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寧第二天起得早。

　因為昨天睡得時間其實挺久，他也不太困，鼻子好像也不塞了。

　去買菜的路上，鬱寧面無表情地想，可能這和他後來睡著之後，做夢夢到陸倦拍著他的臉說，“你別想多了，我只是聽我爸媽的話”有關。

　害得他出了一身的汗。

　早上醒來的時候，還懷疑陸倦是不是傳說中的媽寶男。

　鬱寧對這一帶的菜市場不算陌生。

　他住的地方雖然離學校有點遠，但是交通還是十分便利的。

　大清早，菜市場基本都是些中年婦女，偶爾也有些上了年紀的男人。

　鬱寧一個穿著白襯衫，長得白白嫩嫩的男孩子站在一群人中間，顯得特別鶴立雞群。

　他準備給外婆包一些餃子帶過去。

　如果回去後再買材料，外婆肯定不舍得讓他動手，也不舍得自己吃。

　老人的思想總是根深蒂固。

　最苦的那幾年，外婆也總會時不時帶回來一些肉，哄著他說，自己已經吃過了，這些都是吃剩下來的。

　鬱寧從來不會戳破外婆的謊言，而是對外婆笑一笑，然後開始吃。

　外婆的手藝是很好的，鬱寧僅存的那些記憶裡，他媽媽也很喜歡吃外婆做的菜。

　鬱寧買完肉和餃子皮，那個賣肉的大叔看他年紀輕輕，看上去像個高中生，又多給了他一點點。

　“小孩子多吃點肉才能長高。”

　旁邊一個阿姨剛想說我兒子也這個年紀，你也多給我點！

　就看見鬱寧原本接過肉的手一頓，朝賣肉大叔露出一個笑，“謝謝叔叔，我大學了。”

　說他長得嫩就算了，還說他長得矮。

　他也不矮好嗎？

　明明就178了，還是不穿鞋的身高！

　旁邊的阿姨嘴巴一閉。

　從菜市場回去，一上午的時間，鬱寧基本都用在了包餃子上。

　等吃過午飯，他又把生餃子全都用飯盒裝起來放進包裡，又用塑料袋裹了冰袋。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鬱寧下了車，才看見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來自他那個經紀人。

　鬱寧眨了眨眼。

　夜間的風吹散了一下午在車上的沉悶。

　他直接退出了通話記錄，看了眼微信消息。

　舍友群裡，關於討論昨天那件事的消息已經達到了99+，基本都是宋兆一個人在怒吼，為什麽他什麽都不知道！薑浩就在那兒感歎，傻子不需要知道這些。然後，兩個人就吵了起來。

　就連薑浩的哥哥都給他發來了賀電，慶祝他成功翻身，還坦言，自己的夢想就是進入那家律師事務所。

　鬱寧：……

　鬱寧邊看著手機，邊往前走。

　眼皮子往下一搭，看見陸倦給他回的消息。

　一張一袋子糖的圖片。

　陸倦：[在戒煙]

　陸倦：[確實吸煙有害健康]

　鬱寧腳步一頓，正猶豫該回復什麽，便看見巷子口過去幾個老人。

　外婆正偏著頭和旁邊的人說著什麽話，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那群人裡，有人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鬱寧，腳步全都停了下來。

　“寧寧外婆！是寧寧回來啦！”

　這群老人都是看著鬱寧長大的。

　也在鬱寧小的時候給過他吃，給過他穿。

　雖然距離上次鬱寧回來過生日到現在，也不過才過去了幾周，大家依然跟好久不見一樣。

　鬱寧急忙把手機塞進了口袋，小跑過去。

　“孫奶奶，李奶奶……”鬱寧一個個喊過去，最後才牽起外婆的手，“外婆。”

　鬱寧外婆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哎呀，怎麽這個時間回來噻？你不是暈車的啦？有沒有不舒服的呀？”

　其他人見狀，也沒有在這裡多停留，都各自分散回家了，走之前，還不忘塞給鬱寧一點點小零食。

　鬱寧就牽著外婆的手，從巷子口往裡走，“沒有的，不暈了，早就不暈了。”

　“又去跳廣場舞了嗎？”

　“是啊，熱得很哦。”

　“你不要工作了噻？”

　鬱寧還挺慶幸的，外婆雖然知道他在拿電腦賺錢，但是平時自己也不太會上網聊天，頂多只會和鬱寧發發微信消息。這附近的老人，大多數都是沒有子女的，也沒人會搞網上衝浪。

　所以外婆也不知道鬱寧最近發生的事情。

　鬱寧點了點頭，“是啊，這幾天放假，我就想著回來住兩天，馬上要開學了，時間就很少了。”

　外婆年紀大了，走得慢，鬱寧的腳步就放得很慢。

　這條巷子，鬱寧小的時候還沒有路燈，現在裝上了路燈，燈影斑駁，兩人的身影在路燈下被拉得很長。

　又很溫暖。

　“怎麽不好好多休息兩天啦？來回跑很累的哦，外婆在家又不是不能照顧好自己的哦。”外婆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是臉上的笑意是怎麽都掩飾不住的。

　鬱寧也不去說破，隻說想回家。

　外婆就不多說什麽了，只是眼神微微閃動，然後又開始念叨鬱寧過得怎麽樣。

　回到家，不出鬱寧所料，他把餃子拿出來後，外婆就開始碎碎念。

　“你自己吃噻，外婆平時吃得好多的哦。”

　鬱寧把餃子放進冰箱，又拿出一點來準備蒸了當晚飯，外婆又立馬把他推出廚房，“我來的啊，你去看電視嘛！”

　鬱寧知道拗不過外婆，也不跟她多拗，拿著手機乖乖坐到了沙發上。

　電視裡，在播放鬱寧沒看過的一部兒媳劇，他對這些沒什麽興趣，便低著頭玩手機，時不時看一眼外婆在廚房裡的身影。

　外婆的身影已經老了很多了。

　鬱寧劃過手機的手指一頓，突然想起了什麽，“外婆！上半年的集體體檢結果出來了沒啊？”

　他們住的這個院子雖然老舊，但是這裡的小鎮每半年會給獨居老人安排體檢，這也是上面下來的政策。

　前幾年，外婆的身體還是很硬朗的，每次體檢結束，她就十分感慨地給鬱寧看體檢報告，還說誰誰誰又查出來了什麽。

　他問完，原本在廚房忙碌的老人身形一頓。

　但是鬱寧離得遠，也沒看清。

　隔了一會兒，老人才轉過身來，臉上帶著笑容，“沒有的呀，今年好像挪後了噻。”

　鬱寧也沒有想太多，“那你過來看電視的啊？我來弄。”

　說著，他起身擠進了廚房。

　廚房位置小。

　外婆見他進來，就指指點點跟他講還有什麽菜沒弄。

　這回，倒是十分爽快地出去了。

　等背過身去，老人在昏黃的燈光下，靜靜松了口氣。

　等吃過晚飯，婆孫倆就窩在沙發上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外婆在旁邊織毛衣，鬱寧就靜靜地用手機做題，這是他最喜歡的時間。

　“寧寧啊。”

　聽見外婆喊他，鬱寧抬了下眼。

　坐在他旁邊的老人頭髮已經全白了。

　因為一個人帶著他的緣故，老人看起來要比同齡人都老上許多，但是鬱寧覺得，外婆的心性是很年輕的。

　他應了聲，“怎麽了，外婆？”

　外婆就突然咧著嘴笑了笑，鬱寧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外婆開了口。

　“你和那個小夥子相處得怎麽樣噻？”

　鬱寧原本點著手機的動作一頓，原本笑容慈祥的老人，這會兒看起來……甚至帶了幾分八卦。

　鬱寧眨了眨眼，沒敢直視著外婆的眼睛說謊，只能偏過頭去，乾巴巴道：“就還好。”

　外婆隻當他是害羞了，畢竟鬱寧長這麽大，都沒有談過戀愛。

　知道鬱寧性向之後，她也曾經茫然過，是什麽會讓鬱寧性取向和別人不一樣呢？也許是因為從小沒有父母的關愛，她能給的也太少了。

　寧寧以前的日子已經夠苦了，她不能再讓寧寧以後也苦，不能讓他委屈。

　因為不了解同性戀，她嘗試著在各種報紙上尋找關於這一點的內容。

　好在，當代社會，對性向已經非常寬容。

　她甚至還看到過一篇關於性向的論文。

　她的孫兒也不是什麽異類。

　“別害羞噻，外婆也是過來人的哦，談戀愛又不是不能說的事情哦。”

　鬱寧覺得，今天的外婆格外八卦。

　他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害羞，外婆，我們認識的時間還短，也沒有接觸很多。”

　他想了想，也不想讓外婆失望，便認認真真和外婆說起來，“他工作也比較忙，我們很少有見面的機會的。”

　他說完，外婆眉頭一皺，“那你們異地戀哦？也不是哦，他奶奶說了，他和你在一個地方的噻，平時不能見面哦？”

　“這樣的話……”外婆沉吟了一會兒，“既然你們還沒有聊得很多哦，那外婆再給你介紹一個哦？上次那個研究生……”

　鬱寧實在不知道為什麽外婆突然熱衷於這個，和那些奶奶一樣整天操心別人家孩子的戀情。

　他只能硬著頭皮打斷，“沒有的……外婆，我倆感情還……挺穩定的。”

　說著，他眼神閃爍了一下。

　外婆神情嚴肅了起來，“但是你們不能經常見面噻，那他不能陪你哦？不能陪你的話要來幹什麽的啦？”

　鬱寧：“……”他從來不知道，在外婆心裡，談戀愛，原來是要黏在一起的。

　他斟酌了一會兒，“不是的，我們平時……就是也會見面的，不見面的話，也會視頻聊天一下。”

　他說著說著，感覺這仿佛是真的一樣。

　雖然他和陸倦沒有見面，但是還真的是天天聊天，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

　外婆看了他一眼，見他臉頰在燈光下微微紅，剛剛那點兒顧慮慢慢消散，又立馬道，“那好噻，那下個周末帶他回來吃飯哦？”

　“外婆還沒有見過他，給你把把關哦？”

　鬱寧：“……”

　不是，當初不是您給我介紹的嗎，還把他吹得天花亂墜的啊！怎麽就沒見過！還要把人請到家裡來把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