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劍“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雙目圓瞠,嘴巴大張,一句歌詞卡在喉嚨裡沒能唱出來……一臉被炸懵了的表情。
他低頭看向面前巴掌大的花鯉魚,恍恍惚惚、混混沌沌、懵懵怔怔、癡癡傻傻的。
那邊方桌上的五人亦不例外,全部呈癡呆狀。
度秒如年,一句唱罷仿佛歷經一世,人世的悲悲悲氣氣氣傷傷傷疼疼疼一口氣在感官裡炸開,余音不斷,繞梁三年。
然後在“大花鯉”歡快地唱完一句,興奮地甩著大尾巴轉圈圈,魚嘴一閉一張準備唱第二句的時候……
青年把桌子掀了。
“你他娘的唱得太難聽了!!!!!!!!!!”
魔音終斷,心魂猶震。
裴焱五人眼前白光頻閃,好半天仍不知今夕是何夕。
橫公魚猝不及防地被他掀飛出去,趕忙跳到臨近的另一張方桌上,大大的魚眼閃動著明明滅滅的光,它轉動魚眼懵懵愣愣地看著青年半晌……然後一臉認真地問:“你是不是嫉妒我的才華???”
青年一口血湧上喉,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見青年不說話……其實是說不出話,橫公魚“寬宏大量”地揚聲:“沒關系你唱的雖然比不上我!!但是只有一點點難聽!!!我我我可以教你唱!!!”它興奮地擺動起魚尾,張嘴就道:“像這樣……”
“你閉嘴!!!!”青年連帶裴焱幾人同時對它大喝。
橫公魚嚇得一抖,轉動著大大的魚眼來來回回地看幾人,委委屈屈的。
眸光含義:你們竟然都嫉妒我的才華!!
青年伸手撐住了自己的額頭:“有話好好說,讓魚別開口……”
裴焱幾人終於好好地坐到了青年對面。孤塵仙君由於極度不適,一醒神就選擇出客棧去透氣。臉色刷白。
“你們也是過來封印(yin)心魔池的吧?”青年警惕地盯著裴焱肩膀上的“大花鯉”,一邊瞪著它一邊開口直接挑明了。“沒用的,封印不了,快帶著這魚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無歡道:“這位兄台為何說封印不了?”
裴焱也道:“是那個心魔池太難封印,還是那什麽墓的位置不好找?”
灰衣青年從地上撿起自己的長劍。“心魔池好封印,千機墓也好找,但是你們到了墓前卻進不去。”
無憂:“為什麽???”
“你們知道此地千機墓有個守墓人嗎?”青年道:“只有他手上的鑰匙能打開千機墓的門,要進千機墓你們必須先找到這個守墓人。”
無憂納悶:“他不是守墓人嘛!肯定在這裡好好守墓啊,為什麽還要去找???”
裴焱一瞬間有感面前之人流露出了極深的傷感之色。他道:“他失蹤了……三千年不曾回來過了。”
灰衣青年抬頭看向幾人:“他是太白山的絳畫仙君。”
片刻後,孤塵劍自墮魔之地飛馳而出。
白衣仙人立身劍上,身後跟著裴焱和無憂。
似乎因為本命劍上站了妖物,孤塵仙君的臉色很難看,劍馳之速奇快無比。
為確認青年所言,六人決意兵分兩路,一路去太白仙山詢問絳畫仙君之事,一路留在客棧裡再向青年打探一下千機墓的位置。
孤塵仙君自然是前往太白仙山,裴焱便想也不想跟著他。無憂原本縮在一旁決計不和神經病煞星一起……然後她聽到橫公魚說它不去仙山它想留下來教青年唱歌。
青年表示嚴辭拒絕之余,無憂、無歡、無念都震了震神,皆有往孤塵仙君那邊去的意圖。
其中無憂跑得最快:“我、我和我哥一道!!!”
橫公魚一臉惋惜:“魚兄他妹!我以為你一定會留下來聽我唱歌哇!!!”它身後的大尾巴又開始高速擺動,像花裡胡哨的大蒲扇:“這首這首!是我最擅長的!!!魚兄魚兄你們聽我唱完再走好了!!!”
然後在它張口那瞬一隻手快速伸來捂住了魚嘴,與此同時飛劍疾馳而出,一仙二妖可說是落荒而逃。
橫公魚愣了一下,轉動大大圓圓的眼珠去看擋在面前、一襲淡綠色長衫之人,圓鼓鼓的魚眼睛不停轉動:“你是!你是魚兄他四哥!!嗯?嗯??哇!!!你身上好香啊!!!像!像!!像梨花糕!!!”
即使被捂住了嘴,它一張魚嘴仍舊在無念手心裡張張合合地說著話。“四哥四哥!!你身上是不是帶了梨花糕哇???我想吃!我想吃!!!”
無念松開了它的魚嘴:“沒有梨花糕。”
“怎麽會沒有梨花糕??!!”橫公魚一下跳到無念肩頭又跳到他面前,兩片魚鰭捧住無念的臉幾乎貼著他吸了一大口氣。
這魚太過跳脫,猛地離近,水雲君未能料到,隻感臉上忽是一涼,左右臉頰都被它的魚鰭捧住,下一瞬一張小魚嘴離他的臉半寸不到,一臉陶醉地大口吸氣。
“哇哇哇!!!真的好香啊!!!你好香!!!想吃!想吃!!!你有!你有!!你一定有梨花糕!!!分我一塊嘛~分我一塊嘛~~~四哥!四哥!!!”
它火焰色又大又寬還很長的大尾巴擺動地更快更歡,像搖曳跳躍的火焰。
水雲君神色極淡,波瀾不起,眼神寧遠而淡,用手中白玉簫將魚從自己臉上推了開。“沒有梨花糕。”他隻又重複了一遍。
橫公魚被他一推落回了桌上,下一瞬又跳到無念肩頭:“怎麽會???怎麽會沒有梨花糕???但真的好香!!你身上好香啊!!!聞起來好好吃!!!”
水雲君淺淡靜謐的眼神轉向自己肩頭的魚,看了它一眼,便不再開口。
“四哥你為什麽這麽香???”
“四哥你喜歡吃梨花糕嘛!!??”
“四哥你想不想聽我唱歌???”
“……不想。”
“好吧~”橫公魚用一片魚鰭支起下頷:“那我不唱了……”
流風君無歡轉目看著無憂三人離開的方向,此時轉回目光,看向了他們一人一魚。“你們聊得真開心。”他笑。
灰衣青年不知從哪裡搬出了兩壇酒喝,此時一邊喝酒便也一邊打量了他們三人幾眼。
雲飛霧繚。
孤塵劍上。
“你讓我抱一下嘛,我真的站不穩。”
“不準。”
“下了飛劍我就放手,就扶一下腰。”
“不準。”
身形一個踉蹌,裴焱如願趴到了孤塵仙君背上,一副心有余悸的語氣:“我跟你說了我站不穩。”
轉面看見白衣仙人冷凝的臉、和身上驟然升起的寒氣,裴焱哄道:“你的劍飛得這麽快,太白山一定很快就到了,就忍這一下。”
白衣仙人眉峰緊擰,雙唇緊抿,半晌不言。
算是強忍了他扶在自己左右腰側的兩隻手。
裴焱便小幅度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無憂,小蘿莉甩甩剛剛推他的那隻小手,對他眨了眨左邊一隻眼睛。
裴焱挑眉而笑。
——是親妹,乾得好。
風聲流竄在耳邊,遠處的仙山已隱約可見。
裴焱想到什麽,突然湊近孤塵仙君道:“你把手臂張開一下好不好?”
白衣仙人眉間更擰,微轉目看他:“因何?”語氣微冷。
裴焱作沉吟之狀,一臉正色:“你張開一下就知道了。”
白衣仙人半信半疑地向一側伸出了一隻手。
“不行,要兩隻手。”
漠然片刻,白衣仙人將另一隻手也抬起,向一側伸出。
“對,就是這樣。”臉上笑意驀然極深,裴焱雙手緊緊扶在他腰上,人便傾身更近,幾乎貼著他了:“MyHeartWillGoOn.”
“你在說什麽?”未能聽懂他口中所言,白衣仙人又冷了臉。
“這是一首歌,有機會我唱給你聽?”裴焱挑眉道:“不過我從小五音不全,唱歌挺難聽的。”
他想到蠢魚,又道:“不過比起墮魔之地裡那一人一魚還是要好一些的。”
“不了。”孤塵仙君幾乎和無憂同時開口,皆是毫不猶豫道:
“不聽。”
“本公主這輩子都不想聽誰唱歌了!!!”
裴焱便笑。
孤塵仙君擰眉看了眼自己伸出的雙臂,又冷聲問:“此舉為何?有何意義?”
裴焱想了想,便與他道:“你覺不覺得此刻自己像一隻自由翱翔的小鳥??”
無憂:“……”
孤塵仙君:“……”
裴焱被身前仙人一把抓住扶在腰上的手,直接從仙劍上扔了下去。
“哎?!”無憂趕忙伸出蛟尾去卷住他:“哥!!”
白色蛟尾一把卷住裴焱腰際的同時,藍衣少年已於仙山山門之外踉蹌落地。
“什麽人?!”他一落地,太白山下守衛山門的兩名仙門弟子便有感妖氣,持劍躍出:“妖物!!”
無憂隨後而至,收起尾巴站在裴焱身旁:“你們想幹嘛?!”
“好重的妖氣!”兩名仙門弟子臉色驟變,冷汗涔額,看著無憂、無淵表情凝重至極,咬牙喝道:“大膽妖物竟敢闖我太白仙山!!”喝罷手中之劍便要前刺。
“退下!”白衣仙人收劍而落,冷著臉立身兩名仙門弟子面前,周身清光流轉,一身仙力威壓壓得那兩名根基尚淺的仙門弟子險些當場跪下。
二人皆一震。
朱蓮額紋、白衣、墨劍、雙肩墜有黑色鐵蓮紋飾……
“莫不是羅浮仙山孤塵仙君?!”
此仙君六界無人不聞,因其殺妖除魔毫不留情的煞名;仙界更是如雷貫耳,因其修行之速無人可比的天賦……
百年不到,便登天境,那是何等武賦?!
“是我。”孤塵仙君冷聲:“通報。”
不消片刻太白仙山山主丹陽仙君親自到了山門外相迎。
丹陽仙君看起來是個頗明事理之人,不似孤塵仙君的冷面,言辭都慣於帶笑,得知是因六界學院的試煉任務來此,立時明了,便道配合,且馬上將人迎入了太白仙山大殿之內。
入殿那刻殿門外把守的兩名仙門弟子看著無淵、無憂道:“這兩妖物也要準許他們入殿麽!”
無憂對著他們冷哼一聲:“要不是為了試煉任務,本公主才不來你們這一窮二白的破山破殿!!誰稀罕了?!!”
丹陽仙君立時將兩名弟子揮退了下去。“既是跟隨孤塵仙君而來,不論是仙是人是妖都是客,不得無禮。”
無憂便轉目看了丹陽仙君一眼,心道算這太白山主識趣~
“墮魔之地便在我太白仙山所在東靈地界內,為我太白山所轄之地界。”丹陽仙君聽罷他們所問,便道:“其內心魔池原本被封印得好好的,但四千年前不知何故突然松動,本君的師叔便自請去往加固封印,鎮守千機墓……故千機墓的守墓人確是本君的師叔——絳畫仙君。”
他看向孤塵仙君道:“師叔他兼有畫殘和畫癡之名,孤塵仙君或許也聽過他的名。”
裴焱便看向身側白衣仙人,見他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聽過。”
裴焱忍不住問他道:“畫癡我懂,畫殘是什麽意思??”
孤塵仙君冷冷擰眉,回了:“所畫,奇醜。”
裴焱愣了愣。
意思是這個絳畫仙君非常喜歡畫畫,但畫得非常醜……?
既然有畫癡之名,是不是說明就算他畫得非常非常醜,他還是特別喜歡畫畫??
裴焱禁不住嘖了一聲,笑道:“這也算是個奇葩了~”
丹陽仙君看向裴焱,露了點笑意,隨後便道:“便如你等所知,師叔他已經失蹤了三千年,千機墓乃我師父、師祖合無上法器精心煉鑄而成,無人能破開,只有那唯一的一把千機墓的鑰匙能打開。”
“所以我們一定得去找那個失蹤了三千年的絳畫仙君嘛??!!”無憂嚷道。
丹陽仙君的表情遲疑了一下,卻道:“這倒不一定……”
幾人有惑,便聽他道:“師叔他失蹤,我太白仙山必定派人尋過他千萬遍了,實在是尋不到……所以你等若要尋到他再封印(yin)心魔池恐怕不易,但據本君所知,那千機墓的鑰匙卻並不一定在師叔手中。”
“咦???”無憂奇道:“他不是守墓人嘛???鑰匙不在他手裡在誰手裡???”
“師叔在千機墓守了一千年,那一千年間認識了一位知交好友,據聞師叔失蹤前曾將一方錦盒交予他。”丹陽仙君看向孤塵仙君,有些尷尬道:“不瞞孤塵仙君,師叔他這位知交好友非仙非人,而是一位魔。此魔正是萬年前犯下大錯、被我師父焚月真君緝拿鎖在了墮魔之地困魔穴之中的霧魔醉音君。”
“三千年前,師叔出門前將一方極為重視的錦盒交予了他保管。”丹陽仙君臉上尷尬之色愈重:“雖不知他為何將自己珍重之物交予一介魔物,但師叔向來看輕身外物,他所重視之物極有可能便是千機墓的鑰匙。”
孤塵仙君擰眉,裴焱便看著太白山主問道:“你的意思,千機墓的鑰匙在那方錦盒裡,此刻就在那個霧魔醉音君手裡?”
丹陽仙君遲疑片刻,點了點頭:“盒中之物我雖未見過,但覺極有可能。”
“如此絳畫仙君失蹤三千年,心魔池的封印一再松動,你們太白仙山就沒有想過去跟他討來錦盒拿回鑰匙,打開千機墓重新封印(yin)心魔池??”裴焱問道。
丹陽仙君歎了一口氣:“這三千年來不知有多少仙家亦或對心魔池有所圖的妖魔去找過此魔,想從他手中討來錦盒。但都未能成。”丹陽仙君擰眉道:“便是本君親自去討,他也未予……此魔善逃善遁善掩,竟無人能拿他有辦法……師叔的錦盒便一直在他手中。”
裴焱想到墮魔之地的奇霧:“他一直就在墮魔之地?”
“嗯。”丹陽仙君點頭道:“此魔離不了墮魔之地。只因萬年前家師緝拿此魔鎖在墮魔之地困魔穴中,本意是關他三千年,結果三千年未至家師便坐化了,他生前所煉縛魂索無人能斷,所以此魔便一直被鎖在墮魔之地,已然整整鎖了一萬年。”
“我屮!”無憂不禁嚷聲:“那不是白白被多鎖了七千年?!這麽倒霉的嘛!?”
丹陽仙君又是尷尬點頭。
自太白仙山大殿內出來,一仙二妖便又迅速禦劍而回。
無憂站在劍尾上,朝身前之人喊道:“我覺得這個丹陽仙君有問題!”
裴焱聽了一愣:“為什麽?”
“他自己都說了三千年來除了想封印(yin)心魔池的仙家,還有很多對心魔池別有用心的妖魔去跟那個霧魔要過錦盒!”無憂悄咪咪地指指前面的白衣仙人,對裴焱道:“神經病……不是,孤、孤塵仙君還好,我們可是妖哎!他當著我們一個仙兩隻妖的面把什麽都倒出來了!就沒有想過這次試煉任務要是沒完成,我們回去跟其他的妖魔一說!那得多少妖魔鬼怪去跟那個霧魔搶盒子???”
無憂道:“所以他要麽跟那個什麽醉音君有仇!要麽根本不想仙家去封印(yin)心魔池~反而可能更想要裝著千機墓鑰匙的盒子落到妖魔手裡!”
裴焱笑了笑,道:“那你就沒有想過他或許覺得孤塵仙君不會留我們活口,對我們三個說了就等於對孤塵仙君一個人說了?”
小丫頭一愣:“對哦……也有這個可能!”她突然抬起小臉“唰”地一下看向白衣仙人的背影:“不不不……十十十、十萬積分呢?!神經……孤、孤塵仙君應該不會殺我們的吧……”
她說是這樣說,小身子已經縮到了白衣仙人回頭也看不到的死角:“而且哥……哥你不是已經……”和他這樣那樣了嗎?!
他還殺你……也太……太沒良心了吧?!
裴焱見她當真,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放心吧,孤塵仙君不會殺我,也不會殺你。”
無憂捂著額頭。
不會殺你可能是真!不會殺我我可不敢當真!!!
白衣仙人亦是冷哼一聲,轉目回頭悠悠冷冷地瞥了裴焱一眼。
眼中之意:你又知道?
“我當然知道。”裴焱伸手扶在他腰上,眸映星月,笑著回望於他,口中道:“這個世界隻一個我,殺了我,你可就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泰坦尼克號的梗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