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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有紅塵》第28章 你到底怎麽了
陸陸續續, 這年過得像移動應酬車,走到哪裡,應酬到哪裡。謝女士根據來的人判斷該給什麽臉色, 留不留吃飯,就算這樣, 最後也滿屋子人, 謝一塵被象征性問候幾句, 說得多了,就躲在一邊。

 寧玨在廚房幫忙, 就算是從酒店叫來外賣,也要象征性地從廚房端過去,她蹲著剝各類堅果, 挑揀出來, 謝女士忙著走來走去,展現女主人的本事,但十指畢竟是不沾陽春水的, 還是要寧玨做事。

 所以寧玨倒是沒看著都是些什麽人來, 謝一塵倒是都看見了,但畢竟不是蓮花縣長大的,都生分一些,沒過多久就來等寧玨,靠著門, 寧玨彎腰曲背, 背對她,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笑了起來:“看什麽看?”

 “我忽然想,許立文叫你王玉, 你和今天來的一個道上的大哥一個名字。”謝一塵說閑話,寧玨瞪她一眼,吃吃地笑笑:“萬一是我爸……咳咳——”

 她被煙嗆了一下,誰知道呢,蓮花縣裡的小牲口寧玨萬一就是某個大哥的野種?但那時候她並沒有聽說過哪個猖狂的黑惡勢力,也沒聽過有哪個男人會叫王玉的。時間是對不上的,她那千人踩萬人踏的母親和誰生下了她?她忽然追憶往事,對著殘羹冷炙發了會兒呆,匆匆收拾了一下,擦擦手起來,扶上謝一塵的輪椅:“別胡說。”

 大門對開,熱情迎客,門前車輛擠成一團,但仔細看也算有次有序。西邊的天是陰冷的,西北風扯著呼呼啦啦的嗓子過來,恨不得讓人知道要下雪了。謝一塵裹緊圍巾,縮著手,忽然說回去,寧玨也沒說什麽,輪椅剛轉過彎,不知道哪裡哄哄過來一群混混。

 大過年的,怎麽都在外頭撒野?寧玨有心問。

 “過年好,美女!”

 “過年好。”謝一塵聲音平穩,好似和熟人打招呼。

 寧玨卻不安起來,她下意識地要去摸一把刀。

 橫在腰間的,總是藏匿起來,尖銳冰冷的一把刀。

 是她依仗的根本,是活到如今的體面。

 謝一塵及時地笑著:“你們也是王玉的人麽?他在我家喝酒呢,不進家裡坐坐?我家那邊呢,天冷了。”

 陡一聽王玉,寧玨險些以為是說自己,但很快意識到謝一塵在用那個未曾謀面的大哥壓這些人。

 果然混混們立時收斂了起來,本來要撲過來搶輪椅的手也安分了,裝模作樣地拱拱手:“恭喜發財!萬事如意!”

 寧玨點點頭,帶著謝一塵快步進了屋子,謝一塵摘下手套,寧玨靠在暖氣旁安靜地搓搓手搓搓耳朵,臉頰微紅:“你可真有辦法。”

 謝一塵笑笑,聯想著那天寧玨在謝主任家樓前扇了朱老師兩耳光的事,寧玨不知為什麽要哭,是認識這麽久以來頭一次。

 還在端詳寧玨,人突然背過身子去了。

 是被發現了?謝一塵自恃目光坦蕩蕩,心情柔和地拍打著麻木的雙腿,寧玨背對她搓了一會兒耳朵,耳朵尖尖發紅,不知是冷是熱。

 長輩們依舊應酬,聲音不減,她們兩個安靜地聽了會兒,看那個大哥王玉和幾個小弟一起出來,謝一塵指給寧玨看。

 隔著玻璃窗,能看見一個有些胖的中年男子,穿得乾乾淨淨,怎麽看也不像個道上的人,長得和善,好像是街邊在溫暖的炭火中賣紅薯的人。寧玨抬著下巴眼神倨傲,眼睛眨了一會兒,目送他離開了。

 “不像……看來就是名字巧。”謝一塵還在打量他是不是寧玨爸爸。

 寧玨本來就不存希望,被她善意嘲弄的口吻氣了一下,朝她扔下手裡的爛線頭:“我又不是要來攀親戚,我成什麽了!”

 果然不是,怎麽看也不是,謝一塵不知道“王玉”這名字和“寧玨”的關聯,就是開玩笑一提,可寧玨自己上了心。

 就是那麽一瞬間,她真想播出一曲感人的苦情歌曲,撲向風中,巴不得當場和王玉滴血認親,說自己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真希望如此,這樣,她背後也靠著個大的勢力了,多年漂泊的生活終於停泊岸邊,她終於不是狐假虎威,也是自己家有本事了……

 可這些都是幻想罷了,的確不是,那個王玉一回頭,她在這個男人臉上找不出一點自己的樣子。就算多年前她母親慧眼識人,的確和王玉有過什麽可能的纏綿關系……他也不會是她爸爸。

 她也早就該死心,現在死灰複燃,她心裡罵自己賤。

 謝一塵不知道哪裡戳了她的痛處,低眉用指頭戳著大腿,遊戲一樣整整齊齊地在褲子上按出兩列指頭印,漫不經心:“就順嘴一說。”

 “說去吧。”寧玨說,沒有再針對此人議論起來。

 應酬的人走光了,李先生和謝女士都來和謝一塵談天,空氣中又沒了寧玨的容身之所,她本來的位置是靠在輪椅後面的陰影中,支個板凳,偶爾還可以接到謝一塵垂手送來的零食。

 現在她是賭了一點氣,也並不是生氣,只是短暫地不想和謝一塵親密如昨,先去旁邊消化片刻,就能消去隔閡,很快地忘記這件事。

 可這時候,她就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站著了,整個屋子,她隻好把板凳挪到角落,放在門口,一心地往外面看,李先生問起來,就說似乎要下雪了,她等著看雪——硬著頭皮,吹著風,手很快就凍僵了,思考也跟著僵了。

 她在強什麽呢?恨自己一瞬間幻想了麽?

 氣的仍然是自己,氣自己一瞬間軟弱了。她十年多自己過來,像個天才兒童一樣早慧,從會拿杓子開始就脫離了母親的懷抱,自得其樂地堅強到如今,可為什麽有一瞬間她就是軟弱了,就是很想躺在某個地方被大樹的陰涼遮蔽,她就是想躲在溫室看別人被風吹雨打,自己柔嫩嫋娜地生長著。

 到底為什麽會心裡犯起不該有的賤。

 現在自己長了一副嫋娜的身體,卻看不見皮肉,只有粗壯的筋骨,她繃著驕傲撐著體面。

 驕傲?體面?說出去要叫人笑死,看她住的地方,看她做的工作,看她的文化水平,看她離開謝家之後的談吐……

 一柔弱起來,這些就都沒了。

 寧玨吞吐著冷風,忽然遠遠看見大門口來了個人,穿著件黑色大衣,衣襟敞開,露出米色的毛衣,圍一條紅藍相間的格子圍巾,大踏步地進來了。

 他在大門口停下,忽然朝寧玨擠眉弄眼,勾勾手示意她過去。

 她回頭就要稟告李先生,他立即雙手交叉,晃著手示意不要。但寧玨並沒有搭理他,說了一聲薑望來了。

 薑望無奈地進來,路過寧玨時,忽然摸出一副皮面手套給她,若無其事地用衣服遮了行動,然後大踏步地走進來……停頓也不過半秒,看起來根本沒有停過。

 徑自走到李先生面前,打了個招呼,互相握手,談正事的人們就轉移了陣地。

 寧玨握著手套,薑望怎麽這樣懂?雪中送炭地給了她手套,是預謀好的?早早準備的?送她幹什麽?謝一塵有什麽?

 她提起警惕。

 若非她天生警惕,她一定要被這貼心的禮物感動了。

 但感動卻是短暫的,人們一走,謝一塵探著頭好奇起來:“他什麽時候給你的?”

 “誰給的?”寧玨故意問,把手套摞在一起,忽然捏出了其中的玄妙。

 謝一塵說:“就剛才來的,薑望。”

 “你就見過他一面,還把名字記得這麽清,玫瑰花送得真不錯。”寧玨故意說。

 “那是鬱金香——我不和你計較。”謝一塵果然轉過頭去打量桌上的枯朽的花兒,不再探查她手裡的東西。

 寧玨伸著指頭,探入手套內部,捏出一張紙來,打開看,上面寫:請幫我將另一張紙轉交謝一塵。另,手套是贈送你的,多謝你做紅娘。

 是早有預謀。

 另一隻手套裡也是一張紙,不過似乎灑了香水,對氣味敏感的謝一塵忽然回頭,看見她攤開信紙:“是情書?好啊,你們背著我……”

 “是給你的。”寧玨瞥了一眼那張紙上的內容,徑自交給謝一塵。

 那是一首自己寫的笨拙的詩。

 贈謝一塵

 像風也像雲,走過漫漫的仙途

 她是一道光。

 我不像許仙,更像法海,

 拆散無關的情人。

 但世上沒有法海,只有我——

 等在眾生之中……

 等待……盼望……

 巴望她在仙界普渡人世的時候,

 給予我一滴甘露。

 ——薑望拙作。

 謝一塵合攏信紙,把它搭在膝頭:“是看過我的首演的人。”

 “是圖謀不軌,”寧玨刻薄地給薑望下了注解,“早表示傾慕多好,一定要等在做生意的時候。”

 “你是往壞裡揣測,太過悲觀。”謝一塵戳她肩膀,把她從門邊推到暖氣旁,撫平棉簾子的褶皺,悠悠轉回,兩隻手卻輕快地敲在手推圈上。

 “春心蕩漾了不是?”寧玨又在胡亂揣測。

 “他懂我那出白娘子,他看得懂……”謝一塵陷入沉思,迫不及待地拿出信紙看了又看,死灰的心複燃,當即要開箱子,尋找紙筆寫回信。

 “哪門子回信?他表達他的欽慕,和你有什麽關系,你不都成仙了麽,還在乎這個?”

 “不,不,舞者不懂,演戲的不懂,排舞的不懂,一個看舞劇的人懂了,太難得了,他是懂得的……”謝一塵不管不顧地逼著寧玨拿箱子下來,寧玨不肯動,她就艱難地自己去夠,可哪裡夠得到,她一想到那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的舞劇,腿上忽然就有了力量,支撐著她舉著手,好像盜火一般,好像慷慨赴死一般要去夠箱子。

 寧玨終於把她摁住了,自己拿下來攤開,呈在謝一塵面前。

 謝一塵喃喃自語的是什麽?是伯牙遇子期的興奮?還是什麽?寧玨不能不往男女之情去想,死灰一樣的謝一塵煥然新生了。

 她心裡冒出一個煙灰中的人,她忽然望見自己在煙霧蒙蒙中看舞台上的表演。

 她也看懂了,可謝一塵並不這樣,只是對她說,她像白娘子。

 怎麽?女人懂了就是白娘子,男人懂了,卻是知音?什麽道理。

 看不明白,比煙氣更讓人雲裡霧裡,她看著謝一塵迫切地要去回應薑望的懂得,腦海裡轟然地響著幾聲鞭炮響,聒噪得聽不清聲音。

 胃忽然泛起酸水,連同四肢也鑽進了風,心肺忽然不協調工作,喘不上氣,心跳不停。

 是嫉妒?是嫉妒,她嫉妒謝一塵這樣得到人的懂得,她嫉妒謝一塵能這樣堅守著一件事,竟然守到了意外的結果。

 是嫉妒?是嫉妒!她妒火中燒,嫉妒薑望輕而易舉地被謝一塵認可了。

 她嫉妒起自己,她居然是局外人,可以這樣冷眼看一個男人輕而易舉地讓謝一塵煥然重生。

 呸!

 下賤!

 對自己的怨氣卷土重來,好似外面不知何時茫茫下起的大雪。

 啪——

 她把手套扔下了,似乎懷著憤懣,摔在地上時發出一聲很大的聲響。

 謝一塵訝異:“怎麽了?你討厭薑望?”

 “我怎麽會討厭誰?我不討厭他,我討厭他幹什麽?他是好人,他又年輕又有錢,除了車爛點沒什麽不好,還溫柔細致,還會寫詩,我為什麽討厭他?”

 “那怎麽摔——”

 “我摔了東西?”寧玨愣愣的,她忽然回過神,她什麽時候把手套扔在地上撒氣?

 搖搖頭,低頭撿起來。

 謝一塵正要回頭,寧玨忽然重音強調:“我是討厭他,蓄謀已久不懷好意。”

 “你怎麽張口就來?你是怎麽了?”謝一塵皺著眉,信還沒開始寫,鋼筆墨水有些凍了,她擰開看了看墨袋,抬頭看寧玨,寧玨抱著胳膊,姿態柔弱地靠著牆搖頭:“我沒事。”

 本該沉默下去。

 也的確沉默片刻。

 謝一塵的信寫到一半,忽然說:“就是他對我有什麽感情,你也不該是這個反應啊,有人懂我這不是很好麽?你該為我高興。”

 “你是我什麽人?關我什麽事?我是收了錢辦事,你愛嫁給誰嫁給誰去,和我說什麽。”寧玨背過身子看雪,大雪紛紛揚揚,天地白茫茫一片。

 “你就不好好說話吧。”謝一塵知道寧玨從來都是嘴硬的人,搖搖頭,不以為意。

 “我說的是實話。”

 “你再強我就不和你說了。”謝一塵疊起信紙,嗅了嗅其中的墨水味,因為是鋼筆字,沾不得香水,於是氣味上沒有和薑望的詩配起來。

 “不和我說又怎麽樣?本來就有我沒我都一樣。”寧玨已經努力抹平自己話裡的棱角,可說出去還是疙疙瘩瘩。

 “你到底是怎麽了?”謝一塵皺著眉,放下信件直朝寧玨過去,拉她衣袖,要她轉過身面對面說話。

 “不怎麽,你的回信寫完了麽?要我當紅娘送回去麽?”寧玨努力壓平語調,她不想把自己的嫉妒再這樣袒露無遺。

 “誰說當紅娘了,人家萬一沒有那個意思。”謝一塵試圖哄她,她忽然亮出之前那張紙來:“還說不是紅娘?他自己也說了,你就替他說話吧,還沒過門呢就——”

 指責毫無道理,她住了口,低著頭從桌子上拿走信揣在手套裡:“我一會兒給他。”

 她要出門,但謝一塵死死地攔住了她,用身軀和輪椅擋在門口,堅定地抬著頭:“寧王玉,你到底是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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