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這時樓下花園傳來動靜，有車開進來，這個時間點，是顧徐回來了？

　薑白想著握著手機，左手胳膊撐著枕頭起來，腳塞進家居鞋裡，快步走到陽台，往下一瞧，顧徐剛停好車從車裡下來。

　手機裡同時傳來蔣芸芬激動的聲音：“帶人回家！女的？！”

　薑白：“朋友，男性。”

　蔣芸芬有些失望，語氣一下喪下去：“你倒是也帶個女朋友回家啊，你大表哥二表哥，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你說你老媽我那麽開明，又不阻止你早戀，你怎麽20還是個光棍？也是奇怪，我兒子要模樣有模樣，要人品有人品，要學識有學識，要錢有錢，那些小姑娘怎麽都不識寶。”

　蔣芸芬一通抱怨。

　薑白沒有揭穿她，蔣芸芬的開明，是他重生之後的事。

　在他還未重生的第一世，初中有小女生往他書包塞情書，回家被蔣芸芬瞧見，蔣芸芬給他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品德教育，中心思想就一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談戀愛是畢業後的事。

　到高中，有膽大的女生早上騎單車來樓下喊他上學，蔣芸芬又是一頓苦口婆心，中心思想是愛情誠可貴，高考價更高。

　薑白自己也沒想過談戀愛，那時候一門心思學習，蔣芸芬不許他戀愛，他正好用來委婉拒絕喜歡他的女生。

　然而等他重生後，隨著他考大學的年紀越來越小，蔣芸芬的態度跟著轉變了。

　按蔣芸芬話說，那就是我兒子事業有成，是該成家立業了。

　蔣芸芬說辭來來回回都是那一套，幾百年來沒變過，薑白聽得是倒背如流，今天也是如此，他也不反駁蔣芸芬，安靜聽蔣芸芬念叨。

　果然蔣芸芬念了差不多十多分鍾，心裡舒坦了，她想到還有牌桌，最後囑咐薑白早點訂機票就掛了電話。

　薑白拿著手機走到門口，打開門，對面門縫透出光，顧徐已經回房間了。

　薑白沒關門，他走到顧徐門前，曲手敲門。

　叩叩。

　等了一會兒，屋內才傳來腳步聲。

　門打開，燈光下顧徐臉色比以往都要白，連唇色都幾乎看不出血色。

　薑白愣住，脫口而出：“你怎麽了？”

　顧徐搖頭，他淡淡問：“有事？”

　連嗓音都有些虛弱，薑白不太相信顧徐沒事，不過顧徐不說，他不好刨根問底，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國慶中秋休假七天你有計劃嗎？”

　顧徐回很快：“待宿舍。”

　意料之中的答案，薑白問：“那要不要跟我回我家？”

　薑白沒把握顧徐會答應，只是他不想到丟顧徐一個人在宿舍過中秋，這讓他心裡不舒服。

　雖然他無法代替顧徐的家人，但他想力所能及給顧徐一點兒溫暖，哪怕一點點也行。

　顧徐靜靜看薑白幾秒，才回：“好。”

　薑白立即拿起手機訂機票，輸身份證時他問顧徐身份證，顧徐報出一串數字。

　薑白輸好下單，訂了10月1號早上回家的機票。操作完畢，他隨口說了一句：“原來你比我小一個月，那你得喊我哥。”

　沒想到顧徐卻說：“身份證寫錯了，我比你大幾個月。”

　“？”薑白眨眼，“你比我大？”

　顧徐說：“12月31號我21。”

　聽到熟悉的12月31號，薑白短暫錯愕了幾秒。他死的那天是顧徐21歲生日嗎？

　薑白正琢磨著，突然有道聲音徐徐打斷他。

　“所以，是你該喊我哥。”

　薑白瞬間回神，“晚安。”他捏著手機，頭不回地跑回房間。

　要他喊顧徐哥，別開玩笑了！

　顧徐看著青年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冷不丁扯到胸口，疼得他“嘶”地倒抽一口涼氣，臉色也更白了。

　顧徐手抓緊門沿，微微喘了幾秒，關門回了房間。

　接下來兩天都在緊鑼密鼓跑行程，到9月30號的晚上，薑白他們總算可以休息。

　保姆車裡，大家累得都不想說話，陸季天更是上車就埋頭睡得天昏地暗，薑白微闔著眼，也打著盹兒。

　這時車路過一商場，顧徐看了眼，忽然讓司機停車。

　其他人睡得熟，只有薑白醒了，他睡眼朦朧望著顧徐，嘟噥問：“你又去哪兒？”

　特別小聲，顧徐卻聽見了。他戴好口罩和棒球帽，聲音壓得很低：“買禮物。”

　禮物？

　薑白眼球遲鈍地轉著，待顧徐下車關上車門，他瞳孔終於聚焦。

　禮物！

　顧徐是要買給他家人的禮物！

　顧徐剛到商場門口，身後傳來腳步聲和熟悉的聲音：“喂，等等我。”

　顧徐停住，沒一會兒，全副武裝的薑白追上來。

　最近薑白人氣大漲，再不是不戴口罩就可以隨便出街的小透明了。

　他現在戴著口罩，帽子，還戴了幅沒有度數的黑框眼鏡。

　奶白色衛衣，藍色直筒牛仔褲，米色帆布鞋，背著黑色雙肩包，看起來像剛放學的高中生。

　商場門口人來人往，華燈初上，大家吃完飯出來逛街看電影，盡管兩人都做了不同程度的偽裝，但他們外形實在過於顯眼，還是頻頻引得路人側目，有幾個女生還相互推攘著，蠢蠢欲動想來要微信。

　眼看真有女生打算過來，顧徐直接拉起薑白的手，聲音沒什麽起伏：“走。”

　薑白沒在意，他跟在顧徐旁邊，低聲說：“你是不是給我家人買禮物？”

　顧徐：“嗯。”

　薑白嘴巴微微張開，過了會兒才說：“但是我家……人有一點點多。”

　倒不是擔心顧徐買禮物破產，而是禮物太多，行李放不下。

　顧徐眉梢微抬一下，薑白的一點點，應該不是小數目：“多少？”

　“沒仔細數過。”薑白想了想，“每次團圓飯，十桌左右？”

　顧徐腳步一滯。

　下一秒，耳畔響起青年細碎的笑聲，薑白咳嗽一聲：“逗你的，也就五桌。而且你就買我外公的禮物吧，其他人不用買。”

　顧徐問：“你爸媽喜歡什麽？”

　見他一定要買，薑白也不攔著，送禮物好，有煙火氣。

　薑白想了想：“我媽喜歡麻將，我爸喜歡車。”他頓了下，歪頭看著顧徐，有些打趣的意思，“你不會要送我爸一輛車吧？”

　口罩下面，顧徐似乎笑了一下，沒說送，也沒說不送。

　最後顧徐挑的禮物都不算貴重，給薑白外公買了血糖儀，薑白爸爸買的剃須刀，薑白媽媽買的一個金手鐲。

　遊戲機和玩偶也買了一些，要給小朋友。

　薑白見數量不算太多，就沒阻止他，等兩人出商場，兩隻手都提滿袋子。

　“你好。”剛走出商場，有個年輕女人快步攔住他們，她打量著顧徐，雖然只能看到一雙眼睛，但她心還是緊張得撲通亂跳，“請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微信號嗎？”

　薑白心想顧徐聲音辨識度那麽高，不方便回答，他搶先偽音說：“他有女朋友。”

　薑白偽的是少年音，搭配他現在的形象，女人又改了主意，她問：“那你呢？方便交換微信嗎？”

　這次薑白還沒拒絕，顧徐先冷冷說：“他還小，不談戀愛。”

　瞬間凍得女人發涼，她訕訕收回手機：“打擾了。”轉身走幾步，總覺得男人淡漠的聲線有點熟悉，似乎身高也……

　女人倏地回頭，想再多看幾眼，結果茫茫人海，早不見剛才的青年和男人。

　叫到車後，薑白先鑽進後座，顧徐將東西放到後備箱才進來。

　出租車啟動，窗外閃爍的霓虹燈牌不斷後退，薑白轉頭盯在外面，似乎在想著什麽。

　兩人都沒說話，車內一度很安靜，連司機想嘮嗑，都沒機會開口。

　快到宿舍，薑白終於有了動作，他轉頭，眼裡閃爍著認真的光：“我身份證的年齡，也不是很對。”

　他不太計較一些事，但說他年齡小，他還真是……有點點在意。

　顧徐也看著他，深邃的黑眸看不出情緒，幾秒後，他說：“你對年齡真的很敏感。”

　薑白：“……”

　嘴巴張了張，說多錯多，還是不說了。

　“艸！”突然，司機罵了一聲，隨即緊急刹車聲響起，出於慣性，薑白一頭撞到駕駛座的椅背上面。

　司機停穩車，先降下車窗罵不看紅燈跑遠男生：“沒長眼睛啊！”然後回頭問，“對不住，有沒有碰到哪兒？”

　“沒事。”薑白說。

　司機聽到他沒事，轉回去繼續開車。

　車背軟，薑白額頭倒是沒事，但是撞到眼鏡，往裡一戳，好像戳到了鼻梁，有點火辣辣的疼。

　車內光線昏暗，薑白心想反正馬上到宿舍，不急於一時，打算回宿舍再檢查有沒有破皮。

　這時一陣熟悉的橘子氣息靠近，薑白還沒反應，顧徐就靠過來，動作溫柔取下他的鏡框。

　薑白頓時被困在狹窄的空間裡，後腦杓抵著車窗，忽明忽暗的車燈光照進車內，男人的臉也一下清晰一下模糊。

　顧徐指腹輕輕檢查著薑白鼻梁，眉毛無意識皺起：“破皮了。”

　說話間的溫熱氣息，撲到薑白臉上。

　他望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也望進了那雙深邃的眼眸。

　溫柔。

　他在裡面看到了溫柔。

　薑白腦海突然空白一片，總覺得是他看錯了。顧不應該用這種溫柔的目光看著他。

　正想著，忽然鼻梁一涼，顧徐幫他貼好創可貼，退了回去：“回去記得消毒。”

　剛剛那片刻的溫柔，像是突如其來的一陣風，轉瞬消失了。

　果然是看錯吧？

　薑白指尖落在創可貼上，忽略掉心底冒起的異樣，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