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小巷, 能看見一個又一個停靠在空中軌道邊的懸浮列車。粗略算去得有百輛出頭,個別車輛邊還有屍體半跨,屍身上全是槍洞。
“這死了得有幾百年了吧。”胖子嫌惡道。
盛冬離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死了幾百年只會變成化石或者乾屍。現在還能留下這麽惡臭的氣味,這幾具屍體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月。”
胖子說:“那豈不是進副本以後死的?”
盛冬離不想和他說話。
另一邊, 盛鈺一直被外套牢牢罩著, 正當他準備說話時,風忽然鑽入耳鬢, 外套被撤掉了。再抬眼看時, 傅裡鄴已經靠近某輛懸浮列車。
男人裡面,十個得有九個愛車。盛鈺也不例外,他湊近一瞧, 腦海裡立即冒出幾個詞匯:炫酷、高級、會漂,以及牛『逼』!
“這車真好看。”他由衷誇讚道。
傅裡鄴側頭看他:“你喜歡?”
盛鈺反問:“你不喜歡?”
傅裡鄴勾唇笑笑,說:“家裡有幾輛長的差不多的, 除了會漂其他沒什麽區別。你要是想試試, 改天來我家, 副駕駛永遠歸你。”
“可我想坐駕駛位。”盛鈺說。
傅裡鄴從善如流改口說:“那車歸你,你的副駕駛永遠歸我。”
盛鈺笑了:“我還以為你的車全是商務車。你居然對跑車也有興趣,買了哪些款?”
傅裡鄴沉『吟』:“讓我想想。”
“看來這是壓根不了解跑車,回去要現買給盛哥……”吐槽到一半, 接受到傅裡鄴的死亡凝視, 胖子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被面前這位大佬支配的恐懼,他連忙閉嘴, 假裝對車又開始感興趣。
注意力一轉移, 他就困『惑』的‘咦’了一聲。
“怎麽了?”盛鈺詢問。
胖子說:“我感覺軌道有點不對勁。”
聽了胖子的話,盛鈺這才認真觀察,打眼一看, 他立即說:“上一輛車開走的時間很近。且那輛車開走的時候,駕駛員應該很著急。”
“???”
胖子茫然:“你怎麽看出來的啊?”
“軌道有大破損,說明車輛啟動的急,駕駛員難以控制方向撞上了軌道邊緣。其他破損口上滿是風吹過來的垃圾與灰塵,這塊沒有,說明是近幾小時內撞的。”盛鈺面『色』逐漸嚴肅起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邊所有的車都只能往二區裡開,現如今往裡面趕的,算起來也只有嫉妒、『色』沉。他們一個追一個,自然走的急。”
來的路上,盛冬離已經聽聞了左子橙與徐茶那一檔子爛事,他搖搖頭:“鬥不過小人。”
胖子揚眉:“你丫的,是不是在內涵我?”
盛冬離說:“你覺得有,那就有吧。”
啪啪——兩聲。
胖子用力拍了拍其中一輛懸浮列車的頂,用乾架的語氣對盛冬離說:
“上車,我有話對你說。”
後者皺眉:“有什麽話就在這裡說。”
反正都是要上車追左子橙與徐茶的,胖子嘀咕了一句‘車上聊節省時間’,就連拖帶拽的將滿臉警惕與冰冷的盛冬離拽上了車。
兩人所乘懸浮列車‘嗖’的一下子飄飛出去,盛鈺與傅裡鄴一前一後,上了第二輛車。
二區對於任何玩家來說,應該都算一個十分新鮮的體驗。
高空有數道軌道懸空而設,懸浮列車依照既定軌道向前行駛,每隔五百米距離設有一中轉地,可供旅人下車休整。
道路兩邊的居民樓與辦公樓看上去要破敗的多,他們大多貼滿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
許多店鋪的燈牌直到現在還光明耀眼,豔紅的字體遠隔十幾米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這些景象一一從自動駕駛車窗外向後掠去,期間盛鈺的注意力一直在前面那輛車上。
“在想心事?”
耳畔有熱熱的呼吸聲。
懸浮車貌似是單人座駕,兩個大男人擠在裡面,稍微有些擠。盛鈺能感受到緊貼著他手臂的有力觸感,也能察覺到傅裡鄴語氣中的關心。
就像貓咪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之中,傅裡鄴總能給盛鈺帶來一種特殊的安全感。
他忍不住說出心中困『惑』:“副本一開始的時候,聽說你在一區?”
傅裡鄴:“嗯。”
盛鈺繼續問:“那……胖子也在一區嗎?”
聞言,傅裡鄴看向盛鈺,兩人距離一下子拉的極近,近到可以數清對方鴉羽般的眼睫。
他下意識退後幾厘米,又止住。眼神下移幾寸,又像是觸電般上移,看進對方的眼底。
錯過了第一回 答時間,傅裡鄴假作思考狀,才問道:“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正是因為有中間那個停頓,盛鈺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事情是這樣的……”
簡單重述一下胖子與盛冬離說法之間的矛盾後,他神情猶疑道:“他們都沒有辦法自證,這種情況下我不知道該相信誰。想了想,我只能來找你求證,胖子當時真的在一區嗎?”
傅裡鄴沉聲說:“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盛鈺一愣:“什麽問題?”
傅裡鄴:“如果他不在一區,你會怎麽辦。”
盛鈺停頓了足足有幾分鍾,當他的內心真的開始假設這個可能『性』時,他才發現自己做出的抉擇竟然與原先預料的完全不同。
“我相信他有別的苦衷。”
傅裡鄴挑眉:“你更相信胖子?”
“當然不是,我相信胖子,但我也相信我親弟弟。”說罷,盛鈺學著傅裡鄴挑眉,笑道:“而且我可不是毫無緣由的相信胖子。”
“原因其一在於你這個問法,十有八九胖子當時就在一區。第二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種情況下胖子還敢讓我和你坐一輛車,說明他問心無愧。他在給機會,給我機會也是給他自己機會。叫我來單獨問你,才能證明他的清白。”
傅裡鄴好笑搖頭:“看來你不僅把我吃的透透,還把胖子也給吃透了。糾結他的行蹤沒有意義,胖子可以一開始在一區,中途去四區傷害懶惰後,再去三區與你相遇。”
盛鈺感歎:“對,他可以當一個平平無奇的時間管理大師。副本裡沒有具體的時間線,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拚湊出他的真實行蹤。”
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傅裡鄴一改輕松,忽然正『色』提醒道:“既然這兩個人,你都願意相信。那你有沒有考慮過第三種可能『性』?”
“第三種可能『性』……”
盛鈺抿唇,靈光乍現般想到:“你的意思是……也許有‘’第三個人’在搗鬼!”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巨響。
‘滴滴滴’刺耳的鳴叫聲響起,自動行駛的車戛然而止,“檢測到前方故障,軌道斷裂。檢測到前方故障,請旅客系好安全帶,坐穩扶牢。”
在二十一層樓裡系什麽安全帶啊,反正危機來臨的時候系不系都危險。盛鈺壓根就沒有管車內的智能提示,迅速直身往車窗外看。
視野盡頭,軌道像是被攔腰斬斷,胖子與盛冬離所乘坐的那輛車被橫來懸浮車撞歪,兩輛車一起撞到周邊破舊居民樓的大燈牌上。
燈牌吱呀脫落,向盛鈺所在車輛傾斜而下。
刹那間,巨大的燈牌仿佛能遮天蔽月。盛鈺反應迅速的準備踩油門,一腳蹬下去,這才想起來他現在乘坐的是天殺的智能車呀!
“往後開,快往後開!”
盛鈺用力捶了下車,只能得到‘請乘客坐穩扶牢’的回應。傅裡鄴沉聲喝道:“下車!”
想都沒有想,盛鈺立即打開車門翻下車,向前跑了幾步。緊接著身後傳來轟隆的聲響,回頭一看,車子已經被燈牌壓扁了一半。
塵土四起,傅裡鄴持弓的身影翻越燈牌,穩步跳至他的身邊,聲線略發緊詢問道:“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盛鈺低喘不止,心跳速度劇烈,整個人處於臨近爆發的邊緣。
他勉力搖頭:“沒受傷。”
傅裡鄴這才松氣:“跟緊我。”
“好。”
這時候撞到燈牌上的車搖搖晃晃,車門被人一腳踹開,盛冬離與胖子先後翻出來,兩人身上都掛了彩,臉『色』一個比一個黑。
盛鈺在軌道上趴著,小心翼翼的探頭向下看,喊道:“你們有沒有受傷?”
盛冬離抬頭喊:“我們沒事。”
“有事!”胖子怒吼,憤怒到尾音直接劈叉,他一瘸一拐上前,怒氣衝衝提著菜刀打開肇事車的車門,“他娘的,給老子出來——”
他忽然閉嘴,背影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靜止。
盛鈺往下看:“怎麽了?”
除非駕駛位沒有人,不然依照胖子這個架勢,還不得當場把開車的人扒了皮。
心中剛冒出這個念頭,就看見胖子臉上神情罕見的空白一瞬,愣愣說:“車裡沒人。”
“……”竟然給猜中了,車裡真的沒有人。
盛鈺也愣了,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無人駕駛。可仔細想想就能發現不對,這輛車撞的目的『性』這樣強,絕對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站在那輛無人的車邊,胖子與盛冬離都有些發怵。兩人一前一後照著軌道中轉重新翻上來,後者疑『惑』說:“自副本的規則二公布,二區的活物都拚了命的往外跑。沒有來得及跑掉的,就成了二區街道上一具具冰涼的屍體……”
胖子不耐煩的打斷他:“直接說重點吧。重點就是二區裡除了鬼王,不應該有其他活的生物。”
盛冬離不滿看他一眼,卻也不得不認同。
這就是矛盾所在。
從規則二來看,除了鬼王之外的生物在二區基本上無法生存。因為只要他們一出現,就會被各個居民樓、亦或是辦公樓天台上的『射』線無差別掃『射』,時時刻刻都有‘狙擊手’原地待命。
這一點在卷『毛』男作死跑入二區的時候,盛鈺就已經見識過了。
那又是誰在害他們呢?
這種事情發生一次,難保不會發生第二次。第一次是他們運氣好,第二次可就不一定了。
正巧夜『色』已濃,幾人決定進入最近的小商鋪將就一晚上。除了胖子,其他人一致讚同。
“商店裡有好多過期食品,都壞了壞了,麵包都長『毛』了!進去肯定臭死了啊!”
盛鈺看他一眼,實在想不通胖子到底有什麽『毛』病。第一個副本他曾經‘有幸’到胖子的房間參觀,只是住了一晚上的副本房間,到了胖子的手上,簡直宛如蝗蟲過境,滿屋子雜『亂』。
典型的,他髒環境可以,環境卻不能髒他。
顯然胖子的抗議沒有任何效果,由傅裡鄴帶頭,盛鈺與盛冬離緊隨其後。胖子原地『逼』『逼』一會兒發現並沒有人理會他,也只能訕訕入內。
他再次提議說:“我還是覺得辦公樓好,再不濟居民樓也比這種小店好。”
盛冬離走到『藥』品貨架前挑挑撿撿,諷刺說:“不論是居民樓還是辦公樓,一但敵人襲擊圍堵,樓一塌,我們跑都跑不掉。”
胖子怒:“小店鋪就能跑掉了嗎?”
盛冬離答:“至少我可以往外跑。”
兩人交談雖然依舊劍拔弩張,但比起之前的橫眉冷對來說簡直好了太多。也許在車上的時候,胖子與盛冬離達成了某種默契的協議。
總之他們現在不太高興的和平共處著。
盛鈺來到玻璃門邊,借著月光尋找室內燈的開關,想開燈觀察一下地形。
“外面的燈牌是亮的,二區應該還有電。”
又專心致志的『摸』了會兒開關,這次有傅裡鄴隨行,盛鈺那叫一個放心。這人簡直就是人形鏟土機,攆碎敵人就和踩死螞蟻一樣簡單。
因此他『摸』了少說有兩三分鍾,等直起身子打算換地方的時候,這才發覺後背涼嗖嗖的。
凝神一聽,哪裡還有胖子『逼』『逼』賴賴的聒噪聲,更沒有盛冬離不讚同的冷哼聲。
這兩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
不對勁,這可太不對勁了。整個商鋪最多也就四十個平方,先不提本身話就少的盛冬離,單說胖子,胖子這個人就靜不下來。
就算不說話,胖子走路的聲音、翻騰貨架的聲音,各式各樣的聲音……不可能這樣安靜。
“胖子?”
盛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
無人應答。
他確實有些慌了,“盛冬離?傅裡鄴?!”
依舊是無人應答。
怎麽回事?!
盛鈺內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偏頭看了眼玻璃門外,街道上燈火通明。人的避難心理瘋狂叫他往外走,理智卻說:快進黑暗裡找他們。
腳尖剛動,前方‘哐當’一聲脆響。
類似於鍋碗瓢盆一般的東西摔掉在地,兩排貨架的縱深處,有一個白衣身影正在衝盛鈺緩緩招手,似乎在喚他過去。
盛鈺卻一動不動,攥緊了胸前的玫瑰武器——他們這一行人,沒有人穿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