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姬玉泫說什麽她都應。
一行人從重建好的宅院外路過, 朝坊市另外一個方向去,穿過城區,來到郊外樂小義養母下葬的土坡。
祁劍心和玄天宮高手止步, 樂小義與姬玉泫繼續往前走。
樂小義在墳前跪下, 磕了三個響頭:“阿娘, 小義回來看您了。”
縱使這婦人並非她的身生母親, 可在樂小義心裡, 她的地位還高過生母左雲琴。
樂小義跪著和養母說話,身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姬玉泫在她身旁雙膝跪下,與樂小義一樣, 磕了頭, 起身後,用小到只有身旁人能聽清的聲音隨樂小義喚了一聲“阿娘”。
稍頓, 又道:“請阿娘放心,小義進了姬家的門, 不會受委屈的。”
樂小義先還在感動著,一聽這話不對呀。
什麽時候就進姬家的門了?怎麽就是她要進姬家的門呢?
“你這話啥意思?”樂小義抖了姬玉泫一肘子, “無媒無聘的,從哪兒說起?”
姬玉泫難道打算就這樣?未免太便宜了, 雖然樂小義心裡還是樂意的, 可一點儀式也沒有, 她總覺得欠了點什麽。
哪怕江湖兒女沒那麽多的繁文縟節,只是對天地一拜也好。
“怎麽?”姬玉泫眉梢一挑,遂做泫然欲泣狀, “你都要了人家身子了,還想不認帳?”
樂小義一瞪眼:“胡說!誰不認帳了?”
“那不就得了。”姬玉泫柔弱不見,笑得見牙不見眼。
樂小義:“……”她錯了,她就不該直接問。
樂小義偏過頭去,悶悶不樂,姬玉泫盈盈然瞅著她,眼裡滿是笑。
笑罷,垂下眼,心道:再等等,不用太久的。
拜過養母,樂小義幾人又去了一趟養母生前住的地方。
只有一間土房,方寸大小的庭院,院牆坍塌,裡面什麽也沒有,早已不宜人居。
“聽阿娘說,她撿到我的時候,就在這院子後面。”樂小義踏進小院,同時小聲向祁劍心介紹。
姬玉泫以前來過這裡,一景一物都很熟悉。
祁劍心邁進一步,面具下的獨眼驀地掠過一縷精芒。
他感覺到了君瀾劍的氣息。
順著樂小義手指的方向延伸出去,在更遠一些的深山裡。
“我小時候……”樂小義話沒說完,祁劍心的身影忽然原地消失。
樂小義一愣,便聽祁劍心留下的一道聲音盤旋響起:“你們回客棧稍候,我去去就回。”
祁劍心走得突然,留姬玉泫和樂小義在原地面面相覷。
“隨便逛逛吧。”姬玉泫提議。
祁劍心不帶她們一起去,多半是顧慮前幾日小茹預料的災劫。
樂小義站在院子裡朝祁劍心方才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眉頭緊緊鎖著,良久才道:“好。”
姬玉泫從路邊老伯手裡接過一串糖葫蘆,付了錢,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後把剩下一串都遞給樂小義:“別擔心了,前輩修為高深,不會有事的,來吃糖葫蘆。”
樂小義瞅著那糖葫蘆上可愛的月牙形的牙印,心裡的不安被衝淡了些,臉上也露出笑容來:“你不是辟谷了嗎?吃什麽糖葫蘆?”
“就一口。”姬玉泫笑。
跟在姬玉泫身後的玄天宮高手仿佛一個透明人,他看著面前兩人,心下疑惑,不是說夕絕情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麽?
不過他也沒真正見過夕絕情,姬玉泫手裡拿著夕絕情的腰牌,做不了假。
樂小義接過糖葫蘆嘗了嘗,點頭:“還是以前的味道。”
她話剛說完,姬玉泫便領著她鑽進一個首飾鋪,對店裡的夥計道:“日前有人在你們這兒定了一對硯良溫玉的鳴鳳鐲,可做好了?”
夥計一聽,貴客呀!立即喜笑顏開:“可是夕姑娘?”
“不錯。”姬玉泫點頭。
夥計便引著她上樓:“諸位樓上請!”
樂小義一臉驚訝,姬玉泫不僅修了宅子,還定了一套鐲子?
姬玉泫讓跟來的侍從候在樓下,與樂小義並肩來到二層,方才引路的夥計適時止了步。
這時,簾布掀起,從裡間走出一名容姿妍麗的粉袍女人,那女子一見姬玉泫,笑眼立即彎起來:“玉泫妹妹,你可真不夠意思,上次來姐姐這裡,還是半年前。”
這女人竟直呼姬玉泫的名字!
樂小義的注意力立即被眼前這女人對姬玉泫的稱呼吸引過去,眼看女人傾身就要朝姬玉泫懷裡靠,樂小義想也沒想就一步邁出去,擠在兩個人中間。
那女人與樂小義四目相對,愣住了。
“呵。”姬玉泫笑出聲,樂小義慌慌張張的樣子可真是太可愛了。
女人先看了眼樂小義,這才順著笑聲瞅向姬玉泫,見姬玉泫沒有要阻止樂小義的樣子,便拿眼神問她:“怎麽回事兒?”
姬玉泫眉眼彎彎,直接傾身貼上樂小義的側臉,在她耳側蜻蜓點水般輕輕吻了一下。
樂小義沒想到姬玉泫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猝不及防之下,驚得肩膀一顫,細嫩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紅暈,連耳朵脖子也一起紅透。
隨後,她腰上環來一條胳膊,姬玉泫將她摟進懷裡,長袖擋住樂小義的臉。
姬玉泫心裡暗惱樂小義也太沉不住氣了,這嬌羞的小模樣怎麽能給別人看?面上卻形容妖嬈,朝粉袍女人輕佻地揚了揚眉。
可懂?
女人立即露出了然的笑,朝姬玉泫投去一個千嬌百媚的幽怨媚眼,沒再與樂小義這“新寵”爭歡,反而笑吟吟地問了一句:“這位妹妹生得真是好看,叫什麽名字?”
“打聽那麽多做什麽?”姬玉泫撥開女人欲挑樂小義下頜的手,哼道,“拿東西來。”
女人嘖了聲:“可真是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雖這樣說著,她還是轉身走去拿姬玉泫要的東西。
女人進裡間後,姬玉泫將袖子放下來。
樂小義低頭盯著鞋尖,臉上紅霞已消,情緒頗為低落。
“生氣了?”姬玉泫靠在她耳邊小聲問。
樂小義搖了搖頭,卻一個字也不說。
她知道姬玉泫和粉袍女人只是逢場作戲,她也知道姬玉泫不可能有什麽舊愛。
但她不了解姬玉泫此前十年的經歷也是事實。
姬玉泫的風評從何而來?
她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男人覬覦她也好,女人嫉妒她也罷,都刻意抹黑她的名聲,可另一方面,也有她主動營造這樣一個形象的原因在內。
只有樂小義知道,姬玉泫看似輕佻從容,可當真涉及情事,又保守靦腆,與她在外界營造的形象截然不同。
姬玉泫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不讓人抓到把柄,也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
道理她都懂,可她心裡就是不舒服。
她討厭別人明目張膽的,以覬覦窺伺的目光打量姬玉泫。
不,偷偷的也不行。
可能,是她恃寵而驕了吧。
姬玉泫還沒哄好樂小義,那方粉袍女人已從裡間出來,她拿出一個玉匣子,放到身前的櫃台上,笑吟吟地揭開玉匣,裡面躺著一雙做工精細的鳴鳳雕花暖玉鐲。
玉鐲上有淡淡的靈氣波動,鐲子內刻了陣,竟是一套法器。
“這可是咱們軒裡手藝最好的先生打造的,若不是玉泫妹妹親自來,可請不動先生呢。”粉袍女人笑眼盈然,“玉鐲裡的法陣,完全激發,能擋靈元一擊。”
靈元境一擊。
聽著粉袍女人的描述,樂小義心裡既酸又軟,姬玉泫自己是先天修為,用不著能擋先天一擊的鐲子。
如此,這鐲子就是為樂小義量身打造的。
姬玉泫將其中一隻玉鐲拿起來,掂在手中看了看,點頭道:“不錯。”不論玉鐲本身的做工還是內部暗刻的法陣,都無可挑剔。
她拿起樂小義的左手,替樂小義將玉鐲戴上,大小剛好合適。
硯良溫玉色澤青翠,襯得樂小義潔白的皓腕越發白皙,煞是好看。
姬玉泫還要替樂小義戴另外一隻,樂小義卻將手抽了回來,讓後將那隻玉鐲戴在姬玉泫的手腕上。
粉袍女人愣住,姬玉泫也面露驚訝。
“這套玉鐲兩只在一起才能起到最大的防護作用,單隻玉鐲內部法陣的功效只有三成。”粉袍女人好心提醒一句。
樂小義還握著姬玉泫的手,姬玉泫任由她握著,沒有要抽回來的意思。
“這樣就好。”樂小義道。
兩隻玉鐲要在一起,那她們人也不要分開。
姬玉泫看著樂小義的眼睛,讀懂了她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樂小義小心拂下姬玉泫的衣袖,蓋住那隻玉鐲,咧著嘴笑起來:“有姬姐姐在,誰能傷到我?”語調婉轉,將那粘人的鶯鶯燕燕語氣模仿了個十成十。
可這心意,卻真得不能再真。
粉袍女人看了樂小義一眼,眼裡有笑,可心裡卻歎了一口氣。
又是個一往情深的姑娘,可玄天宮少宮主的真心,豈是那麽容易得到的啊。
姬玉泫和樂小義離開首飾鋪,姬玉泫抬起手腕,搖了搖那玉鐲,笑吟吟地問樂小義:“真不要?”
“你戴。”樂小義堅持。
姬玉泫於是笑開懷,縱容了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