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蹤跡尋到拱門後,盛鈺也沒看拱門後的長廊,就一直繞著樓梯在往上跑。
等爬到了盛冬離所在的樓層,他這才歇下腳,有閑心打量四周。
沒想到中心看起來像‘金字塔’,但每層樓拱門後面竟然都別有洞天。
就拿這第一層來說。
雕花漆面的玻璃在黑夜中閃著微末光芒,地底踏著的是油膩的地板磚,每走一步都可以聽見‘跐溜’一聲響。天頂距離地面足足有十幾米之高,旁邊有環抱一米寬的白色水管,裡頭‘嘩啦啦’的響,似乎正在排放汙水。
往前看,兩側長廊幽深,除了雕花玻璃能勉強目視,其余地界都是一片漆黑。靠近了看,可以看見兩邊都有不少高大拱門。
這些門比中心區的拱門更加袖珍,看上去只有那扇拱門的1/3大。單論材料質地也要輕薄許多,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其後應該是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
“大人!”側耳邊傳來小聲呼喚。
一扇門扉被推開,怪物焦急的呼喚說:“我擔心您的朋友被傷到,就把他一起帶過來了。”
盛鈺心中一喜。
偏頭看了一眼,盛冬離果然倒在那怪物的背後,看上去沒什麽損傷,就是有點精神不濟。
金字塔的走廊是七拐八繞的,盛鈺也講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麽繞到這邊來的。但走廊盡頭時不時就會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起來隨時都會有人來靠近這個邊邊角角。
盛鈺索性不再耽擱,直接側身潛進門扉後。
剛把拱門關上,他就有點兒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撼到:足足十幾米高的房間……不,說它是‘房間’都有點委屈這個地方了。
這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幽深的禮拜教堂,幾扇闊綽的半角圓扇在四角撐著,上頭時不時還有蜿蜒的清水流下,滴滴答答掉落在地面。長此以往多日水流匯聚在一處,這間空曠大間簡直就像是一個天然儲水庫,要不是門邊上有台階,他都懷疑自己下水會不會被直接淹沒掉。
“哥。”盛冬離聲音不大,但在空曠環境的襯托下,他講話一直有回聲:“我覺醒了牧師卡牌,我來對付這個大家夥。”
見那怪物越來越近,盛冬離面上的神情也越來越緊張。關鍵盛鈺還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一直專心研究四角區域的圓扇。
說實在的,他瑟縮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這麽勇猛的拽緊盛鈺臂膀,只不過注定無法感受哥哥手心的溫暖。他紅著眼眶猛的推了一把盛鈺,說:“你先走,我來給你斷後!”
盛鈺被推的一個趔趄:“……?”
見這小孩還有要來推自己的架勢,他無奈開口說:“牧師不是主治療嘛。你把我趕走了,你一個奶媽技能怎麽打怪?”
盛冬離沒說話,只是倔強攔在盛鈺面前。
怪物上前幾步,他就相應的抖了幾下。一直到怪物走到了跟前,他像是終於忍受不住,就要舉起卡牌釋放技能。
手腕被人用力攥住。
“你怎麽還不走?!”
盛冬離滿臉茫然,焦急的就要掙脫開來。
然而很快,‘咚’的一聲悶響,在一瞬間就遏製住他所有的掙扎。等再回頭看怪物的時候,他一點一點瞪大雙眸,滿臉寫著不可思議。
那怪物下跪了。
這還不止,他衝著盛鈺所在的方位,虔誠低下頭。額間觸地,半個身子將水漬攪的嘩啦響,一直磕了三個悶悶的響頭,他這才直起身。
低吼道:“恭迎貪婪大人!”
“……???”
盛冬離已經完全懵掉了。
他仿佛不具備任何思考能力,只知道將眼神在怪物和盛鈺之間轉悠。來回看了好幾輪,他還是滿臉懵逼,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忽然就跪下了啊?
那個‘貪婪大人’又是什麽玩意兒?
等等……面前這人真的是他哥麽?!
他那位哥哥一向對他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絕情,有事沒事從來都不會多看一眼。更多的時候連一句話都不會多說,但是就在剛剛,盛鈺在上菜的時候給他提示了,而且還一路追著怪物跑到了這邊,最重要的是到現在還握著他的手腕。
四舍五入就是握手,就是擁抱了啊!
還想再感受一下這份難得的溫暖時,怪物認真說:“大人,需不需要我殺了您的朋友。”
“?”盛冬離再次問號臉。
盛鈺也沒和他解釋鬼王身份問題。
他直接扭頭看向怪物,說:“我記得胖廚子說過,夜間鮮血的味道會吸引來饑餓的神明與鬼怪。你是打算先殺了他,然後趁著鬼神還沒有來的時候趕緊殺了我。等把我們兩個人雙雙送出副本,你再想辦法跑掉?”
鬼怪點頭,虔誠說:“為您服務,是我等信徒至高無上的榮耀。”
“走之前我還有個問題想弄清楚。”盛鈺皺眉問:“為什麽傲慢王是客人,而我和暴食都只能當上菜的?”
鬼怪停頓了好幾秒鍾,聲音又鈍又難聽:“您要是願意,您也可以當客人。不過是鑽異次元食堂的漏洞而已,在這裡,鬼神皆是客。”
換言之,只有人類在最底層。
盛鈺說:“你們看起來好像都很怕他?”
“不是怕他!”
怪物忽然暴躁吼了一聲。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對勁,他迅速恢復虔誠的姿態,再度開口時依然是一幅謙卑至極的模樣:“七位王的地位在我們眼裡是不同的。”
盛鈺:“詳細點說。”
“現在各個大小世界都在打聽七王身份。從第一個世界過後,包括您在內的幾位大人名聲都已經傳開,像技能、武器、外貌,這些是低價就可以買來的情報。而所做行徑與事跡,這些甚至不需要買,鬼神會自然而然的談論這些,也會從這些方面區別的對待鬼王。大人您口中的那位……他的事跡實在是讓我等心生畏懼。”
鬼怪說到後來,不知道想起來什麽,臉上再次浮現驚恐神色。
這種害怕好像都刻到了他的骨子裡,就連旁邊看的人都能感覺到那種靈魂的顫抖。盛鈺好奇說:“傲慢到底做了什麽?”
話音剛落,嘩啦——
破水聲傳來,有一身高馬大的大漢從水裡鑽出來。他見了台階上幾人不僅不警惕,反倒還大笑出聲:“難怪,難怪啊!我就說剛剛怎麽看見有玩家和怪物一起說話,老子還以為他倆都魔怔了,原來那也是一個鬼王!”
也許是因為在水裡憋了太長時間,這男人滿臉青紫,耳廓也一片紫紅。再搭配上他興奮到冒著精光的眼珠,看起來簡直滿滿的惡意。
一步一步順著台階走上來,他擰了一把衣服,高聲說:“我要第一個出去。”
盛冬離不服氣:“不行,我哥第一個走。”
大漢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眼盛鈺,說:“我不是追星的小男生小女生,別妄想我會沒有腦子順著你來。現在生死關頭,我也就直白和你說了,必須讓鬼怪第一個殺死我,等我完全停止呼吸了鬼怪才能繼續殺下一個人。不然我以後各種意義上曝光你的身份,副本內外都曝光。”
見盛鈺面色難看,他得意洋洋說:“這麽奇怪的身份卡,出副本肯定會被調查。萬一變成了汙點藝人,你敢冒這個險嗎?再說了,副本內曝光你的身份也有你好受的,看你們剛剛的反應,似乎神明與鬼王站在對立面?”
一通話說完,叫人無法應聲。
反正現在誰最後一個走,誰就最危險。在真正的生死危機面前,總是有人迫不及待撕下偽裝面具,把自私的一面暴露出來給人看。
偏偏這大漢還手握住盛鈺的死穴與把柄,讓人恨到牙癢癢也無可奈何。
“大人,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同一時間,鬼怪也在焦急催促。
門外時不時就會傳來腳步聲,有些輕盈迅速,有些沉悶厚重,它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以一個無法辯駁的姿態壓迫眾人神經。
“再等等。”
盛鈺心裡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老是感覺自己忽略掉什麽東西。有什麽至關重要甚至涉及生命的東西,現在正被他拋之腦後。
又一陣讓人心慌慌的腳步過去後,大漢終於忍受不住:“還等什麽等,我看七宗罪裡要是加一個懦弱,那倒挺符合你的。”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猛的衝向盛鈺,罵道:“既然你做不了決定,那我就來幫你做決定。老子先乾掉你再說,大不了第二個出副本!”
腳步剛動幾下,還沒來得及靠近盛鈺呢,鬼怪仿佛忽然被觸動了什麽逆鱗。他高高舉起龐大的手掌,一掌拍下,直直砸中大漢。
只不過眨眼之間,原本還活生生的人瞬間就變成了一癱肉泥,鮮血淌了滿地。
匕首‘咚’的一聲甩在盛鈺眼前。
鬼怪急不可耐說:“大人,鮮血的味道無法阻擋。很快就會有數不清的神明與鬼怪循著味道來這裡,我還是盡快送您出去吧!”
盛鈺默不作聲撿起地上的匕首。
在鬼怪與盛冬離雙重震驚的視線裡,他一點兒也沒有猶豫的抹掉後者脖子,血滋了半張臉。懷中的身體一下子就軟下去了。
鬼怪愣神:“大人,您……?”
地面在顫動,身後水面滿是波紋狀的漣漪。就好像有什麽可怖的東西匍匐在水面下頭,門外水下,隨時都有可能冒出什麽驚悚的家夥。
盛鈺摸了下盛冬離的脈搏,待確認對方已經死亡以後,他表情還有點僵硬。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即便殺人的目的是為了救人,但下手那一瞬間的觸覺,以及盛冬離閉眼前的驚愕,一切都來的太過於真實,讓人根本無法分辨。
多年演戲的功底就是在這種時候發揮功效的。盛鈺壓著心頭的驚悚感,語氣冷靜說:“你演的不錯,就是有點急。”
“您在說什麽?”茫然過後,鬼怪又滿臉急色:“我已經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他們正飛速往這邊趕。大人,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盛鈺將手中匕首握的更緊,忽然嘲諷笑了:“你說的同類,指的是神明吧?”
“……”
鬼怪、不,現在應該叫他神明。
在褪下了虛偽的信徒偽裝以後,神明終於按捺不住原本的惡神面貌。
他‘嘩啦’一下從水中站起半個身子,冷笑道:“原本還以為可以讓你主動交出身份。不過就算你識破了又怎樣,怨就怨在還沒有真正成長起來之前就遇見了我吧,把你的身份給我,我將代替你成為更強大的貪婪!”
“我也想把鬼王的身份給你。”
盛鈺忽然笑了,他狀若惋惜的搖頭:“但就算我給你了,你也得拿的穩啊。”
神明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猛的回頭看。
門扉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打開,一道高瘦的黑影緩步步入禮拜教堂,踩的水漬嘖嘖響。
那人虛空一握,捉住了一把長約一米的黑骨弓。搭箭上弓,松手,黑色的箭‘嗖’一聲破空。
洞穿神明,一氣呵成。
門外有數道呼嘯聲響起,腳步聲密集到像是在擂鼓一般,踩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動。
滴答,滴答。
鮮血的氣味更加濃鬱,不用多想,就可以猜到此時門外神明與鬼怪們的暴動。
“又見面了,這次要一起跑路嗎?”
說著,盛鈺笑眯眯的衝來人眨眼:“帥氣的傲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