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居內,三隻雕花漆木的食盒整齊地一字排開擺放在圓桌上。
孤塵仙君手邊最近那碗僅僅放有蔗糖的甜豆腐花已被其吃完了。
白衣仙人放下手中之杓,看著余下的兩碗默然了一瞬。
“雖是有心,但未免太過用心……”將空碗與杓放回食盒中,白衣仙人一拂手,三個食盒皆已不見了蹤影。
“還是與他說一聲吧……”語聲疏淡平和,他輕言道:“下次不必如此麻煩。”
日升月起,雲輕星粲。
瓊華公主的侍女紅珠正在中居一側一口水井旁給公主洗晾春裳,抬頭來便見孤塵仙君不知何時立在了無淵殿下的東居之外。
仙人隻靜駐了一瞬,應是感應到了屋中無人,下一刻便兀自推門入了屋內。掌燈靜候。
侍女紅珠濯洗衣裳到夜半,東居內的燈火便亮到了夜半,直至群星疏落,夜闌更深……
侍女紅珠抱著洗好的衣裳去中居後面搭好的竹杆上晾曬,未再管東居內的孤燈與人影。
次日晨曦微露,陸季疵出來取晨間露水泡茶,便見自家師叔從無淵殿下所宿的東居內行出。
“小師叔?”
“嗯。”白衣仙人低應了一聲,徑直行入了自己所宿南居。
“你是說孤塵仙君昨晚進了無淵殿下的東居,一夜未出?!”
侍女抽出被瓊華公主猛地抱緊的手臂,繼續替公主殿下整理頭面。“嗯,不過無淵殿下昨日並未回院。”
“啊啊啊怎麽可以這樣?!”瓊華公主一臉沉痛惋惜:“竟然生生錯過!昨日孤塵仙君定是被無淵殿下親手給他做羹湯的行徑打動,有意與他溫存,做那耳鬢廝磨、你依我儂、寬衣解帶、春宵一度之事……”
侍女聽得嘴角抽搐:“公主……您還是個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
瓊華公主置若罔聞,隻撐著下顎小聲歎了口氣:“只可惜昨晚無淵殿下並未回院,讓孤塵仙君白白空等一夜。”想到這裡瓊華公主便“唰”的一聲回頭看向自家侍女道:“說起來無淵殿下昨日到底幹什麽去了???”
侍女默然搖頭:“紅珠不知。”
待到辰時,杲杲初日,春風拂煦。
各寢院中人陸續前往學堂。
學府苑中,白衣仙人一如往日踏步行入學堂之內,方踏入,步下即是一頓。
便見裴焱趴在身前一尺寬的長桌上,睡得正沉。
白衣仙人目中浮現清淺寧和的淡色。
然下一瞬……他一眼見得藍衣之妖身上所披、那件散著幽森沉冽妖氣的黑色長麾時,眉間立時一擰,眸色也冷了三分。
轉目向後看去,一身黑衣輕甲、眸色暗金的黑蛟大妖也正向學堂前方看來,眸光鎖定在白衣仙人身上,一臉的陰鷙森然、似笑非笑。
原本冷冽三分的眸色頃刻間冷了九分,孤塵仙君一言不發地行入學堂之內。
裴焱於睡夢中有感熟悉寒冽的仙力威壓,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轉頭便見白衣仙人面冷如霜地坐在自己左側,冷眉、凝目,平視、正坐,面無表情。
他不知何因,有些莫明。下瞬想起了昨晚央瓊華公主與他送去的甜豆腐花,眉宇間當即揚起笑意,裴焱伸手來牽他衣袖:“昨晚的甜……”
“放手。”哪知一旁仙人毫不容情地避開了他的手,同時冷道。
裴焱便怔。
下一刻白衣仙人沉目如霜,緩緩轉目過來,冷冷睨了他一眼。
裴焱更是莫明:“你……”怎麽了?
不待裴焱多問,神棲峰上每日辰時必定敲響的杳杳鍾聲一如往日響起,能聞飛鳥幽鳴,盤旋遠去。
學堂內的眾人便都安靜下來,靜候六界學院的老師過來授課。
下時卻是神侍天祁走入了學堂之內。
“今日開設一門新課。”神侍天祁眉目溫和地站在學堂最前方,沉靜道:“往屆學院到第三年初才會增設武課,但因萬年下來於試煉任務中傷亡的學生過多,上神決意從本屆開始將武課提前,並更改武課的形式。”
眾皆微有驚色。
“武課不再是與武課老師鬥法破陣,而是改為由你等六界之人各自抽簽與其他五界之人對抗,只因試煉任務中所遇或為妖或為魔或仙或鬼或妖獸、神獸……不一而論,所以要求諸位應當對他界生靈的功法殺招有一定了解和熟悉。”神侍天祁慢慢道:“上神之言‘爾等皆為六界翹楚,各自便是對方與他界之人拚殺練習的最好對象’……故從本月開始,每月一次武課對抗,各自抽一名他界之人生死對戰,勝者增加積分一千,敗者不加分。”
生死對戰?
六界中人聽罷皆靜色,凝目看著最前方的神侍天祁。
“對戰之地便是這方棋盤之中。”神侍天祁一揮手,學堂上方劃過一道金光,下瞬一方黑木朱紋的四角棋盤浮現而出,緩慢而平穩地從半空中落下,靜置在了學堂正中一人面前的長桌之上。
“棋盤之內有無數擬境,皆由上神從往屆學院學生所歷試煉任務的記憶中獲悉,從而塑造出來,是大部分已經解決的‘試煉之地’,包括小部分還未解決的‘危’字試煉之地。”
神侍天祁看著學堂內眾人道:“你等入內便會成為擬境的一部分,其內一草一木對你等而言盡皆真實,所知所感所觸亦是,若受傷中毒便會是真的受傷中毒,就如同諸位當真去了境中之地,在那裡與人一戰過一樣。”
學堂內眾人聽得,皆已正色,尤其人界的八位聞言,眉間無不憂凜。
神侍天祁複又輕輕拂過左袖,帶出一列流轉著金光的符文。“武課旨在增強你等在試煉中自保之力,所以要求生死對戰,但於學院之內,上神自當不允六界學院的學生相互殘殺,故畫此符於諸位。”
眾皆轉目看向了神侍天祁面前金光流轉的符文。
“進入擬境對戰的兩位身上各自會有一張符文,此符會幫你等轉移吸收擬境之中身體受到的一半傷害,待到符紙變紅,即表明若是真正的生殺對戰,你此刻已經死了。”
神侍天祁道:“所以符文先變作紅色的一方,即判為敗負,會被立刻從擬境中抽離而出。”
眾人聞言,盡皆滿面靜色。
轉目看向學堂在坐的幾位人界貴胄,神侍天祁再道:“而因人界之子身體最為單薄,受傷不易複原,故上神特允人界的八位可自行決定符文轉移吸收傷害的程度,其他五界一律隻可轉移吸收一半,即五成傷害,但人界幾位可允六成、七成,亦或八成、九成,乃至十成……皆可。”
南武洲的晴霜太子聞言,立時笑道:“多謝上神此番對人界的關照了,只不過這符文吸收傷害的程度調得越高,我們人界的幾位輸得也越快就是了。”
神侍天祁並不避諱,微點頭道:“便是如此,人界之人的身體最為脆弱,在妖魔仙鬼、下界神獸面前,有時甚至一擊便可斃命,這是事實。到了試煉任務中,也是如此,故上神讓你等自行決定符文吸收傷害的程度,至於如何在對戰中避免傷害設法取勝,便全看諸位自身了。”
知道其所言是事實,人界幾位聽罷,眸中雖忍不住憂沉,但目視前方,都未再多言。
下一瞬金光圍繞在懸浮半空的符文之上,四十八道繪有“甲一”“乙一”“丙一”、“甲二”“乙二”“丙二”……等不同天乾地支字樣的符文便瞬間四下飛射,散落化入了眾人體內。
學堂之內散落流轉的金光還未消隱,神侍天祁便道:“入體的符文所含字樣可顯示在諸位左手掌心之上,第一組進入擬境中對戰的兩人便是‘甲一’。”
他一聲道出,金光漸隱的學堂內,另有兩道金紋向上浮現出來。
分別在學堂靠前,和後方。
“請兩位入棋盤。”神侍天祁看向那掌心之中浮現出“甲一”字樣的一妖一仙,溫言示意,伸手輕輕拂向了學堂正中那一方長桌之上擺放的棋盤。
火鷲大妖烈風君無恨眸中帶笑、如燃赤火,冷嗤一聲站起了身來。
與此同時,雲鶴仙山千鶴仙君雲畫雨也慢慢起了身。
下瞬兩道身影同時化作流光劃入了棋盤之內。
他二人一入內,棋盤表面便立時開始變幻。
六界中人盡皆圍攏過來,便見原本平平無奇的黑木棋盤之內霍然傳出一陣陣鴉鳥嘶鳴之聲,緊隨之棋盤之上的朱紋開始快速變化成重重疊疊、陰翳黑詭的山巒,其間巉岩林立,無數枯枝殘木散落山巒各處。眾人俯看,便見草木凋敗,黑山惡水,赤地千裡。
唯有嘶鳴不止的無數鷹鳥黑鴉盤旋在此毫無生機的死木枯林之中。
棋盤正中浮現幾個大字,金沙所聚,轉瞬消隱,顯示為“千鳥之森”。
烈風君無恨和千鶴仙君的身影同時出現在死木枯林的兩端。
眾人方及看清楚他們立身所在,便見烈風君右手一揚,一把長(chang)槍伴隨熊熊烈火從她長袖之中飛馳而出,徑直向枯林另一端的千鶴仙君迎面飛射刺去!
千鶴仙君立於林中,不知為何身形隱見不穩,待到長(chang)槍迎面,竟才驚覺反應,一隻畫筆被他凌空一把抓握進手中,筆頭擋開槍頭,人也飛快翻騰躍起,才險險躲開了這一擊殺招。
但眾人都能看見他肩頭仍被長(chang)槍劃過,烈焰一時不熄,灼燒著肩頭一大塊血肉,待他用仙力熄滅,左肩及上臂已呈一片鮮血淋漓又焦灼的傷勢。
眾人於棋盤之上,能見千鶴仙君身側始終飛懸著一張金色符文,此時這張符文已有三分之一變作了鮮豔刺目的赤紅色。
他立於原地劇烈喘息了一瞬,滿面冷白、汗涔於額,緊握手中之筆轉目四顧,下一刻未見連招,正欲運轉仙力為自己療傷……突然一陣尖銳鳥鳴驚起竄響,不絕於耳,不光身陷棋盤中的千鶴仙君,便是棋盤外俯看觀戰的眾人也被驚得心魂俱蕩,腦中空白了一瞬,下一刻再要低頭去看,便見一大泊血迎面潑灑濺出,目中所見皆染成了赤色,險些錯覺是潑在了自己眼中。
眾皆驚懾,正震於原地,便見棋盤之外另一道身影霍然化作一道清光急速劃入了棋盤之內,於那身燃烈焰、體型巨大的火鷲毫不留情地第二次揮爪抓向千鶴仙君胸口之時擋在千鶴仙君面前。
他一入內,數道鐵索便從腰間飛射而出,迎面擊向火鷲。金石破鳴,火星四濺。
眾人但見他滿面冰冷,是同出雲鶴仙山的青泠仙君慕修竹。
此時千鶴仙君身前三道溝壑從胸口一直拉到腰側,血肉翻滾,鮮血淋漓,連肋骨都已能看見數根。
若再受一爪,恐怕半個身子都會被抓穿。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最近修改文章和思路花了不少時間,非常抱歉,今天還得跑一踏醫院,時間可能不太夠,明天開始一定恢復之前的日更模式。
另,猜猜仙君會抽中誰對戰?你們希望仙君抽中誰??
反正不管抽中誰都會被他暴打一頓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