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懸, 商鋪之中一片靜謐。
那隻印象裡張牙舞爪、凶神惡煞的神明,此時此刻乖的宛如一隻小雞仔,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最外側,正滿頭大汗坐立不安。
坐在神明的對邊, 青年感覺自己瘋了……老天爺啊, 只有瘋了才會看到這種景象吧!
他珍惜小命,忍不住坐的離神明更遠了些。殊不知神明此時比他更加煎熬……神明老祖宗啊, 對面坐了四個鬼王, 四個鬼王啊!
他就是瘋了,也不可能看見這種景象。
嘴裡叨念著神明老祖宗,眼前坐著的卻是和祖宗同輩分的鬼怪祖宗們, 何其荒謬。
“你祖宗來了也救不了你!”胖子嚇唬他。
神明一驚:“你怎麽知道我在求祖宗?!”
胖子斜眼看他,說:“看你一副求爺爺告『奶』『奶』的模樣,就差和上帝禱告了。”
“上帝是誰?”神明懵了。
‘啪’的一聲悶響, 胖子把桌子拍的一晃, 神明從椅子上滑跪, 嚇得渾身打顫。
胖子凶巴巴罵道:“你管上帝是誰啊,現在我們有幾個問題你給解答了,我送你去見上帝!”
盛冬離忍不住吐槽:“官威真大。”
神明結結巴巴:“什、什麽問題?”
“我聽說金領域有不同的神明組織,你又隸屬於哪一個神明組織?”盛鈺隻記得唐豆子的組織, 便試探說:“拾荒者?”
“怎麽可能!”神明對拾荒者嗤之以鼻, 剛要神氣的報上家門,抬眼看向盛鈺的時候又瞬間轉慫, 繼續結結巴巴:“我來、來自鋒芒。”
盛鈺與傅裡鄴對視一眼, 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鋒芒——他和鋒芒的恩怨可謂由來已久。
剛進二十一層樓的時候殺了個神明小孩,牽引出神明小孩的親媽追殺。殺了他親媽以後,又得知這對母子是鋒芒老大的姘頭。
只不過神明之間的親緣淺薄冷淡, 鋒芒也只是在個別副本給他添了些不大不小的麻煩,也就沒有後續了。現如今可算是巧了,兜兜轉轉一圈,又給他遇上鋒芒的神明。
盛鈺便意味深長:“鋒芒啊……”
神明冷汗順著臉龐淌下。他仿佛已經看見了自己無數種死法,好在盛鈺並沒有展開講,而是繼續說,“既然你是鋒芒的神明,那如今在整個二區截殺玩家的,理應也是鋒芒組織乾的好事?”
“什麽截殺?”
神明將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焦急解釋說:“我們並不是截殺人類。”
胖子眼睛一瞪:“難不成你們還是在做好事,撞人的車子還說是在救人。”
“那倒也不至於。”神明尷尬回應。
眾人表情出奇的一致,全都是‘我看你能怎麽編’。這種視覺壓迫下,神明是半點謊都不敢扯,哆哆嗦嗦道:“自動駕駛車輛由總控制中心的同伴發出,我們攔截人類的車,目的並不是為了截殺人類。雖然不知道組織到底想做什麽,但我能肯定,那些被抓走的人類,現在都沒有危險。”
盛冬離皺眉:“你是鋒芒的一員,鋒芒叫你去做事,你連目的都不知道,就去做了?”
“我只是個辦事的。”
神明說這句話的語氣與表情,像極了淚奔的在講:我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打工人啊!
胖子將食為天菜刀拍在桌上,神叨叨說:“既然這樣,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我這就送你去見上帝。”
“等等、等等!!!”
雖然不知道上帝到底是誰,但神明還是本能的感覺到危機感,“還有一件事。”
他欲言又止。
於是傅裡鄴將審判日也拍在桌上了。
好家夥,看起來怎麽都這麽威風呢。盛鈺正想將胸前的冰霜玫瑰也拍在桌上,神明不給他這個裝『逼』的機會,又是一個滑跪大喊:
“憤怒王被我們老大虜獲,一直困在總控制中心,沒有辦法出來!”
這話一出,室內寂靜。
“怎麽會、怎麽會。”胖子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他居然會被神明抓住。那就讓他困在那裡吧,省的跟個瘋子一樣到處謔謔人。”
神明:“……”
看來鬼王內部也沒有他想的那樣團結。
比起胖子的直腸子,其余三人則要想的更多。
翁不順很強,而且『性』格瘋批,他就是那種即便自己死掉,也要把對方摳下一塊肉的人。一般情況下神明根本不會去試圖與他硬碰硬。
這一次卻直接將其虜獲。
是夜,傅裡鄴馱著兩床被子,鋪在盛鈺身邊。盛鈺憂心忡忡,沒有注意到他繞了大半個店鋪來到自己身邊的走位。
“翁不順可能原本就被困住,被鋒芒組織撿了漏,當然這也僅僅只是我的猜測。”
傅裡鄴說:“天亮去看看?”
盛鈺點頭:“上一次附庸選鬼王,我的經紀人選的就是翁不順。雖然說後面有一次換的機會,但我覺得以我經紀人那個腦子,他還是會堅定不移的選翁不順。”
傅裡鄴悶笑。
盛鈺揚眉:“你笑什麽?”
傅裡鄴:“他為什麽不選你。”
盛鈺生氣:“我沒告訴他我就是貪婪。如果還有一次機會,我一定叫他選你。”
傅裡鄴:“?”
盛鈺深沉說:“我不想負擔他的『性』命。”
傅裡鄴還是笑,按著盛鈺的肩膀同他一起躺下,低聲說:“放心,你的娘家人交給我。我活著,他就活著。”
盛冬離滿臉不高興的拍了拍貨架,提醒半夜耳語的兩人,“哥哥真正的娘家人是我。娘家人沒有別的訴求,他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
胖子:“你出去睡不就行了。”
盛冬離:“哈,你又想害我?”
胖子冤枉的放狠話:“你今晚最好別睡覺,我保證我半夜會爬起來殺了你。”
盛冬離:“哥,你看他凶相畢『露』了!”
兩人又要吵起來,盛鈺連忙捂住耳朵,轉瞬陷入深眠狀態。睡著的時候,就像是有個大火爐一般,一直靠在他的身邊。
他熱的幾次將其推開,‘大火爐’僵持一會兒,最後自己委委屈屈的退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旭日東升,盛鈺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傅裡鄴則眼下青黑。
“大佬,你昨天沒睡好嗎?”
經歷了昨夜的一遭,青年將神明重新關進空間,內心對眼前四人的身份早已產生翻天覆地的改觀。這不,得了空他趕忙來獻殷勤。
傅裡鄴表情冷峻:“守了個夜。”
胖子感動道:“有傅佬在,我就特別有安全感。”盛冬離也跟著他一起感動。
只有盛鈺好笑的看了眼傅裡鄴,反手掀起灰蒙蒙的窗簾向外看。
“來人了。”他說。
眾人立即歇下玩笑的心思,重新警惕起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鋒芒組織。
一夥神明駕車趕來,在附近搜尋墜車逃離的玩家,“昨晚墜車,早上應該已經跑遠了。”
“你們幹什麽!”青年壓低聲音,緊張兮兮的拽住要往外走的盛冬離,說:“外面可是一群神明啊,現在過去不是等著被抓嗎?”
盛冬離問:“你的空間能放多少神明?”
“這些應該都能放進去。”青年還是緊張:“你們思考一下戰術,思考一下再出去哇!”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急哄哄的一群人已經跑了出去。接下來,青年近乎目瞪口呆的看著盛鈺一行人反虜獲神明,這群人乾起不明勾當來,那叫一個輕松、那叫一個熟練。
等坐在車上的時候,青年還是懵的狀態。
“大佬們,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胖子與盛冬離與他擠在一輛車上,兩人之間本來就有嫌隙,氣氛接近於冰點。偏偏青年不會看眼『色』,這種時候還能問東問西。
見沒有人回答自己,他又瞎猜,震驚道:“你們該不會是想去總控制中心吧,那裡可是神明的大本營呀。”
胖子看他:“你的同伴不也在那裡嗎。”
青年慌張說:“在是在,但要是想救他,難道不是從長計議麽。我們就只有大咧咧過去,豈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看來你不太了解我們。”
胖子憨笑著撓了撓後腦杓,“我就算了,前面那輛車,拿弓的那個。對,就是你想的那個人,他願意屈尊跟著咱們偷乘神明的車,假裝成神明,這已經算是‘從長計議’了。”
青年傻眼:“那他假如不從長計議呢?”
“嘿嘿。”胖子笑了兩聲,余音悠長。
青年心中一驚,忍不住腦補了許多有的沒的。胖子又說:“不說拿弓的那個,前面那輛車還有一位胸口別著根冰紅『色』玫瑰的。”
“那個長得很像明星的?”
“對,我說的就是他。等等,誒?啥叫長得像明星啊,他就是明星。”胖子白了青年一眼,神秘兮兮說:“這位,江湖人稱盛哥,他可是個不得了的角『色』。憑借一己之力,盛哥將鋒芒組織頂了個底朝天,他們老大追殺盛哥好長時間,誰曾想,他連盛哥的一根汗『毛』都沒有傷到!”
“什麽?!!”
青年聽著差點暈眩過去,“你們和鋒芒有仇?那你們現在直接去鋒芒老巢,這也太大膽了吧,停車……停車,放我下車!”
“你不救你的同伴啦?”
“救當然要救的,但不能這樣自殺式救呀。”
“想下去?”胖子嘿嘿一笑:“晚咯!前面兩位講完了,我這就來給你講講江湖上的另外一號人物,人稱胖爺,這個胖爺更了不得……”
嘰裡呱啦講一通,聽的青年那叫一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到最後直接發展成表情麻木。盛冬離撐著臉看向窗外,窗戶玻璃倒映出胖子的武器食為天,視線觸上,他眸『色』一深、滿是怨痛。
大約四小時以後,烈日愈發烤人,大地蒸騰出偏偏凝霧,覆蓋與街邊的枯枝敗葉上。
兩輛車不著痕跡劃過軌道,停下。
剛下車,青年就敏銳的察覺不對勁。
這裡風聲鶴唳,兩側的居民樓沿著街道一溜的排下去,車庫上方是高達數米的蒼涼大廈。此時大廈是傾斜的,沿中間倒塌在地。
地上滿是碎石子與牆灰。只是短短幾分鍾,地上的碎石子與牆灰都開始震動,就像是不遠處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一般。
地面在震動,有大部隊襲來。
青年瞬間慌了,他原本是想要悄悄的來,悄悄的救出自己的同伴,最後再悄悄的走。可是誰知道……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
等等,現在認命還是為時過早。
青年焦急回頭,衝車內喊:“神明發現了我們,我們快躲到兩側的居民樓裡去!”
說罷,他就要往居民樓裡跑。轉眼,青年腳步一滯,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視野盡頭,居民樓忽然冒出來許多鬼怪,各個‘凶神惡煞’、表情‘心急如焚’,像是恨不得將他們生吃活剝了一般。要不是有鬼怪拉著,部分鬼怪甚至有要穿梭過街道朝他們跑來的氣勢。
“『露』天環境下會被神明抓到懸浮車裡,然後到總控制中心殺掉。進居民樓又會被鬼怪生吞活剝,我們完了,計劃還是作廢吧。”
雙面夾擊之下,青年心如死灰。
他已經準備好了進入隨身空間當中,偏偏後面四人坐在車裡,就跟沒事人一樣。
他們甚至還閑聊了起來。
眼見著神明從辦公樓中魚貫而出,鬼怪也虎視眈眈死死盯著他們這群人。青年愈發緊張,他還看見有鬼怪在衝自己激動咆哮,太凶了!
這是等不及想要將他生吃了嗎??
想到那個畫面,青年就差哭出來了。
事實上,盛鈺心裡門清著呢,要是神明當真出來,那他們也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否則二區內的除害機制分分鍾就將他們清剿。
那麽躲起來反倒可能不利於自己這邊。
想到這些,四人按兵不動。
另一邊。
神明靠近,氣勢洶洶。
青年腿軟,想鑽回空間之中。
神明停下,眼神跟激光一樣凶。
青年恐慌,他發現自己空間裝滿了!
唰——
他接近於甩的方式,甩出空間的一群處於昏『迷』狀態的神明。正準備鑽入空間之中,余光掃到居民樓下的神明,青年忽然愣住。
只見神明們動作緩慢的放下武器,雙手舉起做投降狀——對面竟然不、戰、而、降!
正當青年感覺『迷』『惑』不解的時候,回頭一看,車門大開。四人中,有人長腿邁出,有人抬手擋光,有人抿唇輕笑,微風吹拂而過,連發絲飄起的弧度都那麽恰到好處,那麽的酷炫。
又見為首的神明上前,報以最崇高的敬意行禮,頭顱長久的深埋不起。
聲線匯聚,他們誠懇高呼:
“幾位大人,懇請您救救憤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