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需要, 洛師姐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左詩萱微微一笑。
這時,院門處傳來幾聲笑語,洛青鳶和左詩萱同時轉頭, 便見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走來, 洛府管家看見院中所立之人, 忙過來打招呼:“左家小姐, 三小姐。”
末了, 他向洛青鳶引薦身後一行人:“這位是嶽州南陽鏢局的周姑娘,周泠楓。”
周泠楓身邊隨行而來的則是鏢局管事林言壽。
自李擒龍死後,擒龍幫群龍無首, 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幫眾各奔東西,另尋去處。
與擒龍幫一直處於對立位置的南陽鏢局成了這場爭端的最大贏家, 不僅乘機收攏了一大批好手提升鏢局地位,還在混亂中瓜分了一筆李擒龍的私財。
如今南陽鏢局在嶽州如日中天, 周泠楓的身份也水漲船高,是以這次洛天洞府開啟, 周家才收到了洛氏的邀請函。
周泠楓的天資也算優秀,近兩年頗有奇遇, 年紀輕輕, 已有接近骨元境的修為, 但她的修為放在洛青鳶和左詩萱面前,卻顯得不值一提了。
“泠楓見過二位姐姐。”周泠楓出來之前,其父周雲衫反覆叮囑, 出門在外一定要謹言慎行,莫再像在家裡一樣無法無天,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世上還有許許多多驚才絕豔之人,她該虛心。
周泠楓猶自記得那年南陽鏢局來了個新的鏢師,也是那一年,南陽鏢局遭受重重危難,死了不少人。
周泠楓後來才從周雲衫口中獲知,那人本不姓易,隱姓埋名實乃迫不得已,她本名叫樂小義,如今已是劍神宗的少宗主,親手斬殺了溯源境的尉遲弘義。
當初她還因一時氣憤,對樂小義殺死與她情同手足的石三而憤恨,揚言往後再也不要與之相見。
樂小義說到做到,沒有再去鏢局,甚至,她都沒有再於嶽州駐足。
當周泠楓冷靜下來,再從周雲衫口中得知石三背後的勢力對周氏的圖謀,周泠楓驚出一身冷汗,方知自己當時的仇恨多麽可笑。
可時間不會重來,她再沒見過樂小義,也沒有聽除了周雲衫之外的人說起過她。
方才聽引路的管家說院子裡那兩人一個是左家的小姐另一個是洛府三小姐,周泠楓鬼使神差地就走了過來。
她聽說,洛府的三小姐也在劍神宗修行,如今已是劍神宗的內門弟子,想來是知道樂小義的。
“周家妹妹,你好。”左詩萱臉上掛起溫和的淺笑,同周泠楓打招呼,而上一刻還有幾分笑意的洛青鳶則在外人出現的同時冷了臉,只是禮貌性地朝來人點了點頭。
她周身冷冽的氣息將周泠楓還未來得及問出口的話逼回喉嚨裡,周泠楓沒敢吭聲,寒暄過後便跟隨管家一起走了,行出幾步,她才小聲問:“三小姐向來如此麽?”
管家哪裡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聞言笑了笑:“三小姐就是不愛與人說話,但她性子是極好的。”
整個洛府的人誰不知道,雖然三小姐總是一張冷臉,但洛青鳶卻是三姐妹中最好說話的一位。
周泠楓哦了聲,不知信了沒有,但她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走遠了些,身後兩人的說話聲也漸漸小了,周泠楓咬著唇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
就算得到樂小義的消息又怎樣?就算能去劍神宗拜見又怎樣?見了面她要說些什麽?道歉?還是裝作一切都很自然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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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小義將桌上幾個小碟子全部掃光,吃飽喝足,像隻饜足的貓斜倚在石桌上。
直至此時,她才想起來今天來找左雲琴是有正事,險些吃吃喝喝就忘記了。她飲下最後一口酒,開口道:“娘,明天女兒要出一趟遠門,興許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來。”
回不來,就意味著這段時間都沒辦法再來探望左雲琴。
左雲琴意外:“你去哪兒?”
樂小義抓了抓腦門,猶豫片刻,正要開口,左雲琴便先一步阻止她:“算了,你不用告訴我,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安排,但我只要求你一樣。”
樂小義看著左雲琴,左雲琴也看著她:“不管你去哪兒,你都要全須全影地回來。”
“女兒記下了。”樂小義點頭,鼻尖有點酸,她眨眨眼睛,露出一個笑臉。
樂小義當夜便隨著余心長老啟程出發,帶隊的三人中,樂小義隻認識一個賀歸。
幾人打過招呼,人到齊了,便無任何耽擱,立即啟程,趕赴天山。
劍神宗位在大禹西南邊境,距離大禹極北的天山十萬八千裡,即便隊伍裡個個都是高手,趕路速度極快,卻也不能立即抵達,需在途中耗上十天半個月。
這期間,樂小義身邊一直有通穴境高手,鴻蒙劍心也一直保持沉默,除了必要的修煉和攝取天地間的靈氣,它很少對樂小義的指示做出反應。
即便身邊盡是高手,樂小義依然保持著每天跑一趟幻千世界的習慣,也許上一瞬她還在打坐修煉,下一瞬她就從浮屠宮回來了,睜開眼,望著黑蒙蒙的天空發呆。
浮屠宮果然強大,就算樂小義在余心等人眼皮子地下穿梭於各個小世界,余心等人還是毫無覺察,最多只是感覺樂小義的氣息稍稍動蕩了一下,轉瞬間又恢復正常。
樂小義不禁想,上次蘇聽雲話中提及的神首,不由思量,神首是人名還是稱謂,這個稱謂所代表的,是何等境界的高手?
浮屠宮有如此威能,統禦浮屠宮的前輩該是何等修為?
隨著他們距離天山越來越近,一路上都能遇見一些打扮獨特的江湖人,他們中超過九成,都是為了十幾天前的天山異動,想趁此機會去天山試試運氣。
夜深了,樂小義坐在一棵老樹的枝頭,望向遠處天山的輪廓。
在那黑暗中,潛伏著許多晦澀的氣息 ,樂小義試圖感應他們的同時,這些人也在暗中觀察樂小義,當看清樂小義的修為,他們又很快將注意力移開,看向樂小義身邊的幾位前輩。
以樂小義的修為出現的天山,不知該說她勇敢,還是不自量力。
可樂小義不在意這些,天山近在眼前,黑漆漆的夜色下,有潮濕的山風從林間刮來,帶著點腐草的氣息和淡淡的木香。
他們就在天山山腳,明天天一亮就上山去。
樂小義眯了眯眼,天字影衛長就在她身邊潛藏,她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
更值得操心的,是如何才能找到丹元境的魔獸。
天山深處凶險無比,連靈元境的高手都不敢輕易深入,這一次從五湖四海來到天山的人中,雖然大多數還是來碰碰運氣的後天武者,但那些從世家宗門中出來的人,修為最低也是靈元境。
像劍神宗這樣的大宗,派出的都是通穴境和魂元境的高手,即便如此,祁劍心仍然不覺得穩妥,可見天山之險,令人望而卻步。
樂小義一邊在心中計算自己還需要多久才能攢夠浮屠點,排進兩千五百名,一邊在昏沉沉的夜色中等待明天。
第二天一早,天邊泛起魚肚白,余心長老率先起身,樂小義跟著站起來,四人加一個暗中護送的影子,一語不發地趕赴天山。
才走進群山最外圍的山脈,地上就已多了許多不辨身份的屍身,他們大都被山中的野獸啃咬得只剩一副枯骨,別說刀劍寶物,就連身上的衣服都被路過的人順手撿走。
樂小義以前總覺得幻千世界比神荒浮屠界殘酷,因為浮屠宮的門客都是為殺伐而生,但今日,她忽然覺得,也許哪裡都一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為了爭奪利益,殺死敵對的人,有時候甚至不需要敵對,只要對方阻礙了自己獲取利益,他就該死。
經歷了鑄劍大典和普法大典兩次事變,再加上這天山上滿地屍骸,樂小義方明白,江湖中處處人心險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她以前之所以看不見,只不過是她地位低微,走不出來,自然不知道江湖多大,人的心有多大。
余心長老他們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景,每次江湖中有重寶或遺跡出世,都會出現這樣的場景,也許年少輕狂傷春悲秋的年歲還會有些波動和感傷,但見得多了,便麻木了。
樂小義還沒有麻木,是因為見得不夠。
他們沒有人勸樂小義該如何,只是沉默地趕路,樂小義的身份固然特殊,但在以力量為尊的世界,實力高低才是話語權唯一的標杆,何況樂小義不僅年紀小,修為更是只有後天。
長老們不需要看她的臉色行事,僅僅只有熟悉一些賀歸,也許會再必要的時候提點樂小義一兩句。
樂小義沒有怨言,一門心思跟著他們趕路,又深入幾裡地,視野范圍內終於出現了幾個活人。
好巧不巧,竟是尉遲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