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劍心沉吟良久, 終搖了搖頭:“罷了,既然你心意已決,若不讓你走這一遭, 恐心中生怨, 人生在世, 還是不要給自己留太多遺憾, 既是要緊的朋友, 你想去便去吧。”
樂小義本以為還要好一陣勸才能讓祁劍心松口,竟不料祁劍心這般開明,她隻說了琉璃鳳的身份, 祁劍心便明白了。
當下劍神宗內部並不穩定, 若讓其他人知道樂小義前往天山的目的是要找尋丹元境的魔獸妖丹,指不定要引來怎樣的麻煩。
落到別人口中, 有心人可不會聽你給出的解釋,弄個勾結魔族的帽子扣上, 到時候,涉及的便不僅僅只是樂小義一個人, 整個劍神宗都有可能遭受牽連。
這也是樂小義要自己親身前往天山的主要原因。
“這一次天山異變,我派了余心長老攜兩名賀歸、鄭伏二人一同前往, 你便與他們隨行, 今夜亥時出發。”祁劍心又道, “讓天字影衛長和你一起去。”
此次前往天山,速度要快,花在趕路上的時間越少越好, 故而隊伍規模要盡可能的精簡。
一位通穴境長老和兩名魂元境長老加上樂小義共計四人,再有通穴境的天字影衛長暗中護衛樂小義的安全同時協助樂小義趕路,時間上也能充裕一些。
樂小義謝過祁劍心,離開劍宏殿回到承義軒後,先去看望左雲琴。
她每天往來於幻千世界、承義軒和劍山之間,除了修煉、鑄劍和查閱奏報之外,或多或少會擠出一些時間陪伴左雲琴。
樂君皓死後,左雲琴被困於濟州時,日子異常孤單,除了左詩萱偶爾會去看她,這二十多年來,她都是一個人。
雖說侍弄侍弄花草,抄抄佛經,心靜,似乎沒有什麽不如意的,但尉遲霽不是個省油的燈,住在尉遲府上,他總能找到各種理由脅迫她。
左雲琴的人生前半部分只有修煉,後來遇到樂君皓,情愫暗生,方活出些滋味來。
兩人情投意合,門當戶對,眼看著都已談婚論嫁,卻橫生變故,那幾年為了樂君皓和樂小義,她背井離鄉,隱姓埋名,卻逃不脫被家裡人捉回去的命運。
再後來,樂君皓死了,她的心也死了,麻木地聽從家族安排,再麻木地嫁入了尉遲府。
也許是她過於冷漠,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尉遲霽終於對她失去耐心,再也沒過問過她的生活,甚至允許她獨自搬到別院去。
若不是尚有一幼女流浪在外,吊著左雲琴的心,讓她有所牽掛,可能,她早已慨然赴死了。
相比於左雲琴,樂小義這些年雖沒有見過自己的身生父母,但她從不缺少長輩對她的關愛,她不覺得左雲琴對她有什麽虧欠,倒是她自己,心中多有愧疚,怨自己沒有早點救娘親脫離苦海。
左雲琴在院裡看書,手邊備著些精致的糕點,不時抬起頭來,朝院門外望一眼。
不知第幾次抬眸,院門處終於出現一道纖瘦的人影,左雲琴眼裡的期盼變成欣喜,不禁流露出慈和的笑意來。
她把書合攏放在手邊,朝樂小義招招手:“小義,來嘗嘗為娘今日做的桂花糕。”
時值深秋,金桂飄香,這個時節的桂花糕桂花釀正是醇香。
小院東南角就有一棵長了許多年的桂花樹,樂小義邁步走進院子,聞著院中花香,堆積了一整天的疲憊似乎都散了許多。
看著左雲琴慈和的微笑,樂小義也情不自禁地笑起來,腳下步子不由加快了些,先喚了聲娘,才在左雲琴身邊的石凳上坐下來。
初來劍神宗那段時間,樂小義還時常能從左雲琴身上看到一層壓抑的陰霾,如今在樂小義日日陪伴之下,左雲琴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心態越來越輕松,讓她看起來容光煥發,連眼角的細紋似乎都消失了一些。
左雲琴將一盤桂花糕推到樂小義面前,順便遞來一雙筷子,樂小義也不拘謹,立即夾起一塊嘗了嘗。
糕還有余溫,左雲琴算好了樂小義來看她的時間,可見用心。
這一口桂花糕入口即溶,口感順滑,甜而不膩,咀嚼時馨香縈繞於齒間,令人心生歡悅。
“好吃!”樂小義讚不絕口,又猴急地夾了第二塊,不經意地問了句,“娘親怎知女兒好這一口?這味道,像極了蘭亭軒的手藝,太厲害了!”
她吃得急,前一口還沒咽下去,第二口又塞進嘴裡,臉頰兩邊鼓起大包,像偷吃東西的小老鼠。
左雲琴笑眯了眼,勸道:“你慢點兒吃,沒人和你搶。”雖然嘴上這樣說,她又將另外一疊糯米紅棗糕和栗子糕送到樂小義面前。
“下次小泫過來,讓她也嘗嘗娘親的手藝,小泫最喜歡栗子糕了。”樂小義一邊吃,一邊說話,有些字吐詞不清,可左雲琴還是聽明白了。
左雲琴眼裡笑意更深,從容地給樂小義遞上一口新釀的谷酒,笑問:“玉泫有些時日沒來劍神宗了,我聽俞寬說近來玄天宮處境不妙,她近況如何?”
樂小義聽左雲琴提起姬玉泫,伸向碟子的筷子立即頓住。
她飲了一口酒,將嘴裡的糕點都咽下去,這才開口回答:“還行吧,她應該應付得來,這不天山出現異像,各宗各派高手注意力都被天山神墓吸引,沒功夫再找她的麻煩,上次她來信,還說要來劍神宗拜見您呢。”
左雲琴應聲:“你與玉泫常有書信來往?”
“對啊!”樂小義點頭,“她身上宮務繁忙,而我又忙於修煉,以她和我的身份,平日難以相見,便隻得以書信問候,以……以免疏遠了。”
“挺好的。”左雲琴溫溫笑著點頭,“你們認識多年,還有這份心,確是不易。”
樂小義抿了抿唇,有點小小的不自在。
方才她差點又說漏了,最後找補的一句也不知是不是恰當,萬一畫蛇添足,讓左雲琴看出端倪,她又該怎麽處理?坦白從寬,還是圓過去?
好在左雲琴沒有繼續問了,樂小義便大口大口吃起栗子糕,堵住自己的嘴。
樂小義吃飽喝足,長出一口氣,見左雲琴又拿起書冊,翻了兩頁後,像是不經意的問了句:“最近詩萱那孩子也不知在忙些什麽,她和洛家那姑娘好些日子沒來承義軒了。”
說起洛家,樂小義倒是洽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洛天洞府要開了。”樂小義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去年洛家不是出事了嗎?洛天洞府歷練中死了人,洛氏又和尉遲氏撕破臉皮,洛府處境變得格外微妙,今年洛家的請柬發出去沒多少人應邀,甚至隱隱有幾分遭到孤立的感覺。”
“洛青河便給他爹出了個主意,用洛天洞府的歷練機會籠絡人心,雖然永州界內少有幾人應邀,卻不代表大禹其他地方沒人敢來,故而這一次,左氏也接到了請柬,左表姐去洛府做客了。”
左氏給了洛氏面子,那些其他接到邀請的家族自然不敢再缺席,如此一來,洛天洞府今年的規模比之往些年還要大一些,洛承暉臉上有光,看以前不學無術的兒子也覺得順眼起來。
洛青河好像一夜之間成熟懂事了,不僅代表洛氏參加了菩提禪宗的普法大典,還代表洛氏多方走動。
也是前不久,洛承暉才知道,在以前洛青河受冷落時,每年年節都會以洛承暉的名義備上一些禮物,打點洛府的下人,拜訪洛承暉的舊友。
洛承暉熱淚盈眶,洛青河在洛府如魚得水。
除此之外,本該回藥神谷的洛府二小姐洛青雲不知何故竟推遲了歸期,說要在洛府再留兩年。
大小姐洛青城提拔了城防軍一名新兵到身邊做隨行侍衛,走哪兒都帶著,可見重視,可事實似乎又有些出入,因為洛大小姐對這名新兵沒有一句好言語,什麽活兒髒什麽活累,全派給她,自己就在一邊監工喝茶。
相較於大小姐的閑適與二小姐的神秘,洛府三小姐洛青鳶最近倒是遇上了點麻煩。
問心劍訣遭遇瓶頸,卡在第六層已一年多了,還是沒有進境,洛青鳶近來不怎麽修煉,更多的時間都在冥想,思量劍法如何提升,接到家書說洛天洞府將開,讓她回洛府時,她本想拒絕,卻又見信中提及左氏,便改了主意。
洛青鳶回到洛家,第二天就聽說左氏來人,代表左氏來參加洛天洞府的果然是左詩萱。
“天山出現異動,我還以為你要去天山尋藥,怎麽到這兒來了?”洛青鳶去前院接人,闊別已久,再見時還像平常一樣,氣氛沒有半點不自然。
左詩萱朝洛府中走,同時目光四顧,自多年前洛氏與尉遲氏決裂,她已有好多年沒來這兒了。
如今洛氏與尉遲氏的關系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加僵硬,左氏和尉遲氏的矛盾也搬到明面上來,倒是方便了她與洛青鳶見面。
聽洛青鳶這話,左詩萱心道:那你到底願意看見我來這兒,還是覺得我該去天山?
不過她這話沒說出來,隻溫和地笑了笑:“天山群英薈萃,我去湊什麽熱鬧?你不是也沒去嗎?”
左氏和洛氏都派了族中高手前往,要去的人早就走了,以她們這點修為,根本輪不上她們的份。
說完,左詩萱揚了揚眉,笑吟吟地問:“倒是洛師姐,聽說你最近在劍神宗潛心修煉問心劍訣,怎麽不在宗裡繼續研修劍法?”
洛青鳶咬牙,這都多久了,左詩萱還是這副欠揍的模樣,她哼了聲:“我回自己家裡,還需要理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