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萬掐了大腿一把，確定自己是真的醒了過來，而不是在做夢。

　他看向桌子，窺靈眼的提示寫道：

　【一張平平無奇的桌子。】

　看向地板，那提示又出現了。

　【一面普普通通的有點髒的地板，順便，你今天忘記給家務機器人設定拖地任務了。】看向斯萊特林。

　【呵，這隻兩腳獸什麽時候才能想起來已經到了本王的用餐時間！】銀毛貓不耐煩地跳上了他的膝蓋，扒拉著他的領子。

　盛萬：嘶

　他考慮要不要給自己的心理醫生蕭霽撥個通訊，詢問一下關於幻視症和臆想狂的具體症狀。

　不然為什麽遊戲裡的技能突然會出現在了現實裡？！

　在世界真的就要迎來末日和他瘋了之間，他情願選擇後者。

　他捏著通訊器還沒打出去，一個視頻通訊就撥了進來。

　對面的身穿護士服的女人彬彬有禮。

　“您好，請問您是盛勳盛先生的家屬嗎？”

　盛萬聽到盛勳的名字就下意識身子一抖，身子坐得端正了。

　“是的！

　我哥他為人正直善良，性格直率開朗，勤於學習與鑽研，是響當當的當代好青年，哎呀您找我可算是問對人了。”

　他這個哥哥向來都是別人家的孩子，他從小作為別人家的孩子的弟弟被采訪得多了，嘴裡的詞一套一套。

　這次卻往外蹦了一半被人打斷。

　“請您立刻到醫院來一趟，盛勳先生情況有些不妙。”

　盛萬的嘴下一磕巴。

　“他怎麽了？”

　“他昏迷不醒。”

　“因為沉迷科研嗎？我就知道他總是這樣，一做起實驗來就什麽都忘了…”

　護士的臉上出現莫名的神色。

　“不是，因為沉迷遊戲。”

　盛萬默默掛了通訊，覺得可能真的是要世界末日了，不然他怎麽能聽到這樣的消息。

　去b市的飛機還有晚間航班。

　他先是和盛母打了個電話，沒收拾行李，急匆匆換了身衣服，給斯萊特林留了貓糧就出了門去。

　走之前給尹懷發了消息，猶豫一下給洛也發了一條。

　畢竟已經是男朋友了，這種事情雖然算不得什麽好事，不過也沒有必要隱瞞。

　打了最快的自動懸浮車到了機場已經是晚上八點，通訊器一路上叮叮咚咚響個不停，盛萬沒有去看。

　最近的天氣真是奇怪，明明早上預報的大晴天，到了晚上就變了，竟然還飄起星星點點的雪碴來。

　盛萬掃了一下手環付完車費，圍著格子圍巾在S市微寒的冷風中下車，舊歷春節將近，整個城市都燈火通明，蒙在玻璃上的紅色窗花渲染出新年的熱烈氣氛，永不過時的大紅燈籠隨處可見。

　盛萬心卻是涼的。

　完了，他哥不會真的出什麽事吧。

　雖然他哥又凶又壞，還總是忘了他還有個弟弟，但是盛萬其實也並不多麽嫌棄他的。

　冰涼的雪粒子劈裡啪啦砸到人身上，自從暖冬在20年前全球盛行，S市已經十多年沒有下過雪了。

　盛萬瑟縮了一下，他出來得急，穿得衣服少了些。實在沒有預料到天氣會變化這麽大。

　快步走進航站樓，他看了下時間，向著候機廳轉去，卻冷不防撞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青年垂首向著盛萬的方向走來，不斷敲打著手腕上的通訊器，腕骨清瘦，身體挺拔如勁竹，帶著超越這個世界維度的美麗。

　最貼合的比喻，應該是在全息遊戲中經過各種精致的五官微調最後得到的那種完美的面容被投射到了現實世界裡。

　盡管知道青年的白發和紅眼是白化病的病態象征，不過他身上那種美麗簡直能在無聲無息間蠱惑人心，並且給他的這種病態增添一種別樣的韻味。

　旁邊不斷有著人在偷看他，用著錄像機偷偷拍照，那人對此全都視而不見，隻專注地看著手中的通訊器。

　他像是在等什麽什麽人的消息。

　天，不知道是誰舍得讓這樣的美人苦等。

　口罩將美人的半張臉遮住，只露出一雙豔紅細長的漂亮鳳眼，若初春冰封的湖面，波光未顯，清冷徹骨。

　盛萬和他擦肩而過時被拉住了胳膊，圍住臉的格子圍巾滑落下來。

　“洛？”

　散落的銀白長發擦過盛萬的臉，他下意識用指尖去摸了一下，冰涼順滑，像是一捧散入人間的雪。

　“是我，萬萬。”

　青年將他抱在懷裡，身上熟悉的氣息將盛萬籠罩，洛穿著一件長風衣，裡面的毛衣絨絨的，很舒服。

　從來都沒有想過洛會出現在這裡，但是當這一刻真的出現的時候，盛萬卻發覺自己一點都不意外。

　洛的臉和遊戲裡的一模一樣。

　盛萬埋進他的懷裡，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

　真是奇怪，明明隻當了不超過24個小時的男朋友，他卻已經習慣洛在他身邊的這種感覺了。

　“你怎麽來了呀？”

　他小聲問道，心裡放松下來之後，莫名又有點小委屈。

　就像是受傷的小孩子摔倒之後，原本忍著不哭，直到被監護者溫柔地抱在懷裡，才小聲啜泣起來。這時候才會有人安慰他，他要哭給那個人看。

　洛吻上了他的眼睫，就像是吻上一片即將消融的雪花。

　“因為你在這裡。”

　那些負面的情緒很快就如同被風吹走的雪一樣，從盛萬的腦海中被除去，最後只剩下歡愉。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這麽多此一舉的人——竟然還要來安慰我。”他哼了聲。

　“我明明一點都沒有難過啊。”

　“對不起。”洛揉了揉他的頭髮。“是我覺得你會難過。”

　外面的風更大了，機場的廣播響了起來，提示可能會延誤航班。

　有等飛機的人大聲抱怨起來，憤憤地咒罵這一場古怪的雪。

　盛萬其實是有很多問題想問的，就像是洛怎麽知道他會在這個時候來到機場，或者是他也在S市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但是當洛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用手臂環住他的腰的時候，盛萬上面的那些問題全都問不出口了。

　“希望這趟飛機不要延遲。”

　盛萬張了張口說道。

　“不會的。”洛篤定地說。

　半個小時後，他們順利地坐上了這趟航班。

　“我看到了你給我發的消息。”

　坐在他旁邊的洛將熱飲籠進盛萬的手裡，修長的十指包裹住他的，他輕聲解釋道：“我在飛訊上看到你的定位是在S市，知道你肯定是今晚連夜去B市的，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想要跟著去。偏偏你卻不回我的消息。”

　盛萬心虛了，他來的路上的確沒有看通訊器。

　“所以我只能買了一趟時間最近的航班試一試，沒有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了你。”

　“那要是沒找到我，你要怎麽辦？”

　盛萬好氣又好笑。

　“還能怎麽辦？”洛眼中波瀾微動。

　“當然只能繼續找下去啊。”

　盛萬說不出話了，耳垂又燙又熱，恨不得把腦袋塞進冰箱裡。

　他低頭亂劃拉著通訊器，去看上面的消息。

　尹懷給他發了【超震驚】的表情包，囉囉嗦嗦發了一大堆話，並且問盛勳是在B市的哪家醫院，他等一會到了後去接機，再和盛萬一塊過去。

　盛萬將地址發給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洛正在看他。他的手指動了動，彎曲食指，一邊心中默背，在扶手上敲了一段《金剛經》。

　最後還是沒忍住，悄悄地抓住了洛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你喜歡他】

　窺靈眼一語戳破。

　有一點點罷了，盛萬在心裡狡辯了一下。

　就算是要世界末日了，可他還是喜歡他。

　不管世界毀滅不毀滅，他都喜歡他。

　窗外正是一片澄澈月色，他們穿過了積雨層，飛躍到了明亮的月光下。

　盛萬勾了勾手指，欲蓋彌彰地看向外面。

　閃爍細碎的燈光被雲朵隱藏，天上的那一行黑字還在。

　距離世界毀滅剩余的時間還有158個小時，不到7天的時間。

　雲朵鼓動飄蕩著，掛在天空中的圓月驟然閃爍了一下，就像是一盞接觸不良的燈泡。

　一根巨大的生滿疣斑的肉粉色柔軟柱體垂落下來，這團巨大的陰影將飛機籠罩了進去，更多的肉粉色柱體從空中探了出來，它們扭動著交叉，形成了一片柔軟的觸手森林，等待著將即將飛入其中的生物俘獲。

　圓形的斑紋生長在這巨形生物的冠頂，晃動出無數令人頭暈眼花的奇異圓圈，飛機在觸手之中穿行，驚險地擦著一根柱體飛過。

　“媽媽快看快看！”

　一個小女孩拍著手掌指著窗外對母親說。

　“天空中有章魚！有一條好大好大的章魚喔！”

　正在沉迷於通訊器的母親不耐煩地訓斥著她。

　“你是不是上課的時候沒有好好聽？天上怎麽會有——”

　這位母親的話語戛然而止，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通訊器滑落到了地上。

　同樣目睹這一幕的盛萬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甚至很是開心地閉上了眼，再睜開。

　那條違反了重力規律，能夠在空氣中如同海水中一樣遊蕩的巨大章魚還在那裡，觸手搖晃著，還有空吐了個巨無霸的泡泡。

　泡泡反射出七彩的光芒，緩緩地向著盛萬他們所在的飛機飄來，在那個巨大的氣泡表面，倒映出一座燈紅酒綠的城市，城市宛如地面的鏡像一樣倒立在天空上，高樓大廈間小人們螻蟻般來去匆忙。

　柔軟的多彩薄膜觸碰到了飛機的機頭，飛機傾斜了一下，被吸力吸引，將要向下偏去。

　盛萬扯了扯洛的衣袖，示意他去看。

　洛發出一聲疑惑的輕哼，隨著他的手指向外看去。

　天空中的月亮在沒有任何遮蔽物的情況下，又閃了閃。

　宛如咒語被打破一樣，天空中安靜了下來，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章魚，彩色的夢幻氣泡，氣泡裡面的城市，全都破碎消失了。

　澄澈的月光再次灑落，周圍空蕩蕩的，除了雲彩和天空什麽都沒有。

　那位驚慌失措的母親已經撥通了報警通訊，她的牙齒因為恐懼而格格作響，心臟幾乎要因為剛剛看到的那一幕炸裂開，爆成一團粘稠血漿。

　但是她被壓抑著的激烈控訴卻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滴滴滴——”

　報警通訊那邊傳來的是忙音。

　作者有話要說： 在2051年的架空世界，一切黑科技都與本位面無關。

　·

　明天多更些吧，今晚好困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