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拓依樂小義所言去查, 那天推搡中倒地的麼麼沒死,被劍神宗的人保護起來了。
他特地留了個心,找人把湘悅帶出來的時候沒說要見面的人是程岩,至於程岩, 則在樂小義的安排之下, 機緣巧合地與湘悅碰了面。
程岩語無倫次, 湘悅一見到他就開始哭, 吳拓和樂小義則在暗中觀察。
雖然安插了人手在湘悅身邊, 但樂小義二人離得比較遠, 聽不清程岩和湘悅在說什麽,只能憑借她們的神態和說話時的口型做出大致的判斷。
面對面前掉眼淚的女人, 程岩連話都說不利索, 他想拍拍湘悅的肩,卻又有所顧忌,手伸到一半, 硬生生地拐了個彎,將掌心的汗蹭在自己衣袖上。
“來之前, 她接觸過什麽人沒有?”樂小義問吳拓。
“沒有。”吳拓搖頭,“我們的人一直盯著, 除了劍神宗的眼線,她沒有機會接觸其他人。”
樂小義左手托住下頜, 右手夾了一筷子小菜喂進嘴裡, 又問:“這邊的人馬最近能騰出多少?”
“這邊據點距離劍神宗比較遠, 除了核心人馬是劍神宗的長老,其他人有不少都是從夷州本地招募的,據點內修為最高的是一名通穴境六層的長老,若有重要行動, 他可以參與。”
“其余能調度的人手,三名魂元境長老,丹元境和靈元境則視情況而定。”
樂小義心裡大致有數了,無奈歎了口氣:“劍神宗的實力還是太薄弱了。”
或許這樣的組成在小宗小派看來已是不可撼動的力量,但見識過蓬萊仙境與玄天宮的規模,樂小義對劍神宗的實力有了新的估量。
劍神宗的弊端十分明顯,中堅力量足夠,但宗內太缺少高修為的大能,唯一能撐場面的就是一把君瀾劍和沉寂在地底的守護神獸。
偏偏這兩樣東西都有使用條件,樂小義不在,劍神宗就像一隻紙老虎,稍大一點的風就能把它吹散,樂小義對劍神宗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可樂小義又不能像吉祥物似的一直待在劍神宗不出來。
這次樂小義前往蓬萊仙境,尉遲氏和三皇子勾結,向劍神宗派兵,本來劍神宗大劫將至,恐怕難過這一關,卻不知何故龍都的消息提前走漏,閻雲清當機立斷,派了人堵在行軍的路上,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加之其余幾位皇子紛紛撤出龍都,於各大州城安營扎寨,自立為王,也成了三皇子行軍路上的絆腳石,劍神宗陰差陽錯地度過一劫。
可正如軒轅崇那日在天人島時所說,劍神宗不願臣服,樂氏血脈又暴露於天下,不止劍神宗是別人眼中釘,就連樂小義也有許多人盯著。
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就算不派大軍進攻,也總有能讓劍神宗頭疼的法子,比如尉遲氏劫走藥神谷送來的草藥,釜底抽薪,可謂陰毒。
樂小義掃了一眼不遠處終於突破心理防線,抱住湘悅一個勁安慰的程岩,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微笑:“讓他們按兵不動,臨水的事情先放一放,我猜今天晚上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
吳拓疑惑,樂小義卻不再解釋。
差不多到了時間,劍神宗的線人帶走了湘悅,程岩呆坐原地,一臉恍惚。
是夜,樂小義和吳拓先一步回到院中,不一會兒院門開合,樂小義房間門外響起程岩的聲音:“易小哥,在下有事相商,還請來前廳一敘。”
樂小義推開門,到前廳坐下,程岩幾度欲言又止,或是怕樂小義久等,心情不悅更難說話,他猛一咬牙,下定決心:“易小哥,是這樣……明天咱們出城,能不能……多帶一個人?”
“帶誰?”樂小義不動聲色,眼神恰到好處地露出兩分疑惑。
“就是……”程岩很尷尬,可這件事不可能不知會樂小義,他緊張地捏緊拳頭,梗著脖子把話說完整,“我有個妹妹,若我獨自走了把她留在臨水我不放心,咱們能不能帶上她一起走?”
“妹妹?哪個妹妹?”樂小義皺起眉,“我記得程家好像沒有小姐。”
程岩一臉窘迫地解釋:“是以前跟我的一個丫鬟,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的。”
樂小義恍然大悟,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現在世道那麽亂,多帶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既是個丫鬟,留在程家也有人照看,何故與我等一起冒險?”
“這……因為……”程岩臉色一青一白,艱難說道,“因為她先前犯了錯,被程家趕出來了,我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於心不忍,畢竟是以前照顧過我的,我實在不願把她直接扔下。”
樂小義眸心稍暗,臉上卻有幾分動容:“程大哥重情重義,難能可貴,既如此,我便幫程大哥這個忙。”
“真的?”程岩喜出望外。
樂小義點頭:“但明日出發時間早就定好了,程大哥務必要及時把人帶來。”
程岩說服了樂小義,心裡放下一個大石頭,疊聲應道:“是是是,易小兄弟放心!此事程某絕不含糊!”
樂小義不置可否,但臉上的笑卻不覺間冷了兩分。
盤膝坐在廳外的吳拓眼瞼半闔,混沌的眸子裡多了一抹殺意。
樂小義與程岩作別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辰時推門出來,吳拓朝她行禮,而後道:“程岩先出去了,應該是去接人。”
“嗯。”樂小義跨過門檻,“我們也走吧。”
樂小義二人租了一輛馬車,在城西一處茶棚等候,不多時,程岩便領著他的好妹妹來了。
程岩走近了,拉了一下湘悅的胳膊,但在注意到樂小義的視線之後,又匆忙松開,解釋道:“易小哥,她就是我說的妹妹,叫湘悅。”
說完,轉頭吩咐:“快,向易小哥行禮。”
湘悅穿得樸素,怕被人認出來,她臉上鋪了些碳灰,一雙眼睛水盈盈的,看向樂小義時充滿了惶惑與膽怯。
“易公子。”湘悅向樂小義福身,態度恭恭敬敬。
樂小義裝作不識,朝她微微頷首,便算打過招呼了。
“時辰已經不早了,少爺,該啟程了。”打扮成車夫模樣的吳拓打斷了幾個人說話。
“走吧。”樂小義先上了馬車,程岩和湘悅跟在身後。
馬車內很寬敞,樂小義獨自坐在一側,湘悅和程岩拘謹地坐在另一邊,兩人中間還隔了一個人的空位。
樂小義一身錦衣,背後墊了個軟墊,手裡拿著一把玉骨扇,手腕處還系了一串相思豆,擺足了富家小少爺的架勢,斜靠在車壁上小憩。
城西與臨城接壤,出城時眾人遭到守城軍的盤查,吳拓對攔路的士兵道:“我們家少爺打小身體不好,近來城裡死的人多,少爺染了風寒,便帶了兩個下人打算去鄉下休養一陣子。”
他一邊說,還從袖口掏出一塊銀錠,塞到領頭的衛兵手中。
衛兵掂量了一下銀錠的重量,不屑地撇了撇嘴:“就這?是不是看不起我?”眼瞅著明顯是條大魚,放走一個少一個。
吳拓很是上道,又掏了兩塊出來:“我們少爺出來沒帶多少盤纏,就只有這些了。”
“行吧。”那人冷哼一聲,隻簡單地朝車裡看了一眼,便抬手示意士兵們放行。
樂小義一行順利出了城門,搖搖晃晃往西邊走,及至日暮時分,馬車在郊外一處樹林停下來,距離下一座城池還有半日路程,他們今日得露宿山野。
程岩不知樂小義和吳拓是先天修為,已辟谷,從隨行的包裹裡取出一包乾糧,先分給樂小義和吳拓一人一整塊,而後與湘悅分著吃了一塊。
樂小義掃了他們一眼,再看看手裡的乾糧,掰下一多半來遞給湘悅:“你們這樣吃怎麽行,走之前我讓吳老去城裡購了些糧,車上還有吃的,不用儉省。”
湘悅不敢接,可視線卻落在餅上挪不開,樂小義便直接把餅送到她手裡。
“多謝易公子。”湘悅小心抓著餅,既害怕,又有羞怯,往程岩身後躲了躲。
程岩想說什麽,最後沒開口,隻悶悶地啃了兩口餅,食不知味。
樂小義裝作無事發生,剩下的小半塊餅一點一點吃了,拍拍手起身:“讓湘悅姑娘去車上休息吧,程大哥你與我輪流守夜,我守前半夜,你守後半夜,如何?”
程岩吃完餅,看了眼湘悅,又看看不遠處的馬車,面無表情地答應了。
樂小義又轉向湘悅:“湘悅姑娘,馬車上有毯子,若夜裡冷的話,記得把毯子蓋上。”
湘悅垂下眼瞼,眸底似有一片瑩潤的水光,低頭向樂小義道謝。
程岩的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樂小義找了個塊乾淨的石頭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開始納氣,好像剛才那幾句關心當真只是隨口一提,她並不真的在意。
遠處程岩和湘悅小聲說了兩句什麽,湘悅一直點頭,而後在程岩護送下上了馬車。
樂小義眼睛掀開一條縫,朝程岩的背影勾起唇,自覺方才的行為似乎有些惡劣,但有趣。
姬玉泫對她的影響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