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義聞言, 目光渙散。
她剛才,又被耍了對不對?
樂小義內心羞澀難當,可她又不能將憤懣和窘迫表現出來。
小茹在一旁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錯眼地瞅著她, 祁劍心的視線也在她身上, 目露疑惑之色。
樂小義更是尷尬, 恨不得就地刨個坑把自己埋了。
她故作正經地清了清嗓子, 假裝看不見姬玉泫揶揄的眼神, 回頭跟客棧掌櫃說:“三間客房。”
一行人跟隨客棧小二往樓上走,樂小義和姬玉泫的房間相鄰,祁劍心則住在他們的房間對面, 小茹順應姬玉泫的安排進了樂小義的房間。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 小茹進屋後就打開櫥窗,從櫃子裡抱出一卷涼席鋪在地上, 在另外取了一床棉被,利利落落的打起了地鋪。
樂小義見她如此, 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想著要不讓小茹睡床鋪, 她自己在地上睡就好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小茹,小茹卻說:“易姐姐說笑了, 睡哪裡不是睡?床上床下不過一個位置的區別, 姬姐姐說了, 讓小茹一定要照顧好易姐姐,易姐姐,你身上的傷那麽重, 就別東想西想了,老老實實休息吧。”
樂小義:“……”她似乎被小丫頭片子教育了。
樂小義心裡覺得奇怪,之前姬玉泫還在和她鬧別扭,來的路上她也的的確確有心和小茹保持距離,但方才在馬車上時,不知道姬玉泫和小茹說了什麽,姬玉泫好像徹底對小茹放了心,竟然還主動讓她和小茹住一個房間。
“剛才在馬車上她和你說什麽了?”樂小義好奇,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什麽呀。”小茹想起姬玉泫跟她說的話,臉上帶了些笑意,可她不好意思告訴樂小義,所以就沒打算開口,在樂小義追問之前打斷了她,“易姐姐,你別問了,收拾收拾下樓吃點東西,別讓姬姐姐久等。”
小茹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
樂小義一頭霧水,抓耳撓腮,可小茹不願意說,她也不好意思迫著人家開口,隻得作罷。
從房間出來,樂小義聽見隔壁另外一間房裡傳來咯噠一聲響,隱隱還有幾縷血腥氣從門縫裡透出來。
樂小義眯了眯眼,神態警惕,但她並未主動找事,而是不動聲色地護著小茹從房門口路過。
二人一前一後下了樓,姬玉泫和祁劍心已在廳裡等著了。
姬玉泫隨便點了幾個小菜,現在天色不早了,他們準備用過餐後就各自歇息,明天一早還要繼續趕路。
豈料飯吃到一半,客棧外突然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鬥聲。
隨即轟一聲響,一道人影從大門口飛進來,乒呤乓啷撞倒一排桌椅,有不少酒客遭受無妄之災,酒水飯菜濺了一地。
正在用餐的酒客們叫罵著站起來,或憤怒或驚訝地望向客棧門外,要讓門外來人給個說法。
然而,當一道身披甲皺的颯爽身影踏上客棧前的石階,從門外走進來時,廳裡的酒客們竟齊齊消了聲。
客棧掌櫃臉色急變,連忙拱著手迎上去。
“什麽風把洛大小姐吹到小店來了?”掌櫃的點頭哈腰,陪笑地問道。
那被換作洛大小姐的女子撇了他一眼:“吳掌櫃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私自收留東陽山的人!”
“冤枉啊!”掌櫃的一聽這話,嚇得魂不附體,腿肚子猛地一哆嗦,差點跪下給姑奶奶磕頭,“小的哪裡知道誰是東陽山的人!”
洛大小姐正眼也未給他,見他如此,隻一聲冷哼:“給我搜!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言罷,她身後一串全副武裝的侍衛刷刷闖進大廳,要將客棧掀個底朝天。
正在廳裡坐著吃飯的酒客全都遭到排查,樂小義四人裡有個打扮古怪的祁劍心,加之他們坐在角落裡像是怕被別人發現什麽似的,立即就成了重點排查對象。
有兩個侍從來到他們桌前,刀柄咚咚敲了兩聲桌子,粗聲粗氣的命令祁劍心:“摘下鬥笠和面具!”
樂小義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不禁為這兩個沒長眼睛的侍衛捏了一把汗。
她不知道祁劍心是怎樣的性情,但如果有人粗俗無禮地用刀柄指著姬玉泫,以後者看似柔軟實則桀驁不馴的性情,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有可能釀成大禍。
好在祁劍心並未生事,他揭下鬥笠,隻將面具挪開一半,露出那隻沒有眼珠的右眼,其猙獰凶惡的樣貌將這兩個侍衛嚇得臉色一白,慌不迭地退了好幾步。
聽過侍從匯報,洛大小姐冷厲的目光朝樂小義四人的方向看過來,停留短短一息又挪開,並未繼續盤問他們的身份。
另有一部分侍衛上了樓,沿著客房一間一間地搜過去。
不多時,侍衛們噔噔噔跑了下來,領頭一人快步朝洛大小姐走過去,道:“大小姐,人跑了,房間裡有血,翻窗走的。”
洛大小姐眼裡閃過一抹凶光:“追!”
一眾人來去如風,眨眼間全走了,樂小義聽身旁酒客竊竊私語了幾句,大致明白了這洛大小姐的身份,以及洛氏和東陽山的恩怨。
好巧不巧,原來這洛大小姐就是洛氏本家的大小姐,洛青城。
難怪瞧著有點眼熟。樂小義心道。
此女與洛青鳶師姐是姐妹,模樣有幾分相像,眉眼間神態肖似,只不過洛青鳶的氣質比較清冷,五官也更柔和一些,是個冷美人,而這位洛青城洛大小姐則更鋒芒畢露,英姿颯爽。
洛氏是永州的名門望族,最小的年輕一代有兩個公子,三位小姐。
大公子在本家修煉,據說已有先天修為,二公子則最沒出息,整天遊手好閑,吆喝著狐朋狗友吃吃喝喝。
他生母是個妾室,死的早,其父心有愧疚,對其所為時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多加教導,故而此子自幼無人管束,長大了便也成一方禍害,潑皮無賴。
洛家的三位小姐各有所長,都是人中龍鳳。
大小姐洛青城任職於臨丹城防軍,有髓元境修為在身,手上握有實權,二小姐洛青雲醫術精湛,是藥神谷一位神醫的弟子,三小姐洛青鳶則在劍神宗進修,目前已至骨元境。
前陣子洛青城與東陽山的混混結了怨,具體緣故尚無人知,但洛青城點名要抓東陽山的楓紅雨,憑借洛氏在永州的勢力,給各大州城的城方軍都傳了消息,所有客棧一律不準收留東陽山的人,否則就是與洛氏為敵。
可那楓紅雨狡猾如狐,一個月過去了,洛青城還沒有抓到此人。
剛才她得到消息,這楓紅雨居然還敢藏在臨丹,就在她眼皮底下,可真是把她氣笑了。
她帶人來堵,門口有個人要給楓紅雨報信,被截了下來,即便如此,還是讓楓紅雨給逃了。
洛青城領著人離開客棧,掌櫃的自認倒霉,給廳裡的酒客們賠了不是,說今日的單子全當是掌櫃的請的客,讓諸位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
樂小義幾人座位在角落,沒受太大影響,隨便吃了點東西就上了樓。
他們又路過先前那間有血腥氣傳出的房間,此時房門大開,地上的確有一灘血,窗戶也是開著的,想必那楓紅雨方才就是藏在這間屋子裡。
小茹走在前面,要給樂小義開門。
樂小義倏而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小茹一驚,差點呼出聲來,樂小義立即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稍安勿躁。
姬玉泫與祁劍心從後面上來,覺察異動,投來疑惑的目光。
樂小義扭頭朝姬玉泫使了個眼色,姬玉泫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唇齒開合,無聲道:“裡面有人?”
“我來。”祁劍心亦心領神會,大步走過去,推開屋門。
地上倒著個黑衣女人,下腹處有傷,已不省人事。
小茹受到驚嚇,捂著嘴退了兩步。
“是楓紅雨。”姬玉泫看了一眼緊閉的窗戶下兩個清晰的腳印,斷定道。
只是沒想到洛家大小姐抓了一個多月沒抓到的混混居然是個女人。
“現在怎麽辦?”樂小義問。
需不需要把這個消息傳給洛家,將此人交給洛青城?
祁劍心卻說:“我們不明白個中恩怨,沒必要插手這件事,把她弄醒,讓她自己走。”
姬玉泫也讚同祁劍心的觀點:“她現在受了重傷,只要出去就是自投羅網。”
“好,那先把她叫醒。”樂小義答應下來。
她走過去搖了搖楓紅雨的肩,後者傷勢雖重,可警惕性很強,哪怕她此刻累極了,閉著眼睛,卻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樂小義一晃她就醒了。
“抱歉。”楓紅雨啞著聲開口,先賠了不是,“打擾了,在下立馬就走,多謝諸位不殺之恩。”
她掙扎著要站起來,胸前的衣兜裡竟落出一塊黑玉牌。
玉牌咯嗒一聲掉到地上。
樂小義一愣,姬玉泫挑眉。
這玉牌熟悉的樣式令她們很是驚訝,此物可不就是玄天宮的身份玉牌嗎?
楓紅雨見玉牌意外墜落,臉上閃過一抹驚慌,立馬躬身去撿。
但樂小義先他一步,足尖一挑,將那玉牌挑起,納入手中。
此物表面光滑瑩潤,正面有一片楓葉,背後則是一個複雜的,獨屬於玄天宮的紋樣。
樂小義拿走了黑玉牌,楓紅雨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但樂小義等人人多勢眾,而她自己則傷得不輕,正面硬碰沒有贏面。
所以,楓紅雨倒了一口氣,好生好氣地與樂小義商量:“這位姑娘,在下擅闖姑娘房間的確多有得罪,若姑娘有甚不滿,需得要賠償的,盡可開個價來,如此扣留在下私物,恐怕不妥吧?”
樂小義沒理會楓紅雨的質詢,向姬玉泫頭去詢問的目光。
姬玉泫則朝她搖了搖頭。
樂小義心下了然,姬玉泫不打算盤問風紅雨的身份。
她將那黑玉牌還給對方,意有所指地說道:“此物在下瞧著眼熟,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似的,不過一時間沒有想起來,也許是在下弄錯了,如此貴重之物,閣下還是收好為妙。”
楓紅雨聽了樂小義這番話,瞳孔一縮,目露驚訝之色。
可樂小義不多說,她便沒多問,自樂小義手中接過黑玉牌,低聲道了一句“多謝”。
隨即套上兜帽,側身避過姬玉泫三人,快步下樓,從客棧大門離開了。
“你們認識此人?”祁劍心問。
樂小義搖頭,複看向姬玉泫。
姬玉泫抿唇一笑:“不認識,但似乎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