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焱坐在孤塵仙君的南居內,惆悵地看著圓桌上的豆腐花。
“你真不吃鹹的?那咼魈旄你做甜的吧?”
孤塵仙君端坐桌前,看著面前豆腐花的眼神裡若有若無地流露出一絲……嫌棄。
裴焱則是一臉惋惜,聞著鹹豆腐花的香味,忍不住對桌前之人勸道:“不過鹹的豆腐花真的比甜的好吃!你肯定是沒有吃過鹹的,你嘗嘗這鹹的呀,鹹的真的好吃!你吃了就知道了!”
他在心裡補充道:老子上大學前都不知道豆腐花還能做甜的!想想就覺得不好吃!甜豆腐花那是什麽邪(xie)教?!
而孤塵仙君看著桌上的鹹豆腐花,一臉“鹹豆腐花是什麽異端”的表情。
二人對(對)視(峙)了差不多十秒。
然後孤塵仙君微微蹙著眉宇接過了裴焱遞來的杓子,低下頭試著舀了一杓。
裴焱眼巴巴地看著他舉杓靠近嘴邊,有感自己就要把他從甜豆腐花的“歧途”上拉回來了!
然而杓子舉到嘴邊,面前仙人眉頭皺得更緊了。“蔥蒜之味……”他忍了片刻,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杓:“實在不喜。”
臥槽你不但是個豆腐花的甜黨!
還他媽不吃小蔥和蒜?!
這日子沒法過了。
裴焱一臉複雜地看著被他放下的杓,心裡蠢蠢欲動、躍躍欲試,是想再勸他嘗嘗,但是看到他緊蹙的眉又有點不舍得……
算了算了,女孩子挑剔一點也不是什麽大事……
像自己一樣什麽都吃、什麽都不挑的那九成九是個爺們兒,還是被餓過的那種。
“不喜歡吃就不吃了,明天吒你做甜的。”裴焱面上便又複了溫和隨意,不甚在意道。
不就是甜豆腐花嗎?重新學了去做就是……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在心裡輕松道:甜的豆腐花不就加點糖嘛……最多再加點甜甜的佐料,像蜂蜜、紅豆之流,估計也不怎麽學,簡單!
裴焱從他手裡拿過碗杓端到自己面前,轉而十分隨意道:“既然這碗鹹豆腐花你不吃,那呔妥約骸…”
孤塵仙君看著他十分不以為意、甚至有點期待地從自己手裡把碗端過去,面上不動聲色,隻清清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不是給咦齙拿矗俊
意思是怎麽最後你自己吃了?
裴焱剛欲舉起的杓聞聲一頓,也覺得自己這事哪裡做得不對。
下瞬便立時想起瓊華公主所說——送吃食之前應該先問清女孩子的喜好……
裴焱清咳一聲,小幅度地抬眸偷覷他一眼,莫明心虛。
自己連他豆腐花吃鹹吃甜都沒問,蔥蒜吃不吃這些也完全沒問,就想當然地照著自己的口味來做,可不就像是做給自己吃的……而不是做給他吃的麽?
裴焱咽聲一瞬,慢慢把杓放回了小碗中,低下頭來小聲與他說了一句:“嘰砹恕…”
孤塵仙君聞言看了他一眼,眸中未起波瀾,面色亦平和無緒。
只不過於他低頭不見之時,嘴角略微揚起,又不著痕跡地落回抿直了。
白衣仙人端坐而凝聲,便與他道:“碗還甙傘!
裴焱有些訝異,“咦”了一聲道:“你不是不喜歡吃麽?而且還放了蔥蒜……”
白衣仙人目不斜視,語聲清清淡淡,十分自然:“嘸幢悴懷裕這一碗豆腐花也應是叩摹!
裴焱:“……”
好吧,說好是做給你吃的,吃完也是你的,一口都不吃也是你的……
裴焱把口水咽了,略有點垂涎地把手邊的豆腐花又端回了白衣仙人面前。“……你的。”
孤塵仙君“嗯”了一聲,垂眸靜色,未再看他。
裴焱不知他要了乾嗎……見他無意再多言,便識趣地起了身。“那呦然厝チ耍以後都給你做甜的。”
孤塵仙君聞聲複又抬頭,回看了他一眼,雙唇微翕,似是想說什麽……最後卻又未言。
隻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裴焱便又一笑,大步而出。
孤塵仙君看著他闔門而出,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下一瞬目光輕轉,又落在了面前這一碗白白綠綠、澆滿湯汁拌料的豆腐花上。
“……交個朋友麽?”
他默然半晌,重又伸手執起杓,慢慢舀了一杓。
下瞬方把盛著豆腐花的小杓送到鼻前,那股刺鼻的蔥蒜之味又竄入了鼻間……
孤塵仙君眉間再擰,本能地偏過了頭。
“此子雖是有心,但……”他還是忍不住把小杓放回了碗中。“蔥蒜之味,實難忍受。”
次日,裴焱怕再有什麽錯漏,尋了神侍天筵請教甜豆腐花的做法。
“殿下昨日的鹹豆花呶拋盼兜啦徊睿怎麽又想換了甜豆花來做?”神侍天筵一面領著他往後廚間裡走,一面平聲問道。
又值整日課程結束、日落西山的空隙,無憂和橫公魚照例跟在裴焱身後,垂涎不已、亦步亦趨地不住探看觀望。
裴焱微一挑眉:“咭裁幌氳剿竟然不吃鹹豆腐花,隻吃甜豆腐花。”
“她?”神侍天筵聞言便回目看了他一眼,這位整日呆在膳堂除了廚炊不問旁事的女神侍聽妖界七皇子這般道來,便想到了他的意:“原來無淵殿下是在做吃食送予心上人。”
裴焱也不否認,朗然一笑,默認了。
無憂抬頭看見無淵臉上表情,頓時無語。
心上人什麽的……不會是指孤塵仙君吧?
他難道還認為孤塵仙君是女的,一直在糾纏孤塵仙君?!
……哥你這樣遲早被打知道嗎!
橫公魚流著口水在裴焱肩頭跳來跳去,嘴巴一張一合地歡快道:“魚兄魚兄!不管你是送給心上人還是未來老婆!總歸做好會有咼塹姆蒞桑浚。 彼說著忍不住在裴焱肩頭轉起圈圈來。“真沒想到魚兄你還會做吃的!而且做的超級好吃!!!”
“這便說得通了。”神侍天筵將他們領進後廚間最裡一間單獨的小廚房裡,一入內,便能聞甜香四溢。
神侍天筵看向妖界七皇子:“殿下若然是做來送予女孩子,那多數都應當做甜豆花。”她道:“女孩多喜甜。”
裴焱一聽,頓時恍然:“對啊!呔刮聰氳劍
女孩子喜歡甜食沒毛病!
所以幹什麽要勉強老婆吃鹹豆腐花呢?就該順著她給她做甜豆腐花!
神侍天筵指了小廚房裡擺放齊整的赤豆、蜜餞、芝麻、麝香、楊梅、荊芥等給妖界七皇子看。“大間製菜肴,小間製糕點,為了不讓鹹鮮辣味與甜味混在一起故分了兩間,無淵殿下可在這裡調製甜豆花。”她一樣樣指罷,又道:“豆腐花過一會兒等今日份的新鮮豆腐磨好,呔透殿下送過來。”
“好,有勞神侍了。”
神侍天筵點了點頭,下瞬抬眸看了無淵一眼,語聲沉忖:“殿下堂堂妖界皇子,肯為心中喜歡的女孩親手烹調吃食,應是極動人的。”
裴焱不以為意,隨意笑道:“一點淺薄心意而已。”
神侍天筵默然了一瞬,平聲道:“殿下有心憐惜,脾性甚佳,是個良人。如此便祝願此一屆六界學院中像殿下這般互生情意的有緣人能終成眷屬吧。”
裴焱聽了有感怪異:“神侍此言何意?難道往屆學院中也有人互生情意、但未能終成眷屬?”
神侍天筵垂目安靜了片刻,便點了點頭。“嗯。”
裴焱微怔,開口問道:“卻是何因?”
“人、魔殊途,本已難逾,更何況情深緣淺,終難相守。”神侍天筵平靜地問了一句:“殿下聽聞過南武皇室的歙人公主嗎?”
裴焱一臉茫然,搖頭。“不曾聽聞過。”
神侍天筵幽幽淡淡道:“不曾聽聞過也屬正常,南武皇室向來尊男卑女,女子之身即便再是優秀,出生在南武皇室也只能默默無名地死去。”她轉向妖界七皇子,神情寞然地看著他道:“幾萬年來六界學院中互生情意的有緣人不再少數,但像殿下這般肯來此膳堂後廚親手為心上人做羹湯的卻是少數……除了殿下之外,噠乒萇盤彌兩瘢還遇到過的便是魔君羅彥……三千年前他尚為魔界二皇子,來此六界學院為魔界爭奪神器,對人界南武皇室歙人公主一見傾心,百般憐愛,屢屢來此膳堂為歙人公主親手做吃食。”
裴焱聽得入神,回看於她:“那聽來呢?”
無憂也沒聽說過這個歙人公主,但知道魔君羅彥,馬上就道:“後來肯定是魔君羅彥始亂終棄了唄!這個魔君不就是現在學院裡的那個魔界少君羅歙和他那七個姐姐的父王嘛!都娶了一堆魔後生了這麽多魔胎了,肯定早就把這位人界公主忘到八百裡外去了~”
裴焱聽著略略沉吟,一時未多言。
神侍天筵道:“時至今日,魔君羅彥是否已然忘懷歙人公主卟壞枚知,只是當時之際,叱D薌他獨自來此洗手濯米,悉心地拾撿吆兄猩正的赤豆、蜜餞為歙人公主熬製甜粥……神色朗悅,眸中含柔,便如殿下今日這般。”
裴焱聽得愣神,便再問了一遍:“後來他二人何故未能終成眷屬?因為一人一魔?南武皇室不允?”
神侍天筵搖了搖頭:“只因為沒有後來。”
裴焱正疑,便聽神侍天筵續道:“歙人公主在學院畢業前的最後一場試煉測試中,殞命而逝了。”
裴焱一怔。
橫公魚呆睜著大大的魚眼。
無憂猝不及防,感覺像聽了個爛尾的故事:“哎?她死了??就這麽死了???”
神侍天筵漠然地點了點頭:“聽聞是試煉中遇到了極厲害的妖獸,她全身之血都被吸盡,當場殞命……當時魔界二皇子羅彥便和她同隊,竭力擋住妖獸讓她與同隊中受傷的皇兄先走,但後來羅彥被妖獸重傷,再趕去救歙人公主時,她……已經殞命。”
幾人都不言語了。
尤其裴焱,沉默了下來。
他突然想起了宿舍老大半夜裡□□出寢室後回來,跟他們大談特談的女朋友經。
“哥知道你們幾個都覺得嘰缶小怪,半夜裡不睡覺女朋友一哭就嚇得跑過去……”寢室老大,一個田徑系的大男孩,一邊脫下身上□□時不小心刮破的襯衣,一邊老神在在地數落道:“這啊,就是你們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
室友不服:“呸!咼欽饈塹ド碇遼希
寢室老大把破襯衣砸到他欄杆上:“那你有本事別叫吲朋友給你介紹妹子!”
“哎別!老大有話好好說……”
“哥這是在教你們幾個。”當時凌晨兩三點,寢樓早就熄燈了,宿舍老大一邊摸黑爬上(shang)床一邊跟他們說:“她們女孩子啊,最需要的其實就兩樣東西,陪伴和保護,你給了,她們就有安全感,就會認定你,盡自己所有來對你好。”
裴焱和其他兩個室友都從床上探出頭來聽他說。
“那這兩個哪個更重要呢?當然是保護,你可以平時忙著上課、打遊戲沒時間一直陪著她,但關鍵的時候一定要出現才行……她心裡害怕了,你一定要馬上跑過去安慰她,這種時候的安慰就不僅僅是安慰了,是去保護她的內心。如果她半夜裡都怕到對你哭了,你還覺得是小事,不當回事,那你遲早得涼。”
裴焱與兩個室友一臉受教,連連點頭:“哦哦,原來如此!有道理有道理!不愧是老大!”
“會保護、有能力保護她,才能給女朋友安全感,懂不?”宿舍老大頭頭是道地說:“如果她被人欺負了,遇到危險了,你一個大男人不及時出現去保護她,或者根本沒能力保護她,那她要你幹嘛??”宿舍老大嘖了一聲,涼涼道:“那這樣她還不如去找個女孩咯,還更懂她,說不定還比你有能力保護她~”
裴焱和室友一臉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表情。
裴焱站在滿是甜香的小廚房裡,忽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呔谷緩鍪恿蘇餉粗匾的一件事。”裴焱於心裡歎了一口氣,小聲念道:“可能是因為起初以為他是大舅子,後來又認成嶽父,最後才知道他就是她……所以一時沒能定位清楚。”
垂目看向灶台一側擺放整齊的蜜餞、糖罐,裴焱沉聲道:“即便他再強……咭膊荒莧酢!
黃昏日落,天境院中竹影離離,青翠蒼鬱的碧竹染上暮春余暉的暖色,顯得靜謐而恬淡。
瓊華公主和身旁侍女端方有禮地立身在南居門前,輕輕敲門道:“孤塵仙君,無淵殿下央吒仙君送來幾隻食盒。”
居門從內拉開,白衣仙人靜駐立身,看向了她二人。
瓊華公主提了提手中食盒,道:“殿下讓吒仙君說,這裡面一碗是隻加了蔗糖的。”
她伸手指了指侍女左手裡拎的那一隻食盒,又道:“這裡面一碗是加了蜂蜜和赤豆的。”
再指侍女右手拎的食盒,再道:“這裡面一碗便是加了赤豆、蜜餞、杏仁膏再少量蔗糖的。”
瓊華公主笑顏之余和聲與面前仙人道:“殿下說,仙君喜歡哪碗便吃哪碗,若都有不喜,待他回了寢院仙君再與他說,他明日便改。”
孤塵仙君看了一眼瓊華公主手中所提,又看了看侍女手中所提……下瞬略略抬眸,語聲平冷地問道:“無淵人呢?”
瓊華公主保持臉上標準的“公主微笑”,與他回道:“回仙君,瓊華不知。”
孤塵仙君神色不動,眸中無緒,隻蹙了眉。
玄境院外,闇炎君無厭踱步而出,看見幾步外立身駐立的背影,目中一動。“淵兒。”
裴焱回頭來看向他,露了一笑,微微揚眉道:“大哥此前說教摺探靈’之術,還算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