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寧抓著書包袋子指骨在日光燈下泛白。

回宿舍的路上腦海裡盤旋著揮之不去的畫面， 鬱寧想起第一次見陸倦時候他眉眼裡都是冷意看著自己。

“怎麼就你一個人，今天你的好哥哥不送你回來了？”舍友聽見門聲，回過頭來調笑。

鬱寧扯著唇角笑︰“麼好哥哥？”

“哎呀懂得都懂， 你今天上課那個課堂練習做完了嗎？做完了給我對對答案啊，我老覺得我做錯了。”舍友題一轉，鬱寧也沒心思繼續說下去。

“我靠讓我也看看，省得明天檢查就我一個人錯了那多丟臉。”

“好，我先去洗澡了， 我也不一定對的， 要是答案有爭議一會兒我們可以再討論下。”

舍友接過他扔過來的課堂練習本， “行。”

“今天不等陸倦了？”

鬱寧拿了衣服往浴室走， 應了聲︰“應該不來了， 有事。”

至於有麼事， 他也沒說。

“他幹嘛去了？不來我們宿舍我還挺不習慣啊， 一會兒宋兆兆來嗎？”

“來，還給帶吃的。”

音落，宿舍裡響起一陣歡呼。

浴室裡水聲響起。

鬱寧看著鏡子裡的唇『色』淺淡眉眼藏著落魄的自己。

笑維持不下去了。

水聲響了沒多久， 宿舍裡突然熱鬧起來。

隔著水聲聽見面吵鬧的聲音還有熟悉的說話聲。

“寧寧不是說你不來了嗎？”

陸倦拿著卷子坐到鬱寧床邊︰“小沒良心不等我。”

舍友曖昧地起哄著笑︰“這他媽麼稱呼？”

陸倦心情不算好， 壓著眉眼扯了下唇角︰“昵稱。”

從鬱寧枕頭下『摸』索出來一支筆，陸倦沒再和他們搭話， 把之前自己錯的題目全都圈了出來。

他們班學習氛圍和其他班級完全就是分水嶺，要從這個班級考出去他得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

陸倦都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始從一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變成了連下課滿腦子都是學習的“書呆子”。

鬱寧擦著頭髮出來第一眼就看見坐在自己床邊的陸倦低著頭認真用筆在卷子上寫寫畫畫的模樣。

男生側臉線條也像是勾勒出來的精心作品，下顎線緊繃著，衣袖挽起一半腕骨凸起，因為床板有些低而微微屈著腰，兩條腿交疊在一起。

鬱寧偏過視線，跟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寫完給我吧，我一會兒看。”

“你還記得我存在呢？”陸倦沒抬頭，順著他的回答，順便往旁邊挪了點給他讓出位置。

鬱寧跟他解釋著︰“不是看你一直沒來麼我就先走了，回晚了浪費時間。”

沒提自己去陸倦教室的事情。

陸倦哦了聲，沒察覺到床邊有凹陷下去的意思，抬頭見鬱寧已經走到了他舍友身後，一搭著『毛』巾一在指指點點偏頭和旁邊人說著麼，靠得近姿態有些親密。

握筆的道大了點，陸倦伸長了腿拍了拍自己身側，“鬱寧，過來。”

鬱寧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些茫然︰“怎麼了？”

“你坐著吧，我先給他們講完，要是覺得晚了你就先回宿舍，晚上我給你寫完講解明天早上……”頓了頓︰“讓紀委給你帶過去。”

紀委每天早上都要檢查班級情況，經常有同學讓他幫自己帶東西給其他班級的同學。

鬱寧這也沒什麼出錯的地方，時間確實晚了，雖然陸倦也不是沒有在他們宿舍待到很晚被宿管阿姨抓到的經歷，但這麼說總是為陸倦好的。

陸倦不怎麼愉快地盯著他的背影。

換上睡衣之後鬱寧的身形要比之前看起來清瘦，最近吃得挺多但可能是因為在發育期間，體重怎麼也上不去，也可能是因為鬱寧個人吃不胖的體質問題。

雖然沒有從前看起來那麼脆弱但依然單薄。

陸倦本身就因為晚上被人纏著離不的事情不怎麼愉快，跑去鬱寧教室看見教室早就關了燈一個人都沒有更是心煩，急匆匆回到宿舍之後連一句問話都沒收到。

剛剛壓下去的脾氣瞬間因為鬱寧這副過於平常的態度冒了出來，他把筆往鬱寧枕頭底下一塞，“行，那我回去睡覺了。”

卷子倒是留了下來，人消失在門外面。

“怎麼了這是？生氣了？”舍友同樣茫然地看著突然被重關上的門。

鬱寧抿著唇︰“沒事，你們繼續寫。”

“你又要幫他寫解析啊？不累嗎？我要是有你這麼好的朋友我他媽北大清華不是隨便我上了。”

“別的不說，我最羨慕陸哥的就是這一點，但是陸哥對我們寧寧也好啊我就做不到。”

舍友一邊對答案一邊討論了起來。

鬱寧就抓住了“朋友”兩個字。

朋友。

朋友這種東西真的是踫不得。

陸倦的卷子寫得分工整，暑假的時候鬱寧『逼』著他練了兩本練字本，畢竟高考的卷面整潔分分重要，陸倦硬生生給改掉了寫連筆潦草字的習慣。

現在的字體已經稱得上漂亮，然字和人是想通的。

鬱寧翻著陸倦的卷子，幫他把圈出來的題目列到自己本子給他寫解析。

卷子翻過去的時候，鬱寧視線滑過，突然在卷邊發現了兩個字。

—鬱寧

工工整整的兩個字。

不知道用了多少氣，筆跡都快穿透卷面。

鬱寧頓在那兒思維紊『亂』。

宿舍的門又被突然敲響，離門近的舍友興奮地喊了聲︰“宋兆兆是你嗎？”

門一，陸倦那張沒笑意的臉『露』出來。

舍友一僵︰“陸哥，您怎麼又回來了？”

陸倦看了他一眼，兀自走進來把裡裝著熱水的保溫杯和一盒包裝精美壽司扔給鬱寧，屁都沒說一句又走了。

“我靠靠！！壽司？？？媽呀陸哥這是讓人送過來的嗎？”舍友一看眼楮就紅了。

壽司店離學校不知道萬八千裡。

“好香……寧寧啊……”伴隨著口水吞咽的聲音。

離吃晚飯已經過去很久了，大家都餓得不行。

鬱寧愣了下抓著那盒壽司手指慢慢收攏。

他好像昨天才和陸倦提過自己從來沒有吃過壽司這件事，如有機會想嘗一下是不是真的好吃。

兩人鬧了矛盾這件事宋兆第二天就看出來了。

上午第二節課所有學生都要去出『操』，平時這個時間再怎麼趕鬱寧也會找機會去找陸倦哪怕抽背一首古詩詞都行，但今天宋兆越過班級來找鬱寧的時候鬱寧慢吞吞跟在人群後面有點心不在焉。

宋兆下意識往旁邊找了一圈才在陸倦他們班級的末尾看見陸倦和跟著陸倦的孫溧。

宋兆抓著鬱寧的胳膊，“怎麼了這是？今天轉『性』了不去抽背了嗎？”

隔了幾秒鬱寧反應過來，“你自己送上門來那你背吧，不要古詩詞，就背最新學的英語課文。”

宋兆︰“……？？？”

“不是吧，我做錯了麼？”宋兆又看了陸倦那邊一眼，見他倆也保持著龜速好像在看他們這邊，“走吧我們去找卷卷哥！讓他背！”

鬱寧被他扯著胳膊踉蹌了兩步抽出自己的臂，“我不去了，你去吧。”

宋兆哎了聲，“我就猜你倆是不是鬧矛盾了，昨天發生了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昨晚宋兆回來得晚，急匆匆給鬱寧他們宿舍送了絕美油炸宵夜後差點被宿管逮到，恨不得飛『毛』腿跑回的自己宿舍，麼八卦都沒聽見。

“沒發生麼，你想那麼多幹什麼？就是今天有點困。”

鬱寧這個人如真的有事兒他自己不願意說別人怎麼也撬不他的嘴，宋兆明白這個理，嘆了聲氣，“好吧，那一會兒中午我來找你我們一起去食堂？”

鬱寧應了聲和他一起往教室走。

陸倦收了視線，孫溧還在繼續說著︰“你倆這不是小情侶鬧矛盾是什麼？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上去找誰。”

“閉嘴。”陸倦壓著唇角。

男生看上去心情是真的不算好，眉眼裡都多了平時看不見的戾氣。

孫溧推了推他的胳膊︰“我說真的啊，你自己那麼晚去找他就不能自己解釋一下原因？我覺得鬱寧也挺冤枉的，他也沒那個務等你，你別把人當你的所有物看待成吧？”

孫溧昨晚也看見他們班那個女神把陸倦攔下來的場景，但也沒多管閑事，昨晚一回宿舍見陸倦那副嘴臉稍微套了句話就給套出來到底發生了麼。

就像小孩子鬧脾氣。

這兩人一個估計覺得等不到對方直接跑了，一個覺得自己跑去找他結人跑了也不等自己壓根就不在意自己給氣到了。

陸倦閉著嘴不說話。

“鬱寧也有他自己的生活不是？你看他現在一天到晚和你待在一起，也不是，就是一有空就和你還要宋兆待在一起，他自己學習夠累了吧？有麼務拖著你們倆？你還因為這種事情發脾氣不搭理他。”

“就算是朋友也沒必要拖著你們，你考高中那會兒不是他拖著嗎？說真的沒必要把自己放什麼高位，你對他好是你自願的，確實他該回報你的好，但你也不能為了回報才對他好吧？”

孫溧也沒把兩人關系往其他方面想，畢竟一般人也就嘴巴上瞎說說不可能真的會認為陸倦喜歡鬱寧。

朋友之間有這種矛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孫溧說著看了下陸倦的表情，見他神『色』冷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又嘻嘻哈哈轉移題，“往好處想，說不定他昨晚看見你和女神在教室約會才跑了的，給你們創造機會。”

“閉嘴。”

孫溧閉嘴了。

鬱寧也沒有騙宋兆，他確實困，昨天晚上幫陸倦做好分析已經晚，明明困得不行躺下去也沒什麼睡意。

回到教室鬱寧就趴在桌上休息起來，不然接下去還有節課不知道會困成麼樣。

這回倒是入睡得快，但再怎麼樣都只能睡一會兒，鬱寧是被同桌推醒的。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同桌有些擔心地看他。

鬱寧愣了下，頭有點疼，搖了下頭，“沒事，就是有點犯困，謝謝。”

上午的課很枯燥，都是語數外主科目，一上午下來，鬱寧頭疼的覺不減反增。

到中午宋兆來找他吃飯的時候見他臉『色』蒼白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宋兆覆在他額頭上量了下溫度，不燙，松了口氣，“嚇死我了你這臉『色』……你要是不舒服中午午休請個假回宿舍睡一會兒？”

鬱寧跟著他往樓梯口走，飯點走廊上人擠人，兩人幾乎被擠到了牆邊。

好不容易等一波人下去了，鬱寧松了口氣，吹了面的風也就沒那麼難受了，鬱寧沒想到失眠帶給自己的後作用能這麼強，以後再怎麼樣都得強迫自己睡覺了。

等擠到食堂的時候鬱寧已經覺得頭疼都不算麼了。

“陸倦，我想吃……”鬱寧踮著腳一邊排隊一邊看菜式，說出口才覺得不對勁。

今天陸倦沒和他們一起吃飯來著。

宋兆啊了聲，“陸倦不在，你要吃啥？”

宋兆看他那個臉『色』就害怕，印象裡鬱寧就沒有生病的時候，這副模樣脆弱得不行。

鬱寧深呼吸一口︰“都行。”

好像突然沒了麼胃口。

打完飯，兩人繞著食堂找座位，幾乎都是人，平時差不多都是陸倦打飯宋兆和鬱寧輪流著去搶位置。

轉身的時候鬱寧看見昨天晚上和陸倦靠得極近的那個女生正在和別人說說笑笑，但旁邊沒有陸倦。

他倆像貼在一起的畫面卻從腦子裡冒出來刺得他頭更痛。

鬱寧抓著宋兆的想走遠點，還沒把人拖走，額頭上突然貼上來一股熱度。

陸倦一隻手端著餐盤一隻手貼到他額頭上︰“臉『色』怎麼差成這樣？”

聲音有些低聽不太清楚。

鬱寧嚇了一跳，偏頭側身躲，沒回頭看他，說︰“有點頭疼。”

“昨晚沒睡好，沒發燒我剛剛試過了！”宋兆應了句，剛想繼續說麼，被孫溧勾著脖子帶到一邊。

“走走走，哥哥帶你去找座位。”

宋兆撲稜了兩下︰“帶就帶別吃我豆腐啊！媽的寧寧救命！”

宋兆直接被孫溧拖著走了。

鬱寧想跟上去陸倦也沒讓，抓著他的腕把他帶到其他座位，視線一直盯著他蒼白的臉『色』。

鬱寧掙脫不只能任由著他去，做得太明顯了反容易引起人懷疑。

落了座，陸倦往他身邊一坐，“怎麼突然頭疼？”

鬱寧像有些不太習慣他這樣突然靠近，抓著裡的杓子抿了下唇，“可能沒睡好吧。”

他不擅長說謊，只能盡量掩飾著。

陸倦垂著眉眼看他，又伸手貼了下他的額頭確保是真的沒發燒，“一會兒去給你拿點『藥』。”

“不用。”鬱寧下意識拒絕，一粒一粒扒著米飯。

陸倦看著他的側臉突然有點心疼。

孫溧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鬱寧確實沒什麼必要拖著自己，當初死皮賴臉要跟他當朋友的人是自己，他要求麼回報？指望鬱寧像貓一樣給了吃的就蹭自己的腿示好嗎？

陸倦攥緊指，“太累了就不要給我寫麼題目分析了。”

鬱寧愣了下，咬著杓子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好。

唯一對陸倦好的理由都被否決了。

鬱寧繼續扒著飯。

有些食不知味。

“昨晚的事情……”陸倦沒敢再看他，“對不起。”

他這輩子第一次低聲下氣給人道歉，但也不像想象中那麼難，語氣有些軟和帶了些許無措。

食堂有些吵，鬱寧怕自己聽錯了，偏過頭，“麼？”

陸倦深吸一口氣，“我說你別他媽生氣了，怪我昨晚沒立馬去找你。”

“我沒生氣。”鬱寧含糊不清，“別說髒話。”

陸倦頓了頓，差點氣笑了，“你重點在這兒？”他又偏過頭盯著鬱寧的側臉，乾脆抓著鬱寧的腕，把自己姿態放低了，“下次有這種情況我一定給你好好解釋，成不成？”

“你生不生氣我看不出來？你放個屁掩飾著我都能看出來。”

鬱寧︰“……”

鬱寧瞥了他一眼，沒來得及說話，陸倦抓著他的湊到自己臉頰邊上，“鬱寧哥哥，你行行好？”

“我昨晚被人纏住了沒法脫身脾氣才不好，不是對你發脾氣，你信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