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義抱著姬玉泫在院裡坐了一會兒, 姬玉泫聽見院外有緩緩接近的腳步聲,便從樂小義膝上下來。
樂小義平複了心情,眼圈還有點紅, 在陽光下並不明顯。
不一會兒, 院門被人敲響。
祁劍心知道樂小義喜靜, 同時也是為了方便她戰後養傷, 承義軒內無人侍奉, 但軒外四角各有一名丹元境暗衛看守。
樂小義示意姬玉泫坐著不用起身,自己去院前開門。
來人是祁劍心,身後跟了一個戴面具的劍影衛。
樂小義看見劍影衛, 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但祁劍心親臨,她不可能攔著不讓人進屋。
“宗主。”樂小義朝祁劍心行禮, 有外人在,稱呼上還是要規矩一些。
祁劍心朝樂小義點頭, 邁步走進承義軒,同時問樂小義:“這裡住得可還習慣?”
樂小義眼角余光不經意間瞥見不遠處坐在樹下的姬玉泫, 以及姬玉泫身後晾的床單,耳尖微微泛紅。
她忽略心底小小的不自在, 一本正經地回答:“習慣, 這裡挺好。”
姬玉泫見來人是祁劍心, 也起身行來,朝祁劍心見禮。
樂小義引著祁劍心穿過寬敞的庭院走進主屋,祁劍心坐主位, 劍影衛就站在他身邊,樂小義於下首就坐,姬玉泫則留在院裡,沒有進屋。
現下祁劍心身份不同以往,樂小義自己也白撿了個少宗主的名頭,不能像往常那麽隨便,規矩一多,樂小義便覺得有些拘謹了。
祁劍心先問了一下承義軒的吃穿用度,而後才提起昨日樂小義回來途中遭到的刺殺一事。
“尉遲氏賊心不死,你一個人住我不放心,所以今天帶了個人來。”祁劍心飲了口茶,方道,“阿九。”
他身邊的劍影衛上前一步,摘下臉上的面具,是個看起來三四十來歲的女人。
女人雖然看起來年輕,但身上氣息若淵,實力深不可測,能成為劍影衛,修為必然在魂元境之上,其人年紀少說也有千余。
這女人容貌清婉中透著一絲涼薄,臉上沒什麽表情,朝樂小義頷首,語氣輕而淡:“少宗主。”
祁劍心擺手,被喚作阿九的女人便重新戴上面具,金屬質地的面具藏住溫婉的面容,隻余一雙冷冷清清的眼眸,時刻注意著四周。
“院子外邊雖然有暗衛,但院內空闊,還是少個管事之人。”祁劍心對樂小義道,“阿九是我的師妹,天賦出眾,亦是劍影衛中最年輕的一個,以後她就是你的影子,負責你的安全,任何修煉上的問題,都可以問她。”
樂小義明白祁劍心的良苦用心,她現在成了劍神宗的少宗主,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樣獨來獨往。
雖然尉遲弘義掌管劍神宗二十余年,但劍神宗是數萬年前傳承下來的大宗派,尉遲弘義縱使手腕通天,人力也有盡時。
劍神宗內真正忠心於尉遲氏的人佔比不多,更多的人生於劍神宗,長於劍神宗,他們效忠的人是劍神宗的宗主,不論坐在宗主位置上的人是誰。
這其中,也有很多人是了解,並認可祁劍心的。
劍神宗的根基依然穩固,對於祁劍心而言,他需要的只是時間。
祁劍心讓阿九來,不僅是想確保樂小義的安全,同時也是有要將樂小義作為繼承人好好培養的打算。
樂小義瞅了眼冷面無私的阿九,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有阿九在,她和姬玉泫就沒法像先前那樣親密。
祁劍心信得過阿九,樂小義卻還不能完全信任她,這讓樂小義有點愁。
“除了阿九,我打算再派一兩個人過來,如果你有合適的人選,也可以告訴我。”
樂小義聽著祁劍心的話,心裡兀自思量起來。
內門的弟子比外門少,劍神宗的內門弟子大概兩千七百余人,其中兩成左右分派在外門各個堂口,依據實力高低分管不同宗內事務。
更有潛力天賦的年輕人則留在主峰修煉,骨元境弟子住在內門宗務廳以西數裡的劍廷居,髓元境弟子則在宗務廳以東數裡的劍嵐居。
祁劍心給樂小義安排的這套承義軒位處主峰劍宏殿和宗務廳以外環境最好的地段,更靠近宗務廳,與其他內門弟子的居所隔絕開來。
若不是前往劍宏殿務必要行經宗務廳,昨天樂小義路上也不會遇到那麽多的內門弟子。
祁劍心說的派遣人手過來,應該是指內門的執事。
樂小義沒有什麽人脈,內門弟子也隻認識洛青鳶一個,根本不認識內門的執事長老,她心裡沒有人選,便將此事交由祁劍心全權安排。
祁劍心心裡有數,又和樂小義隨便聊了幾句就起身離去。
阿九則留在承義軒。
身邊陡然多了個人如影隨形,樂小義很不習慣。
送走祁劍心後,樂小義到院裡去尋姬玉泫,將阿九介紹給姬玉泫認識。
姬玉泫不動聲色地打量阿九,冷不丁地問她:“宗主讓你做少宗主的影子,那你到底是宗主的人,還是少宗主的人?”
阿九看了樂小義一眼。
“你現在把她當成是我,她問的就是我要問的。”樂小義說。
得到樂小義的答覆,阿九目光平靜,淡然地回視姬玉泫:“屬下聽命於少宗主。”
“如果宗主問你少宗主的境況呢?”姬玉泫又問。
阿九語氣依然平靜:“少宗主的意思就是屬下的意思。”
姬玉泫挑眉,微微一笑:“你要記得你這句話。”
有個修為高深的人看顧樂小義的起居,姬玉泫也放心一些,只不過,阿九雖然是祁劍心派來的人,姬玉泫也還是打算私下再調查一下,看看此人到底可信不可信。
當天下午,祁劍心安排給樂小義的人就上門來,兩名靈元境內門執事。
一人名喚俞寬,負責承義軒的雜務,另一人叫言順,負責與外接洽,一些不重要的場合樂小義就不用親自去了,交給言順就行。
傍晚時分,又有人來承義軒拜訪。
樂小義正在書房內看書,姬玉泫不知從哪兒給她找來了幾本人文圖鑒讓她看。
內容從神荒大陸到北冥大陸,涵蓋五湖四海的世家宗門,包括各個宗派的紋飾,家族的族徽,還有許許多多樂小義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人文風俗。
姬玉泫讓樂小義盡快熟悉這些東西,樂小義現在是劍神宗的少宗主,以後少不得要接觸許多三教九流的人物,提前洞悉對方的身份,能少許多麻煩。
然而樂小義面對堆成山的書冊卻是頭大如鬥,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時候,與姬玉泫一起去聽教書先生的課。
樂小義的養母只是一個沒什麽見識的農婦,所以樂小義長到七歲仍是大字不識,姬玉泫的課業甩樂小義一大截,僅僅是千字文就讓樂小義背得幾乎愁白了頭。
後來姬府出事,樂小義到劍神宗來以後也時不時會去藏書樓,可她看的書遠遠不及姬玉泫多,現在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將落下的東西全補回來,樂小義感到壓力如山。
一下午,樂小義看書,姬玉泫就在一旁監督,但凡樂小義有點不專心,姬玉泫手裡的骨扇就敲到樂小義的腦門上,可真是鐵面無私。
天地良心,樂小義如果一個人在書房,再怎麽也不會如此浮躁,可姬玉泫與她共處一室,她的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在書冊上,平白無故挨了不少打。
俞寬來書房稟報有客來訪時,樂小義如蒙大赦,不等姬玉泫點頭,一溜煙就跑出去。
姬玉泫拿著扇子站在桌邊,笑容輕快。
她沒和樂小義一起出去見客,樂小義走了,她就在樂小義剛才看書的地方坐下,翻看樂小義背的那一冊,唇角始終掛著溫柔的淺笑。
樂小義來到主屋,一見客座上之人,她險些一個跟頭栽倒在門檻前。
“軒和長老!”樂小義在門前站穩了腳跟,拱手進門。
她從昏迷中醒來已經兩天了,只出去拜見了祁劍心,其余時間盡都與姬玉泫膩歪在一起,還沒去外門向軒和柳清風等前輩問安。
軒和也起身,朝樂小義笑了笑,俯身頷首:“少宗主。”
這稱呼聽得樂小義渾身都不自在,她忙快步過去,扶起軒和的胳膊:“師叔折煞我也,不如像從前一樣,自在隨意些。”
軒和也算是看著樂小義成長起來的,樂小義不拿架子,他也就不客氣了。
樂小義親自替軒和斟茶,擺手示意俞寬和阿九都退到屋外去,這才對軒和道:“我剛醒不久,還沒來得及去樾清居拜見,師叔今日來此,可是有甚要事?”
說起正事,軒和臉上笑容淡了,他沒說話,從衣袖中掏出一冊奏報,推給樂小義。
樂小義心裡咯噔一聲,忙將東西收好。
“今日並無要事。”軒和微微一笑,神態慈和道,“只是來看看師侄傷勢恢復得如何了。”
樂小義攥著藏於衣袖中的奏報,向軒和誠懇道謝:“承蒙師叔掛念。”
軒和走後,樂小義拿著東西回書房去,看也沒看,直接將奏報交給姬玉泫。
姬玉泫疑惑,拆開奏報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越來越沉。
“怎麽了?”樂小義小聲問她。
姬玉泫吐出一口氣,神色無奈,欲言又止。
樂小義大概猜到了什麽,面色不虞地問她:“要走了?”
說好的三天,樂小義有點怨念。
姬玉泫也不想,她去牽樂小義的手,被甩開,再牽,樂小義不動了。
“是忝州的事。”姬玉泫道,“秦氏要送秦韻去聯姻,秦幼淵劫了親,還血洗秦府,事情鬧得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