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第二天是十點半的飛機,薑白沒等六點鬧鍾叫,就頂著一雙熊貓眼爬起來。
他閉著眼洗漱完畢去喊顧徐,卻發現顧徐已經在樓下等著出發了。
薑白:“……”
蔣珈琛房門緊閉,不知是昨晚出去沒回來還是沒起床。
陸季天數著日子放假,破天荒沒賴床,一大早拎著行李衝下樓,風一樣穿過客廳,幾秒後又倒回來,瞠目結舌看著顧徐腳邊的行李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哥,你要出遠門?”
剛開始,陸季天也邀請過顧徐回他家過節,只是顧徐次次拒絕。
現在他竟然要出遠門?
陸季天來回揉了幾遍眼睛。
顧徐在回蘇戈信息,沒抬頭:“嗯。”
蘇戈在微信說他晚上的飛機回國,要不要一起過中秋。
顧徐三字回絕,在蘇戈微信正在輸入中時,陸季天幾個箭步衝進客廳,神奇地看著兩個28寸的行李箱:“哥,你這是去哪兒?那麽多行李。”
樓梯口響起腳步聲,顧徐眼皮動了動,淡淡說:“川西。”
陸季天覺得川西兩個字特別耳熟,在薑白身影出現在一樓時,他想起來了。
川西是薑白的家鄉!
陸季天再遲鈍,現在也反應過來了,顧徐是跟薑白回家過中秋。
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一邊是他邀請顧徐那麽多次,顧徐都沒去他家,一邊是他想起薑白家鄉玩,薑白卻隻邀請了顧徐。
大家都一個團,這不是搞差別待遇嘛!陸季天不開心嘟囔:“哥,你們這太沒義氣了,一起玩不帶上我。”
顧徐雙標不是一次兩次,他毫無波動,倒是薑白問了句:“你中秋不是要回家吃團圓飯?”
陸季天撇嘴:“每年都吃,少吃一頓又沒關系。”
正說著,有電話進來,接通是他媽媽問他幾點到,帝王蟹隨時準備下鍋。
“……”陸季天咽了咽口水,覺得這頓還是得吃,他和薑白顧徐揮揮手,提著行李箱就往外跑,邊跑還邊說,“等我快到再下鍋!”
砰!
大門隨著他聲音一齊關上。
薑白收回視線,他鼻梁的創可貼揭掉了,現在鼻梁骨有一條小小的口子,眼角處也有些紅,眼睛下面也掛著兩團顯眼的烏青色,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蔫。
顧徐問他:“沒睡好?”
薑白點頭:“有點失眠。”沒繼續說下去,他就背了個包,瞥眼顧徐的兩大箱行李,他拉過其中一個行李箱,“走吧,出租車到門口了。”
沒走幾步,行李箱就被顧徐拿了回去,肩上也一輕,顧徐把薑白的背包掛到行李箱上面,直接拉著出去了。
薑白心想他只是沒睡好,不是沒力氣,不過顧徐這麽積極當苦力,他倒也不介意。
出租車等在外面,是個上了年紀的男性司機,兩人就都沒戴口罩。
薑白晚上失眠,上車倒是沒一會兒就困了,閉著眼假寐。
司機果然不認識他們,車駛上機場大道,他問了句:“小夥子回家過中秋節啊?”
顧徐淡淡應了聲,司機馬上打開話匣子:“回家好啊,和家人吃頓熱乎飯比什麽都強。”
司機接下來又說了幾句,不過顧徐都沒再回,車內又安靜下來。
顧徐轉頭,視線落在睡著的青年身上,大概是早上還沒睡醒,竟然穿了件短袖就出來了,他脫下外套,輕輕披到他身上。
薑白是被顧徐叫醒的,他疲倦掀開眼皮,往外看了看,發現到了機場。
正要下車,顧徐點點嘴邊,他下意識抬手擦嘴角,擦半天什麽也沒有,才反應過來顧徐是提醒他戴口罩。
薑白又在包裡摸半天,掏出口罩隨便戴上,也不管他睡得有點亂的頭髮,打開車門上車。
全程是顧徐取票,顧徐托運,薑白半睜著眼睛,就尾巴一樣,毫無靈魂跟在顧徐身後,直到安檢完進去,薑白還是沒清醒。
他們買票買得晚,沒有商務艙,遇到國慶,平時坐不滿的經濟艙也坐得滿滿當當,他們位置在挺後面,一路過去,小孩的吵鬧聲絡繹不絕。
好不容易到位置,一個挺胖的中年男人在靠過道的位置坐著,看見顧徐和薑白來了,他趕緊起來讓道,他個子還高,快和顧徐差不多了,站起來仿佛一扇防盜門。
薑白感覺男人起來的一瞬間,飛機都顫了一下。
顧徐讓薑白坐靠窗的位置,他自己坐在中間。隨後中年男人也坐回位置,盡管他很努力地壓縮他的體積,但他實在太胖,手臂不可避免還是影響到顧徐。
“對不起啊。”中年男人道歉。
顧徐搖頭,並沒有在意。倒是薑白有些在意,他和顧徐說:“我們換個位置。”
中間被擠得只有那麽點空間,換個女生坐著也會不舒服,他好歹比顧徐矮一點,骨架小點,應該他坐中間比較合理。
顧徐卻直接將要來的薄毯蓋到薑白頭上,隨後他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睡吧。”
薑白嘴巴微微張開,最後放棄說服顧徐,他現在臉上蓋著薄毯,視野一片昏暗,像昨晚一樣,他盯著天花板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腦袋裡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是車窗外閃爍的霓虹燈,一會兒是男人眼底的溫柔。
不過這次,薑白倒是沒再失眠,他眼皮漸漸掉下來,在飛機開始滑行之前,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來,飛機也是在滑行,不過已經到了另一個機場滑行。
廣播裡是空姐甜美的聲音,播報川西的地表溫度是21,在下雨。
不冷,但穿短袖還是有點涼,尤其還在下雨。
背包沒有托運,等飛機停穩,外面的中間男人離開後,薑白從行李架取出背包,拉開拉鏈翻了半天,懵了。
一水兒的短袖。
薑白:“……”
他昨天是真不在狀態,收拾行李收拾了個寂寞。
算了。
薑白重新拉上背包,隨意抓了抓睡得亂糟糟的頭髮,剛要出去,顧徐丟了一件薄外套在他懷裡:“穿我的。”
薑白想問我穿你的,那你不冷?結果抬頭看見人家顧徐裡面是件長袖襯衫,他又將話咽了回去,默默穿上外套。
不穿不知道,一穿薑白才發現顧徐的衣服整整大了一個號。
明明平日裡他倆看起來差別不大。
薑白胡思亂想著,跟在顧徐身後下飛機,外面雨下得還挺大,砸得廊橋砰砰響。
薑白的手機一開機,電話進來了,是他爸的來電。
“兒子,下飛機了嗎?”夾雜著雨聲,薑朝文聲音斷斷續續的,“你二姨和三姨突然要和我們一道回老家,車坐不下,我就不來接你和你朋友了,你們也別回家折騰,直接在機場叫個車……”
“叫什麽車啊。”沒說完被蔣芸芬搶走手機,蔣芸芬故作平靜,“住你外公對面那個劉叔叔你還記得不?他女兒也這個點到機場,你應該還記得劉姐姐吧,你們小時候一起玩過,你劉叔叔的車現在就在機場,你搭他們順風車好了。”
知母莫若子,薑白一聽就知道今天的事是蔣芸芬搞的鬼,他面不紅氣不喘:“不用了媽,我和我朋友已經上車了。”
剛出廊橋,顧徐聞言看薑白一眼。
薑白繼續說:“手機快沒電了,先掛了。”火速掛斷電話。
這才回頭和顧徐說:“我媽找事,不編個理由她不會消停。”
在蔣芸芬面前,哪怕薑白過了400多年,也還是有股不自覺的孩子氣,包裹在他身上的那層成熟淡然,似乎在踏上川西這片土地時,一點點土崩瓦解。
顧徐沒說話,等真叫到車回薑白老家,他才問:“找什麽事?”
薑白吐出兩個字:“相親。”
顧徐沉默了。
又過很久,他才說:“你才20。”
“大概是我一個表……”薑白覺得“哥”字現在無比燙嘴,他改了個說法,“親戚20結婚給了她不切實際的幻想。”
顧徐眼裡的光晦暗不明:“不說你媽,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薑白勾唇笑了一下:“這個問題,等我過完20歲再考慮。”
窗外繼續下著雨,望出去,整個世界一片朦朧,顧徐收回視線,不再說話了。
兩小時後,車在一棟老房子面前停住,傍晚加上下雨,四面黑漆漆的,路燈光在雨絲裡,也像是罩了層白霧,隻隱約看到房子前面停著好幾輛車,薑白和顧徐說:“你先在車裡等著,我去拿把傘……”
“八叔叔!”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斷他,雨中一把小紅傘越跑越近。
等近了,才看清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衛衣和牛仔褲,套著雨鞋,扎著兩小辮子,粉雕玉琢的,特別可愛。
江雨桐手裡拿著把大到離譜的黑傘,她是來給薑白送傘的,見車裡又下來一人,她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顧徐好一會兒,脆生生喊:“哥哥好!”
薑白本想糾正她,得喊顧徐叔叔,轉念一想,顧徐比他低一輩也好。
他對他喝醉酒喊顧徐哥哥,一直耿耿於懷。
沒想到顧徐糾正了江雨桐:“我是叔叔。”
江雨桐機靈鬼一個,一直把她的小紅傘往顧徐手裡遞:“嗯嗯,叔叔,我傘給你打!我八叔叔的傘黑乎乎的不好看!”
薑白:“……”
顧徐看著眉眼和薑白有幾分相似的小女孩,單手抱起她,卻也沒有接她的小紅傘。而是撐開黑傘遮到薑白頭頂:“去拿行李。”
遠遠看去,像極旅行歸來的一家三口。
回老宅要穿過一個院子,路上江雨桐一直在說著她在學校的趣事,還說她老師比今天來的阿姨漂亮。
薑白腳步微頓,頓時有個不祥的預感。
不會吧。
他媽還把人叫到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