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琅這番話一出口,全場安靜了一瞬。
趙老爺的臉色當即變得難看了起來,只是在他的余光看到旁人向他投來的目光之後,他便想到了自己現在的處境,當即收斂了可能露餡的神態,看著面前的顧琅冷聲道:“你休要血口噴人!”
顧琅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當著眾人的面朗聲道:“是不是血口噴人,你應該才是最清楚不過。你以為我當年年幼,記不得那麽多的東西,但是你怎麽就沒有想過,我長大之後會有能力調查當初的那些事實真相?”
趙老爺的臉色就越發的難看了起來,以他謹慎的性子,怎麽可能沒有想過這種事情,在顧琅回來之後,他便派人去將他調查了一番,最後得到的結論就是他只是一個不足為懼的病秧子,成不了什麽大氣。只是誰曾想到就是這一時的大意,造成了他如今的困境。
顧琅看著趙老爺眼中的懊惱,知曉他定是想到了什麽,只不過他現在也沒有興趣再繼續深究。
顧琅扭頭看向在場的眾人,朗聲道:“各位,你們當中有些人覺得是這奴仆自作主張,派人來打傷我們。只是我們與這個奴仆無冤無仇,他為什麽要花那麽大的精力這般做?”
顧琅的話一出口,那群看熱鬧的人群眾便有人唯恐天下不亂般接口道:“可是以你和趙老爺的身家地位,你們更不可能有交集,你怎麽能證明就是趙老爺指使的他做的這一切?”
顧琅的唇角就勾了起來,臉上帶著幾分愉悅的笑容,他看向那個提問的人,見他正氣凜然的說完之後縮了縮脖子躲到了眾人身後,似乎是很害怕對上顧琅一般。
顧琅卻是輕輕地笑了起來,語氣中多了幾分諷刺,“對啊,你說的對,我現在的家世背景和趙老爺簡直就是天差地別,甚至我整個人都比不上趙老爺一根手指頭。
可是在十多年前,我顧家才是這城中的首富,而趙老爺卻沒有今日這般的風光,只是一個帶著全家老小背井離鄉,需要我顧家接濟才勉強生存下來的小販而已。”
顧琅的話一出口,全場嘩然,顯然他的這番話給眾人帶來了極大的衝擊。顧琅看著他們將信將疑的目光,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強盛了,他繼續說道:“當年趙源一家逃難來此,家中老幼皆是一副淒慘模樣。我母親那時候剛從廟裡燒香回來,路過他們之時看到了他們的慘狀,頓時就動了惻隱之心,不僅給他們安排了住處,還給了他們銀錢安家落戶。”
聽到這裡,那些看熱鬧的人群裡突然有人吸了一口涼氣,突然嚷道:“對啊,我也聽我爹說起過,當年趙家可是外來戶,初來這裡的時候還和我家做了鄰居。”
他旁邊的人聽到他的話,嗤笑了一聲,不屑一顧的道:“你怕是做夢吧!你家住的那麽鳥不拉屎的地方,趙家怎麽可能和你家是鄰居?”
“你家才是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家那裡那裡不好了?這些都是我爹說的,我爹不可能騙我的。”男人很不服氣,不由的頂了回去。
他旁邊的人更加不服就這個問題開始爭吵了起來,“你爹怎麽了,誰不知道你爹有沒有吹牛。”
他們引起的騷動隻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一瞬,隨即他們便被顧琅接下來的講述吸引回了注意力。
“我父親對母親向來縱容,見她救了你們還給了你們安置費,什麽都沒有說,只要我母親高興就好。可是你後來竟然借著答謝的由頭,時不時的出現在我爹面前,最後竟然靠著那張顛倒黑白、能言善辯的嘴,成了我顧家府上的常客,更因此獲得了我父親的青睞。”
陳星一直在旁邊安靜的聽著,自從顧琅剛才開口起,他便覺得今日的顧琅有那裡不太對勁。此時看著他臉上帶著笑,眼裡卻像是裹著一層冰霜,連同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越發的冰冷起來,便知他接下來要說的事,絕非那麽簡單。
陳星猶豫了一下,隨即輕輕地牽住了顧琅的手,在他呆愣的片刻晃了晃他們相連的那隻手,無言的告訴他自己會在他身邊,一直支持著他的。
正如陳星所想的那般,隨著顧琅的講述,顧琅覺得自己已經壓製不住心裡的暴戾,他等了今天已經等了很久,久到他自從幼時離開這縣城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等著這一天了。
在陳星的手觸碰到他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發熱的腦子也稍稍冷靜了一下,隨即他逐漸恢復成了往日裡那般平靜的模樣。
“我的父親借錢給他開店,將自己的人脈介紹給他鋪路,當他是知己好友。可是,他卻聯合當時的縣太爺,偽造了一場山匪下山的意外,將我顧家滿門斬殺殆盡!這一切,豈是狼心狗肺四個字可以形容!”
顧琅的一字一句說的鏗鏘有力,像是一個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最後有人像是突然醒悟了過來,看著那場中面色難看的趙老爺,突然喃喃道:“難怪了,我爹說趙家是突然就發家的,還和前任的縣太爺關系那麽好,原來這就是原因啊!”
“這趙老爺還真狠啊!別人救了他一家,他竟然害了別人全家,說是畜生也不為過啊!”
“畜生你喂久了別人也是認主的,這趙老爺一家根本就是畜生也不如啊!”
顧琅將這多年來埋藏在心裡的秘密一一的吐露了出來,看著此時臉色變化莫測的趙老爺,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他的面前,仗著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姿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聲道:
“趙源,不知你拿著那些錢,夜晚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害怕,會不會去想我九泉之下死不瞑目的父親、母親,他們待你如摯友,你竟然這般的害他們。若是他們泉下有知,恐怕會後悔當初救了你們一家的性命!”
趙老爺此時已經不複一開始的淡定,特別是在聽完顧琅講述完當初做的那一系列的缺德事之後,他臉上的血色更是一點點的消散了下去,此時面對顧琅的質問更是無力招架。
隨即很快,趙老爺便感覺到他的胳膊上一陣刺痛,他扭頭看過去只見趙夫人正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眼神銳利帶著幾分狠決。
“老爺,我知道你這麽多年都在為當初沒有救下顧家的人而愧疚,可是你不能就這樣任由他潑髒水啊!我們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你回府,老夫人更是在我出府的時候告訴我,讓我安安全全的帶你回去。”
趙老爺一聽,原本因為愧疚而生出的幾分動搖之色,此時悉數散去,他扭頭看向面前的顧琅,臉上又恢復成了平日裡運籌帷幄的表情,“口說無憑,我當初雖是受過顧老爺的幾分照顧,可也容不得你這般的肆意詆毀。”
顧琅看了一眼恢復如常的趙老爺,再看看他旁邊抓著趙老爺胳膊的趙夫人,輕輕地嗤笑了一聲。他往後退了幾步來到大堂中央,朗聲道:“你說的對,口說無憑。既然說你做過了,自然需要拿出證據來。”
聞言,趙老爺松了一口氣,當初做那些事情的人,他和縣太爺都處理了乾淨,如今縣太爺也已經西去,那這世上就再無可以指認他的人。即便是顧琅知道了當初的真相有怎麽樣,他口說無憑,空口白話不會有人相信他說的話。
想到這裡,趙老爺一直緊繃的心情逐漸放松了下來,連帶著看著顧琅的眼神也不再是剛才那般的警惕,而是充滿了說不出的嘲弄之色。
只是當趙老爺的視線落在顧琅的臉上時,發現他並沒有如自己想象中的露出懊惱之色,相反還帶著點點的嘲弄,那雙眼睛裡的諷刺明晃晃的盯著自己,仿佛他就是一個可笑的笑話。
趙老爺覺得有那裡不太對勁,可是還沒有等到他察覺到那裡不對勁,就聽到衙門口又傳來了一陣騷動。
前來圍觀看熱鬧的人群像是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一下子分成了兩邊,緊接著從那條分明的過道上走進來一個步路蹣跚的人來。那人杵著一副拐杖,衣服破爛,臉上滿是疤痕,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看起來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一般。
那人迎著眾人的視線來到了大堂之上,先是朝著上方的縣太爺行了一禮,緊接著自我介紹道:“大人,我叫長庚,十幾年前,我曾是顧家老爺身邊的小廝。”
“你!”趙老爺聽到這個名字,指著他臉上全是驚恐之色,顯然沒有想到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
長庚聽到他的話,扭過頭來朝著他呵呵一笑,那張被毀了容的臉笑起來更像是地府中爬出來的惡鬼,那沙啞的嗓音更是平添了幾分詭譎,
“趙源,你沒有想到,我竟然還活著吧?我這些年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我要親眼看著你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我要親眼看著你為你當初做的那一切付出代價!”
那詭異的聲音中充滿了濃濃的惡意,仿佛積累了許久的仇恨,此時終於能夠宣發出來一般的暢快。
長庚說完這句話,扭頭看向旁邊站著表情淡淡的顧琅,那雙眼睛裡卻是流露出幾分愧疚來,他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說了一句,“少爺,好久不見。”
顧琅卻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並不害怕他此時的模樣,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只是這敷衍的回應,卻讓長庚咧開嘴笑了起來,他像是了卻心事般的釋然的感歎一聲,“少爺,你真的長大了。”
長庚說完便不再看他,而是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上方坐著的縣太爺身上,隨即丟開了自己的拐棍,在縣太爺面前緩緩地跪了下來,
“縣太爺,我承蒙顧家老爺青睞,得以以一介孤兒之身在老爺身邊伺候,也在顧家有了一席說話之地。
只是我當時年少年輕氣盛,不辨財狼惡畜被趙源利用,聽信他的花言巧語在半夜給強盜開了府門,害得顧家老爺全家被滅。
我在發現受騙之後去找趙源,想要和他同歸於盡。誰知道他早已經有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在我去找他的時候先捅了我幾刀,隨即將我丟入已經開始燃燒的顧家大宅裡。
我本就生來命賤,這番折騰也沒有死。我在劇痛中醒來之後憑著本能逃出了出來,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東躲西藏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親自指認他的罪行。”
長庚說完這番話之後,抬眼定定的看著上方的縣太爺,隨即又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了幾張舊紙來,往前遞過去道:
“大人,這是我收集到的趙源和前任縣太爺勾結的證據,還望大人還我家老爺和夫人以及顧家眾位冤魂一個公道!”
縣太爺目瞪口呆的聽著他的這一番話,隨即示意旁邊的師爺將他手上的東西拿上來。
待看了幾張紙之後,縣太爺的臉色當即也冷了下來,扭頭看向下面面如死灰的趙老爺和他的夫人,厲聲道:“趙源,如今人證物證具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趙老爺張了張嘴,頂著堂上眾人各異的目光,最終面如死灰,囁嚅著央求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還望大人網開一面放過我家裡的其他人。”縣太爺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目光一凝,隨即一拍手上的驚堂木,冷聲道:“趙源,數十年前同前任縣太爺一起謀害顧家一家性命,數十年之後還想繼續謀害顧家唯一的獨苗顧琅。今日本官判趙源本人死罪,處以秋後問斬,趙源如今的家產全部充公以儆效尤!”
縣太爺的話一出,趙老爺頓時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整個人迅速的老了十歲,而趙夫人更是尖叫了一聲倒在了地上。
縣太爺皺著眉頭看著下面這一幕,揮了揮手讓官差將趙老爺押了下去,讓趙家的下人將趙夫人給抬下去。隨即又看向下面的混混等人,一一按照他們所犯之罪的大小給他們定了刑。
在這期間,陳星一直站在顧琅的身邊,安安靜靜的握著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