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泫!”
周公公神色猙獰, 隻一瞬便想明白了前因後果,視線越過姬玉泫瞪向她身後的嶽晚秋:“你竟敢背叛殿下!如此一來,你便是自己將生機斷送!簡直愚蠢之至!”
嶽晚秋跪坐在地上,垂首低眉, 周身罩著晦暗的氣息, 對周公公的質詢無動於衷。
卻是姬玉泫一步上前, 舉劍指著周公公的鼻尖:“比起旁人生死, 公公還是先顧及顧及自己的性命罷!”
周公公陰著臉冷嗤一聲, 並未與姬玉泫動手,眼珠子轉向四周,黑色火焰沒有滯阻之勢,還在繼續向俸城擴散, 已然越過城牆, 撲向更遠處的樓閣與房屋。
嶽晚秋要將整個俸城作為召喚永夜獸的祭品, 為軒轅柔所領的十萬朝廷軍陪葬!
“兩隻瘋狗!”周公公憤聲怒罵, 暗道形勢所迫, 繼續下去恐怕連他自己也性命不保, 故而當頭向著姬玉泫劈出一掌,同時騰身一躍, 抽身後退。
掌風凌冽, 未及近前便被姬玉泫一劍震散,眼看此人要逃, 姬玉泫沉聲一喝:“哪裡走?!”
幾名玄天宮暗衛現身於城牆之上,在周公公翻越城牆之前一同出手攔截, 幾道劍氣刀氣吹刮而至,一個照面就在周公公身上劃出數道口子。
周公公被迫後撤,又回到城樓之下, 遭遇追擊而來的姬玉泫,雙方頃刻間便交上手。
俸城主將見周公公受困,立即招呼人馬上前接應,欲率領俸城駐軍從另外一座城門撤離。
而叛軍這一方,軒轅柔手下一眾副將勉強穩住陣勢,喝令理智尚存的士兵結陣抵禦魔氣侵襲,更有有野心者,見軒轅柔落馬,立即率眾補上,衝擊城門,追擊散亂中的俸城駐軍。
至於這把黑色魔焰燒盡之後,還有多少人殘留,已不在他們的關心范圍之內。
駐軍撤離的方向,必然有出路可尋!
火越燒越旺,造成無數死傷,慘叫聲不絕於耳,數不清的士兵在魔焰降臨之時死於非命。
戰場外圍高地,阿九扭頭看向樂小義,低聲問詢:“少宗主,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樂小義緊扣牙關,指甲攥進掌心,面上神情猶疑掙扎,思量著是否在此時出手,撲滅這場鋪天蓋地的大火。
她有一隻永夜獸眼在手,足以窺破這魔陣的玄機,同時也看到了嶽晚秋為了做成這場局需要付出什麽。
雙方軍隊還在角逐,於滔天怒焰之中你追我趕,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叛軍隊伍尚未擠入城門,整個俸城已然被黑色魔焰完全包裹。
俸城主將眼看城門在望,來不及生出半點僥幸之心,地面劇震,向下坍塌,頃刻間數不清的裂縫在腳下爆開。
魔焰不知何時已然掏空整個俸城,地底顯出一個巨大的窟窿,樓閣瓦舍紛紛傾倒,呼號慘叫響徹雲霄。
嶽晚秋本為先天修為之人,以一己之力引發天災,攪得俸城生靈塗炭,無辜之人葬送性命,而她自己也業力糾纏,這魔焰亦是她的劫難,注定不得善終了。
周公公被姬玉泫一掌擊中,口中吐出一蓬鮮血,立即便有兩名玄天宮之人拿刀架住他的脖子。
其人神態萎靡,看向嶽晚秋的眼神格外仇恨,啐了一口唾沫,咒罵道:“自作孽!你本有一線生機,三皇子不會言而無信,可你竟非要自尋死路!”
“自尋死路?”嶽晚秋神情迷惘,好似終於回過神來。
她茫然轉頭,看向已被玄天宮鉗製的周公公,倏爾一笑:“且不說軒轅徹有我的魂契在手,我是生是死根本不受自己掌控,再者,施展此術會如何,周公公當真不知道麽?”
周公公被這句話問得一噎,竟頓了一息未能接話。
嶽晚秋臉上笑意更甚:“看來周公公也是知道的呀,術法一開,我只有死路一條,這些火焰不僅能殺人,還會侵吞我的壽元,直至將它耗損殆盡。”
“這麽重要的一點,你們似乎從沒打算告訴我。”
嶽晚秋瞥見周公公鐵青的臉色,嘴角弧度越揚越高:“如此看來,我今日不管如何,都是要死的,三皇子既沒考慮過我的死活,自然也不會信守承諾,若我真照你們所想的那樣做,一旦事成,他必然會對阿柔趕盡殺絕。”
“反正都是一死,死去的方式,便該由我自己選擇。”
她的死,需對軒轅柔有價值。
嶽晚秋將軒轅柔平放於地,起身看向姬玉泫的背影:“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做到了,接下來,也請少宮主履行承諾。”
姬玉泫掃了周公公一眼,遂命人將軒轅柔架起來,平靜地對她說:“她醒來會恨你。”
“我知道。”嶽晚秋微笑著回答,“歡喜總是短暫,恨卻刻骨銘心,我只要她記得我。”
既然前路只有一條,那她願意用這條性命為軒轅柔鋪路,成為她的墊腳石。
嶽晚秋說完,轉頭看向已然沉淪在黑暗中的俸城,她張開雙手,一條條漆黑的印紋由她的心口生長出來,以極快的速度爬遍全身。
樂小義站在遠處山頭,便是想出手也來不及了。
俸城地底響起一聲野獸的嘶吼,火焰燃燒到天上去,墨染的雲層壓了下來,周公公還欲掙扎,姬玉泫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而後向周遭侍從招手:“走。”
最後的時間就留給嶽晚秋和軒轅柔。
大地還在向下塌陷,姬玉泫領著一眾玄天宮之人頭也不回地扎進剛剛形成的魔陣中,樂小義遠遠看見這一幕,立即騰身躍下高坡,對身後劍影衛道:“去裡面!”
盡管他們距離戰場很遠,根本聽不見嶽晚秋和姬玉泫說了些什麽,但樂小義可以篤定,姬玉泫的目的是藏在魔陣中的另一頭永夜獸。
唰唰幾道黑影從紛亂的戰場中經過,嶽晚秋似有所感,扭頭朝風聲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與樂小義四目相對。
後者腳步稍頓,隨即又加速從她們身邊走過,沒入已然化作廢墟的俸城。
城門坍塌了一多半,城中街道已然面目全非,無數屍體埋在瓦礫橫梁之間,石塊上盡是焦黑的燒痕。
樂小義沿著地面的龜裂深入俸城,腳下踩著黑黢黢的火苗,燒得鞋底滋滋作響。
永夜獸的魔陣應該獨立在神荒浮屠界的空間之外,所以之前劍影衛一直找不到它。
巫氏雖被稱作永夜一脈,事實上因巫氏先祖斬殺永夜獸,還飲下它的血,與之伴生的另一頭永夜獸事實上對巫氏只有仇恨,唯有巫氏之人以身為餌,方能開啟通往異空間的傳送門。
二十多年前那一次,圍困樂君皓的巫氏之人隻投入三個人作為祭品,遠遠達不到喚醒沉眠的永夜獸的程度,故而這兩個巫氏之人能從容離去,樂君皓也有余力從魔陣中脫身。
今日卻不然,永夜獸爆發的魔焰吞噬了成千上萬的無辜性命,它已完全蘇醒,若永夜獸不死,陣中所有人都會在烈火的焚燒中化作灰燼。
樂小義腳下步子越來越快,阿九緊緊護在她身側,劍影衛也緊隨其後。
一聲聲淒厲的嘶吼從陣中傳來,一道高過一道,姬玉泫所領玄天宮人馬已然同永夜獸.交上手。
直至抵達魔焰腹地,樂小義先瞥見一抹明豔的鳳影,隨後才看見另一頭永夜獸的全貌。
高約十丈的巨獸渾身漆黑如墨,猙獰的頭顱上嵌著一隻金瞳,身軀騰懸於空,試圖突破玄天宮眾高手的封鎖。
可玄天宮眾修為高深,最差的都有通穴境後期,這頭永夜獸剛剛蘇醒,實力百不存一,一時半會兒難以取勝,戰況膠著。
姬玉泫展開鳳翼,施展神凰秘法,一連三劍皆斬在永夜獸的脖子上,潑墨般的黑色血液四散飛濺,又在頃刻之間被火焰燒灼消失。
魔氣漸濃,漸漸有人受魔陣中魔氣的影響,心智不穩,不得不暫時退開,永夜獸趁此機會一躍而起,蠻橫地撞開姬玉泫,突破玄天宮的圍攻打算逃逸。
可它選擇的,恰是樂小義來時的方向。
樂小義感覺到濃鬱的魔氣撲面而來,立即讓劍影衛結陣,同時思泫劍出鞘,毫不猶豫一擊斬龍訣,擊向永夜獸身後追來的姬玉泫。
姬玉泫不得不提劍擋下樂小義這一招,而那永夜獸也因此得到喘息之機,翻越至樂小義身後。
樂小義正注意著姬玉泫,聽耳側風聲忽起,她敏銳地感覺到危機,側身一躍避過偷襲,扭頭看時,卻沒想到偷襲她的竟然是她剛才救下來的永夜獸。
可很快樂小義就想明白了因果,必然是這永夜獸聞到她體內有另一頭永夜獸的氣息,誤以為她也是巫氏之人,與那些殺死永夜獸取血的人類一樣可惡。
距離這樣近,樂小義連退兩大步,永夜獸依然不依不饒。
在它眼中,沒有恩義,沒有感情,只有殺與被殺,利用與被利用。
樂小義暗道一聲糟糕,正要驅使永夜獸眼暫時控制此物,忽然一道銀光掠過她的肩頭,猛地斬中巨獸本就鮮血淋漓的肩膀。
一聲尖銳的慘叫,永夜獸撲騰著轟隆一聲摔在地上。
姬玉泫手持樂小義贈她的那把劍,再次施展一擊劍招,將永夜獸的喉嚨完全劈開。
樂小義根本來不及出手阻止,下一瞬,姬玉泫已然用不知何等玄奧的身法避過樂小義,直撲樂小義身後的永夜獸。
姬玉泫全力出手,刹那間就讓樂小義感覺到了她們之間實力的差距。
樂小義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姬玉泫手中之劍送入永夜獸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