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劍大典上, 你去哪兒了,後來怎麽是從山下上來的?”姬玉泫放下一枚白子,忽然想起那天手下的人來報樂小義失蹤, 心裡躥起疑問來。
樂小義在姬玉泫方才落子的旁邊補上一枚黑子, 聞言開口:“那日的確遇到了點麻煩。”
姬玉泫抬眸看來, 樂小義就將自己那一日在劍山中的經歷事無巨細告訴姬玉泫, 後來她在熔爐中遇到那個鑄劍師的魂魄想奪舍她的肉身這件事也沒有保留。
“那天要不是你幫我, 我可能就真的折在那兒了。”樂小義按下一枚棋子,“現在想起來,有些事情真的說不準,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每一步有每一步的命數。”
姬玉泫挑眉,樂小義現在也能說出這樣有深度的話來。
不過對於這一點, 她和樂小義的見解一樣。
“你說得對。”姬玉泫殺了樂小義一子,取走一片黑棋, 同時道:“也是因為那個倒霉鬼要奪舍你,點燃了涅槃之火, 我才能把以前的事情想起來。”
如果不是這次意外,她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復記憶。
樂小義不無感慨, 她忽然想起姬玉泫失憶那天, 她送那個從軍營裡救下來的女孩兒去附近山村, 回來的路上路過寺廟,那個高深莫測的小尼為她算了一卦。
卦文上說:藕斷絲未盡,福禍兩相依。
那小尼可真是厲害。
姬玉泫聽樂小義說完, 也露出驚訝之色,歎道:“竟有此事!”
樂小義不懂卦術,只是聽說這種還講究緣法,如果緣分不到,還見不到這些高人。
說起姬玉泫失憶的事,樂小義難免又多想了些,走起了神。
“怎麽不落子?”姬玉泫抬眼問樂小義,見她神態恍惚,複追問一句,“你在想什麽?”
樂小義深吸一口氣,有件事她想弄清楚。
“那天月寒宮裡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嗎?”樂小義把手裡那枚黑子按在棋盤上,“就是我們打起來之前,你見到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
姬玉泫神色一沉。
那天的事情對她而言也是混亂至極,一回想就頭痛,但樂小義問起,她還是認真想了一會兒,幾個片段拚接起來,形成一段完整的記憶。
除了和樂小義動手那一段記不太清之外,其他的,她都想起來了。
“我在月寒宮遭了埋伏。”姬玉泫回答樂小義,“是玄天宮另一支脈的人。”
樂小義對姬玉泫的回答並不滿意,追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姬玉泫一愣,難道樂小義見到了梅如君?
“我去的時候,只有你和她兩個人。”樂小義酸得兩條眉毛都擰起來,“我看見她吻了你。”
然後姬玉泫就失去理智,和樂小義打了一場。
——你要記得,是我教會你如何算計別人,如何攻心禦下。
姬玉泫皺起眉來,想起梅如君那天對她說的話,她心裡冷冷哼了一聲,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
梅如君料到樂小義會來,所以一直拖著時間,等樂小義到了,才徹底激怒她。
樂小義問完卻半晌沒聽見回答,她看著姬玉泫連連變幻的臉色,心尖沒由來顫了一下,剛撚起來的棋子啪嗒一聲落回棋盒裡。
姬玉泫被這一聲驚醒,一見樂小義緊抿著唇,臉色發白,心裡大呼不妙,忙站起來,一把抓住樂小義的手,牢牢牽著,這才道:“你別多想,聽我說。”
樂小義哼了聲,撇開臉,但沒吵沒鬧,等著姬玉泫給她解釋。
姬玉泫哪裡還有心思下棋,站起身繞到樂小義這邊,張開胳膊要抱樂小義。
樂小義不依,抖了抖肩掙開她的懷抱,渾身上下都寫著抗拒。
姬玉泫也覺得自己無辜,可那天梅如君吻了她是事實。
被樂小義撞見了不說,她剛才還走了神,沒及時回答,簡直錯上加錯,她要再不好好哄哄,恐怕樂小義今晚要把她攆到院子裡來睡。
“那個女人叫梅如君,以前是姬千城身邊的影衛,算是我半個師父。”樂小義不給抱,姬玉泫隻好退而求其次站到她跟前,蹲下身,雙手扶著樂小義的膝蓋,歪頭歪腦的,試圖求得樂小義的原諒。
樂小義還是不看她,語氣生硬地問:“那你剛才為什麽不說?”
姬玉泫有點頭疼,她之前沒有明說梅如君的名字,只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可以解決的,不用把樂小義牽扯進來,哪裡曉得樂小義居然和梅如君見過了,她倒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雖然樂小義生氣吃醋是因為在意她,可這件事她有錯在先,處理不好怕是要叫樂小義心裡留下疙瘩。
姬玉泫呼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和樂小義好好說清楚。
她剛去玄天宮的時候,是梅如君教導她修煉,教她人情世故,攻訐心術,雖然沒有正式拜師,但的確如她所說,梅如君算得上是她半個師父。
但後來梅如君對她動了點其他的心思,姬玉泫沒有明說,樂小義也能聽明白。
“按她的話說,她得不到我,就想毀了我。”姬玉泫對這種心態也不是很懂,她抓起樂小義的手,在樂小義攤開的手掌心裡畫圈圈,同時還憤憤不已地控訴,“這個女人狡猾極了,第一次伏擊我被我提前發現,她計劃敗露被迫與我過招,中途跑走了,後來我就再也沒抓到她。”
姬玉泫的確對梅如君抱有極大的恨意,如果梅如君是為了引起姬玉泫的注意,並讓姬玉泫記住她,無疑是很成功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姬玉泫的底線,已經徹底激怒了姬玉泫。
樂小義聽姬玉泫說完,下意識地抓緊姬玉泫的手指。
姬玉泫抬頭,發現樂小義不知什麽時候紅了眼睛,眸子水潤瑩然,楚楚可憐。
在姬玉泫身邊十年,曾經亦師亦友的人,因為如此荒唐的理由背叛了她。
姬玉泫說得輕描淡寫,但樂小義聽在耳裡,疼在心裡。
人心隔肚皮,何況玄天宮這樣詭譎的地方。
那些刺殺過姬玉泫的人,其中想必不乏姬玉泫認識甚至熟悉交好的人。
難怪。
樂小義心想,難怪她們重逢之初,姬玉泫對她諸多試探,那時候,姬玉泫無法確定她是否真的值得信任,仍義無反顧地將鴻蒙劍心給了她。
這樣還不足以說明姬玉泫對她的情義嗎?
樂小義當然不懷疑姬玉泫對她的感情,只是想到自己心愛的人被別人覬覦,梅如君還當著她的面吻了姬玉泫的臉,她心裡不舒服,以前沒有機會,現在說到這兒了,順勢鬧一鬧罷了。
聽完姬玉泫這番話,樂小義是不吃醋了,可心裡還是堵得慌。
話題又繞回去,她和姬玉泫分開的那十年,姬玉泫所受的苦她無法想象,也無能為力。
“這,怎麽還哭上了?”姬玉泫真慌了。
她雖然喜歡逗樂小義,卻最見不得樂小義哭。
樂小義沒說話,她把姬玉泫拉起來,攬著姬玉泫的腰讓姬玉泫坐在她腿上,自己埋進姬玉泫的後頸窩。
姬玉泫鬧不清她到底是不是還在生氣,有點懵,不過看樂小義這個樣子,應該是不氣了,否則也不會主動抱她。
“怎麽了嘛?”姬玉泫語氣軟軟的,倚靠在樂小義懷裡,有點撒嬌的意味,“我都解釋了,你怎麽還不理我?”
樂小義平複著情緒,將即將浸出眼眶的淚水蹭在姬玉泫的衣服上。
她真的覺得自己很沒用,動不動就哭,想堅強一點,可就是忍不住。
這個叫梅如君的女人真的太可恨了,次次都精準地踩在她們的死穴上,如果不是她們的氣運足夠好,說不定真的讓梅如君把她們拆散了。
不論咫尺天涯,還是天人永隔,都是樂小義無法接受的。
“我要親手殺了她。”樂小義咬著牙說出這句話,她腦門抵著姬玉泫的肩,聲音又低又沉。
姬玉泫能聽出樂小義話語中的怨恨和不甘心,樂小義沒再生她的氣了,她沉默地,輕輕撫了撫樂小義的腦袋,小聲補了一句:“我們一起。”
樂小義吸了吸鼻子,貼著姬玉泫的背緩緩點頭。
既然已經把話說開了,姬玉泫便不再回避這個話題,對樂小義道:“我手下的人找到了梅如君的行蹤,但還沒有定下來見面的日子,要不,下次你和我一起去?”
樂小義深吸一口氣,紅彤彤的眼睛裡迸出一抹寒光,下意識地抱緊姬玉泫。
姬玉泫被她勒得有點呼吸不暢,不過她沒有掙脫樂小義的懷抱,而是安靜地等待樂小義的回答。
“好。”樂小義說,“我們一起去。”
不管這梅如君是個什麽牛鬼蛇神的東西,她那麽傷害姬玉泫,樂小義要讓她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