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義進入五雷陣的同時, 陣法立即被激活,數道金光在各個浮台表面亮起,一道道身影也迅速浮現。
樂小義熟練地戴上千面, 將能辨別身份的思泫劍也收起來, 等待與她同一組的隊友到達浮台。
金色的光陣一明一滅, 幾道身影先後出現, 忽然, 樂小義眼前一亮,闊別已久的五雷陣上,竟然再一次遇見了熟人。
本來沒有打算主動結識隊友的樂小義認出那人時頗為驚訝, 可是很快她又疑惑起來, 因為對方給她的感覺雖然很熟悉,可看著似乎變化太大了。
樂小義快步走了上去, 招呼道:“秦姑娘?”
秦韻也沒想到時隔多日,她竟然又和樂小義組到同一個隊伍裡, 如此算起來,她們倆還真的有緣分。
“陳姑娘多日未見, 別來無恙。”秦韻也認出樂小義,她的聲線很低, 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朝樂小義笑的時候, 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勉強。
但她貼心的沒有戳穿樂小義戴了千面之後的偽裝。
這樣的秦韻和以前對比看起來判若兩人,樂小義想起她的經歷,內心唏噓, 卻不知道這大半年來,她是否又遭遇了什麽違緣不順之事?
樂小義發現秦韻的情緒不對勁,關切地問候道:“你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一切如常。”秦韻顯然不想聊自己,便把話題引開去,“陳姑娘呢?近來如何?”
既然秦韻不想提及她的過往,樂小義就沒有追問,大大方方的回答:“也都是老樣子,遇到了一些問題,但差不多都能解決。”
至於火燒眉毛的事情,不多,也沒什麽可說的。
“那就好,日子順利就好。”秦韻好像對人生多了一些感慨,少了以往的衝勁和朝氣。
樂小義心底歎息,她本來還想問一問秦韻和秦幼淵之間到底怎麽回事,但現在,話到嘴邊她也問不出口了。
到底不是什麽愉快的過往,她何必多嘴去接對方的傷疤?
那些坎坷的經歷落在旁人耳裡,或許只是一小段飯後談資,不是親身經歷的人,就無法明白那種切膚之痛。
秦韻不再說話,樂小義也沉默下來,兩個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明明是舊識,卻無端生出一層看不見的隔閡來。
回想起她們第一次見面,再對比如今,兩個人的狀態好像顛倒過來,樂小義已經走出了那時的傷痛,秦韻卻在悲傷之中駐足。
很快,另外三個人也抵達浮台,這其中有一人是靈元境修為,另外兩人都是骨元境初期。
樂小義這才發現,秦韻的修為竟已提升至髓元境,與她的修為相當,彼此沒有音信的這段時間內,不止樂小義在努力提升,秦韻也在不斷經歷生死,從磨練之中蛻變。
秦韻也不想讓自己沉浸在悲傷裡,只能依靠這種方式拚命修煉。
但好像效果並不明顯。
這個隊伍組成之後,默認靈元境修為的那位前輩作為隊伍的隊長,樂小義和其他人都沒有提出異議。
肆玖被神首罰去面壁思過,至今還未解禁,故而這一輪前來接引門口,並派發任務的天行者是樂小義此前未曾見過的陸捌。
五雷陣啟動,樂小義眼前一晃,熟悉的暈眩感同時出現,再睜眼時,身邊的景物已經發生改變。
哭嚎聲慘叫聲撲面而來,與此同時,空氣中夾雜著濃烈的惡臭,氣息駁雜,什麽都有,更多的,是一種屍體腐爛的味道。
她們站在一座小鎮的街道上,但整條街道烏煙瘴氣,哀鴻遍野,舉目所見,全是得了重病,渾身潰爛的將死之人。
幾步開外,一位婦人抱著自己的孩子,跪在醫館門前痛哭:“救救他吧!求你們救救他呀!他才五歲!”
“這孩子已經斷氣了,我們救不了。”老大夫一臉哀慟,卻對此無能為力。
婦人身後還有其他人等著看病,聽老大夫說救不了,立即上來一個男人,用力將那婦人推開,拽住老大夫的衣袖,急吼吼地說道:“大夫! 請您看看我爹!他還活著,還有救!”
婦人的痛哭之聲淹沒在嘈雜的人海中,這樣的場景,幾乎遍布小鎮街道的每個角落,每一間藥鋪門外都排著長龍,病人哀聲嗚呼,醫者束手無策。
“這鎮上發了瘟疫。”隊伍裡有人斷言,“亂成這樣,怎麽沒有人來管?”
“附近一個官兵都沒有,要麽是災荒,要麽是戰亂。”靈元境的隊長歎了一口氣。
樂小義瞅了眼面無表情的秦韻,沒想到秦韻見到這樣的場面竟然無動於衷。
幾人正說著話,前邊突然傳來一陣騷亂,隊長朝隊伍中修為最低的那位骨元境武修看了眼,示意他去前邊打探消息。
這位姓劉的骨元境師兄坦然接下這件活兒,隨後快步穿過人群走到最前面去。
樂小義等人在原地等候,沒一會兒,劉師兄又撥開看戲的人群,走了回來,朝隊長匯報:“前輩,前面有人在醫館鬧事,殺了看診的大夫,砸了醫館,然後跑了。”
隊長聞言一皺眉,樂小義也向騷亂的方向看過去,同時眼角余光落在秦韻身上。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秦韻的表現依然平常,甚至可以說是漠然。
若是以往,路遇這種喪盡天良的惡事,秦韻必然第一個挺身而出,怒道一聲“豈有此理”。
可她沒有不僅這樣做,還只是淡淡的乜了那邊一眼就收回目光,眼底不起一絲波瀾,平靜得就好像她的魂魄已經死了一樣。
這種感覺讓樂小義既惋惜又惆悵,相比之下,她還是更欣賞過去那個愛憎分明,爽朗大氣的秦韻。
靈元境的隊長顯然不想多管閑事,沒再糾結有人去醫館鬧事的問題,轉而向身側吩咐道:“都四處去看看,找一找任務線索。”
“東西南北,你們一人負責一個方向,任務線索必然就在小鎮范圍之內,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這位前輩應該不是第一次做隊伍的隊長,他的安排條理清晰,也層次分明。
而他自己,明顯默認了一個統籌管理的角色,將體力活都派發出去。
但對此樂小義也沒有發表什麽看法,心態平和的接受了隊長的安排,到小鎮東邊去遛了一圈。
一路上,受病痛折磨的災民,嗚呼哀哉,爭執吵鬧,喧喧嚷嚷。
除了這些,倒也沒有別的風景。
一炷香的時間她隻用了一半,剩下的半炷香,她就坐在一座高樓的屋頂上,遠遠觀望這淒慘哀莫的景象。
忽然,遠處昏暗的天空中騰起一股濃鬱的黑煙,煙氣迅速擴散,須臾間就籠罩了半個天空。
離得近了,樂小義才發現,原來那不是黑煙,而是一群叫不出名字的小蟲子。
這些蟲子身上有黑色的甲殼,樂小義隨手抓了一隻拿在手上,意外發現它們的殼很硬,以她的修為,居然要用三成力,才能將甲殼捏碎。
換句話說,這鎮上的普通百姓根本無法消滅這種蟲子,何況這些蟲子成群結隊,數以萬計。
鎮上的百姓發出驚恐的尖叫,那些還能站得起來的,一邊踉蹌著逃跑,一邊向其他人示警:“魔蟲又來了,快跑呀!”
魔蟲?
樂小義神態凝重,望著遠處鋪天蓋地而來的黑煙,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下一瞬,魔蟲群衝入小鎮,朝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撲過去。
凡人一旦接觸到魔蟲,被叮咬之後的地方立即就會潰爛流膿,許多人當夜就會開始發急熱,然後高燒不退,直至最後陷入昏迷,再藥石無醫地死去。
樂小義在街上慘叫聲響的同時朝遠處的黑氣轟出一掌,嘩啦一聲,約莫丈許方圓的魔蟲爆體而亡。
但那窟窿還沒成形,立即就有新的魔蟲去填上,由於樂小義方才鬧出的動靜,距離她最近的那一群蟲子注意到她,不由分說,直接朝她撲過去,速度之快,令樂小義瞠目結舌。
樂小義暗道一聲糟糕,忙轉身鑽進塔樓躲了起來。
這些毒蟲嗅覺靈敏,樂小義用真氣牢牢掩蓋了自己的氣息,它們依然在塔樓外徘徊了好一會兒才放棄,驚得藏在暗處的樂小義提心吊膽,冷汗涔涔。
那些毒蟲飛走,樂小義再三伸出腦袋去看,確定它們不會回來,這才離開塔樓,朝之前約定集合的地點趕過去。
“瘟疫就是那些魔蟲引起的。”隊長的臉色不好看,剛才他們在外面也看見了那些魔蟲,觀察到了與樂小義所見相似的現象。
他們現在身處一座茶樓,四周的門窗都緊緊閉上,不知是不是樓裡熏香的緣故,那些毒蟲都繞著這座樓走,沒有向茶樓發動攻擊。
因此,茶樓成了唯一一個躲避點,樓下聚集不少難民。
魔蟲一進小鎮,隊長就一擲千金包下整個茶樓,讓茶樓掌櫃將難民引進大廳躲避,同時也召集樂小義等聚集到這座茶樓裡。
相比於鎮上其她地方,這座茶樓是目前她們見到唯一一個保存完好的建築。
“你們都是外鄉人吧!”茶樓的掌櫃安頓好受災的百姓,提著一壺茶,端了幾碟菜走上台階。
掌櫃穿著一身布衣,面容平靜,像對外面的一切習以為常。他看起來很平凡,但是就是這種平凡,讓他與其他人分隔開來,變得不再平凡。
樂小義幾人在這小鎮上,除了滿地呻吟的難民,就只看見這麽一個冷靜的普通人。
隊長起身,朝茶樓掌櫃拱手:“掌櫃的慧眼,實不相瞞,我等路過此地,本想借宿一宿,豈料一路走來,盡是這等場景,不知這鎮上究竟發生何事?”
“此事說來話長了,諸位客官,先喝一壺茶,聽在下慢慢道來。”掌櫃嫻熟的倒好幾杯茶推到眾人跟前,慢條斯理的說道,“其實這場災禍都是他們自找的。”
“掌櫃何出此言?”隊長目露意外之色。
“你們知道這座小鎮的名字嗎?”掌櫃的不答反問。
“名醫鎮。”回答她的是樂小義,她剛才在東邊村口的大石頭上,看見了這個鎮子的名字。
掌櫃慨然而歎:“不錯,名醫鎮。”
“這鎮名可有淵源?與這鎮上的瘟疫有何相關?”方才去打探消息的劉師兄好奇地問道。
“之所以叫名醫鎮,是因為這個鎮上有個名醫世家,雲家。”茶樓掌櫃歎了一口氣,“這雲家出了好幾代的名醫,鎮上那些醫館,十有八九都是雲家的門生。”
“但是前些日子,雲家有下人不小心撞破了一樁秘事,於是流出傳言來,說雲家的小女兒和她的長姐有不倫的關系。”
“雲家大女兒是雲氏的養女,雖說不是親生,但都三十好幾了,一直沒有嫁人,便有有心思的人刻意宣揚,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
“鎮上的百姓說這是妖魔作祟,立即群起而攻,硬逼著雲家將大姑娘送上藥神山沉了江,小女兒則嫁給了鎮上米鋪王掌櫃家的小少爺。”
樂小義眉頭皺起,臉色沉了下來。
秦韻聽到一半就開始發呆,瞳孔失焦,臉色發白,連樂小義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肘,她都沒有發現。
靈元境的隊長和另外兩個骨元境師兄同時嫌惡地嘖了一聲,雖未發表看法,但輕蔑之情不加掩飾,追問道:“然後呢?這與瘟疫又有什麽關系?”
掌櫃朝窗外看了一眼:“這些魔蟲就是從藥神山上飛下來的,有傳言說這是雲家大小姐魂魄所化,要殺光這鎮上的人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