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礦井內。
“這計劃能行得通麽?”一個男人的聲音。
沒有人回答他。
“要我說還是直接在車上做手腳弄死不就好了。”那男人仍然在繼續,“綁到這種地方,太容易被警察一鍋端了。”
“袁醫生不是說了麽,警察已經盯著你了,意外這種方法已經行不通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口音很重,“你就聽聽袁醫生的話,她不會害你的!”
周圍很安靜,是那種空曠的安靜,水滴在石頭上啪啪作響,能聞到刺鼻的奇怪味道。
安子歸昏昏沉沉的想要睜開眼,但是動不了,連動一動手指頭都很費勁。
又被鬼壓床了?她想。
可是這一次為什麽那麽真實,真實到她都能感覺冰涼的水滴滴在自己手背上的溫度。
“老太婆你也別太天真。”男人還在繼續嘀咕,“他們這些人就是把我們當工具,真要出了事肯定跑得比誰快。”
傅光?
安子歸皺眉,為什麽這個人會出現在她的夢境裡。
“我不會丟下你們的。”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
迷迷糊糊的安子歸一激靈,袁之薇?
“她快醒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安子歸太熟悉了,是王梅,那個天天把賀太□□小姐掛在嘴邊,笑的時候眼尾紋路十分慈祥的保潔阿姨,她最開始出現幻覺精神不濟的時候半夜帶她去看急診的保潔阿姨。
“再給她來一針?”傅光走近,安子歸聞到了刺鼻的煙酒味。
“你敢動我試試?”安子歸睜眼。
雖然頭昏眼花聲音嘶啞,但是仍然氣勢十足。
“呦呵?”傅光彎腰湊近,“你還挺橫,這時候耀武揚威給誰看啊?”
安子歸看都沒看他,直接看向袁之薇。
她想起來了,她是被袁之薇引出來的,袁之薇說自己被大雪困在路邊,她順著袁之薇給的導航開到地方卻找不到人,打電話給袁之薇她又說這路不熟是不是導航不太對又給了她一個地點。
就這樣反覆了四五次,她終於看到了袁之薇,確實把車子打著雙跳在路邊停著,她停好車打開車門,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是袁之薇。
“這下倒能說得通了。”安子歸嘀咕了一句。
她就說這袁之薇太熱情了,要不是對她有所圖謀,說不定就是饞她男人的身體。
袁之薇笑了:“吃了一年多的□□你居然還能有這樣的反應力,也算是頑強了。”
安子歸眯眼。
“抑製食欲的致幻劑。”袁之薇不用她問就回答了,體貼得很,“其他人吃個大半年基本就可以牽著鼻子走了,你這意志力要是放到古代,應該也可以混個巾幗英雄的頭銜。”
她說得非常輕松。
安子歸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手指,頭還是很暈,但是四肢已經恢復知覺,她能感覺到自己被五花大綁固定在一張靠背椅上,對方綁得很緊,勒得她呼吸困難。
不能慌。
安子歸跟自己說。
他們沒有馬上殺了她,就說明她不會馬上就死。
她得堅持住。
賀瑫會找到她的,警察也會抓到他們的。
“想著怎麽逃麽?”袁之薇還是笑眯眯的,用勸人積極向上的語氣,“應該逃不掉了,這冰天雪地的你還被打了麻藥,出去了就是個死。”
“不過你不會死得不明不白的。”袁之薇安慰她,向傅光使了個眼色。
傅光冷笑一聲,把安子歸連人帶椅子整個扛起來,塞到旁邊的鐵架子上,摁下了按鈕。
鐵門被關上,安子歸身體一震,整個人隨著那個鐵架子往下沉了半米。
煤礦用電梯,安子歸這兩天在賀瑫的安全手冊上看到過,只是這個看起來很破舊,年久失修的樣子。
她被袁之薇帶到煤礦裡了?這附近數十個廢棄煤礦之一?
“這個按鈕只要摁下去,就可以把你丟到地底,我查了下第一層大概有五十米深。”袁之薇越來越溫柔,“這地方年久失修,也不知道傳送帶會不會中途就斷了,如果斷了就是你運氣不好,如果沒斷……”
她笑了一聲。
“這下面應該很冷,氧氣稀薄,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大概可以撐兩個小時。”
“如果你可以選擇,你會選哪一種死法?”袁之薇饒有興趣地問。
安子歸被綁在後面的手緊緊捏著椅背,之前骨折過的左手因為這個姿勢一陣劇痛,安子歸打了個哆嗦,總算是完全清醒了。
“我會選直接死。”安子歸回答,“不想撐兩個小時。”
“聰明的選擇。”袁之薇誇她。
安子歸低下頭不再說話。
太冷了,冷得她必須得一直用力折騰自己受傷的左手才能保持清醒。
她想起了她清醒之前他們聊天的內容,他們並不打算讓她意外死,從電梯裡直接丟下去,屍體被發現了就算是他殺。
為什麽是他殺?
袁之薇的計劃是什麽?
她把她丟在鐵架子上並沒有馬上摁下電梯按鈕,是在等人,還是在殺人前要做什麽儀式?
她說,她不會讓她不明不白地死。
“是為了白曉曉麽?”安子歸問。
不管袁之薇想要做什麽,她現在要做的都是拖延時間,她不是孤單一個人,賀瑫一定會想辦法找到她,老趙他們那群人,是哪怕有切實證據也沒有放棄她這條線的刑警,他們一定可以救她。
“你覺得呢?”袁之薇反問。
“我覺得如果真的是她,我罪不至死。”安子歸回答。
袁之薇笑了。
她是真的愛笑,五官沒有任何攻擊性,笑起來眼尾的紋路很好看,和安子歸的氣質完全不同,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容易親近。
可是在這樣的地方,她這樣的人看起來就更加古怪可怕。
“你先別急。”袁之薇笑完,安撫她,“人還沒有來齊,等人來齊了,我會告訴你你為什麽會被綁在這裡。”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石駿譽麽?”安子歸問。
難怪她不急著把她丟下去。
袁之薇歪著頭:“除了石駿譽,你覺得還有誰?”
“關我屁事。”安子歸閉上了眼。
她的麻醉效果還在,頭還是昏昏沉沉的,但是起碼問出來她應該不會馬上就死。
這樣就好了。
剩下的,她得好好想想。
為什麽不讓她死在車上,傅光說的出了事肯定比誰都跑得快是指什麽,她如果死於他殺,那麽袁之薇計劃把這個鍋推給誰。
還有,傅光和王梅看起來又為什麽那麽不安。
***
水滴啪的一聲滴在安子歸的額頭,沁涼沁涼地帶著煤礦裡特有的臭味。
她不再說話之後,其他人也安靜了,傅光一直在往外看,王梅從她醒過來之後就一直不敢和她對視,一個人縮在最陰暗的角落,低著頭不知道在念叨什麽。
只有袁之薇,背著手把整個礦井入口都查看了一遍,饒有興趣地摸著礦井邊緣的石頭,看起來心情很好。
“你也太會選地方了。”遠處終於傳來了人聲,“這地方安全麽?別把我們都埋進去了。”
石駿譽,身後還跟著安心公關的保潔員張小琴和少女趙藝睿。
“你事先踩過點的吧。”石駿譽又問了一遍,“這種廢棄煤礦弄不好真能把我們一鍋端了。”
表情狠戾語言粗鄙,一點都不像心理谘詢師。
安子歸低下頭。
人都來齊了,意味著她的死期也近了。
她剛才一個人磨了半天也沒有磨開背後的繩子,他們也並不擔心她會逃跑,畢竟外面冰天雪地的,到哪裡都是死。
那就……
安子歸再次抬起頭,正面迎戰試試吧。
***
辦公室的人都以為賀瑫瘋了。
他就這麽夾帶著風雪衝進來,徑直走向縮在角落不知道在幹什麽的小錢,拎著她的衣領子把她從位子上拽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這事?”老陳嚇了一跳,站起身想攔,又被跟在賀瑫後面的警察嚇了一跳,一模一樣的問題又換了個更驚懼的語氣,“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
小錢犯什麽事了?
“我老婆在哪?”賀瑫頭上眉毛上身上都是雪,凶神惡煞一樣,對周圍的騷動視若罔聞,隻盯著他面前的小錢。
小錢傻住了。
她印象裡的賀瑫是沉默的、紳士的、溫柔的,平時做事悶聲不響地把重活累活都包了,每次出礦也都會避開讓女同事先洗澡,自己一身灰地站在遠處角落裡抽煙。
但是她現在覺得,她下一秒就要被這個沉默溫柔的紳士活生生撕碎了,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什……什麽你老婆?”這句話問出來完全是基於本能,實際上她嚇得都不知道賀瑫問了什麽。
這個人真的把她拎起來了,她覺得她下一步就會像麻袋一樣被丟出去。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距在這一刻無比真實。
“我今天下礦是為了頂老陳的班,只有辦公室裡的人才知道。”賀瑫盯著小錢,“你把這件事告訴了別人,那個人是誰,現在在哪?”
他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還知道先把事情問出來。
現在外面的溫度是零下二十度,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多爭取一秒鍾就代表可以讓安子歸少受一秒鍾的罪。
他不去想其他的可能,只希望讓她少受點罪,少吃點苦,晚上可以回家一起吃麵。
“查出來了。”跟在賀瑫後面的是當地公安局的刑警,一頭的汗,他們也沒想到老趙口中很靠得住的受害人丈夫現在已經完全失控了,不過幸好,他雖然失控但是腦子還在,第一個反應找的人確實有問題,給他們省了不少時間,“你在這周頻繁接到了幾個匿名電話,包括今天下午一點十分這個,你們都在電話裡說了什麽,你有沒有見過當事人?”
小錢被拎得兩腳離地,臉色煞白,但是到底聽清楚了。
“我沒有……”她本來還想說你們不要冤枉我,卻卡住了,賀瑫擰著她領子的手變成了掐,冰涼的手指用力地卡住她的脖子,小錢被嚇得瞳孔放大,氣都不敢喘。
“你天天躲在角落裡觀察安子歸進出,只要我不在家就在家附近徘徊,你再說一句沒有試試?”賀瑫聲音聽起來特別冷靜,一點起伏都沒有,但是結合他現在的動作,老陳在一旁嚇得背後都是冷汗。
“娃子啊……”老陳居然也沒馬上讓賀瑫松手,“賀瑫說的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我就是覺得你平時工作態度很好,一時想不開也沒做什麽錯事還幫你跟賀瑫說了不少好話……”
賀瑫私下裡跟他提過把小錢調走,但是他覺得為了私事總歸不太合適,沒想到這回居然又是賀瑫對了。
“你就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你看這警察都來了肯定不是小事對不對。”老陳用哄小孩的語氣。
他也是人精,和賀瑫默契又好,直覺這件事不能耽擱,瞬間就開始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
旁邊的刑警意思意思的拉了拉賀瑫的手,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是對著小錢說的:“這是跨省的大案要案,幾條人命的案子,你要是還藏著瞞著就是犯法,要是引起了惡劣影響,到時候連從輕發落的可能都沒有!”
本來還想跟著勸的老陳嚇得眼睛都瞪大了,幾條人命的案子?!小錢?!
“你們……瞎說。”小錢掙扎著從嗓子眼擠出聲音,“對方就是個剛成年的孩子,怎麽就幾條人命了。”
賀瑫松手。
小錢就真的像個布袋子一樣被丟到了地上,啪的一聲。
辦公室的人都被這跨省大案嚇傻了,也沒人敢去扶。
“是不是這個人?她跟你說了什麽?”賀瑫迅速地找到了趙藝睿的照片。
小錢嗓子痛手痛腿也痛,但是到底不敢再瞞著,看了眼照片,點點頭。
“她說她是宓荷的粉絲,很恨你老婆。”小錢想站起來,但是旁邊沒人扶,她灰頭土臉地索性就這樣坐在地上,“你老婆不是害死宓荷的罪魁禍首之一麽,這也不奇怪……”
怎麽就跟殺人案有關系了。
“她跟你說了什麽?”賀瑫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又問了一遍。
這些屁話他一個字都不能深想,他現在隻想盡早找到安子歸。
“她說……”小錢看起來還是不情不願的,“她讓我把你排班的情況告訴她,還有就是安子歸什麽時候會一個人在家,什麽時候會開車出去,開的什麽車,一般的行動路線是什麽……”
“你都告訴她了?”老陳人傻了。
看起來二十好幾的成年人,怎麽能蠢成這樣?!
“林隊。”一個刑警接了個電話湊到前面,“已經發現安子歸的車了,在國道上,車裡沒人。”
賀瑫下顎收緊,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還跟你說了些什麽?”他只能繼續問。
安子歸留下的紙條隻說她去接袁之薇,地方不遠,三公裡不到。
可國道離他們的辦公場所起碼有二十公裡。
這地方那麽大,外面又這麽冷。
“她怎麽跟你說她是宓荷粉絲的?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複述一遍。”被稱作林隊的男人也蹲了下來,和小錢對視,“這不是開玩笑,你說的那個剛成年的孩子,很有可能也是凶手之一。”
烏泱泱的十幾個刑警,再加上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賀瑫,老陳在旁邊急得直搓手。
小錢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拿出一個U盤:“我……錄了音,見面的時候,打電話的時候都錄了。”
她也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可能闖大禍了。
林隊拿起U盤站起身,旁邊有人立刻拿出了筆記本電腦,半分鍾之後,小錢和趙藝睿的聲音就出現在音頻軌道裡。
擅長裝明星粉絲的趙藝睿聲音聽起來天真無邪,她一邊捧著小錢說她長得好看工作又好以後就是她的榜樣,一邊用最惡毒的話咒罵安子歸,說巴不得她去死,為什麽這世上那麽不公平,像安子歸這樣的壞人還能活得好好的,還能有一個好老公。
本來心裡就賭著氣的小錢很快就和趙藝睿一拍即合,幾乎趙藝睿問什麽,她就回答什麽,趙藝睿的問題越來越多,有些問題小錢得偷偷摸摸跟著賀瑫和安子歸才能回答得出來。
最後趙藝睿還問到了這附近的地形,她問小錢,如果能殺掉安子歸,她最希望安子歸怎麽死。
這個幾近變態的問題,小錢居然回答了。
她說這邊的冬天很冷,如果安子歸一個人在野外應該很快就凍死了。
“對了,這附近有不少廢掉的礦,幾百米深的那種,死在裡面應該沒人發現。”小錢的聲音興高采烈。
“什麽礦?”同樣興高采烈的趙藝睿興致勃勃,“礦裡面不是應該都有人的麽?”
“因為安全問題廢棄的!”小錢強調,接下來就是一長串的礦井知識。
後面她們還提到了其他死法,天馬行空的,仿佛安子歸和她們有血海深仇,但是說幾句,趙藝睿就又會提到煤礦。
這確實是這附近最容易作案最容易藏匿也最不容易找到的地方了。
“這附近有多少廢棄礦井?”林隊決定先縮小范圍。
馬上要天黑了,氣溫會降得很快,野外生還的可能性會降低,他們必須得迅速行動。
“四十三個。”老陳迅速回答,“有七個入口封起來了進不去,十二個有監控,剩下的二十四個都是以前煤礦主為了躲避安全檢查偷偷開的口子,沒有裝監控的條件,而且地理位置也比較偏僻。”
“這是地圖。”旁邊的人迅速拿來了煤礦分布圖。
地圖上的幾個紅點,位置也很散……
他都不敢去看旁邊賀瑫的表情,這些事賀瑫也很清楚。
要在幾個小時內排查這麽多個廢棄煤礦,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現在雖然雪快停了,可天馬上就要黑了,能見度太低。
“以發現安子歸車的地方為圓心,以廢棄煤礦為搜索重點,尤其是她們在電話裡說的那兩個地方。檢查路上的車輪印,兩個小時之內一定要找到犯罪分子的藏身處。”林隊迅速制定好計劃,“搜查的時候一定要小心,目前還不知道聚集的犯罪分子有多少人,但是幾乎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幾條人命,都是亡命之徒。”
“還有一個排查方法。”一直沉默的賀瑫站起身,“檢查這二十四個礦井附近的車輪印,進出礦井的車子按照規定必須是防爆輪胎,如果有普通車輪印的可以重點排查。”
“我跟你們去。”他說,“這裡的廢棄煤礦我都很熟,也知道哪些地方有安全隱患。”
他還很鎮定,還沒有直接拿凳子砸死那個到現在為止還覺得自己沒有錯的小錢。
她可能覺得自己只是暗戀;她可能覺得這種嘴上口嗨不會傷害到別人,說了也不可能真的實現;她可能有滿肚子委屈。
但是他現在隻想把她丟到野外,像她說的那樣,丟到幾百米深的廢棄礦井裡,讓她嘗嘗這種口嗨的結果。
“我們也跟你們一起去吧,這地方散,我們分幾個方向一起走。”老陳和單位裡另外幾個同事也站了起來。
大家誰都沒有再看小錢一眼。
救人。
除了小錢,每個人心裡都只有那麽一個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我隨便找的生物鹼哈,就說明有這麽回事但是是假的假的假的!馬上二更我今天把結局全修完了,所以今天會更完,一共三更,大概快兩萬字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