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顧徐沒有接薑白的話，他坐起來，望著漆黑的前方，繼續道來後面的故事——

　救護車拉走顧皓義後，顧徐躲在樹後面，直到周圍居民全部散開，天色全暗，他才跑回顧家想帶走他的橘子樹。

　顧家大門鎖著，顧徐費勁翻過院子，才從後門跑進去。橘子樹在他房間的書桌上，顧徐進去路過那張雜亂的小床，淡淡的腥味飄進他鼻腔。

　顧徐差點又吐了，他抱起他的橘子樹轉身就跑。剛下到一樓的樓梯口，哢，玄關傳來開門的動靜，顧徐立即抱著樹躲進了樓梯旁邊的小小雜物間。

　哐哐哐。

　女人沒有換鞋，高跟鞋走得飛快，她走進客廳，怔怔看著牆上掛著的結婚照，神色間流露出不解和悲傷。

　砰！

　很快，她將手提包用力砸到結婚照上，然後皮包彈回掉到地上。而相框晃悠好幾下，最終還是沒有掉下來。

　女人再裝不下去，坐下“嗚嗚嗚”地趴在茶幾上痛苦出聲。

　客廳飄蕩著女人尖利淒慘的哭聲，顧徐隔著門縫看著女人，猶豫幾秒，他抱著橘子樹準備出去。

　突然一陣突兀鈴聲打破女人的哭聲，她哭聲漸漸弱下去，抬頭擦擦臉，站起來撿起皮包打開，拿出手機。

　她盯著來電愣很久，才顫抖著接通。

　“顧夫人嗎？”安靜的客廳，福利院院長的聲音響起，“我聽人說顧校長從二樓摔下去了，是發生什麽事了？”

　女人死死咬著唇，難捱的沉默裡，她到底還是決定維護她的家庭，她松開唇，緩慢說：“下午我和顧校長回家，碰到顧徐在我們臥室翻抽屜，手裡拿著我的項鏈。”

　“顧校長很驚訝，上前詢問了他幾句，沒想到顧徐推開顧校長就往外跑，顧校長追出去，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聽到顧校長一聲慘叫，等我出去，顧徐已經不見了，顧校長他……倒在了血泊裡。”

　顧徐的腳步，在聽到女人的話時止住了。他抱緊懷裡的樹，雪白的小臉逐漸變得麻木。

　客廳裡還飄蕩著院長的聲音：“不會吧，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顧徐是我們院裡最懂事的孩子……”

　聲音漸漸模糊，女人上樓去收拾顧皓義住院的物品。等腳步聲徹底消失，顧徐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夜又沉又黑，街道兩旁亮著萬家燈火，溫暖的飯菜香和歡聲笑語從一張張窗戶裡飄出來。

　沒有盡頭的前方卻像是張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不知道通向何處。

　蹬蹬蹬。

　無人街道上，一個小人抱緊他的樹，朝著那張血盆大口奮力奔跑，再也沒有回頭。

　……

　顧徐平靜說完，忽然，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他。

　青年剛剛揍過人，跑過步，翻過牆，身上有著淡淡的汗味，並不算什麽美妙的味道，顧徐卻忍不住用力嗅了一口，這是令人安心溫暖的味道。

　他嘴角微微勾起：“覺得我可憐？”

　“不是。”薑白聲音很輕，“我只是，想抱抱你。”

　顧徐晃神片刻，猛地反手扣住青年的腰，像是要汲取掉他身上的所有溫暖，將薑白緊緊抱進懷裡。

　“嘿！誰在籃球場摟摟抱抱！”

　這時亂閃的電筒光射過來，初中部的保安大叔操著一口四川普通話喊：“瓜娃子些！摟著舒服還不願意放嗦，快松開！”

　這次顧徐反應比薑白迅速，手往下移緊緊握住他手，起身拔腿往校門口跑。

　“哎哎哎！瓜娃子些，跑慢點別摔著……”

　保安大叔聲音被遠遠甩到身後。

　兩人跑出學校，薑白才想起口罩掉在籃球場，他現在知名度還不算高，不戴口罩關系不大，但顧徐要敢在街上露臉，那得被扒掉幾層皮。

　他見對面有個便利店，脫下外套丟顧徐頭上：“等著，我去買口罩。”

　顧徐視野一下昏暗，什麽都看不清，可外套上有薑白熟悉的氣息，他沒舍得動，就這樣一動不動等薑白回來。

　薑白很快回來，見顧徐還是他離開那樣，不免愣了一下，但他也沒問，從衣服縫隙遞口罩進去，手腕處掛著的黑塑料袋在顧徐視線裡一閃而過。

　顧徐戴好口罩才拿開外套，薑白沒問他要回，他就掛在自己胳膊上。薑白低頭從口袋摸出無線耳機，他先取出右耳遞給顧徐：“戴上。”才拿出左耳塞進他自己耳朵。

　顧徐正要問聽什麽，耳機裡老汪半死不活的聲音傳來：“艸！什麽破診所，老子渾身都疼，竟然他媽找不到一處瘀傷！”

　“汪哥，我也是。”緊接著是大於疼得一抽一抽的聲音，“顧徐和那小子絕對是練家子，專往不留痕的地方招呼，艸！白挨了。”

　“不會白挨。”老汪冷笑，“既然顧徐舍不得這3000萬，咱們連夜去一趟顧皓義老家，明天現場直播爆顧徐的真面目，老子看顧徐以後怎麽橫！”

　……

　後面老汪和大於都在聊些無關緊要的廢話，老汪還在微博發了條預告。【絕對頂流，當紅一線男星G某，不為人知的過去，明晚八點，玩轉八卦直播號準時直播。】

　薑白抽空聽著，手指繼續在手機上瘋狂飛舞。飛著飛著，旁邊的注視越來越無法忽視，他速度稍微慢下來，轉頭對上顧徐的目光，他解釋說：“我在找證據。”

　顧徐：“什麽證據？”

　薑白眼裡閃爍著晶亮的光：“老畜牲就算斷腿也斷不了他的齷齪，他電腦肯定藏有東西。我會找出來，曝光他的真面目。”

　嘀嘀嘀！

　剛說完，薑白手機叫了好幾下，他趕緊低頭點開破解的文件夾，越看，薑白眉頭擰得越緊。片刻，他壓不住波濤洶湧的反胃恩，遞手機給顧徐：“拿著，我得去吐一會兒。”

　說完他飛速衝到街邊，蹲著不停乾嘔。

　顧徐接過手機，破解的加密文件高達上千G，全是高清無，碼的幼童小視頻和照片，以及顧皓義拍的一些他自己的惡心照片。

　顧徐眸色沉得厲害，等薑白乾嘔回來，他說：“我聯系律師，看看這種情況能否入罪。”

　“不用。”薑白按著不舒服的胃，聲音有些虛弱，“我學過法律，目前國內對兒童色情製品的管控很薄弱，而且顧皓義是持有瀏覽，沒有銷售傳播，並不違法。”

　“不過。”他話鋒一轉，“我們可以讓他社會性死亡。”

　老汪那條預告微博一發，網上紛紛猜測起G姓男星是誰。

　因為加了頂流和當紅等字眼，第二天不到八點，玩轉直播的直播號人流量就破了百萬。

　老汪那叫一個滿意，他笑容滿面和顧皓義說：“顧校長，您準備好了嗎？”

　顧皓義私下一直在找顧徐，失去兩條腿的痛苦，他每日每夜都在怨恨顧徐。他萬萬沒想到，顧徐竟然成為了明星。

　直到昨天這個記者找上門，他才知道原來他愛入骨，狠入血的寶貝顧徐，現在是大明星。

　難怪始終找不到他。

　目不轉睛盯著屏幕上11年未見的顧徐，顧皓義發現顧徐長大了，不再有幼兒的稚嫩和纖細，他變成了一個比他還高，比他挺拔的成年人。

　顧皓義瞬間氣得發抖。顧徐憑什麽長大？憑什麽取代9歲的顧徐？毀掉他雙腿不算，現在還長大了！

　他要報仇！不能讓顧徐活得那麽舒服，他一定要毀掉他，讓他被萬人唾罵！

　顧皓義按住顫抖不已的雙手，眼裡迸發出瘋狂的光芒，隨後，他對著老汪禮貌微笑：“準備好了。”

　此時掛在牆上的時鍾叫了一聲，八點到了。

　老汪迫不及待點開直播間，攝像頭對準自己，和漲到五百萬的在線觀眾打招呼：“衣食父母們晚上好，歡迎收看今天的玩轉八卦直播，今天我們嘉賓就是顧皓義顧先生。來，鏡頭給到顧先生，讓我們顧先生告訴大家，他是誰的父親，他又是為何坐在輪椅上和大家見面。”

　顧皓義對著鏡頭，露出一貫偽裝的儒雅：“晚上好，我是顧——”

　滋。一聲刺耳的電流聲從屏幕飄出來，直播畫面定格在顧皓義虛偽的笑臉上，隨即屏幕全黑，再亮起，是一個私密的文件夾。

　老汪蹲到電腦前，想將畫面調回直播，軟件卻完全點不動，他納悶道：“什麽情況！卡機了？”

　顧皓義則驚恐望著熟悉的文件夾，臉上瞬間血色全無，見鼠標移動，即將點開他見不得光的秘密，他驚叫一聲：“不要點！”

　然而鼠標並不會聽他的話。

　薑白輕松雙擊，打碼處理過的小視頻和圖片，以及顧皓義的高清無，碼正臉，身體打碼的圖同時出現在五百萬人流量的直播間裡。

　薑白在顧徐的注視下，毫無壓力對著話筒開麥，偽成懵懂天真的童音解說道。

　“哥哥姐姐們晚上好，現在出現在畫面裡的男人，他叫顧皓義，曾經是一個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校長，也是一個，裹著人皮的戀、童、癖。”

　評論瞬間刷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