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詩萱剛給樂小義喂了藥, 自己坐於樹下看棋譜。
鑄劍大典結束之後一段時間,她都住在承義軒,比較方便照看樂小義。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 姬玉泫手裡拿著一支小小的骨扇, 一搖一晃地走進來。
左詩萱抬眼, 認出來人身份, 她卷起棋譜道, 起身拍了拍手:“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小義就交給你了。”
說完, 不等姬玉泫應, 左詩萱已飛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一陣風似的離開了小院。
姬玉泫聽院門嘭一聲關上,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好像是從上個月開始, 她每次來,左詩萱都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溜走。
姬玉泫不知道左詩萱是不是真的有事, 但她受了刺激是肯定的。
至於是什麽,姬玉泫算了算時間, 眼裡笑意加深, 她大概能猜得到。
姬玉泫搖搖頭, 收起骨扇,轉身走進樂小義的屋子。
一進屋,姬玉泫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腳步輕緩地走到床邊, 神態柔和地看著臥床不起卻神態平靜的樂小義。
樂小義躺了兩個月沒有見光,皮膚白得沒有血色,看起來非常單薄。
姬玉泫在床邊坐下,將樂小義的手從被褥中撈出來,兩手捧著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在山下的時候,樂小義也是這樣,每用一次君瀾劍就躺好長一段時間。
這次不同於上兩回,樂小義身上其實沒什麽外傷。
是過度使用寸芒,導致真氣耗損嚴重,她體內那麽火蛟內丹趁勢突破了鴻蒙劍心的鎮壓,釋放出大量狂躁的靈力,才使樂小義一直醒不過來。
這兩個月來,樂小義體內的鴻蒙劍心自行運轉,其實已經將經脈中亂躥的靈氣煉化得差不多了。
也許下一刻她就醒來。
姬玉泫一直抱有這樣的期待,同時,又不可遏製地難過。
懷著這份矛盾的心情,她每次來,都會在樂小義床邊坐很久,直到不得不離開。
“你現在身份和以前不一樣了。”姬玉泫微微笑著,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劍神宗少宗主,多氣派。”
拔除了尉遲弘義這顆釘子,近段時間以來,尉遲氏行動已經收斂了許多,雖然他們肯定不會放棄劍神宗地底的龍脈,但短時間內,難有什麽動作。
祁劍心上位以來,一直忙著肅清尉遲氏這些年埋在劍神宗的棋子,尉遲弘義雖然只在位二十幾年,但在他成為宗主之前,已經培養了許多棋子,要清理乾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姬玉泫將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全部告訴樂小義,要緊的,不要緊的,想到哪裡,就講到哪裡。
也許其中有一部分是已經講過的,可她腦子放空,就不想讓房間安靜下來。
她這段時間也比較閑,所以來見樂小義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多了。
她期望樂小義醒來之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是她,卻又有些膽怯,為自己曾經的荒唐感到自責。
她都想起來了。
鑄劍大典那一天,樂小義被人奪舍,觸動與之相牽的,她的魂魄。
涅槃之火燃燒起來,她們曾經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就像泉湧似的浮現於她的腦海,也包括……神凰山。
“神凰山?”一道沙啞的聲音自身側傳來,“連神凰山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呀?”
姬玉泫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愣了片刻,直到她捧在雙掌間的手輕輕動了動,她才恍然回神,看向樂小義。
樂小義歪著頭,像以往許多次從昏迷中醒來見到姬玉泫那樣,專注地凝望著姬玉泫。
“我……”向來巧舌如簧的人突然不會說話了,姬玉泫看著樂小義,滿臉無以言語的愧疚。
從凰棲界回來之後,她都幹了些什麽呀?
見姬玉泫走神,樂小義捏了捏她的小指,手上沒什麽力氣,但指尖傳來微涼柔軟的感覺,卻像羽毛似的輕輕拂動在姬玉泫心間。
“都過去了。”平和柔軟的微笑爬上樂小義的眉梢,“你一次,我一次,多公平。”
對於神凰山的事,樂小義比姬玉泫坦然地多。
她懂得姬玉泫的愧疚,亦曾切身體會過那種懊悔無力的心情。
而今面對失而復得的珍寶,她的喜悅便多了一層歷經千帆的厚重,比之以前那個什麽都不懂,隻單純向往美好的自己,更加成熟。
也能更加坦然地接受對方的好,站在平等的角度,互相珍重,而不是為對方的付出懷著無以為報的心情誠惶誠恐。
姬玉泫還想說什麽,最後千言萬語都沉進她的雙眼裡,看得樂小義臉頰飛起不自在的紅暈。
“我渴了。”樂小義撇開臉,小聲說。
等她喝點水,再好好和姬玉泫說道說道,積攢了那麽多的帳,一起算。
姬玉泫立即要起身給她倒水,樂小義卻揪著她的小指不撒手。
姬玉泫不解地看向樂小義。
樂小義不說話,水汪汪的眼睛帶著點撒嬌和希冀的感覺,偷偷瞅著她。
姬玉泫福至心靈,眼裡染上一點笑,俯身親吻樂小義。
樂小義便軟綿綿地牽住姬玉泫的衣領,揚起臉回應。
顧忌著沒梳洗的緣故,雙唇隻輕輕一碰便離開了,樂小義松開手,姬玉泫去倒了杯水來,扶起樂小義喝了幾口。
喝完水,喉嚨裡舒服一些,嘴裡也沒那麽澀了。
樂小義不想再躺,於是讓姬玉泫將她扶起來,給她腰後邊放個枕頭。
“這多麻煩。”
姬玉泫說著,在樂小義不解的目光中,直接蹬了鞋子翻身上床,一把將樂小義撈進懷裡。
樂小義身子骨比姬玉泫還小一些,肩膀尤其窄,加之躺這兩個月又瘦了一些,此時被姬玉泫攏在懷裡就是小小一隻。
時隔多日,姬玉泫終於又能心安理得地抱著樂小義,竟舒服得長長呼了一口氣。
氣息掃在樂小義的耳廓上,酥酥癢癢的。
樂小義身子在姬玉泫突然擁住她的時候繃了一下,隨後就放松下來。
她自然而然地往姬玉泫懷裡靠,腦袋一歪,枕在姬玉泫頸窩處,明明才醒,還想和姬玉泫說會兒話來著,可這樣一靠,她就又有了幾分困意。
“又想睡啊?”姬玉泫瞅見樂小義的眼瞼一耷一耷的樣子,那密密匝匝的眼睫像刷子似的,一下一下在她心裡輕輕蹭。
她輕輕刮了一下樂小義的翹挺的小鼻子,笑道:“你怎麽這麽能睡?”
一年到頭,醒的時間沒有睡得多,而且往往一躺就是一兩個月,大好年華都耗在睡覺上了。
樂小義嘴裡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像隻小動物似的蹭了蹭姬玉泫的脖子,柔軟的頭髮掃過姬玉泫的臉頰,有些癢。
姬玉泫心裡軟成一團棉花,緊了緊環在樂小義身上的胳膊,小聲道:“睡吧睡吧,我就在這兒陪你。”
樂小義哼著哼著,窩在姬玉泫懷裡又睡著了,姬玉泫背後倚靠著床頭,鼻間嗅聞樂小義衣服上淡淡的皂香,心裡忽然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迷迷糊糊地耷了一下腦袋,再恍然清醒,頗為震驚的發現,她竟然被樂小義的困意感染了,也想睡覺。
看了一眼懷裡睡得毫無戒心的樂小義,姬玉泫眉梢眼角都是柔軟的笑意,於是也不再細想到底為什麽會這樣,樂小義靠著她的肩,她攏了攏樂小義身上的被子,靠著樂小義的腦袋,沉沉入睡。
左詩萱回來的時候院子裡靜悄悄的,她以為姬玉泫看過樂小義後就走了,看著時辰差不多,於是直接去夥房裡給樂小義熱了藥,端去屋裡。
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了兩步,看見床上兩個人。
左詩萱:“……”
自從隱隱約約明白兩個女人之間也能產生某種感情,並且自己也沒能幸免之後,左詩萱雖然攬了照顧樂小義的活,平時也盡量少與樂小義產生肢體上的接觸。
鑄劍大典結束之後,姬玉泫隔三差五地來,左詩萱就把像換衣服,擦洗身體這些事,都交給姬玉泫去做。
上個月,姬玉泫有一回來的時候左詩萱不在,就自行進屋替樂小義梳洗喂藥。
左詩萱回來就剛好撞見姬玉泫在給樂小義換衣服,一邊換,一邊摸摸臉,摸摸手,再時不時親一口。
屋門一動,姬玉泫就醒了。
左詩萱面色平靜地朝她走過去,將湯藥放在床頭,小聲道:“你把藥也給她喂了吧。”說完看了樂小義一眼,又看看姬玉泫抱著樂小義的姿勢,垂下眼歎了一口氣。
姬玉泫還沒來得及告訴左詩萱樂小義已經醒了,左詩萱便又無聲無息地離開,片刻後,院門開合的聲音也響起來。
姬玉泫偏頭,外面天都黑了,左詩萱這時候出去,打算在哪兒過夜?
樂小義聽到了點動靜,小聲哼哼:“誰來了?”
“你左表姐。”姬玉泫笑著端起藥碗遞給樂小義,“來,把藥喝了。”
樂小義沒聽清姬玉泫的回答,聞著藥味兒皺了皺眉,但還是乖乖喝了藥,期間連眼睛都沒睜開。
等姬玉泫藥碗放下,樂小義又睡著了。
姬玉泫失笑,將樂小義摟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