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遣去超度這隻惡鬼的人?就是薛彤。
薛彤永遠記得自己受到信物時的反應——?是一個用福爾馬林泡著的死嬰, 足有籃球?麽大,端正放在薛彤家門口整整六個小時,周圍鄰居都嚇得報了警。
經過此?事, 薛彤和?張紫芳有了幾面?之?緣, 後來張紫芳被天道接連托夢, 說有人?要謀殺自己的妹妹和?胎兒, 必須去找一個名叫“薛彤”的人?, 否則性命堪憂, 而芳姨原本就有些迷信, 加上妹夫這件事就更加深信不疑,於是“賣身”給薛彤, 尋求援助。
算算時間?,車禍應該就是鍾不眠引起的,只是後來孩子她爹變成了惡鬼,頗為難纏, 所以鍾不眠未曾再動?手, 等事態平息,他又準備重出江湖時, 秦語又有了薛彤的庇佑。
而薛彤也只是想要個管家, 芳姨做事仔細又用心, 脾氣好人?緣也不錯,她算是一眼相中,所以後來芳姨主動?找上門,想討個人?情,薛彤也就順水推舟,庇護了腹中胎兒幾個月,直到它平安降生, 並?留下?一道紫符。
秦語剛出生,薛彤就圓滿收工,以她的脾氣,一件事畢,就絕也不可能?回去探望,以至於剛剛才知道,芳姨原來是秦語的親姨媽,當年受她庇護而誕生的孩子,就是自己的老師。
“怪不得?張紫符我看著如此?眼熟。”薛彤恍然大悟。
可是秦語雖然還活著,但她責任在身,馬上就要應劫了,芳姨明顯很疼愛她,當年甚至願意?簽“賣身契”給薛彤當管家,要是她知道秦語將?不久於人?世該有多難過。
八歲孩童,是夭折並?非壽終正寢。
芳姨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秦語,身上連個哄孩子的糖都掏不出來,只能?抱歉,“等回去後姨媽給你買。”
秦語沒有這些世俗的欲望,卻也不想戳傷親人?的心,她緩慢點?了點?頭,“我還有幾天時間?。”
芳姨雖然能?看見並?摸到自家孩子,但她呆在薛彤身邊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清楚知道正常人?是很難跟薛彤產生聯系的,何況秦語只是一個普通幼小遠不到死亡年齡的小學生,她跟薛彤呆在一起,必然另有原因。
不祥的預感令她恐慌,但芳姨也知道恐慌無用,她花了八年了解薛彤,因此?知道無論?天涯海角,被老板盯上的獵物,絕對逃不掉。
芳姨看向薛彤的目光越來越幽怨,倒讓薛彤想起自己有時瞧著無常,也是這麽個悲憤莫名傷心欲絕的眼神,只不過大多發生在無常將?新買的真皮沙發抓破或一巴掌拍碎鑲金茶具時。
“你打算怎麽跟芳姨說?”荀若素在旁邊和?她咬耳朵。
薛彤歎了口氣,“實話實說。秦語隨時可能?歸位,她還留在這裡,並?非受親情牽累,而是在等你,與其最後讓芳姨毫無準備的送她離開,還不如在這幾天裡好好告個別。”
回家的路漫長,從員工宿舍出來要開到縣上至少兩個半小時,回別墅就近得多,這麽多人?公寓也塞不下?,所以薛彤還是默認了就近原則。
薛彤分?配給晏清代步的是輛六座SUV,也是她所有車中性價比最高簡稱最便宜的,正好晏清今天下?午沒課,原本買了水果想去縣裡探望荀姐,誰知半路被逮過來接送,也幸好車型寬大,人?多也不擁擠。
芳姨拉著秦語坐在中間?,薛彤和?荀若素在後面?,她兩實在缺德,將?實話實說的鍋推給了秦語本人?,並?試圖躲在背後看熱鬧。
晚上十點?,鄉鎮的路上人?已經很少,晏清開車一向求穩不求快,即便軋過水坑,車身顛簸的幅度也很小,他還愛聽慢歌,聲?音不大,細水長流,根本不像二十左右的小夥子,倒似上世紀的人?。
芳姨拉著秦語的手,她跟了薛彤八年,這八年間?很少回家,最多逢年過節帶點?禮去探望妹妹。芳姨了解薛彤,知道薛彤的工作性質,因此?越發心疼她,這麽多年,人?間?喧囂都與薛彤無關,就算是中秋和?除夕,薛彤也是工作多休息少,並?不是天道苛刻,而是薛彤自己願意?。
於她而言,普天同慶的節日也沒什麽特殊,還得忍受煙花爆竹和?一大清早的喇叭聲?,還不如出去工作來的快樂,何況每逢節日,總會冒出幾個不甘心死在這一天的執著鬼,對薛彤而言也算充實。
常年不回家就導致芳姨對秦語不夠了解,這會兒孩子不說話她都當是嚇壞了,殊不知秦語正在腦子裡設想一千種說實話的方法。
車行了約有四十幾分?鍾,秦語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姨媽,我有件事跟你說。”
小女孩嗓音清亮,安靜的路上忽然冒出這麽一句,連前頭開車的晏清都哆嗦了一下?,幸好路上沒人?也沒攝像頭,方向盤一拐走了個蛇形造成的傷害也不大。
秦語道:“姨媽,我原是天上的神仙來人?間?歷劫,現而今時機已到,我要回去了。”
芳姨:“……”
晏清:“……”
薛彤:“……”
荀若素:“……”
感情你醞釀一路,就醞釀出這麽一句離奇的話。
荀若素和?薛彤雖然知道小姑娘說著實話,但怎麽聽都過於玄幻,屬於電視劇裡少看兩集就發現武俠變太空歷險的程度,芳姨選擇搖頭不接受,“是不是跟老板相處太久了,你才學會這些騙人?的話。”
“芳姨?!”薛彤撇嘴。
“不是,”秦語的實話一路向著更假的方向延展,“薛彤是我教出來的,與其說是她影響我,不如說是我影響了她——不過薛彤從小叛逆,所以性格古怪刁鑽,沒一點?像我。”
芳姨轉過頭來控訴薛彤:“你對我家小語做了什麽?!”
薛彤:“……”她及時禍水東引,衝著荀若素,“不是你一直在照顧孩子嗎?!”
這口鍋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另一個自己的身上,荀若素衝秦語使了個眼色,並?沒有反駁。
晏清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剩下?的四個人?根本就是個完美的圈。
“姨媽,”秦語雙手舉起來,捧著芳姨的臉,“你心裡清楚我說得這些都是真的,我離開你並?不是因為死亡,而是因為責任。”
洶湧澎湃的情緒從芳姨身上湧現出來,在荀若素印象中,芳姨總是面?面?俱到且心腸軟,話不多,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而且一定很幸福,所以她對生活充滿了熱愛,糖醋排骨裡放的糖都比別人?多,現在想來,芳姨不是幸福,只是樂觀。
按薛彤的說法,芳姨幼時喪母少年失怙,唯一的親人?就是妹妹,後來又有了秦語,因為家庭原因,芳姨並?不打算結婚生子,所以秦語就像是她親生的。
現而今秦語也要走了。
芳姨跟著薛彤八年,神神鬼鬼的事雖不參與也略有了解,偶爾薛彤還會特意?和?她提。薛彤提及的這部分?通常有位老師,過於慈悲因而顯得無情,高高在上不可親近。
以前的秦語興許還有幾分?人?性,比起同齡人?顯得聰明冷靜,卻愛吃甜食,尤愛巧克力,可是剛剛與她重逢時,芳姨就覺得哪裡不對勁,秦語身上的氣息太陌生了,口中雖然叫著“姨媽”,卻沒有絲毫親近之?感,只剩無情和?淡薄。
芳姨拒絕承認現實,就是因為她已經猜到了現實。
秦語在安撫她的情緒,片刻之?後,芳姨拉著小姑娘的手問,“你媽媽呢?她知道這件事嗎?”
“不久之?後,她會以為我在302省道的事故中去世。”秦語道,“再過兩年,她還會遇上一位愛她的男人?,雖無子嗣,但因生我而有功德,所以富貴一生,平安到老。”
“小語,你覺得這樣就夠了?”芳姨問她,“為母之?心該如何補償呢?她失去你,我失去你,下?半輩子興許物質不缺,可我們會高興嗎?”
“我……”秦語沉默。
芳姨只是紅塵中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有自己的苦難,也有自己的原則,她不像薛彤接引輪回千百年,也不像荀若素披著普通人?的皮,裡面?是個乾大事的,但她一句話,就將?秦語說得啞口無言。
因為秦語知道芳姨的“不夠”並?非敲詐,而是出於愛。
車裡又重新安靜下?來,直到晏清不知死活地按了下?喇叭,“到家了!”
另外四個人?齊齊盯著他的後腦杓,要不是殺人?違法,晏清早被埋在花盆底下?了。
別墅打掃得很乾淨,還是當初離開前往凌霄山時的樣子,新買的橘子都沒吃完,放在果盤中,時間?如同定格,只是垃圾不見了。
相顧無言,天色又晚,芳姨分?配完床鋪,從櫃子裡翻出被褥和?毯子,安排幾位客人?住下?,荀若素睡得還是客房,她見識過薛彤四仰八叉的睡姿,為防明早起來躺在地板上還全身酸痛,荀若素選擇自己一個人?呆著。
美色雖好,不為所動?。
薛彤趴在客房門上摳鎖眼,“你有本事一輩子別出來!”
“我沒本事,”荀若素在門後含著笑意?,“我想先等秦語的事情解決了,否則我無法專心看你。”
“嘖,”薛彤煩躁,“晚安吻呢。”
門開得毫無預兆,荀若素帶著薰衣草香的氣息靠近,在薛彤唇角吻過,沒等薛彤得寸進尺,門又重新關上了,裡頭還傳來反鎖的聲?音。
薛彤:“……”好氣。
之?後幾天秦語要麽跟著芳姨出去逛街買東西,要麽就和?荀若素窩在房間?裡,兩人?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些什麽,薛彤被排擠到只能?跟晏清廝混,晏清還被課程折磨得頻繁脫發,並?試圖讓薛彤給自己找個偉大的物理學家來一對一教學——
物理學家是個鬼沒關系,後來變成了神棍也沒關系。
直到第七天傍晚,夕陽半墜,爛漫的晚霞與洶湧而來的夜色分?庭抗禮,鄉村田野之?上有皎皎星辰,別墅區入住率不高,隻開了造價不菲的路燈,遠望似銀河倒懸。
秦語穿著天青色的裙子,頭髮也梳著花樣,芳姨一大早就準備了豐盛的飯菜,並?將?自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就連薛彤和?荀若素都沾光,荀若素的是魚骨辮,薛彤的是麻花。
此?刻,荀若素取了朱砂和?黃符,以主臥房門為媒介,先貼上符紙,隨後從門縫往裡擲入三枚銅錢,以朱砂封住鎖孔,又讓薛彤親自來敲門。
無常蹲在門口,前爪正在盤玩自己的毛氈玩偶,順便幫忙看個家。
敲門聲?終止,來開門的是蔣長亭,他帶著一副銀框的眼鏡,手裡捧著文件夾,像是早就料到般蹲下?來問秦語,“老師準備好了?”
秦語微微點?頭。
一門之?隔,門外是暑氣蒸騰蟲鳴聒噪的人?間?,門後則是一片赤紅焦土。
萬丈裂谷在五米開外的地方,思過石巍峨聳立,只是中間?有道雷紋,植物根系般貫穿表面?。
荀若素站在人?間?與地府的分?隔線上轉頭問,“芳姨,您想送小語最後一程嗎?”
紅色帶來熾熱的感官,但門後吹來的風卻是陰森森的冷,這地方夏涼冬暖,偏跟人?間?反著來,所以才養成薛彤這樣的怪胎。
芳姨平生中規中矩,就算跟著薛彤,也只是當管家,沒有參與進?些奇奇怪怪的工作中,這還是她第一次越界。
荀若素邀請的手逗留在半空,仍然在等芳姨的回應,片刻之?後芳姨握住了她的手,隨著荀若素一起踏入了門後的無邊曠野。
地府的氛圍雖然有些淒慘,呼嘯的空氣除了冷,還帶來了鬼哭狼嚎,能?將?正常人?嚇出神經病來,但有薛彤和?蔣長亭在前面?引路,就好像走大街上讓坦克保駕護航,沒有什麽可怕的。
芳姨不敢放大自己的好奇心,她這個年紀的人?,失去過很多東西,對生死充滿敬畏,而這裡的氣氛又過於莊重,她隻想安安靜靜地送秦語一程,不願衝撞他人?。
“待會兒會在思過石上完成儀式,”荀若素走在芳姨身邊,示意?她往高處看,“?就是思過石。”
比起一塊普通山石,它更接近祭壇的模樣,邊緣崎嶇嶙峋不易上下?,但中央卻是平緩的切面?,外形類似巨大的堂鼓,可以站十來個人?,只是相對於眼前縱橫千萬裡的裂谷來說有些小——甚至小的可憐。
思過石旁有一道天梯,陡峭狹窄,最多只能?容納一個人?,兩人?並?肩就顯得有些局促,按荀若素的說法,這周圍都是符咒禁用地帶,就算是薛彤和?蔣長亭,也只能?乖乖爬樓梯。
乾體力活的時候,就顯出差距來,荀若素和?蔣長亭半路就累了,簡直是不分?上下?的氣喘籲籲,秦語都比他兩堅持的時間?久。
從下?往上看,只能?略微看到思過石上平整的切面?,到了頂端才發現有人?提前做好了準備,以淨水潑洗,正中間?端放著蓮花台,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蔣長亭將?芳姨攔在石階上,就連薛彤都在祭壇的邊緣站住了腳,不再前進一步。
“結束之?後早點?回來,”荀若素與她擦身而過時,聽見了薛彤的聲?音,“家裡還有橘子等你來剝,剝乾淨點?,我不吃白筋。”
對於荀若素來說,思過石上的風都是熟悉的味道,帶著點?不近人?情的凜冽和?蕭索,這地方她是常客,薛彤尚未誕生時,隔三差五就上來一趟當鍛煉身體,並?聽一聽崖下?眾生悲苦,薛彤誕生後,“隔三差五”都顯得不夠積極。
這裡將?是秦語的天命所歸。
“又是天雷。”薛彤望著頭頂。
思過崖周圍的天也是赤紅色的,這裡沒有晨昏,天上永遠掛著兩枚太陽,一枚呈淡淡的鵝黃色,預示朝陽,另一枚則遠遠懸掛於地平線。
這裡沒有雲層,一切都坦露出來,雷電在思過崖上端凝聚成荷魯斯之?眼的形狀,最閃耀也最具殺傷力的部分?就是瞳孔,荀若素與秦語都在天道的瞳孔之?中,隨後颶風席卷,飛沙走石。
未曾置身其中之?人?眼前如同雲山霧罩,薛彤分?明靠得極近,手指尖卻戳不破近在咫尺的幻境,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狂風遮蔽的視野忽然被大雪侵佔,雪越下?越大,萬裡江山素白如海棠花尖一滴朝露,纖塵不染。
十米開外的地方站著位比風雪還要冷清的人?,薛彤這才倏地想起這是好幾百年前,老師還在地府自己還是學生時,而眼前被雪層層封住的荒涼曠野,就是而今清渠縣的原址。
薛彤就是在這裡對荀若素動?了心,也說不清為了什麽,似乎這一頃刻,薛彤看見了她身上更接近人?的?部分?,悲痛淒愴但是溫柔。
秦語的肉身在天雷中消融,她的業障和?最後一點?悲傷的情緒也全部湧向荀若素,荀若素在一瞬間?重新化為虛影,她仿佛只是廣袤大地上一粒微塵,遍布地府與人?間?,在這個晚上送去祥和?的夢境。
這道雷並?非懲罰與歷練,它相當於一種歡迎儀式,天道在歡迎一位故友的回歸,因此?只有外表看起來迅疾猛烈,然而不管是當初一心雙分?還是後來替鍾不眠擋得第六道雷,與之?相比都宛如酷刑,荀若素感覺自己只是全身汗毛戰栗片刻,天雷已經消散了。
等荀若素重新聚攏身形,她便是第一個瞧見蓮花座的。
荀若素已經恢復了記憶,只是她的心生來就是偏的,看自己以往的人?生略微有些割裂感,她會因這些回憶產生悲歡喜樂,但記憶中的自己卻始終心如止水。
蓮花台上端坐著秦語——或者說是地藏王,她披著半身袈裟,寶相莊嚴,身後的朝陽仿佛是頭領一輪光環,赤紅陰森的思過崖因為她而顯得寧靜祥和?。
除此?之?外,地上還躺著一具軀體,一具八歲孩童的軀體。
荀若素為所有人?編織了夢境,她包容秦語的負面?情緒時有如一縷清風掃過人?間?,薛彤都感受到了滿天飛雪下?的悸動?,芳姨更是陷入了幸福的回憶。
秦語的軀體還沒有死,胸口微微起伏著,蓮花座上的人?開口問:“與普通人?共享三魂七魄亙古未有,興許有一日為天道所查,你會付出代價,縱使如此?,你還是要救這小姑娘?”
“我與你商量了好幾天,才商量出這個辦法……秦語雖然只是你的肉身,但她的生命不該這樣被拋棄,百年之?後她歸了土,我自然還是我。”
荀若素將?手放在秦語的胸口,從她身上散溢出來的光點?慢慢集中,透入了小姑娘的胸膛,秦語的呼吸因而更加平穩。
“我說你這麽多天拋下?我總是跟秦語關在房間?裡嘀嘀咕咕,是在謀劃什麽呢。”薛彤的聲?音忽然在她背後響起,荀若素微微轉過身,含著笑意?望向她,薛彤繼續道,“既然是想救這黃毛丫頭,何必瞞著我。”
“你是輪回之?主,我怕你為難,”荀若素尚未站起身,她在等薛彤過來,“你是怎麽從夢境裡脫身的?”
“首先我很難做夢,”薛彤也笑了,連眼角都彎成新月,“其次,我在幻境中看見了老師,很久很久以前的老師,?是她第一次教我如何渡人?入輪回,她站在大雪中,眉目繾綣。令我心悸者,不是高高在上的菩薩,而是為天下?生靈悲戚的心。”
“我不需要這個完美的夢境,我已經有了你。”
思過崖上又起了一陣風,帶著輕微檀香的風,蔣長亭、蓮花台甚至是秦語和?芳姨都從這裡消失了,鍾磬傳入耳中,帶著菩薩遙遠的聲?音,“屬於人?間?的,我會送還給人?間?,善後工作我與長亭來處理,就當是還你這份人?情。”
薛彤撇嘴,“這也算還人?情?小氣。”
隨後,薛彤便看見旭日清輝灑在荀若素的肩上,似剛剛下?了一場孤寂而盛大的紅雪,殘陽織出薄紗,輕輕蓋住了眼前之?人?。
輪回殿上蓮花盞中,困於過往的良善魂魄川流不息,只有掌管輪回的人?是孤舟一片,無來處無歸時,路過萬千風景死別生離,終於順流入滄海,開始知曉人?間?悲歡。
“回家嗎?”荀若素小聲?問。
薛彤虔誠地親吻她鎖骨間??枚金色梵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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