮……小淮……”茫然地低喃不止,語聲癡怔,便似瘋魔,他忽是止不住地顫簌,一面後退一面搖頭,滿臉都是膽怯,最後喃喃著:“我錯了……我錯了……”消失無蹤。
洶湧如浪的強大魔息瞬間離遠,不知馳去了哪裡。
五魔將直到他的氣息完全消散才敢抬頭。
茫茫夜空中已不見那道森冷、強大、暗沉的身影。
“主人的意思……是出手還是不出手?”五魔中,音魔低聲向毒魔問。
“既未言不出手,便是出手。”毒魔凜然回身,冰冷的紅眸直視墨色裡明亮喧嘩的群芳爭豔樓,冷冷道:“進樓。”
五道身影迅速馳向明燈萬盞的高樓。
作者有話要說: 羅淮:你就說你錯哪?
魔主:不該沉迷練功和發瘋忽視小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