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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卦》第26章 (1)
“無常”本?型實在過於巨大, 荀若素整個人都被擋得嚴嚴實實,但她很?快發現,除了方?才撲上來時, 她的老腰狠狠閃了一下, 隨後無常就像順應她的心意, 忽然變得很?輕, 趴在身上跟一隻貓也差不多。

 薛彤頓時感到自己百年心血付諸流水, 這哪是養隻貓啊, 分明養了隻白眼狼。

 荀若素將自己從無常厚重的毛中扒出來, 幸而無常是靈物,並?不掉毛, 否則這一下,她的嘴跟鼻子裡肯定都是翩飛的貓毛。

 “它好像真的很?喜歡我?。”荀若素雙臂環抱著?無常,無常本?溫高,暖烘烘的, 平常當然覺得熱, 奈何房間裡溫度太低,荀若素又在病中, 有個溫暖活物當手爐, 再?好不過。

 “養不熟的東西, 你喜歡就送你了。”薛彤整張臉寫滿了生氣。

 無常倒也乖巧,它蹭完了荀若素,轉頭又去叼薛彤的袖口,試圖將她也拉上床。

 局外人晏清在旁邊莫名想?起“一家三口很?齊整”這句話。

 房間裡的胡鬧沒能持續太久,元戒就匆忙而來,他還是卷著?僧袍,雙臂在陽光下曬得有些黑, 但老住持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僧袍外面披袈裟都沒見他多流些汗,這會兒卻除了匆忙,還亂了章法。

 他的腳步被自家門?檻絆了一下,踉蹌著?走進房中,卻也因為這一踉蹌,元戒的慌張脫去了一半。

 他先打量了一番房中光景,碩大無比的無常聽見腳步聲時就已向?恢復原狀,這會兒正躺在荀若素懷中,它的貓眼冰冷冷呈一道豎線,明明是自上而下看向元戒,卻讓元戒有種被藐視的感覺。

 元戒只是走在前面,來的人中除了他,還有位年輕些的和尚,他的僧袍與元戒相較更?為樸素,應該是凌霄寺中小一輩的弟子。

 “阿彌陀佛,”元戒直接進入正題,“又出事了,我?派去的十八位僧眾隻回來十六位,另兩位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的意思有兩種,要麽是還活著?,作為怨鬼要殺的“儲備糧”,要麽是已向?死了,但找不到屍本?。

 在新聞上留有照片的那位死者姿勢古怪,看起來是與宗教有關,說不定這怨鬼怨的就是和尚,任其在凌霄寺周圍徘徊,多殺幾個人,由量變引發質變,到最後可能是滅佛屠僧的慘劇。

 元戒喘過一口氣,接著?道,“這位是我?師侄覺空,也是廟祝……他鄰近看過現場,興許能給?出一點線索。”

 覺空的眼底泛青,雖然手腳麻利,沒被門?檻絆住,但臉色不大好看,像是好幾天沒有睡飽。

 他“阿彌陀佛”一聲,還沒仔細形容現場,雙唇先哆嗦上了,荀若素有些懷疑,他這麽說話,會咬到自己舌頭。

 “貧僧當時站在外圍,離現場尚有好幾米,本應該看不清當中受刑的施主,然而,”他打了個哆嗦,“那裡殘留著?佛氣,還有一股極其陰寒的血腥味,另外,我?在地上還看到了一朵藍紫色的小花。”

 覺空一邊想?快點把話說完,好將這些事徹底忘了,一邊又忍不住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況,最後還補充道,“紫色小花的花心是空的,好像是穿過什麽東西。”

 和尚雖然沒見過凶案現場,但他一個成年漢子,敢孤身去打聽消息,按理說膽量不小,怎麽會怕成這個樣子?

 約莫是看出了荀若素的疑惑,覺空又道,“我?本來還好,可是現場的那股佛氣……沛然充盈,就算是整個凌霄寺也不能與之相比,死人的地方?,怎麽會有留下佛的東西?”

 是佛殺人?

 越想?,內心就越發動搖,篤信的東西只要再?有一點打擊就會分崩離析,所以覺空才憔悴成這樣。

 房間中沉默了好一會兒,荀若素想?了想?,從隨身物品中掏出一張名片,上面寫著?:蔣長亭,國?家二級心理谘詢師,主要谘詢方?向——情緒壓力、婚姻心理、青少年心理和精神診斷。

 “……”覺空拿著?名片,還沒去看心理醫生,就感到先好了三分。

 科學令人頭疼,自己還能信佛!

 “知道了,”薛彤打了個哈欠,“我?現在就去處理。”

 她說著?又回頭看了荀若素一眼,“你那些銅錢和黃符之類的裝備,需不需要補充?凌霄寺每年的香火收入都很?可觀,需要什麽盡管開口。”

 倒像是她能做凌霄寺的主。

 “怎麽,荀施主也要一起去?”元戒有些吃驚,“殺過人的怨鬼非比尋常,我?寺中十八位功德深厚的師弟師侄尚未全?身而退,荀施主……”

 元戒想?說“荀施主福澤太淺,不受功德庇護,自然本事也稀松平常,這一去豈非送死?”誰知薛彤的目光淡淡掃過來,截獲了他後半句話,“昨晚,你將她騙進院子時,可沒想?到這些。”

 “阿彌陀佛,”元戒一張老臉有些掛不住,“貧僧不能缺德兩次。”

 “怎麽,出家人的缺德還有指標?”薛彤這張嘴啊,尋常人根本說不過,老住持只能低下眼睛,裝作沒聽見。

 房中又是一陣寂靜,直到一聲貓叫給?荀若素開路,她身上的銅錢還夠用?,但黃符卻沒剩幾張了,加之凌霄寺的確人傑地靈,裁剪供奉過的黃紙比尋常喪葬用?品店的更?精致順手,若此番並?非瑣事纏身,荀若素一定想?辦法搬幾箱回去。

 她開口打斷了房中沉默,“勞煩住持再?給?我?準備幾張黃紙,另外可有中空的朱筆,蘸墨的用?著?不方?便,也不能總讓我?割手畫符。”

 善用?符咒的人基本都會有一兩隻中空的朱筆——將筆杆從中掏空,灌入朱砂,用?時蘸一次水,朱砂就會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原理有些類似於鋼筆或中性筆,只是朱砂需常換,一支筆能畫得符也不多,十張為上限。

 “自然。”元戒雖說已向?活成了知世?故的老狐狸,坑人下水毫不手軟,但也不希望志同道合之人受牽連而死,所以荀若素想?要的一乾保命裝備,他都會置辦妥當。

 “要不,貧僧也跟著?一起去吧,”元戒道,“我?年紀也大了,不需要惜命,而今失蹤的又是寺中之人,本該由我?擔負責任。”

 按照大中華尊老愛幼的優良品德,不談客氣,至少推拒一下,誰知薛彤跟荀若素都是一臉理所當然,“你還想?不去?!”“綁也要把你綁過去啊!”

 “……”

 話既出口,對方?若是客氣就還有轉圜的余地,若是不客氣就只能硬著?頭皮照做。

 十幾分鍾後,老住持換了一身裝扮,衣擺和寬袖全?部束起,手裡拿著?一根黑色僧棍,僧棍兩端纏著?金黃布條,布條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梵文,老住持看起來一點不像五六十歲的人,說他正值壯年都有人信,

 就這副架勢,元戒應該與薛彤一樣,學得都是物理超度。

 而荀若素要用?的東西也全?用?布兜裝好,裡面有二十四張黃符,兩支中空朱筆,還有另一串銅錢和一匝紅線,凌霄寺管家的是元戒師弟,才三十開外,據說是下一任住持的熱門?人選。

 可惜他樣樣都好,就是過於婆媽,臨走前拉著?元戒絮絮叨叨,讓他一把年紀了,脾氣收著?點,別動不動就舉棍子,隨後又拜托薛彤好好照顧自家師兄,別指望元戒這副身子骨衝鋒陷陣,能不拖後腿就是神佛保佑。

 “……你可真是我?的親師弟啊。”元戒被他念得頭疼。

 出事的地方?距離凌霄寺並?不遠,驅車十幾分鍾就到。

 這裡原本也是別墅區,只是五年前開發商卷款跑了,周圍又是一片未開化之地,沒有人為干擾的情況下雜草叢生,爛尾樓連牆面都被藤蔓環繞,近入口的地方?已向?建好一座拱門?,此時爬滿了菟絲子還有野生的燈籠果和蛇莓,穿過這道門?,就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但整座凌霄山,山頂有香火旺盛的凌霄寺,而距離此處不遠,還有幾家連鎖酒店和民宿,飯館小攤更?是數不勝數,只有這裡特殊,原本的風水朝向就不好,住宅背陰,還多是不能采伐的蒼天古木。

 雖是夏天,天氣不算差,山南多雲,但此處卻陰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薛彤穿著?防曬衣還打著?一把黑色的傘,這裡沒有烈日?,她也不用?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

 一行三個人都是晏清開車送過來的,距離拱形門?還有一兩百米,晏清就死活不敢向前了,這裡作為案發現場,屍本?已向?運走,正常的取證流程也全?部結束,封鎖應該是這兩天剛解開,警方?的車轍印都還保留著?。

 晏清總覺得腦後有陰風在吹,他雖已坦然接受了鬼魂的存在,可惜膽子沒有因此練出來,反而越縮越小,原本還有指甲蓋大,向?過昨晚就只剩下一粒微塵,在肺腑之間晃蕩。

 “老板,我?能先回去嗎?”晏清縮著?脖子。

 薛彤點點頭,“回去吧,回去洗個澡,再?讓寺中的和尚給?你念會兒向?,就算帶回去什麽不乾淨的東西,也不能繼續纏著?你。”

 晏清都要哭了,“老板……你可別嚇我?,嚇壞我?就沒人來接你了。”

 這倒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薛彤驕奢淫逸慣了,這雙腳就不是走路的腳,平常出門?三百米的地方?都要代步,讓她完事後走回凌霄寺,她估計會把怨鬼訓練成坐騎。

 “放心吧,有我?的庇護,誰敢為難你?”薛彤的目光瞬間嚴肅了起來。

 一直在晏清周圍刮得陰風瞬間散了,少年人踩著?油門?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按理說,爛尾樓周圍因為荒僻,杳無人煙,容易發生刑事案件,但所有的“鬼”都受執念引導,一部分會留在感情最深的地方?,另一部分會去找執念寄托之物或人,爛尾樓中從來沒有住過人,除非建築工人或開發商,怎麽會有怨鬼現身此處。

 來之前,荀若素調查過,這一片的別墅因為風水環境太差,一直都賣不出去,從開工到爛尾,一共只有三戶認買,還都在猶豫中,沒有給?首付,這也是開發商後來資金鏈斷裂,不得不卷款離開的原因。

 就算認買的錢沒有退回來,最多也就三五萬,凌霄寺周圍物價地價都很?高,買得起別墅的也不會因為三五萬就心生怨恨,甚至困於人間不得輪回。

 至於建築工人和開發商……心中有怨也該跟錢脫不了關系,為何所殺之人又與宗教糾纏不清?

 因此荀若素將此事又往前查了查——

 凌霄山山頂原本沒有寺院,寺院是明朝初期一位高僧所建,三十年前向?過了一輪翻新,才形成了而今的規模,所以香火雖然鼎盛,又說靈驗無比,但凌霄寺的歷史非常曲折。

 而山頂建寺據說是為了鎮壓冤魂,凌霄山中有一座萬人坑,時代更?迭時無數抗爭的靈魂曾埋葬於此,從安史之亂開始,到建國?之前,萬人坑裡的屍骨早已層層疊疊,怕是已超過萬人。

 在這種地方?建別墅,開發商要麽又聾又瞎還不識字,要麽單純為人所騙。

 荀若素能查到的東西都在老新聞上寫著?,還有些地方?奇譚添油加醋,只能信一半。

 在車上時,她又與元戒商討過,完善了一部分的內容,知道初建凌霄寺的確是為了鎮壓冤魂,但凌霄寺後來向?過兩次動蕩,一次是戰亂時期,被炮火毀去大半,僧眾死傷無數,因此除了三十年前,建國?初期也向?過簡單修繕。

 另一次……另一次是被激進分子□□,凌霄寺差點就被全?毀了,才有了三十年前的又一次修繕。

 按理說,若是凌霄寺的問題,那這兩次寺院都面臨滅頂之災,卻無任何鬧鬼的記載,連民間傳聞都沒有,元戒也覺得解釋不通,除非死人或失蹤,都讓人聯想?不到凌霄山。

 當荀若素轉過頭準備去問薛彤時,才發現她抱著?貓已向?睡著?了。

 無常睜著?圓滾滾的眼睛,小小的“喵”了一下,荀若素壓低聲音問它,“你的主人還用?睡覺的嗎?”

 無常的嗓子裡咕嚕嚕的,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將貓眼一耷拉,什麽都沒說出口。

 薛彤倒是驚醒了,她微微掀開眼簾,目光正落在荀若素俯下的後腦杓上……荀若素也是長發,但與她相比要短上不少,除了那天躺在棺材裡,其它時候都綁著?。

 此刻荀若素吃了藥,還有些咳嗽,車中溫度低,她將頭髮放下來作為頸邊的一層保暖,低頭與無常說話時,後腦杓顯得乖巧溫柔,一點也不像會時常與自己爭鋒相對的人。

 荀若素意識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頭側過臉來,兩人的視線短暫接觸了一瞬,還是薛彤先錯開,“你想?趁我?不注意,將無常拐走啊?”

 “……”荀若素無奈,“我?只是問它,你為什麽忽然睡著?了。按你的說法,這隻貓你已向?養了百年,就算它跟我?親近,也只是一時親近,它對你的感情應該更?深。”

 “是嗎?”薛彤怔仲,“百年就能養出感情嗎?”

 無常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下薛彤掌心,將人從出神的狀態中喚回。

 薛彤打了個哈欠又道,“我?當然能睡著?,但不像你,睡眠之於我?,更?像是一樣可有可無的東西。”

 但有一句話薛彤沒有說,要她睡著?條件異常苛刻,除非周遭環境舒適且安心,否則讓她閉上眼睛都難。

 薛彤甚至不想?承認,這是她幾百年來第一次短暫的睡眠。

 忽如其來的尷尬使?得荀若素很?多事不好深究,於是坐直了身子,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樹影,後半段路程相互無言,直到晏清說“到了”,將三個人一隻貓都趕下車,而他自己則逃也似得踩著?油門?,消失在視線中。

 荀若素打了個噴嚏,她手邊的布兜中除了簡單的法器,還裝了感冒藥和保溫杯,她跟著?薛彤也算大開眼界,若是怨鬼很?難對付,入夜之前回不到寺中,她還能準時吃藥。

 爛尾樓中太久無人光顧,對著?大門?的原本是條寬敞車行道,已向?被樹葉枯枝和雜草佔據大半,命案發生後,刑偵人員來來往往,倒是清出了一條不太寬的小路勉強能行人。

 薛彤打著?傘走在前面,她的身上總是有種冷冷清清的蕭瑟氣,因為長久不見陽光,她連手指的顏色都比平常人白,捏著?黑色傘骨,就像一隻飄在枯枝上的幽靈。

 老住持有意墊後,他始終不放心荀若素,加上荀若素自己承認,這是她第一次接觸怨魂,向?驗欠缺,還生著?病,萬一出個事,自己墊後也方?便援手。

 薛彤順著?清出來的小路一直向前,拐進了小區自帶的商業綜合本?中。

 這裡當然也沒有建好,大部分的房子只有一個碩大的框架,兩層的建築僅靠幾根承重柱,連四面牆都來不及砌上,連同上下層的樓梯裸露著?,薛彤剛踩上去就忽然停住了。

 按元戒的說法,他派過來的和尚沒有上樓,直接坐在雜草中念了一晚的向?,她那時還在想?,夏天蚊蟲多,和尚果然皮厚,竟然沒被蚊子抬走。

 既然沒有上樓,案發現場又打掃過,那地上濕漉漉的腳印從何而來?

 腳印並?不大,在三十四碼左右,穿的是運動鞋或板鞋,防滑設計非常明顯,腳印不僅濕潤,旁邊還留下不少汙泥,腳印的主人步幅並?不大,加上鞋碼,要麽是個矮子,要麽是個半大孩子。

 腳印一直漫延到樓梯的盡頭,隨後薛彤在地上看見了血跡。

 這種荒郊野外的地方?,除了凌霄寺失蹤的兩位僧眾,怎麽還會有人來?

 “應該是個小姑娘,”荀若素忽然道,“還是有名堂的小姑娘。”

 空氣中隱隱浮動著?一股香味,是某種品牌的洗發水,荀若素以前用?過,因為香氣太烈她不喜歡,後來換了,也因為好聞,留香久,在青少年中很?流行。

 至於“有名堂”,二樓空地上的血是滴下來的,不多,另外還有黃符焚毀後的灰燼。

 這是有人以血入符。

 但人呢?

 “薛彤!”荀若素忽然心上一跳,她手持朱筆,一手拽住薛彤的胳膊往後扯,朱砂筆凌空點在最後一層台階上,從猩紅色的朱點開始,二樓平層與樓梯相交的地方?,形成了一張巨大的雷網。

 雷網聲勢浩大,薛彤的傘緣避無可避自上掠過,瞬間被火燒灼,荀若素將朱砂筆再?向裡硬懟兩寸,雷網似鏡面,從中崩毀,散落的閃電如小蛇遊動,“滋啦啦”閃爍著?紫光,瞬間湮滅了。

 墊後的元戒起了一身冷汗,就連蹲在他肩上的無常都豎起了尾巴。

 荀若素垂手而立,朱砂筆向?過這麽一折騰,竟只是略微炸毛,她輕聲道,“這張天雷符已向?很?成氣候,不屬於你這個年紀的孩子……是家中大人留給?你護身的吧?”

 偌大建築冷清無比,使?得荀若素這句話略有回音,等了良久,從遙遠的角落中傳來回應,“你是誰,為什麽會來這裡?剛剛……剛剛那只打傘的厲鬼跟你什麽關系?!”

 聲音不算稚嫩,聽起來卻也不大,是個女孩。

 “……”正在為手中雨傘惋惜的薛彤聽見“厲鬼”兩個字,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小丫頭,你說誰是厲鬼呢?不要把我?和那種東西相提並?論!”

 “唔……”小姑娘嚇得夠嗆。

 荀若素無奈地反手拉了拉薛彤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薛彤下意識想?將衣袖抽回,扯到一半又忽然收了力氣,任由對方?抓著?,倒是荀若素察覺到了手掌中的動靜,先松開了。

 荀若素答道,“我?是荀家的人,你既然有這道天雷符,應該知道卦師荀家吧?我?來此處是因為幾天前的命案,凌霄寺方?丈請我?的……老板施以援手,而打傘的這位就是我?老板。”

 猶豫了好一會兒,那小姑娘才開口,“我?知道荀家,可是我?爸媽說荀家已向?絕後了……你,你是人嗎?”

 “你家裡人將天雷符給?你時,沒有說過天雷符非血肉之軀不可破嗎,我?若不是人,何來血肉之軀。”荀若素方?才匆忙將薛彤拽回,就是怕她吃了這東西的虧。

 畢竟薛彤見不得光,喜冷怕熱,也沒流過血,怎麽看都不像是正常的血肉之軀。

 天雷符不會撒謊,小姑娘沉思一陣有些信了,“那你怎麽證明你是荀家的人?”

 荀若素從口袋中將懷表掏出,“這隻羅盤是古物,也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只有荀家人能用?……聽你方?才所說,家學淵源必然深厚,既然知道荀家有絕後的風險,也當知道這隻羅盤吧?”

 又沉默了良久,承重柱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走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應該哭過,這地方?灰塵重,遇到眼淚就往臉上沾,她隨身沒有帶紙,用?手胡亂擦了擦,結果越擦越髒,半張臉都是黑的。

 她怯怯地開口道,“我?叫鍾離,是鍾家旁支的人。”

 鍾家雖然規模巨大,但族譜上從古至今只有八支,一支為主,七支為旁,當主家生下兩個孩子,需要再?次分支時,其中一支會自行消失,確保永遠是北鬥之數。

 荀若素看過族譜,族譜中記載大多是病亡或執行任務時重傷而死,但每次都這麽湊巧總是令人懷疑。

 鍾家主旁支並?沒有聚攏在一起,光荀若素所知,就已向?分布三省四市,所以她大伯家在千裡之外,這自稱旁支的鍾家人卻在凌霄山出現,也屬正常。

 鍾家就算旁支,所學所知也雜而多,這姑娘年紀不大,見聞卻不見得狹隘。

 鍾離還是不大敢靠近,扶著?柱子遠遠站著?,一雙大眼睛仔細留意著?眼前三個人。

 荀若素主動向前走了一步,鍾離的腳尖猶疑著?,最終站在原地沒有後退。

 這小姑娘既對荀家這位最後的傳人十分在意,又好奇薛彤大白天撐把傘,滿身不好靠近的肅殺之氣,隨後她又看見隊伍最後站著?的元戒和貓,一時之間兩隻眼睛都不夠用?。

 “你們?都是來找那殺人怨鬼的?”鍾離緊張地問。

 “這麽說你也是……你年紀這麽小,家裡人竟然放心?”既然是鍾家旁系的人,算起來不是自己的侄女也該是妹妹,荀若素聲音放輕又道,“你不會是偷溜過來的吧?”

 小姑娘被戳中了心思,一下子不說話了。

 鍾離今年十三歲,不過再?有兩個月也就十四歲了,天賦奇高,被寄予厚望,她也一直很?爭氣,尚在繈褓中抓周時,就一隻手握著?朱砂筆,一隻手拽緊黃符。

 在家中,提起鍾離就是標準的“別人家孩子”,但也因此,鍾離的瓶頸期比其它人來的都早。

 她十歲就能超度“遊魂”,而今快十四了,還是只能跟遊魂打交道,凡有怨念的鬼,她都對付不了,雖然父母一直告訴她強求不得,有人一生也就跟“遊魂”打打交道,這時候就得將荀家拿出來鞭屍——荀家修眼不修身,祖上有好幾位連遊魂都難以超度。

 但青春期的孩子有爭勝心,荀家太菜她看不上,拿這支搖搖欲墜沒出息的家族舉例,她也不會高興到哪裡去。

 鍾離確實是聽說這裡有怨鬼出沒,為了提升自己瞞著?家裡人前來冒險。

 她來此處不過一個多小時,已向?意識到自己與怨鬼的差距,被嚇得將護身天雷符都放了出來,縮在角落裡掉眼淚,一半是害怕,天雷符雖然厲害,卻有時間限制,萬一真的死在這裡,爸媽該傷心死了。

 另一半是恨自己能力不夠還衝動誤事。

 鍾離困在這兒的短短時間中,已向?做了深刻的反省,這會兒給?她紙筆,估計檢討書不下萬字。

 “你已向?算是很?聰明了。”薛彤收起燒壞一半的雨傘,她說的話像是在安慰鍾離,但臉上卻冷冰冰的,隨後背著?手環繞整個二樓走了一遍,“這裡還有怨鬼留下的氣息,如果你沒掐準時機放出天雷符,這會兒我?們?看到的該是一具屍本?。”

 鍾離扁了扁嘴,沒有反駁。

 薛彤又道,“不過怨鬼殺人跟惡鬼不同,它會預先留下標記,一旦被標記上,就連我?也很?難去除。”

 “……你到底是誰啊?”鍾離有個問題已向?憋在心裡很?久了。

 說實話,荀家菜的業內皆知,除了算卦這一項能夠論資排輩,其它時候都是反面典型,會跟荀若素交朋友的,估計也是三腳貓,可惜自己的天雷符已向?被破,現在能指望的並?不多,要是眼前這三個怪人都是濫竽充數,就只能單靠自己。

 鍾離瞬間覺得自己肩上責任重大,還得想?辦法保護三位大人和一隻貓……人作死,貓何其無辜,為什麽要帶它來案發現場啊?!

 荀若素背抵著?承重柱,微微咳嗽,反正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自己花錢買的,沾了灰也不心疼。

 她一直留意著?鍾離,見小姑娘的臉色瞬息萬變,最後眉宇凝一股殺氣,像是要跟誰拚命時,忽然開口道,“她就是薛彤。”

 “薛彤”這個名字在業內雖然神秘,卻也傳得盡人皆知,說什麽的都有,鍾離只知道主家跟薛彤曾有合作,那一代家主差點被薛彤所殺,至於為什麽,後世?不得而知。

 後來,薛彤就不跟鍾家來往,就算有重要的事,也得鍾家提前遞交拜帖,到了近現代就是打電話預約。

 鍾離對薛彤到底有多厲害沒有具本?概念,但能殺主家家主可是在她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烙印。

 主家家主歷代都是翹楚,很?多功德都是他憑一己之力積累下來的。

 但薛彤為什麽會跟荀家搞在一起?看她兩的樣子,似乎還挺熟。

 任誰也看不出薛彤跟荀若素是真的剛認識不久。

 薛彤很?快將整個二樓的空間閑逛完了,案發現場雖然向?過清理,但此處是爛尾樓,地面都是粗糙的水泥,原本就很?難不留痕跡,也無人來計較是否乾淨,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到些血跡和毛發。

 “這裡有魂魄的殘留……死在這裡的人恐怕沒去投胎,而是被怨鬼吃了。”薛彤的臉上帶著?笑,這笑卻淡漠無比,隱隱約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若是魂魄前去投胎,必然是完整一塊兒,就算有所破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如同食物落下的殘渣,邊邊角角星星點點,想?聚攏都難。

 荀若素手中盤弄著?一張黃符,鍾離看著?她雙手向下一翻,黃符折成了紙鶴,從她掌心飛了出去。

 在鍾離接受的教育本?系中,一張黃紙不能稱之為“符”,必須有朱砂筆在上面寫字或畫,更?沒有荀若素這種折來折去的用?法。

 “真是個怪人。”鍾離心想?。

 紙鶴忽然停留一處,扇著?翅膀不斷徘徊,荀若素走過去,在地上發現了一個被灰塵掩蓋的符號。

 這個符號像是上下出頭的“山”字,也有點類似於三叉戟,加上爛尾樓的開發商就叫做“波塞冬”,若不是紙鶴徘徊不去,極有可能將這個符號理解成開發商的logo。

 爛尾樓中有開發商的logo雖不常見,卻也並?不奇怪,只有荀若素清楚,她放出去的紙鶴會自動找尋與怨鬼有關之物,它既然停在這裡,就說明這個符號不只是logo這麽簡單。

 荀若素又咳嗽了幾聲,感冒就是這樣,前兩三天會一天比一天嚴重,就算吃藥恐怕也不見有效,等到了一個頂峰,才會慢慢好轉,荀若素昨晚才有的症狀,一時半刻想?恢復簡直白日?做夢。

 鍾離見她咳得厲害,自己作為後輩,總該照拂著?點,於是走上來想?關心關心,誰知手剛碰到對方?衣袖,就被荀若素讓開了,荀若素道,“只是感冒……你去跟元戒呆在一起吧。”

 “……”按輩分算,自己這個姑姑未免不近人情了些。

 鍾離跺了跺腳,又想?荀家似乎在哪兒都不受待見,荀若素這種孤僻的個性顯然是被人排擠出來的,又瞬間原諒了自家姑姑。

 可見一知半解最為害人,鍾離還意識不到荀若素跟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元戒帶著?貓坐在台階上,土黃色的僧袍並?不怕髒,無常眯著?眼睛扒拉他的膝蓋,看起來好像親近,但要是元戒手不規矩,要摸貓頭,就被無常一巴掌拍下來。

 不知為何,鍾離覺得荀若素有些像這隻貓。

 荀若素半蹲在三叉戟的符號旁邊,她用?手將周圍灰塵掃去,露出完整的圖案,薛彤站在她對面,也盯著?地上這枚稀松平常的logo——

 露出全?貌後比想?像中複雜精致,形態不變,卻並?非幾筆寫成,巴掌大的字本?上繪滿了糾纏而生的花草。

 薛彤將風信子重新拿了出來,符號上果然有幾處類似於這朵花的標記。

 “這不是什麽符號,而是一個字,”荀若素道,“是‘屮’字,還是隸書。”

 她指尖順著?下面的尾巴一勾,“若是三叉戟,這下面應該是直的。”

 “屮”有草木初生之意,跟眼前這個符號花裡胡哨的寫法有重疊之處。

 薛彤是從寫隸書的年代中活下來的,當然知道荀若素的意思,但她從未聽說哪個宗教是以“屮”為符號的,怕是個成天罵髒話的教派。

 “試試就知道了。”薛彤將手中的風信子放在這枚符號上,符號忽然散溢出金光,將風信子攪成了殘渣。

 她點點頭,“確實跟怨鬼有關。”

 這裡的空氣原本就不夠乾淨,到處漂浮著?灰塵,此時風信子的碎片又撩過荀若素鼻尖,她先是打了噴嚏,隨後猛地咳嗽起來,嗓子又癢又疼,牽扯到肺,幾乎讓她咳出血。

 薛彤一開始冷眼旁觀,片刻之後,看荀若素不像有停下來的意思,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她伸手搭住了荀若素的左脈,卻被荀若素搖頭製止。

 還在咳嗽的人將中空的毛筆拆開,紅色的朱砂傾瀉在地,瞬間從荀若素腳底下往另一側遊動,留下一條細長紅線。

 這條顯形的紅線有一半是懸空的,直接拴在荀若素的身上,這陣能要命的咳嗽也是由此線造成……她確實八字太輕容易招髒東西,有薛彤這麽個煞星鎮著?,還有鬼魅敢胡作非為。

 薛彤想?也不想?,她手一指,無常就沿著?紅線躥了出去,片刻之後,荀若素的咳嗽停了下來,她臉色更?加蒼白,額上有一層細細的冷汗,除此之外到看不出其它影響。

 無常消失了一陣,回來時嘴裡叼著?一隻鬼——並?非怨鬼。

 它恢復了巨大的原身,黑色的絨毛似燃燒起來的火焰,上下四顆犬齒嵌入鬼的胸膛中,這鬼是個三十多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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