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焱怔了一下,下時反應過來,心裡不由驚震而喜。
自己之前說過不想回妖宮想要和他回羅浮山,他現在這樣說是答應了嗎?!
無厭眸色一寒,眉間緊緊一擰。他冷目從孤塵仙君臉上掠過,繼而轉向藍衣之妖嚴厲道:“淵兒,你若只是擅離妖宮此事尚小,但若跟他去了羅浮山,便是背叛妖界投靠仙門之舉,是與整個妖界為敵……你當真想這樣做麽?”
裴焱馬上往孤塵仙君身側走近了過去,毫不遲疑道:“只要孤塵仙君肯帶我回羅浮山,別說背叛妖界,背叛六界都行!而且我又不是什麽大人物,妖王子嗣眾多,少我一個估計根本不會在意,反正無淵差點死在妖宮,你們就當無淵死了好了……反正我也不是無淵。”
此言一出無厭便看了一眼孤塵仙君,孤塵仙君也向黑蛟之妖所在看了一眼。
二人皆抿唇,知道在此三人都是知道無淵已非原本的妖界七皇子之人。
“有些話,淵兒還是不要隨便訴與外人的好。”無厭冷看孤塵仙君陰沉道。
“他自會分辨誰人可訴誰人不可訴。”孤塵仙君語聲更冷:“不需你教!”
察覺身側仙人周身仙力流轉,大有動手之意,裴焱忙伸手拉住了他一側衣袖,同時轉向黑蛟大妖道:“此前妖宮之中,除去大哥便無人待無淵好,故我回去百害無一利,大哥應也清楚,所以別再試圖勸我了。”裴焱心知孤塵仙君目不能視,對戰別的小妖還可能不被發現,但若和無厭動手,以此妖心計十有八九會被他察覺,故定然不能讓他們動手。
裴焱牽著白衣仙人一袖始終沒有放開:“大哥若無其他事,就請便吧。”他說罷便欲攜孤塵仙君離去。
無厭看著無淵攜在仙人衣袖上的手,眸光越來越陰沉。
火鷲妖之言在腦中浮過:“縱然已經回了學院,因孤塵仙君負傷無淵仍舊亦步亦趨地守著他……”
裴焱走出十數步,忽覺身後妖力一蕩,一把血紅色的妖刀徑直向孤塵仙君後背飛馳而來!
“無厭!”裴焱驚怒而喝,妖刀距離仙人後背一寸被孤塵劍“鏗——”的一聲擋了下來。
墨色仙劍之上強大的仙力流轉環繞,猛地將妖刀血影震了開,孤塵仙君一身仙力威壓寒冽如冰,引人心悸,背對身後之妖冷冷道:“你若想死,我可成全你。”
無厭先是看向裴焱輕笑道:“這還是淵兒第一次直接喚大哥的名諱,很是動聽。”而後方轉向孤塵仙君漫不經心道:“有神賜之符與上神的陣法在,你我都知取不了對方的性命,但今日本君確實想要向孤塵仙君討教一番,不知仙君可否不吝賜教?”
“可以。”墨色仙劍凌然飛回仙人手中,孤塵仙君毫不猶豫地回身冷道。
“萬劫!”裴焱驟然低喝了一聲,雪白色的妖刀直接從白衣仙人乾坤飾中出現在了裴焱手中:“既然要討教,不如先給我一個機會?我最近練刀練得很勤,大哥可肯指教一下我?”
“待與孤塵仙君討教完,大哥再……”無厭的話在看清裴焱手中刀身冷白湛亮的妖刀時戛然而止。“妖刀,萬劫……”
裴焱手執妖刀挑了一下眉:“大哥也認得這把妖刀?這是萬魔城之行意外獲贈的防身武器,聽說很厲害,但我還沒拿來砍過人……和妖,大哥不如過招的時候仔細看看?”
無厭目光幽沉地看著裴焱手中之刀:“淵兒可知,妖刀萬劫是雪蛟大妖天雪坐任妖王之時集全族十萬齡以上大妖妖骨與雪蛟全族逆鱗鍛造而成的上古妖刀?此刀從刀柄到刀身全部覆有雪蛟之逆鱗,每一寸都湛亮如雪,無堅不摧,其內更附有數百位大妖死前全部妖力,強大無比……是父王一直在暗中尋找之刃。”
裴焱眉頭一皺:“什麽意思?這是那個畜生親爹妖王在找的刀?”語聲轉冷,裴焱嗤道:“那又怎麽樣?這把刀已經是老子的了,那位沒有這把妖刀都那麽混帳,有了這把妖刀豈不是更混?我肯定不能把妖刀給他啊。”
無厭語聲沉冽:“如果父王得知萬劫妖刀在你手裡,便不是你不想給就能不給的了。”
裴焱毫不怯懦地冷哼出聲:“行!那讓他有本事來搶吧!都能把親生兒子當禮物送人,搶兒子的刀這位又有什麽做不出來?”裴焱嘲諷道:“我等著他來搶。”
“淵兒。”無厭看著他一臉狂妄無畏的表情眉間越擰越緊:“激怒父王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廢話就免了。”裴焱將手中妖刀一揚,直指面前黑蛟之妖:“還打不打?大哥不如便在討教孤塵仙君之前先指教一下我手裡的妖刀吧。”
黑蛟大妖目中浮沉,霍然一揮手召回了妖刀血影。“淵兒盡快練熟此刀讓妖刀認主吧,否則父王殺你奪刀,易如反掌。”他說罷複又冷看了孤塵仙君一眼:“還有叛出妖界投靠仙門之事你最好莫再作想,不說父王和妖界不會放過你,你身為妖界皇子仙界也不可能真正接納信任你……更不可能同意為你挑起仙妖兩界之戰。”
裴焱聽到這一句不由微震了一下。孤塵仙君眉間亦緊緊蹙起。
黑蛟大妖最後微微露了一笑,轉身大步而離。
回了天境院裴焱才想起來問道:“你怎麽突然去了桃林那裡?”
孤塵仙君駐步在南居前,語聲便冷:“橫公魚言你做完梨花糕被那妖喚去了。”
裴焱點點頭,上前幫他推開了南居的門。“看來蠢魚還不算太蠢,還知道幫我找外援……”言罷心裡一轉,裴焱眼中便忍不住縈上了幾分暖意:“所以你聽完擔心我就趕過去了?”
白衣仙人沒有應聲,越過裴焱徑直入了屋。裴焱立時跟隨他行入了屋內。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矗立於屋內圓桌一側,孤塵仙君背對裴焱突然道。
裴焱正打算問他仙妖兩界之戰的事,突然聞言愣了一下。
忘了什麽??“沒吧?”
白衣仙人聽得,默然。
裴焱便覺屋內流轉的仙息驟然冷了那麽幾度。
自己真的忘了什麽???
白衣仙人回轉了頭來,表情淡漠而冷:“你給那條魚做了梨花糕?”
裴焱聽著覺得有哪裡不對:“是啊……怎麽了?”
白衣仙人語聲幽冷:“梨花糕呢。”
裴焱:“……”
裴焱傻站在屋內,一時不知道該詫異面前仙人主動來跟他討梨花糕還是蠢魚竟膽敢私吞了自己讓它帶給孤塵仙君的梨花糕……………………
這之間或許有什麽誤會,裴焱道:“蠢魚過來的時候應該頂著一個食盒,那食盒裡就是我叫它帶給你的梨花糕。”
孤塵仙君面無表情的:“靈藤看了,是空的。”
裴焱:“……”
誤會它個姥姥!“明天給你做烏梅橫公魚。”
孤塵仙君冷哼了一聲,算作應聲。
此時X境院前,橫公魚頂著頭頂已經空了的食盒一邊蹦躂一邊打嗝:“魚兄做的梨花糕真好吃哇!一整盒都給了我,撐死我了哇!!”又一連打了十幾個飽嗝後橫公魚後知後覺地撐著魚鰭回憶起來:“對了魚兄他為什麽要把食盒給我來著???”
天境院,南居內。
裴焱看著坐榻上打坐的白衣仙人忍不住問道:“闇炎君說的……如果我跟你去羅浮山會挑起仙妖兩界之戰是真的麽?”
“不是。”白衣仙人淡淡道:“只要是你自願隨我入羅浮山,六界自有公斷。”
裴焱眼中便亮,臉上不覺微微熱了起來:“那……學院課程結束之後你真的會帶我回羅浮山嗎?”
“嗯。”白衣仙人輕輕頷了一下首:“只要你屆時還願意……”
“我願意!我肯定願意!”裴焱應完才反應過來,臉上驟然更熱,輕咳了兩聲道:“我的意思……我對妖宮毫無留戀,到時候肯定還是更願意和你去羅浮山。”
孤塵仙君微微抬眸,黑沉如墨的雙目只在他面前暴露出一點虛無空茫,微微靜滯了一瞬,便道:“如此等到學院課程結束,我便帶你回羅浮山面見我師父亦或山主,與他們說明情形,而後……”
臥槽!
裴焱心裡抑製不住地激動:他終於肯帶我回去見家長了!!!
仙人輕頓了一瞬,而後續道:“……而後收你為徒。”
裴焱懵了一下,反應過來立時驚聲:“什麽?!我不!”
白衣仙人聽得心裡便一窒,微微怔聲道:“你不願意做我徒弟?”
裴焱扔下了手裡在補習的課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很強……當師父肯定也很厲害……但是……”
誰不知道你們仙界最重綱道倫常什麽的!我要是成了你徒弟那以後……
“為何不願?你不是想隨我回羅浮山麽?”孤塵仙君轉開目光面向了屋中靜處。
難道和你回羅浮山只能做你的徒弟?!
裴焱氣得咬牙:“我知道你肯收我是好意……也是真心的……但是……就是……總之我不做你徒弟!”
屋中便靜。
裴焱難以平靜,片刻之後忍不住道:“你、你就沒有想過我們還可以是……是……”
“是什麽?”白衣仙人掩在袖下的手禁不住微微一顫,但覺是自己所試想之意,又不敢真的如此作想,恍惚間十指緊握,唇間抿得極緊。
裴焱氣息浮動,幾次想說,但都強忍住了。
不能急,不能急,他是孤塵仙君,不是未來老婆,必須尊之敬之慢慢相熟……
裴焱最後道:“總之我不做你徒弟。”言罷起身便道:“我先回去了。”語聲之中控制不住地煩悶鬱色。
玄境院中,一身暗紅長衣的鷲妖一出西居便被一道妖刃迎面劈來。
火鷲大妖周身一凜,來不及反應,妖刃便從耳側飛馳而過落在了她身後的西居門上。
“萬魔城之行淵兒拿到了妖刀萬劫三皇妹豈會不知?特意隱瞞妖刀之事,隻向本君透露孤塵仙君負傷一事……是想讓本君替你去試探對付孤塵仙君嗎?”黑衣之妖話音一落,無恨背後西居的門便化成了齏粉。
火鷲大妖有感背後傳來的妖刃余威,目中一閃而過的怵意,揚起笑容道:“大哥說笑了,離開萬魔城的時候那城中一魔確實贈了無淵一把妖刀,但無恨眼拙,竟未能看出那就是蛟妖一族的至寶妖刀萬劫。”
無厭冷笑了一聲:“你是覺得這把妖刀落在淵兒手裡總比落在本君手裡好,對麽?”
無恨亦笑:“大哥多想了,無恨以為不過是一把尋常妖刀罷了,大哥已然這麽強,想來也不會去跟無淵那種廢物爭一把妖刀。”
“廢物?”闇炎君眸中幽深而冷:“今日的淵兒早已不是以前的淵兒,你以為除了本君,妖宮來此的眾人中,還有幾人是他的對手?”
無恨面色一沉。驟然想起萬魔城中六人攔截地陵妖獸群時,無淵手執長鞭揮動時的迅捷凌厲。
“他變強了又如何?還不是隻知圍著孤塵仙君打轉,除了到處勾人他還能知道什麽呢?本君去膳堂一探才知,他竟還時常親手做吃食來討好身邊那條蠢魚和孤塵仙君~這種耽於情愛、胸無大志的廢物也配入我烈風君之眼?”
無厭轉身入了中居。“三皇妹最好祈求他一直耽於情愛、胸無大志,否則妖王之位你要對付的就不止本君和無憂了……”
無恨雙目刹時一睜:“憑他也配?!”
闇炎君極輕地冷笑了一聲。
次日天境院前,橫公魚頂著偌大的食盒心虛地站在小院籬笆前,咽了咽聲,輕聲嚷;“魚兄、魚兄!我終於想起來你昨天為什麽給我這個食盒了哇!但我已經把食盒裡的梨花糕都吃掉了……”
看見院內東居的門被裴焱“唰”的一聲推開,藍衣之妖面色不善地向自己大步走來,橫公魚更加咽聲、心虛:“該、該怎麽辦?”
“拿自己煮烏梅魚湯來抵。”裴焱站在天境院前悠悠涼涼地睨著草叢裡模樣滑稽的“大花鯉”。
“哇!魚兄你太歹毒了哇!不要這樣哇,我錯了!魚兄我再也不敢了!”橫公魚小媳婦樣地拿兩片魚鰭來抹淚,食盒早已被它扔到了一邊。“都是因為魚兄你做的梨花糕太好吃了哇,所以我才吃著吃著就忘了……”
裴焱煩悶了一晚上的心情成功被它逗樂,長呼了一口氣伸手將它抓進手裡,另一隻手撿起了地上的食盒:“行了,看你這可憐巴巴樣,別哭了,陪我去梨花林裡再收集點梨花。”裴焱寧聲道:“我再給你們做點梨花糕。”
“哇!你說真的嗎魚兄?!”橫公魚馬上一把抹掉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開心地搖起火紅大尾巴:“你太好了哇魚兄!誰娶到魚兄真是天大的福氣哇!”
“胡說八道什麽呢!”裴焱一隻手嫌棄地將它拋開:“誰嫁給我才是天大的福氣~好嗎!”
橫公魚借著院外一側的古木枝乾一墊,成功跳到了裴焱肩膀上,又興奮又開心地揚起一側魚鰭:“嗯哪!誰嫁給魚兄就是天大的福氣哇!!”
裴焱:“不過你這種話都是跟誰學的??”
橫公魚:“這次試煉任務人界那個晴琬公主教我的哇!”
一人一魚身後,白衣仙人站在南居一側窗前,聽著他們的聲息愈行愈遠,眉間空無,神情靜默。
幾日後,六界唯一可容納生息在內不死的靈府須彌戒中,夜明珠光清幽瑩白。
無厭斜倚在戒中瓊樓內,雪白色的毛團子蜷成個球窩在他懷中,狹長的狐狸眼眯起,九條毛茸茸的長尾巴有意無意地輕輕擺弄,從無厭頸間、下顎處懶洋洋地掃過。
“癢。”黑蛟大妖嘴上雖這樣說,撫在白狐狸身上的手卻始終輕柔細致,一分不重。
雪白色的九尾狐狸更是將長長的尾巴一股腦地伸到闇炎君頸間撩撥搔弄。
“歡兒。”闇炎君被它搔得頸間全是白毛,連鼻前都是它毛絨絨的尾巴在一晃一晃,板起臉來肅著聲輕斥了它一聲。然下一瞬又忍不住輕笑出聲,伸手將它晃動的長尾都攬了過來,按在臉側輕揉了揉。“真軟。”
“嗚~”白狐狸開心地翻過身子把軟軟的肚皮露在了闇炎君面前,四隻爪子朝上輕蜷著,腦袋後仰,長頸伸展著。
一身黑甲長衣冷硬無比的黑蛟大妖見得,嘴角便勾,眼中溫軟清亮,一隻大手覆在它肚皮上一下又一下地反覆擼著。“我的歡兒越來越軟了。”他身上長衣暗沉冷硬銳利,唯有懷中這隻白狐狸溫熱柔軟細膩,讓撫著狐狸的這隻妖看起來也無端親近平和了幾分,一掃周身陰鷙沉冷之意。
“這幾日歡兒傳信回妖宮一踏。”無厭抱起狐狸來與自己面對面,拿下顎抵了抵它溫軟的肚子。“讓父王知道妖刀萬劫在誰手裡。”
無歡睜開狐狸眼瞥了他一眼,下一瞬化回人身坐在了無厭腿上。“父王要是知道可不會放過無淵,大哥舍得?”
毛茸茸又溫軟的肚子突然變成了男人平坦的胸腹,闇炎君眉間蹙了一下,往後仰開:“無恨也知曉之事,你我不說父王早晚也會知曉,屆時便易被父王問責了,不如主動相告。”
無歡垂下了眼簾:“那好吧。”他應完便俯身往無厭胸口一趴,又化回了一隻軟萌的白毛狐狸。闇炎君隨即便伸手環抱住了它。
白狐狸仰起頭來把兩隻爪子伸去勾抱住了無厭的頸,聳著耳朵把腦袋往無厭頸邊蹭。“歡兒,別鬧,真的癢。”無厭再度輕斥出聲,下瞬被它一隻軟呼呼的小爪抵在喉結上,又一笑,伸出一隻手來牽住了它的小爪子,拿到嘴邊親了親。
“嗚~”白毛狐狸立時昂起頭來輕輕蹭他的臉,叫聲軟膩黏人。
無厭偏頭就親在了它微微張開的狐狸嘴邊。一人一狐膩在一起,親成了一團。
妖宮之中。
妖王殿內威壓懾人,妖王暗薊往後倚靠在妖骨寬椅中,一隻手支在骨椅扶手上撐著下顎,一言不發地俯視著殿內在跪的狐妖。
“好。”聽完狐妖所言,沉厚無比的一聲響起,余音在殿內回響不止。
妖王暗薊目光幽沉地越過了跪地的狐妖,周身妖力威壓更重,滿目噬血無情的冷酷。“七皇子無淵,賜號雨凌君。”語聲沉如深潭海底的蛟吟,有意無意透露出酷戾冰寒之意,妖王慢慢道:“這個‘兒子’或許還會給本王帶來更多驚喜。”
作者有話要說: 弄死你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