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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喜[重生]》番外一

兩國聯姻,天子大婚,普天同慶。

於綏陽舉行完大婚典禮之後,兩人便回了上京。

同月,兩人再頒聖旨,宣布自此之後,北昭與南越結盟,不分你我。同時改國號為昭越,是為天佑元年。

之後亦再無北昭帝與南越王,分別稱南帝與北帝,雙帝同尊。尊賀太后為端敬母后皇太后,與沈太后並稱為東、西宮太后。追封故去的王夫人為聖母皇太后;而賀家謀逆案重審之後,賀家滿門終於洗清冤屈,恢復昔日榮光。

後世史書記載上,稱此為“雙帝並治,大一統盛世之始”。

天佑二年春,綏陽。

自定下綏陽做陪都之後,每年冬春季節,便在綏陽處理朝政;到了夏秋季節,則回上京。

綏陽的行宮經過數次擴建之後,規模已經與上京的皇宮差不多。而原先南越的世家與朝臣,為了議政方便,也為了在新帝面前露露臉,陸陸續續在綏陽置了宅邸,已然是大部分都搬到了綏陽來。

而南越國內,則如李鳳岐當初的承諾一般,陸續開放了數個通商口岸和碼頭,卻不是設在兩國原本的交界線上,而是設在南越與海外諸國的邊界,方便海上貿易的往來。

從前南越國內雖然物產富饒,但國土狹小,人口不豐。即便常有海外貿易,卻沒有更好的工匠建造大船,亦沒有威力大的武器護航。但自兩國結盟之後,兩國不分你我,百姓用一樣的通行文牒,繳納一樣的賦稅,也享受一樣的惠民之策。如此措施大大方鼓舞了彼此之間的往來,或是北昭商人帶著商隊在南越駐紮,或是南越百姓前往北昭定居,甚至還有前往東夷墾荒的。

而葉雲亭更是廣發告示,招賢納才,自民間徵集了大批工匠,聯合工部原本的工匠,開始研究海船與威力更大的武器。以便船隊航行的更遠,將海上貿易做得更大。

無數工匠耗費了四個多月的時間,才終於造出了一艘比從前的老式海船高大兩倍有餘的海船。

在回上京之前,葉雲亭與李鳳岐一齊去碼頭看新式海船。

海船就停在新建成還未開放的碼頭邊,不少百姓聽聞消息慕名來看,無不發出驚訝的抽氣聲。頭一回看見成果的兩人,雖沒有表現的過於失態,卻也難掩驚色。

新式海船足足有四層樓高,長寬更是以肉眼難以估量,如同海上宮殿一般。在經過數次的試航與改進之後,現在已經能夠穩穩噹噹地在海面上航行。

兩人被請上海船,方才見每一層的船艙上,都有披堅執銳的兵卒把守。船工與水手們則在有條不紊地做航行前的準備。

海船司造跟隨在側,為兩人介紹海船各處的改進以及功用。

說完,小心翼翼道:“今日正要出海測試新加上去的武器威力,二位陛下可要一觀?”

葉雲亭神采奕奕,頷首道:“可。”

司造聞言神色激動了一些,疾走幾步,扯開嗓子吩咐船員準備出海。

甲板上的水手揚起船帆,船帆上的“昭越”二字筆墨飛揚而濃重。

葉雲亭與李鳳岐走到船頭,瞧著船帆被海風鼓滿,同時腳下的船板微晃,巨大海船調轉船頭,緩緩動了起來。

一開始有些搖晃和眩暈,葉雲亭只能扶著李鳳岐的胳膊借力,才堪堪穩住。但船隻出海之後,瞧著波瀾壯闊的海面,他便顧不上眩暈,雙手扶住船舷,半邊身體都探出去,眼神熠熠地四處張望。

“從前只能在遊記中看見與海有關的記載,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親自出海。”

興奮過後,葉雲亭腦中便湧現了無數利好:“這樣的大船,至少可抵三艘老式海船。日後船隊若是都換上這樣的大船,就可以帶上更多的貨物。”

如此往返一趟的利潤,將不可估量。

從前的南越的大船隊都掌控在皇室手中,其餘商隊雖也出海,卻都是小漁船。如今兩國合併,這些船隊自然也就歸朝廷所有,船隊往來貿易的利潤,也都進了國庫。

葉雲亭粗略算了一筆賬,連心跳都加快了。

李鳳岐卻有另外的想法:“聽聞海外諸國十分富裕,還有許多聞所未聞之物。若是能組建船隊,再帶上軍中精銳,踏平海外諸國也不是難事。”

將士開疆拓土,葉雲亭想的是如何做生意。他想的卻是以武力鎮壓和掠奪。做生意還得講究有來有往,但若是能將海外諸國收服,讓他們年年朝貢,卻比做生意省事太多。

而且若是將其打服了,再做生意也簡單些嘛。

兩人各自盤算著,對視一眼,卻是笑了。

隨著海船試航一圈後,兩人回到綏陽,之後又過半月,便帶領朝臣啟程回了上京。

春末夏初,南邊的天氣已經炎熱起來,北邊卻還猶帶著暮春的寒意。回京的路上,葉雲亭仗著年輕體壯,衣裳穿的少,結果還沒進上京城,人就先病倒了。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是被李鳳岐一路抱回寢宮的。

叫了醫官來看,說是受了涼,風邪入體,加上之前操勞過甚,暗患一併被激了出來,是以顯得來勢洶洶。醫官開了退熱的藥,若是能退燒,便無大礙。若是退不了燒,便得再加藥量,輔以針灸,但藥量過重,恐會傷身。

李鳳岐神色沉沉,命人煎了藥,親自餵他喝下。之後下令罷朝,只讓人將折子送到寢宮來,有事時便批閱奏摺,無事便守在床邊,餵藥擦汗,事無鉅細都親歷而為。

葉雲亭一連燒了三日,溫度反复升升降降,他便也衣不解帶地照看了三日。

到第四日時,燒得沒意識的人才睜開了眼。

瞧見李鳳岐的第一句話,卻是說:“我又做夢了。”

此話中深意只有兩人才知曉,李鳳岐神色一深,揮退了伺候的宮人,又餵他喝了半杯溫水潤喉,方才問:“夢見什麼了?”

葉雲亭渾身酸軟,思緒也還有些遲鈍。他瞇起眼回想了半晌,才說:“夢見了你死之後的事。”

李鳳岐訝然。

大約是夢中的驚懼猶在,葉雲亭摸索著握住他的手方才覺安心了許多。

按照時間推算,夢中所見應該是李鳳岐登基之後五六年的事情。沒了親人,沒了可以交託後背的兄弟。這一回的帝王是孤獨而冷漠的。

他十分暴戾好戰,在位期間,從未停下過征戰的步伐。

先是西煌,而後是東夷,最後是南越。

一路殺去,帝王所向披靡,卻也激起了百姓的怒意。有人揭竿而起,試圖反抗,最後以失敗告終。也有人與南越結盟,在戰場上里應外合,暗放冷箭,這一次,卻是成功了。

彼時南越已無賀太后,真正掌權的乃是靖宇大將軍龐光獻,而南越王正是赫連靜。

靠著賀蘭鳶留下的根基,龐光獻挾天子以令諸侯,又與海外諸國往來,不僅積攢了無數的財富,還秘密購得了一批威力巨大的火器。

那批火器威力極大,與龐光獻交易的海國,還特意派了一批人到南越,替南越秘密訓練兵卒。

而龐光獻正是靠著這一批火器,以及李鳳岐麾下的叛徒,裡應外合,在戰場上出其不意地殺了李鳳岐。

夢中的葉雲亭如同一縷幽魂,眼睜睜地看著李鳳岐在刺目的火焰與震耳的轟響中,屍骨無存。帝王身死,又碰上威力巨大、如同神蹟的火器,北昭潰不成軍。

忠於李鳳岐的幾個將領當即帶人撤退,而龐光獻則趁勝追擊,一路打進了上京城。而此時他的野心已經壓制不住,讓赫連靜因病逝世之後,他在眾大臣的擁護下登基為王,卻死在了登基之日。

龐光獻靠著海國人提供的火器殺了李鳳岐,平了北昭,最終卻也死在了這威力巨大的火器之下。

海國人所謂的派人教導火器使用之法,不過是掩人耳目。他們真正的目的不過是覬覦這片大地的富饒。在龐光獻死後,北昭南越都陷入混亂之中,而海國人的大船則趁此機會靠岸。

數不清的海國士兵端著火器湧出,從南越殺到了北昭,屍骨成山,血流匯海。

而不論是南越還是北昭,都無力抵抗。

百姓在火器的震懾之下,活得如同牛羊。兩國的血性之士,在共同的敵人之下,終於放下仇恨與成見,聯合起來,以血肉之身抵禦火器之威,堪堪守住了北疆這最後一片國土。

而北疆之外,戰火紛飛,人如牲畜。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十多年,而再往後,亦看不見結束的希望。

身在人間,卻如處煉獄。

葉雲亭在夢中經歷了仇恨與絕望,醒來時,依舊難以忘懷。他死死扣著李鳳岐的手,顫聲道:“我先前聽出海的商隊說過,出海後一直往東行,行上約莫大半年,有一個海國,國內有許多神賜之物…… ”

沒有大船,商隊難以遠行。至多也就是在周邊海域轉一轉。而葉雲亭當時聽到這個如同“蓬萊仙山”一般的“海國”,亦只是一笑而過。畢竟皇家的大船,最長也只在海上走過兩三個月。在海上航行大半年無異於天方夜譚。那得走上多遠?那麼遠的地方,要如何辨認方向?而且那麼遠的海域裡,當真還有國家麼?

無人能得知。

可葉雲亭卻在夢中見到了海國,以及海國人帶來的,如同神賜之物的火器。

有先前幾次做夢的經歷,他知道,夢中之事都是真的。只不過由於各種因素,這一世,許多事情沒能發生。

但這卻不代表以後不會發生。

葉雲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神堅定道:“我們得早做準備。”

李鳳岐大力回握住他,緩緩點頭。

轉眼又是一年初夏。

距離葉雲亭夢中前世之事,已經過去了一年。

而這一年裡,工部裡又多了一個火器監,招募工匠,專門研製威力巨大的火器。一開始匠人們都覺得南帝陛下的想法無異於癡人說夢,可在南帝親自帶人將煙花爆竹改良做成了武器之後,所有工匠心服口服,開始按照新思路去研製火器。

與此同時,葉雲亭亦通過海上貿易,搜羅了不少海外的火器。這些火器還十分粗糙,遠遠沒有他在夢中所見的精細,威力也不夠大,但這亦證明他的做法並沒有錯。若是昭越沒有研製火器,等海外諸國的火器發展到一定程度,昭越必定難逃其害。

於是他不斷自國庫撥銀,督促匠人們不斷研製改良火器。

如今一年過去,火器監小有成就,最新改良出來的火器,雖比夢中所見還有差距,卻已經算得上殺傷力驚人。

葉雲亭親自試過之後,才總算是安了心。如此一來,就算日后海國出現,昭越也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現在你總可以放鬆些了。”李鳳岐是最清楚他背負了多大的壓力的人。

去年夏天,葉雲亭大病初癒之後,便開始籌劃著一切。夢中所見只有果,卻沒有過程。葉雲亭為了給工匠們開了個好頭,親自動手研製或其,他翻閱過的書籍,嘗試過的方法,若是加在一起,恐怕連太和殿都裝不下。

說是苦心孤詣、廢寢忘食亦不為過。

連帶著整個人都受了兩圈,晚上安寢時,李鳳岐抱著他,手掌能清晰摸到他凸起的背脊骨。但他又深知葉雲亭的擔憂,無力阻止也不能阻止,於是葉雲亭研製火器的時候,他便只能加緊練兵。如此就算研製不出火器,以昭越的兵力,也不會如同上一世般大潰敗。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們所做的這一切,終於有了回報。

“嗯。我們很久沒有去溫泉莊子了。”葉雲亭放鬆了身體,懶洋洋地往後靠在他胸口上,瞇著眼道:“不如尋個日子去鬆快鬆快吧。”

“好,我叫人去準備。”

三日之後,兩人輕車簡從,去溫泉莊子上游玩。

帝王出行,說是盡量輕便,但人數還是不少。兩人沒有乘馬車,而是騎著馬,在護衛的拱衛下不緊不慢地出城。

初夏時節,上京城還未見炎熱。陽光和煦,山風涼爽,十分宜人。

兩人邊走邊看,在經過岔道時,瞧見歇腳的茶棚處圍著不少人,有人嚷嚷著“醒了醒了”、“不虧是大師”、“真是活菩薩”等等話語。

葉雲亭皺了皺眉,以為是撞上了騙子行騙,循聲去看,卻見人群中,一個老和尚雙手合十一揖,不知是不是巧合,老和尚抬起頭時,目光正與他對上。

對方甚至還朝他善意的笑了笑。

看著這張透著熟悉的面容,葉雲亭神色微震,滿眼訝然:“是他!”

當初他與李鳳岐還曾派人四處尋過老和尚,又特意托出雲寺的主持幫忙留意,卻一直未曾尋到對方的踪跡。

沒想到竟會在此處偶然遇見。

老和尚的形貌與夢中相差不大,僧衣依舊是陳舊的,還打著補丁。唯一不同的是,對方神色平和,眉間並無憂慮凝重。

葉雲亭喚住李鳳岐,兩人命護衛留守原地,遠遠跟在了老和尚的身後。

老和尚似乎是救了個人,那人的家屬千恩萬謝之後方才離開。而老和尚沒有收謝禮,只喝了一盞茶後,便離開茶棚,往岔路口走去。

兩人追在後頭,待離開茶棚的視線之後,老和尚方才在一棵老樹下停下,轉身看向遠處的二人,雙掌合十一揖:“二位陛下可是有事要問?”

葉雲亭有些驚訝,接著又釋然。

他們並未刻意掩飾,老和尚能看出來也不奇怪。

到了近前,兩人下了馬,葉雲亭回了個禮,瞧他所去的方向,問道:“大師可是往出雲寺去?”

“正是。”

葉雲亭聞言卻是面露疑惑,按照前世的軌跡,老和尚應當早就到了上京才對。可如今卻是比上一世整整遲了三年。

他的疑惑還未問出口,卻聽老和尚道:“三年前,老衲夜觀天象,曾見輔星將隕,而帝星紅光纏繞,乃是不祥之兆。老衲心中憂慮,耗費心力卜算國運,卦象卻是大凶。”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神色十分唏噓:“可正當老衲推測出輔星所在,準備前往上京時,卻發現天象忽然大變。”

暗淡的輔星重綻光芒,而帝星受其影響,紅光衰弱,紫光漸盛。他再一推演,竟得了個大吉。此乃是國運昌隆、氣數綿延之象!

他雖看不透轉變的玄機,卻能猜到這一切的變化,與輔星的變化息息相關。

如他們這等方外之人,能窺一兩分天機,卻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窺探。於是他打住了去上京一探究竟的想法,只靜心等著事態變化。

一晃三年過去,結果與他的第二次卜算相合。他這才起了心,來上京一探。

倒是沒想到,還沒進上京城,就先遇見了正主。

老和尚心滿意足,微微笑道:“施主想問之事,老衲亦不知答案。但佛家有因果之說,凡事有因必有果,今日之果,必定是他日之因所導致。”

李鳳岐聽的雲裡霧裡,只覺得這老和尚真能繞圈子。

倒是葉雲亭若有所思,良久,方才一揖:“多謝大師解惑。”

老和尚回以一禮,之後與兩人分別,往出雲寺行去。

李鳳岐皺眉,嘖了一聲,說:“神神叨叨一堆廢話,結果也是不知道。”

葉雲亭卻是搖頭:“但他說的沒錯,我能重活一世,必定是有緣由的。”

他想起夢中煉獄般的場景,屍橫遍野,人不如畜。活著的人拼盡最後一滴血也要抵禦外敵,那麼死去的人,魂靈會不會也日夜盤旋在故土之上,企盼著驅除外敵,重獲安寧?

這片大地上曾建立過無數國家與王朝,但國家消散,百姓代代交替。唯有這片大地長存。

若是大地有靈,恐怕也不願意見到那樣的人間煉獄吧?

雖然已經無從證實這個猜測,可葉雲亭卻寧願相信這是真相。

他的重生,或許是上一世千千萬萬的英靈換來的。

重活一世,又能幾次在夢中窺見先機,防患於未然,也不是單純的運氣好,而是因為他肩負使命——他要在一切災難的最開始,阻止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幸好。”葉雲亭抬頭望天,輕輕嘆息一聲。

李鳳岐莫名,側臉看他:“幸好什麼?”

幸好我回來了,也幸好你選擇相信了我。

葉雲亭握住他的手,朝他彎眉淺笑,嘴上卻說:“沒什麼,我們去莊子上吧。”

見他不說,李鳳岐也不再追問,只與他上了馬,折返回最初的岔道口,帶上護衛,不緊不慢地往溫泉莊子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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