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你說四手聯彈就四手聯彈，理由？”

　“可除了你，沒人會鋼琴了。”

　“我會一點電子琴，可以嗎？”

　同一時間，杜宇翔，蔣珈琛和江尤先後發話。

　薑白直接忽略杜宇翔，問江尤：“學過高抬指嗎？”

　江尤搖頭：“沒，不過我可以試試。”

　江尤一是想表現，爭取鏡頭，二是想通關遊戲，有下一次錄節目的機會，三，他想和薑白四手聯彈。

　想到和薑白並肩聯彈，一起破解最後的機關，他心底冒出由衷的欣喜，像是春天拔芽的柳條，蓬勃生長著。

　蔣珈琛思忖著，同是鍵盤樂器，電子琴和鋼琴雖有不同，但好歹有相通之處，指法類似，總比什麽都不做，乾站著等遊戲結束，全部團滅強。

　他點頭：“那讓他試試？”

　其他嘉賓也紛紛附和：“對對，死馬當活馬醫。”

　沒人搭理杜宇翔，他忍不住加大音量：“他說的又不一定是正確答案，理由都不給，錯了怎麽辦？”

　“搞笑，你是我們組的嗎？我哥憑什麽跟你解釋。”陸季天惟妙惟肖模仿杜宇翔的陰陽怪氣，“這麽自信，用你自己的辦法出去唄，千萬別蹭我們的錯誤答案。”

　杜宇翔被堵得啞口無言，他拉幫結派的自己人全淘汰了，現在沒嘉賓搭理他，他拉下臉不再說話，心裡卻不斷在咒罵，詛咒所有嘉賓通關失敗。

　反正他有他爸的資源，這個節目停播，對他毫無影響。

　時間只剩三分鍾，薑白其實已經知道答案。

　江尤的試試不會成功。

　彈鋼琴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要懂得控制音量，鋼琴的琴鍵也比較沉重，手指需要力氣和爆發力，江尤身形小，力氣小，還沒學過高抬指，光會指法沒用。

　再者，鋼琴譜和電子琴譜不同，江尤連曲譜都看不懂，要他配合四手聯彈，相當於提前宣告通關失敗。

　薑白快速思考著其他辦法。密室不會只有一個通關辦法和結局，他要再想其他方案。

　其實最快方案就是叫顧徐。薑白肯定，他開口，顧徐會答應，但他不想。他大概猜到顧徐為何不提他會鋼琴的事。

　他的鋼琴，是他媽媽教的。

　這時，薑白眼睫一顫，有東西掉到他睫毛上，同時南瑞珠驚呼一聲：“臥……你們快看，天花板裂了！”

　紛揚的泡沫石膏道具從天花板落下來，砸到身上不疼，但迫在眉睫的緊張氣氛營造得十足，房間光線昏暗，牆灰彌漫，連彈幕都跟著緊張起來。

　【我靠，房子不會真塌吧！】

　【還磨嘰什麽呢！快讓江尤一起彈啊！】

　【嗚嗚，白白快說話，你不說話我害怕。】

　【啊啊啊，顧徐你快想辦法啊！！！！！快救老婆！】

　【我也發現薑白給我安全感，他說話我就穩，他沉默我心都跟著天花板在抖！】

　……

　密室現場，時間進入倒計時，江尤的喜悅連他頭髮絲都感覺到了，十分飄逸，他抬腳剛要走向薑白，他耳畔響起男人淡淡的嗓音：“你不合適。”

　隨即一道挺拔的身影在紛飛的泡沫碎屑裡，從容落座薑白身旁。

　所有嘉賓都茫然了，他怎麽去了？

　熟悉的橘子氣息籠罩，薑白也詫異轉頭，微怔看著顧徐。

　顧徐額角垂下幾縷黑發，看不清表情，他低聲問：“準備好了？”

　薑白瞬間收回視線，嘴角不由自主勾起弧度：“嗯。”他雙手再次抬起擱在琴鍵，緊接著顧徐的手也落下來。

　四隻修長剔透的手，沒有多余交流，不用曲譜，默契同時按下琴鍵。

　陸季天嘴巴張成“O”型，不過他又很快合上嘴。

　他是這樣想的，他和顧徐關系最親密，要是暴露他不知道顧徐會鋼琴的事，那也太丟面子了！

　江尤耳畔還回蕩著男人的聲音。

　是陳述，也是警告。

　他抬眸，怔怔望著前方並肩而坐的兩個背影，泡沫板亂飛，像是將兩人隔絕到另一個只有他們空間，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是他永遠觸碰不到的海市蜃樓。

　江尤心驀然一揪。

　抬起的腳步落回原地。

　聯彈在繼續。

　陰鬱的音符似是在低泣，是人們面對死亡時的恐懼與無助，濃厚的烏雲彌漫在空中。

　漸漸，音符平穩，像是有人輕哼著搖籃曲，撫慰人們的心靈，讓他們不再痛苦，不再害怕，破碎的靈魂被兩雙溫柔的手托起，送往安寧的，沒有戰爭的，幸福的天堂。

　灰暗天空終於被撥開，象征著光明的太陽再次普照。

　最後一彈，薑白和顧徐同時按下黑白琴鍵，完美收尾。

　優美的音律消失，顫動著的天花板逐漸恢復平靜，亂飛的泡沫板晃著飄到地面，所有嘉賓，以及觀眾都緊張盯向緊閉的房門。

　轟。

　戛然一聲，緊閉的門從中間緩緩打開。

　光亮照進灰暗的房間，康瑞年懷裡抱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洋娃娃，微笑著對屋裡的嘉賓說。

　“恭喜通關！”

　杜宇翔又是第一個衝出去的，嘉賓們也都緊隨其後，薑白松了口氣，全身心投入到遊戲裡，還真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

　他收回手正要起身，顧徐突然說：“別動。”

　薑白當真沒動了，他偏頭：“怎麽了？”

　一隻手伸向薑白眼前，薑白下意識閉眼，長睫輕顫。黑暗裡，薑白感覺微暖的手指從他眼睫掠過，然後顧徐說：“好了。”

　薑白掀開眼皮，恰好看到一粒泡沫飄在空中。

　他的眼睫，剛剛沾著泡沫。

　薑白眨眼：“我都沒發現。”

　這時陸季天在外面喊：“哥，你們還在裡面做什麽？快出來了。”

　顧徐合上琴蓋：“走吧。”

　薑白點頭，起身跟上。

　兩人出去，康瑞年迫不及待走到薑白面前，他眼裡滿是不可思議，直接問薑白：“四手聯彈是我們的隱藏彩蛋，你怎麽發現的？”

　老實說，康瑞年他們設計這個密室時，確實沒想到有嘉賓能猜到四手聯彈，那架鋼琴只要挪動到牆邊，門就會打開。

　薑白猜到四手聯彈，他們是萬萬沒想到。

　薑白解釋：“我在院子裡發現了一隻女童的紅色皮鞋，還有女主人的鏡子，衛生間的洗漱用品也是三套，可屋裡全無男主人生活過的痕跡，加上瑪利亞的日記說她父親很久未歸，男主人極有可能早在戰亂中去世。”

　康瑞年問：“戰亂？”

　“對。”薑白說，“100年前，差不多是第一次世界大戰。”

　康瑞年繼續問：“說得通，但這和你推測四手聯彈有什麽關聯。”

　“男主人沒在，家裡卻有三口人，瑪利亞討厭紅色，說明她不是那隻紅皮鞋的小主人。”薑白視線下移，看向康瑞年懷裡的洋娃娃，“以及瑪利亞的玩偶只有洋娃娃是兩隻，其他都是一隻，顯然她不是會買兩個同樣玩偶的女孩，故而另一隻洋娃娃，屬於另一個喜歡紅色的女孩。”

　康瑞年眼裡全是讚許：“你推測全對，我們隱藏線裡，瑪利亞確實有個姐姐。”

　“安魂曲是為她們父親而彈，所以我猜，姐妹倆會四手聯彈。”薑白眼眸微彎，“不過我並沒有百分百把握，還要多謝隊友的信任和配合。”

　不動聲色給了杜宇翔一記響亮耳光，有幾個嘉賓都瞄著杜宇翔，杜宇翔再會裝傻充愣，這次也沒臉發言了。

　他緊閉著嘴站在最角落，臉色無比慘白。

　彈幕再次刷滿屏幕。

　【我開始相信節目有劇本了！否則薑白就是個bug！】

　【啊啊，四手聯彈務必來一版高清！攝影師聽到我的呼喚了嗎！我給你加雞腿啊！】

　【杜宇翔臉皮真他媽厚，又蹭著我老公和男朋友通關。】

　【我老公會彈鋼琴！嗚嗚，我才知道！老公你太優秀了，嗚嗚嗚】

　【繼勝利擁抱之後，我們家又迎來了四手聯彈！嗷嗷，正主親自發糧太幸福了。】

　【演劇本給你們看而已，看你們沒見過市面的樣子呦，也是，文盲靠虛假高智商人設吸的粉，可不全是智障粉。】

　【屏蔽NEW家的粉吧，汙染彈幕。】

　……

　第二期節目完美落幕，收視率又衝了新高，康瑞年熱情邀請Oxygen和節目組一起聚餐，蔣珈琛剛要答應，黃荷一個電話把他們緊急叫回公司。

　有代言上門了。

　前段時間黃荷已經接到一個藍血品牌邀請，本來這幾天就要敲定簽合同，突然政府也拋來橄欖枝，邀請Oxygen做公益大使。

　而Oxygen接下來幾個月，只能空出一個代言的行程。

　“一個能提升你們商業價值。”黃荷說，“一個能樹立健康形象，評估下來，兩個代言都不錯，我想先聽聽你們的看法。”

　停頓兩秒，她補充：“以及藍血品牌有很豐厚的代言費，公益大使是無償，公司這邊，其實更傾向藍血品牌。”

　“我沒意見。”陸季天第一個表態，“哥選什麽，我跟著走就是。”

　黃荷笑著問：“哪個哥？”

　“……”陸季天后脖頸頓時紅成一片，他余光瞄著薑白，小聲嘟噥，“還能誰，我顧哥唄。”

　蔣珈琛一直沒說話，黃荷問他：“你呢阿琛，怎麽想？”

　蔣珈琛思忖半天：“藍血代言。”

　黃荷視線挪向顧徐和薑白：“你倆什麽想法？”

　“公益大使。”顧徐分析道，“藍血代言隨時能談。”

　薑白也是同樣看法，以Oxygen現在的曝光度，完全不缺藍血，反而是公益項目，可遇不可求。

　黃荷也認同：“的確，這次官方找上門，還是你們上次為兒童安全發聲，才得來的機遇。好不容易搭上主流，還是不要錯過這次機會。”

　黃荷起身：“那現在3比1，1票待定……”

　“我怎麽成待定了。”陸季天不滿嚷嚷，“哥哥們選公益大使，那我也是選公益大使啊，是4票！”

　“好好好，4票。”黃荷笑著搖頭，“我現在去和公司說，你們錄了一下午節目，回去好好休息。”

　等黃荷出去，陸季天立即活絡，慫恿顧徐薑白他們去電玩城玩，這時蔣珈琛拉開椅子：“我有點事，你們去玩吧。”

　蔣珈琛知道他不該生氣，團隊有四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想法，這很正常。他並非一定要藍血代言，兩個代言都很好，他只是傾向於藍血，最後決定公益大使，他也認為挺好。

　只是……

　他有一種自卑感和孤獨感。

　Oxygen裡，他一直是最不出彩的一個，粉絲量也墊底，就連隊長，公司開始也是屬意的顧徐，是顧徐拒絕，才輪到他。

　他其實很嫉妒顧徐，任何場合，顧徐就算一言不發，也永遠是眾人焦點，稍微說句話，就能引得粉絲瘋狂。

　有段時間，他甚至萌生過退圈的念頭。他覺得他不適合吃這碗飯。

　直到在公司年會認識寧姚。

　寧姚是影視部的演員，樣貌身材不錯，不過在星光閃耀的ST，也算不上出色，加上演技普普通通，出道三年，還在偶像劇裡打轉，演女主的閨蜜之類的角色，女二號都夠不上。

　那天年會，他喝了幾杯酒，心情很煩，在陽台吹冷風，沒想到寧姚也跟出來，兩人就在陽台聊了一晚上，相談甚歡，分別時交換了微信。

　一來二去，兩人聊成男女朋友。

　蔣珈琛清楚他現階段不該戀愛，可他實在太需要寧姚，證明他還是被人需要的。

　離開會議室，蔣珈琛給寧姚發信息：“今晚有空嗎？”

　寧姚很快回復：“有啊！老地方見嗎？”

　蔣珈琛回：“好。”

　另一邊，顧徐和薑白都沒被陸季天說動，直接回宿舍休息。當晚，他們就接到黃荷電話，公益大使確定了，因為要趕在元旦播，他們明天就要開始拍廣告。

　和之前廣告不同，他們要分開拍四個主題。

　蔣珈琛是獨居老人主題，陸季天是環境保護主題，顧徐是動物保護主題，薑白是弱勢群體主題。

　廣告劇本由政府那邊提供。

　薑白看了他的劇本，他要飾演一名福利院義工，在跨年夜，為福利院的孤兒和老人準備一場表演。

　“哥你這個也太爽了吧。”陸季天倒進沙發哀嚎。“唱唱歌跳跳舞就行，我的要翻山越嶺。”

　薑白無所謂：“那我們交換。”

　陸季天立馬翻身坐起，他打量著薑白清瘦的背影，嘟囔著：“算了吧，你還是少辛苦點，多吃點。”

　他又湊過去看顧徐的劇本，同樣簡單，顧徐扮演一個寵物醫生，無意間撞破一個珍稀動物走私案，配合警察將歹徒一網打盡的故事。

　“那哥你要穿白大褂吧。”陸季天想了一下，“還得配一副金絲邊眼鏡。”

　顧徐沒理他。

　結果第二天，造型師還真給顧徐弄了白大褂，金絲邊眼鏡的造型，楊園園豎起拇指：“顧徐哥，你這造型，完美代入小說裡的斯文敗類！”頓了頓，她咧開嘴，湊過去問，“顧徐哥，你真不考慮接戲啊？”

　廣告還有十分鍾，顧徐繼續翻著劇本：“不考慮。”

　楊園園有些失望，她正暢想著某天顧徐能接一部偶像劇，顧徐突然又開口：“薑白是晚上開拍？”

　“嗯。”楊園園點頭，“白天我在這邊拍完，晚上就過去薑白哥那邊。我得找黃荷姐說一聲，盡快再招一個助理，遇到你們分開拍攝，我和晶晶忙不開。”

　顧徐淡淡說：“結束後我送你過去。”

　今天司機也不夠分，顧徐是自己開車到的拍攝場地，楊園園還在想招助理的事，機械點頭：“好。”過幾分鍾，她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是——

　要去探薑白的班？

　……

　薑白拍攝地點在郊區的福利院，政府直接聯系的，幾棟三層樓房，還有一個操場，面積還挺寬敞，操場裡有一棵桂花樹，臨近中秋，桂花樹開了，滿操場都是桂花香。

　工作人員在桂花樹上綁了許多燈帶，還在樹下堆滿禮品盒。又在樹前面搭了一個舞台，擺著幾十張椅子。

　薑白提前到了福利院。

　雖然劇組有準備給福利院的禮物，他自己也還是準備一份禮，問過工作人員地址後，他獨自去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60多歲，是個和藹的老太太，聽到薑白要給福利院捐圖書館和體育館，她開心得不行，熱情拉著薑白開始介紹他們福利院的歷史。

　薑白聽得認真，院長翻著相冊，翻到其中一張照片時，薑白眼睛一亮，他指著圖片裡遠離人群的小男孩說：“他是你們福利院的孩子？”

　“是啊。”院子笑眯眯說，“福利院的每個孩子我都記得一清二楚，他是06年被送來的孩子，叫顧徐，怎麽，您知道他？”

　院長並不知道當年的孤兒顧徐，現在已經是星光閃耀的大明星。

　薑白點頭：“他是我朋友。”

　“你們是朋友？”院長驚喜道，“那孩子現在還好嗎？之前……出了一點事，我去收養他的人家想接他回來，結果說他跑了，十多年了，每次一想到這事，我都睡不好。”

　“他現在很好。”薑白想想，又改口，“大概很好。”

　“那就好。”院長寬慰幾分，“他是個好孩子啊。”

　提到顧徐，院長打開了話匣子：“我從沒見過他那樣懂事的小孩。很多夫婦來福利院，第一眼都想收養他，最後卻都改了主意。開始我以為是顧徐不聽話，後來才知道，其他小孩想被領養走，就合起夥來排擠顧徐，還往他床上倒涼水，劃破他的書包。顧徐也不和他們爭，有人要收養他就藏進閣樓裡，等那些人離開才出來，我問他，為什麽要把機會讓給其他小朋友，結果你猜，他說什麽？”

　薑白搖頭：“不知道。”

　院長感歎著：“他才6歲啊，他竟然說其他小朋友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而他有過爸爸媽媽，就不搶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了。”

　薑白愣住了，原來當年顧徐不只是不想改姓，他還因為同情其他小朋友，所以才待到9歲，遇到顧皓義那個人渣。

　一時間，他心底冒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有點酸。

　有點心疼。

　院長還在說，忽然想到什麽，她狐疑打量薑白好幾眼，緊接著起身，快速跑到櫃子前，翻出一個筆記本。

　院長拿過來遞給薑白，激動說：“這個匿名捐款的好心人，是不是就是顧徐？”

　薑白翻開，是一本捐款記錄，從2017年開始，每個月都有捐款，固定十萬，捐贈人姓名，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