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活了那麽大，從來都沒有怕過。

　現在他也不會畏懼沈光落手裡的那一把刀。

　只是這次他從沈光落的眼神裡，看的出來沈光落並沒有開玩笑。

　沈光落像是為了論證這一點，手裡的刀還貼著謝衍的皮膚輕磨了兩下，低聲的說：“謝衍，你覺得咱倆如果同時動手，誰會先死？”

　謝衍沒有說話，沈光落就笑的眯著眼睛，繼續說：“我猜是你。”

　謝衍聽見沈光落這句話，腦子裡竟然覺得一片空白，他喘了兩口氣，語氣近乎不敢置信的問：“沈光落，你想殺死我？”

　“你想殺了我，我為什麽不能殺了你。”沈光落很認真的看著謝衍，回答道。

　然後沈光落壓低了些聲音：“謝衍，你知道嗎？這個樓梯間的門口就有一條監控錄像，上面一定拍到了你兩次把我拽進樓梯間裡，到時候如果你死了，我就可以告訴警察我是正當防衛，多省事。”

　多省事……

　沈光落居然在說謝衍死了，他就省事了！

　謝衍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沈光落的嘴裡說出來的，他深望著沈光落的眼，希望可以從裡面找到一點波瀾。

　沒有。

　一點都沒有。

　謝衍不相信，還是不相信。

　他想要試試沈光落，於是心一橫，他捏著沈光落脖子的手下緊了幾分，與此同時他感覺脖子上的刀也緊了幾分。

　輕微的刺痛的告訴謝衍，薄片已經陷入了他的皮肉裡，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到了泛著光的刀刃上。

　看來是真的……

　只要再用力那麽一點點，那把刀就會劃破謝衍脖子上的最後一層肉。

　謝衍會死。

　可是沈光落的眼卻一眨也不眨。

　謝衍看著沈光落，二人就這樣僵持了兩三分鍾。

　最後是謝衍先垂著頭笑了兩聲，松開了掐著沈光落脖頸處的手，然後抬起手緊緊的握住了刀刃。

　沈光落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刀刃割破了謝衍掌心的皮肉，大股的血流淌下來，甚至流到了沈光落緊握著刀的手背上。

　謝衍看著沈光落，點了點頭：“這回我真的相信了。”

　他相信沈光落之前說的每一句話了。

　相信沈光落一直都在騙他……

　相信沈光落是真的會殺了他……

　這時門外傳來了喧鬧的人聲，不需要細聽就知道是柏文童和趙總的聲音。

　柏文童語氣有些急迫的問：“剛剛他是在哪裡遇見謝衍的？”

　趙總也有些急，指著前面的轉彎處說：“就在那邊啊，我還以為謝總是找小沈談點事情，誰知道他們怎麽那麽久都不回來。”

　幾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謝衍松開了捏著刀的手，沈光落面無表情的看了謝衍兩眼，啪的一聲收起了刀，轉身朝外面走。

　“沈光落。”謝衍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沈光落頓住腳步，背對著謝衍，等著他後面的話。

　謝衍聲音低啞，帶著淡淡的砂礫感，他說：“你想出道，想火是吧。”

　沈光落沒說話。

　謝衍側過身子，半倚在窗台上，盯著沈光落背影說：“沈光落，本來你是個不值得我上心的人，可是誰讓你騙了我那麽久，我不可能讓你如了意，想火？你就試試吧。”

　沈光落肩膀聳動笑了一聲，卻依舊沒應聲。

　他抬起手，推開了樓梯間的大門。

　大束的燈光照了進來，沈光落眯了眯眼。

　他剛踏出樓梯間，就看見迎面趕來的柏文童和趙總。

　柏文童一看見沈光落就急忙拉住他的胳膊，面色慌張問：“光落，你沒事吧。”

　“光落？”趙總在一旁迷惑的重複了一句。

　他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沈光落的真實姓名，只知道他叫“小沈”，叫“光黎”，也可以叫“天才作曲家”。

　如今居然從柏文童這裡居然又多了“光落”兩個字。

　趙總覺得這兩個字有些耳熟。

　姓沈，名光落。

　趙總渾身抖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來剛剛在飯局裡眾人提到的那個名字。

　沈家的少爺，追了謝衍許多年，可是他是一個傻子，所以謝衍看不上他。

　那個人的名字，就叫——沈光落。

　趙總想到這裡回過頭看向樓梯間裡面。

　晦暗的陰影處站在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衣，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額間的發有些凌亂，唯獨一雙眼又亮又狠，死盯著沈光落和柏文童，像是要將正在交談的二人全部殺死。

　即便那種眼神並沒有望向趙總，趙總還是覺得渾身發寒。

　他壯著膽子向樓梯間裡走了兩步，小心翼翼的詢問著：“謝總，你剛剛和沈先生交談的還愉快嗎？你們……”

　後面的話趙總沒有說，因為他聞見了樓梯間裡彌漫著一股格外濃烈的鐵鏽味。

　開始他還以為是樓梯間年久了，鐵欄杆什麽的生了鏽，可是等他靠近了謝衍一些，才發現那股鐵鏽味愈加的濃烈。

　還伴隨著水滴一滴滴滴落的聲音。

　趙總尋著水滴的聲音，借著窗外的夜光看了兩秒，才意識到那股鐵鏽味是謝衍身上散發的血腥氣。

　“謝總……你這是什麽了！身上怎麽流了那麽多血！”趙總抑製不住的驚呼。

　柏文童聽見這句話也回過了頭，快步走進樓梯間，皺著眉頭打量著謝衍。

　唯獨沈光落站在原地，連頭都沒有回，他徑直走了出去，沒有任何的遲疑，消失在謝衍視線之外。

　謝衍咬了咬牙。

　他脖子傷口的血已經乾涸，只不過手被刀劃破了肉，深的幾乎可以看見白骨，所以血才流的格外的厲害。

　謝衍將受傷的手捏成了拳頭，目光透過額間的發絲，緊盯著柏文童，狠厲中帶著血氣。

　他語速很慢的問：“柏文童，你早就知道沈光落不是傻子？”

　柏文童愣了一下，繼而點了點頭：“對。”

　“什麽時候知道的。”

　謝衍用的語氣已經不再是疑問句，而是稱述的語氣，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逼迫柏文童立刻給他答案。

　既然知道沈光落在騙他，其實具體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可是謝衍就是執念在這一個問題上，從沈光落哪裡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就把目標轉向了柏文童。

　一遍遍又一遍遍，自虐般的確認著。

　柏文童挑了挑眉。

　他不怕謝衍，所以對謝衍的語氣有些不爽。

　柏文童明白謝衍的心，更清楚的知道謝衍想要什麽樣的答案，可是柏文童卻不想給他這個答案。

　於是柏文童並沒有直接的回答謝衍的問題，而是避重就輕的說：“你應該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這句話精準的刺到了謝衍的心裡。

　謝衍沒有繼續說話，他那雙如獵豹的眼睛死死的望著柏文童。

　柏文童也不躲，回望著他。

　半響謝衍低著頭止不住的低笑起來，連帶著肩膀都在聳動。

　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樓梯間裡壓抑又詭異，他笑了幾聲後，用帶血的手指指了指柏文童，每指一下都帶著洶湧的怒意。

　謝衍轉身從樓梯處走了出去。

　直到謝衍消失過後的三分鍾，趙總還沒有從謝衍的氣場中緩過神。

　他臉色煞白，額頭上甚至可以看見一些細汗，抖著聲音對柏文童說：“你是不是招惹到謝總了……剛剛他笑的也太可怕了。”

　柏文童一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回過頭才發現身後的沈光落已經不見了。

　他走出樓梯間，在包廂各處找了一圈依舊沒有發現沈光落的人影。

　柏文童拿出手機給沈光落發了兩條微信。

　柏文童：光落，你回家了嗎？

　柏文童：你和謝衍今天發生了什麽？

　微信那邊久久沒有回復。

　沈光落回到家裡已經是凌晨一點多。

　小橘又像往常一樣衝到門口迎接他，蹦來蹦去的模樣倒不像是一隻貓，更像是一隻狗。

　這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小橘已經不再是之前瘦小的模樣，而是吃的胖乎乎的像個球。

　沈光落往常回到家的第一件是就是會抱抱它。

　就算是前幾天準備專輯到凌晨三四點，沈光落再累，回到家裡已經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還是會蹲下身摸摸小橘的腦袋。

　可是今天不一樣。

　沈光落回到家裡沒有看小橘，甚至連鞋子都沒有換，就徑直走向了洗手間。

　他站在洗手池前，低著頭將手緩緩的從衣兜裡伸了出來。

　打開五指，掌心裡躺著一把折疊刀，刀上還沾染著粘膩的血跡，一部分的血開始變得半乾，成了紅褐色，黏在沈光落的掌心。

　甚至將沈光落的指縫都染上了血色。

　沈光落打開了水龍頭，將手和刀一起伸到水下衝洗。

　血混合著水變成了淡紅色流進水池裡。

　水很涼，涼的沈光落手指都感受不到知覺，涼的沈光落渾身都開始發冷。

　他打開折疊刀，手指摸過尖利的刀鋒。

　沈光落的腦袋裡開始忍不住的回想起剛剛的場景，謝衍卡住他的脖子，眼睛紅的幾近滴血。

　排山倒海的窒息感幾乎將他淹沒。

　其實謝衍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那種窒息感更多的源於沈光落自己，他被壓在謝衍禁錮之下，被謝衍渾身幾近癲狂的氣息死死壓製住。

　沈光落一直都知道謝衍是個瘋子。

　那種偏執又心狠的瘋子。

　瘋子就算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也毫不奇怪。

　就像書裡對謝衍的描寫一樣：他愛的東西必須要得到，恨的東西必須要摧毀，不擇手段，沒有例外。

　“他愛的東西必須要得到，恨的東西必須要摧毀，不擇手段，沒有例外。”沈光落低聲的重複著這句話，說到最後低聲歎了口氣。

　沈光落設想過謝衍知道自己騙了他，會是怎樣的情景。

　謝衍會恨他，恨他的恨得咬牙切齒。

　所以沈光落一直將匕首帶在身上，他想如果謝衍不讓他好過，他也絕對不會讓謝衍這個混蛋好過。

　今天沈光落顯然是做到了。

　謝衍的嘴其實很笨，說也說不過沈光落，唯一能壓製沈光落的原因就是他比沈光落狠。

　沈光落只能比他更狠！

　兩個人在博弈，就算沈光落面對謝衍時還是會打從心裡的畏懼，他還是要裝成一副凶狠的模樣，就像隻挺直脊背發怒的野貓。

　他就算要被謝衍掐死，在那之前他也要先咬死謝衍。

　只是……如果謝衍再細心一點，就會發現沈光落舉著刀的時候，指尖在微微的發抖。

　沈光落用肥皂狠狠的將手指和刀都搓洗了好幾遍，直到連手的指縫間都沒有任何的血跡才罷手。

　他收起刀走出了洗手間，然後又將刀放回了門口的鞋櫃上，這樣他每天出門前都會記得帶上。

　沈光落走到客廳時，聽見沙發上的手機在震動，屏幕上不斷的提示收到了新的微信。

　他俯身從茶幾上拿出紙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所有收到的微信都來自於柏文童。

　一開始柏文童隻發了兩條，或許是因為沈光落久久不回復微信，他又追著發了好多條。

　柏文童：光落，你回家了嗎？

　柏文童：你和謝衍今天發生了什麽？

　……

　十幾分鍾後，柏文童又發了幾條微信。

　柏文童：光落，你還好嗎？

　柏文童：光落，謝衍那個人我還算了解，他有的時候確實很極端……謝衍他受傷了，我知道一定是他先為難你了，也可能對你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柏文童：光落，你沒有任何的錯，這件事是我沒有處理好，我不知道謝衍會來看演唱會，對不起。

　柏文童：謝衍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去和他談談。

　柏文童：如果你看到微信就先回復我一下，行嗎？

　沈光落愣愣的看著柏文童的微信。

　沈光落其實不愛哭，可是當他看見柏文童說的話，心裡無可預料的酸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才壓製了眼眶裡的淚。

　尤其是柏文童說的那句。

　光落，你沒有任何的錯。

　……

　小橘又湊到沈光落腳邊喵喵的叫，它或許是知道今天沈光落情緒有些低沉，還乖巧的用頭頂蹭了蹭沈光落的腳。

　沈光落吸了吸鼻子，指尖快速的按著屏幕。

　輸入欄裡出現了一行字。

　光年：沒什麽大事，我剛剛我就是和謝衍吵起來了。

　光年：我才沒有把謝衍當回事，你放心吧。

　往後的幾天，沈光落還是如往常一般去公司上班。

　柏文童的演唱會過後，“光黎的現身”還有光黎和柏文童在台上的親密互動，這兩個詞條一時間都被頂上了微博熱搜。

　光黎的微博號原本就已經有了一千萬的粉絲，而如今他更是粉絲暴增，連帶著柏文童的粉絲，還有兩個人的cp粉。

　沈光落的微博粉絲一下子到了兩千萬。

　現在沈光落就連出門都要帶著口罩，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還好沈光落也已經熟悉了這種生活方式，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麽不習慣。

　柏文童還半開玩笑的對沈光落說：“光落，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有時候覺得你比我更像個明星，要不我把天王這個稱號讓給你算了，你肯定比我當的更好。”

　沈光落正在忙著聽練習生寫的曲譜，瞥了柏文童一眼，沒搭理他。

　這些日子一切都過的很順利。

　謝衍沒有出現過，連帶和他有關系的人也都沒有出現過，甚至連趙總都沒有來過公司。

　唯一有點異常的就是，這段時間沈光落總感覺有人在看著他。

　那個人應該就在文心娛樂公司的門口，每次沈光落出寫字樓都能感受到一束目光緊緊的粘著他，等沈光落回身望過去只能看見街上茫茫的人海。

　洛城的一個房地產項目即將開啟。

　這周謝衍回到了洛城，每天都忙於應酬，幾乎都是晚上一兩點才能回家。

　今天正好是周六，晚上十一點多謝衍和方則於走出酒樓，老劉已經開著車等在樓下了。

　謝衍和方則於都坐在後座上，兩個人都喝的有點多了。

　謝衍手肘撐在扶手處，依著頭半閉著眼睛。

　方則於回過頭看了他哥兩眼，默不作聲的歎了口氣。

　以往的應酬謝衍都是主角，作為主角自然是不會被灌酒的，所以謝衍很少喝酒，喝醉更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可是今天他哥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對於上來敬酒的人居然來者不拒。

　方則於想多半是因為沈光落的事情，這幾天他哥雖然表現的毫不在意，就像往常一樣。

　可是方則於知道他哥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相信的人局指可數，甚至可能謝衍都不是完全的信任方則於這個表弟。

　但對於沈光落而言，他哥確實沒有一點點的防備。

　不管是因為沈光落對於謝衍多年的喜歡，或是因為……沈光落是個傻子。

　所以當多年的認知和信任坍塌的時候，謝衍又怎麽會好過。

　方則於喝了點酒，酒壯慫人膽，他決定安慰一下他哥！

　“哥。”

　方則於叫了一聲。

　謝衍的睫毛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只是慢悠悠的“嗯？”了一聲。

　方則於咽了咽口水：“哥，我感覺沈光落以前一定是真的很喜歡你，他騙你或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謝衍一聽見沈光落兩個字立刻睜開了眼睛，望著方則於，也不說話，似乎是在等著方則於繼續說，又似乎在製止方則於繼續說下去。

　連老劉都抽空從倒車鏡裡看了方則於兩眼。

　方則於眼睛一閉心一橫，繼續道：“哥，你想啊，你和沈光落認識了那麽多年，他之前看你的眼神都會發光，我聽說連你倆離婚的時候，他都追在你車的後面跑出了五百米，哥，你說他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他就算當時不是個傻子，也一定是對你有感情的，至於他現在這樣對你，一定是因為當初離婚的時候你走的太決絕了！”

　謝衍眯了眯眼。

　他也想到了那天沈光落追著他車後面跑時候的模樣。

　大雨淋在沈光落的身上，他摔到在地上，可是卻還是不住的哭喊著謝衍的名字。

　或許……還真有可能是這樣的。

　謝衍這樣想著，腦子裡又突然冒出來前幾天沈光落將刀壓在他脖子上的神情，兩種畫面交織在一起，另謝衍腦子裡有些混沌。

　這時車停到了謝衍家的門口。

　謝衍打開車門走下車，他仰起頭看見房間裡燈火微亮。

　就像三年間的每個周六一樣。

　只要是周六的晚上，沈光落就都會開著客廳的燈，等著謝衍回家。

　不管多晚，沈光落都會在看見謝衍打開門的時候，眼睛一亮，然後欣喜若狂的迎上去。

　風一吹，酒勁就上了腦子。

　謝衍漸漸不太記得沈光落拿著刀時的樣子了。

　就像之前的一樣，謝衍拿著鑰匙一步步的走向大門前。

　鑰匙插入鑰匙孔裡，謝衍擰了兩下門鎖，鑰匙遇到了一陣阻力，居然打不開！

　謝衍又大力的擰了兩下。

　這時大門從裡面打開了，一個年輕的男人站在玄關處，皺著眉頭看著謝衍說：“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解釋一下，我這次真的沒遲到，我飛速碼字，十二點準時發的文！是jj抽了前台沒顯示，不是我！啊ǘ窳咆哮）

　感謝在2021-01-1123:48:11~2021-01-1223:58: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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