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息有一種自己正在被支配的感覺，周圍嘈雜的環境好像隨著黑暗消失了，只有那若有似無的氣息包裹著他。

　是什麽味道呢……清淡的甜，完全不膩，還帶著一點點的酸。

　喜歡酸的甜，這就是真的他？

　趙野息胡思亂想著，直到護士揶揄的聲音響起：“這麽大的人了，還怕打針啊。”

　趙野息猛地回過神，一掌朝陸荒之手背上拍下去。然而陸荒之卻在他落掌之前收回了手——啪，趙野息當場表演了一個我打我自己。

　陸荒之說：“好痛。”

　趙野息有種往陸荒之身上扎針的衝動，“挨打的又不是你，你瞎配什麽音。”

　“眼睛濕了，臉也紅了。”陸荒之低頭看著他，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你還真是每次生氣都這樣啊。”

　“陸荒之，我艸你……”

　最後一個關鍵詞沒罵出來，被護士打斷：“行了行了，你們別杵著了，這還排隊呢。”

　趙野息道：“可是姐，你還沒給我抽呢。”

　“早抽完了。”護士拿起趙野息的三瓶血甩了甩，“你瞧。”

　趙野息吃了一驚：“什麽時候？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

　護士說：“就你被他捂眼睛的時候——下一位。”

　“……”他居然被捂了那麽久，被針扎了還沒感覺？

　抽完血，趙野息排隊去做別的項目。做胸透的時候，工作人員問他：“近半年有要孩子的打算嗎？”

　趙野息還沒回答，工作人員抬頭瞅了他一眼，說：“哦，直接進吧。”

　趙野息：？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隱約覺得自己受到了歧視。

　體檢的最後一項是身高體重，趙野息特意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來測。他小心翼翼地站到體重秤上，在一段花裡胡哨的音樂後，一個熱情洋溢的女聲道：“身高172.8，體重……”

　是他錯覺嗎，他怎麽覺得別人測的時候播報聲沒這麽大呢。

　“您的體形偏瘦，請加強營養，鍛煉身體。”

　盡說些廢話。他每餐至少吃兩碗半的米飯，周末還去健身房舉鐵，有用嗎？？？

　測完所有的項目，趙野息沒著急走。他在檢測中心門口坐著打了一局遊戲，就看到陸荒之出來了。

　“陸荒之，”趙野息試圖模仿關承濟那種強勢冷淡的語氣，“過來。”

　可惜陸荒之不吃他們師徒這套。

　“趕時間，”陸荒之說，“有話自己到我身邊來說。”

　趙野息坐著沒動。陸荒之和他對視了十幾秒，轉身走了。

　好，算你狠。

　他就不明白了，別說是學院，就是整個學校的學生和老師都對關承濟有那麽點怕怕的。趙野息當時拜入關承濟門下，也是因為仰慕他的強者風范。但為什麽這種強者風范對梁清桓和陸荒之半點作用都沒呢。

　梁清桓就算了，他畢竟和關承濟級別一樣，都是學院的大佬。可陸荒之憑什麽不怕他師尊啊！每次面對關承濟，陸荒之都表現得輕松自然，和面對其他老師沒兩樣，氣場也沒有絲毫被壓的跡象——就很迷。

　無論如何，這次趙野息確實有話想和陸荒之說，但追上去是不可能的。沒想到吧，他還有微信。

　【是猛男呀：你身上也有味道，你知道不】

　【是猛男呀：Omgea分化警告。】

　一個小時後趙野息都到家了，才收到陸荒之的回復。

　【荒：什麽味道。】

　【是猛男呀：靠，你問我？你自己什麽味道自己不知道啊。】

　【荒：不知道，等你來告訴我。】

　【是猛男呀：不說。（爺就是拽.jpg）】

　【荒：哦】

　【是猛男呀：身上散發特殊氣味，你肯定是要分化了。】

　【荒：哦】

　兩個乾淨利落，簡簡單單的“哦”字，塞住了趙野息的胸口，連呼吸都不痛快。

　趙野息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憋屈地去洗澡。一分鍾後，又跑回客廳，拿起手機打字，嘴裡還含著牙膏的泡沫。

　【是猛男呀：“哦”你大爺。】

　【是猛男呀：你再“哦”，老子一巴掌呼死你。】

　【荒：加強營養，鍛煉身體。】

　【是猛男呀：？？？】

　【荒：長大點再來呼。】

　【是猛男呀：……】

　趙野息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狠狠地給聊天記錄截了個圖，貼在他的記仇本上。然後進入ABO研究所的官博，用小號留言：能不能把你們體檢中心的體重計改成靜音的，我不要面子啊？？？

　基因檢測需要三天才能出結果。在等待的過程中，趙野息的心情是無法形容的焦慮，他常常去#第二性別檢測#的微博超話裡找和他情況相似的人。其中一個昵稱叫“以不變彎為己任”的網友說：這種感覺就像飛翔在，產房門口，等著你媽把你生出來看性別。

　趙野息對這個說法驚為天人。他點進“以不變彎為己任”的微博，發現這個人非常有沙雕的氣質，深得他意，果斷點了個關注。

　到了第三天，趙野息一大早就把從山上求來的心想事成符供了起來，之後手機片刻不離身。結果等了半天，只等到了陶喬笙的電話。

　“息崽息崽！”陶喬笙的聲音難掩激動，“我我我……我好像分化了！”

　癱在沙發上的趙野息一下子坐了起來，“真的假的？你不是還沒檢測嗎？”

　“我出現了Omega分化的症狀，你快來幫我看看！”

　“好好好，”趙野息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中間，手忙腳亂地找著手機，“我馬上到！”

　半個小時後，趙野息坐在床邊，從陶喬笙手裡接過溫度計，陷入了沉默。

　陶喬笙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他期待地看著趙野息，問：“怎麽樣？”

　趙野息面無表情：“三十九度二。”

　“是吧是吧，我發熱了！發熱是Omega分化的象征！”

　“Omega易感期的症狀之一是低熱。你是低熱嗎？你他媽是高燒！”趙野息又氣又急，“藥吃了嗎？”

　陶喬笙又往被子裡縮了縮，有氣無力地說：“真的不是嗎……我沒有快樂了嗚嗚嗚。”

　趙野息打開陶喬笙的衣櫃，隨手拿了幾件衣服往床上丟，“起來穿衣服，爸爸送你去醫院。”

　“不去。”

　趙野息凶道：“你跟我作什麽作。”

　“不是作。”陶喬笙咳了兩聲，“現在醫院的發熱門診都是易感期的Omega，我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就不去給醫護人員添亂了。”

　趙野息暫時妥協了。他下樓買了退燒藥，看著陶喬笙吃下，又弄了條冰毛巾給他物理降溫。

　陶喬笙迷迷糊糊的，很快就睡了過去。趙野息不放心他一個人，在房間裡玩手機。遊戲沒打幾局，手機提示電量不足。他記得陶喬笙床頭櫃上有一個充電器，找了找沒找到，順手打開了一個抽屜。

　抽屜裡放著一個相框，正面朝上，趙野息關抽屜的手頓了頓。

　十七、八歲的陶喬笙穿著高中的校服，衝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站在他身邊，摟著他肩膀的是一個穿著同款校服，留著刺頭，一看脾氣就不好的男生。

　趙野息瞟了眼熟睡的好基友，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一覺醒來，天都快黑了。陶喬笙發了一身的汗，高燒已經轉成了低燒。他掙扎地坐起身，看到趙野息手裡捧著個手機，一動不動地站著，側臉看著既可愛又悲壯。

　“息崽，”陶喬笙嗓子啞得不行，“你怎麽了？”

　趙野息沉聲道：“產房的門，開了。”

　“……啊？”

　趙野息衝到陶喬笙身邊，“體檢中心的郵件——我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陶喬笙頓時緊張起來，“快點開看看啊。”

　“我不敢，”趙野息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要不你幫我看吧？”

　“行，手機給我。”

　陶喬笙剛要點開郵件，趙野息又一把把手機奪了回去。“不行，我自己的性別我要自己看！”

　陶喬笙被嚇了一跳，“你可趕緊的吧。”

　趙野息糾結成一坨，“可是萬一我真的分化了怎麽辦。”

　“那你也得看啊。不看的話，你永遠是薛定諤的性別。”

　“不是Omega，不發情，不會大肚子，也不當小白鼠……”趙野息嘴裡念叨著，點開郵件的一瞬間，閉上了眼睛。

　媽媽我還是不敢看！

　陶喬笙披著被子湊過去看了眼，抓著趙野息的胳膊驚叫道：“啊啊啊啊啊啊！”

　陶喬笙叫得這麽激動，趙野息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趙野息，男，24歲”幾個字，接下來是“分化”，“未分化”兩行。其中在“分化”那欄的口裡，有一個紅色的，標準的“√”。

　趙野息勉強剩下最後一口氣。穩住，就算分化了，他也可以是Alpha。

　趙野息捂著眼睛，食指和無名指中間留出一條縫，視線向下。

　【分化方向：Omega】

　Omega，發情，大肚子，小白鼠……

　眼前一黑，趙野息倒在了床上。

　毀滅吧，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