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聞倦這句話震了好久,謝閑才回過神。
這時看到聞倦淡淡帶笑的表情,謝閑便恍然明白過來——聞倦又在逗他。
謝閑:……
不過最終謝閑還是沒有在聞倦面前發脾氣,隻無奈道:“前輩以後可別開這種玩笑了,我吃不消。”
聞倦淡淡道:“這可是你自己開的頭。”
謝閑:?
謝閑簡直想捂臉——在聞倦面前,他總能被秒成渣渣,難道這就是真正的腹黑麽?
聞倦看到謝閑尷尬別扭,卻又不敢吐槽的樣子,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正想敲打敲打謝閑,讓謝閑以後別滿腦子都是那些什麽‘喜歡男人’‘雙修’這種事,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這一陣喧嘩聲並沒有刻意掩飾,似乎還有些囂張的意思在裡面。
謝閑立刻就扭頭朝屋外看了過去,一雙修長的眉頭挑起,顯然很是戒備。
相比而言,聞倦就顯得平靜多了,這時他伸手輕輕一撣衣襟,便起身對謝閑道:“走吧,出去看看。”
聞倦從容淡然的樣子,瞬間給了謝閑不少底氣,謝閑也就跟著站了起來。
兩人走到屋外,謝閑一眼就看到那帶著一群侍衛立在庭院中的慕容旭。
謝閑:……
這人真是陰魂不散,比蚊子還纏人。
不過現在聞倦在這,加上謝閑自己也去蕭雪堂那邊走了照面,所以他絲毫都沒有怕的意思,只是覺得煩。
而慕容旭見到聞倦和謝閑一起出來,頓時一挑眉,接著他壓根都沒看謝閑一眼,便拱手皮笑肉不笑地朝聞倦恭喜道:“恭喜左護法新得房中人,宗主果然是器重左護法,連自己帶回來的人都舍得送給左護法。”
謝閑:……
真是陰陽怪氣。
不過聞倦是什麽段位?聽完慕容旭的話,他絲毫不惱,笑了一下反道:“少宗主有心了,只是不知少宗主如此興師動眾前來恭喜聞倦,是要送聞倦什麽大禮麽?”
慕容旭被聞倦反將一軍,臉色驟然一僵,接著他卻又靜靜笑了。
“當然有大禮,只不過不是送給左護法的,而是給這位謝公子的。”
謝閑驟然被慕容旭提起,眸色不由得沉了沉,卻沒有發話。
一旁的聞倦淡淡問:“什麽大禮?”
慕容旭微微一笑,將手一揚,就當著眾人的面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了一顆赤紅色的丹丸和一本藍色封皮的小冊子。
原本聞倦的神色還十分平靜,但見到這兩樣東西,他眸中的光驟然就冷了下來。
慕容旭見到聞倦的臉色,笑意愈發深了幾分:“謝公子既然得了宗主特赦,現在又跟了左護法,怎麽也該是我們天魔宗的人了。這魔丹和魔功,沒道理不收吧?”
謝閑:?!
魔丹和魔功……難怪他方才便覺得哪裡不對,原來是這裡不對!
所有入天魔宗的修士,必須服下魔丹,修煉魔功以表對宗主蕭雪堂的忠心才能長久地留下來,否則遲早會被掃地出門。
看著慕容旭陰沉狡猾的眸子,謝閑不由自主地暗暗咬了牙。
這人太歹毒了,居然想出這種方法整他。
慕容旭見到謝閑不說話,這時眉頭一挑便道:“這顆魔丹可是我特意從庫房找出來的珍藏,尋常教眾可沒有這般待遇。如此大賞,謝公子都不願接?還是說謝公子身為謝家人,不願與同我們這些魔修同流合汙,打算仗著左護法和宗主的寵愛就避開這件事吧?”
殺人不過誅心。
慕容旭這話句句看似在理,卻又句句埋了陷阱,謝閑一時間隻覺得背後發涼,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而跟在慕容旭身後的那些魔修見到謝閑猶豫,不同的聲音立刻就冒了出來。
“進了我們天魔宗還不老實,肯定是臥底吧!”
“一個靠賣臉上位的公子哥能有什麽骨氣,只怕是貪生怕死。”
“我們普通魔修只能靠吸食魔氣修煉,給他個魔丹他還要猶豫,真是給臉不要臉!”
眼看著那些魔修開始群情激奮,謝閑心頭髮涼,但仍是絲毫沒有露出怯意——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心虛。
然而慕容旭這盤棋下得極為縝密,謝閑此刻竟是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能僵硬地沉默著。
就在謝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逼得沒有退路之時,一股強大的威壓忽然就這麽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都給我住嘴。”
聞倦一開口,別說是後方的普通魔修,就連慕容旭臉色都驟然變得蒼白起來。
而這時,謝閑的識海中卻驟然響起了聞倦平靜的嗓音。
——一會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動,也不要說話,知道麽?
謝閑心頭一跳,立刻就在心中答了一聲‘好’。
這時,聞倦的神色十分微妙地柔和了幾分,只是放出的威壓卻有增無減。
慕容旭見到聞倦居然用了威壓對付他們,這時他被壓得搖搖欲墜,卻還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聲,陰狠道:“怎麽,左護法要為了一個男寵跟我動手麽?”
聞倦目光銳利如電:“我只是阻止你不斷歪曲事實而已。”
“我方才哪句話歪曲事實了?左護法不妨指出來,也讓大家明白明白。”
眾人這時雖然沒有起哄,但聽到慕容旭這句話,也紛紛朝聞倦這邊投來了質疑的目光。
聞倦冷冷道:“你拿著的那顆魔丹,是過世的林長老的魔丹,是也不是?”
慕容旭微微一怔,便笑道:“左護法好眼力,確實是林長老的魔丹,所以左護法是覺得這魔丹都配不上你的謝公子麽?”
聞倦不怒反笑:“林長老自行兵解時已經化神了,你把他的魔丹給謝閑一個築基,到底是為他好,還是想他死?”
聞倦一針見血,慕容旭臉色驟然一僵,說不出話了。
可他都已經來了這裡,自然也不會那麽輕易就善罷甘休,沉默了片刻,慕容旭一臉無辜地笑了笑,道:“那看來是我自己想的不周到了,多謝左護法提醒。不過——”
慕容旭話鋒一轉:“林長老的魔丹確實太猛,不適合謝公子,但方法也不止這一種,只要謝公子願意,我可以把魔丹分成幾份,或者直接用魔氣也行。左護法你說呢?”
“他身體弱,現下不適合修魔,還是免了。”聞倦一臉淡漠地打斷了慕容旭的話。
慕容旭沒想到聞倦居然敢直接打斷他,臉部肌肉頓時有了一瞬間的扭曲,再也顧不得裝模作樣了。
直接一把撕破了偽善的假面,慕容旭厲聲道:“聞倦!這個規矩可是宗主親自定下的,你是想挑釁宗主麽?”
“恐怕也不是宗主讓你來的吧。”聞倦面不改色,神情漠然而平靜。
“是又如何?這是天魔宗傳了十多年的規矩,是你聞倦一人說改就改的嗎?!”
聞倦的眸光愈發冷沉:“慕容旭,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你在我的地盤想要隨意處置我的人,還怪我不守宗門的規矩?”
“你的地盤?”慕容旭冷笑:“好,既然你左護法都這麽說了,那看來今日這件事是不得善了了。”
說著,慕容旭雙臂一展:“大家可都聽到了,左護法聞倦公開為了自己的男寵違抗宗規,實在是大逆不道!今日我便代替宗主處置這兩個宗中叛徒了!”
“你敢?”
“且慢!”
聞倦和謝閑的嗓音竟然在此刻同時響起,兩人說完,都是微微一怔,聞倦便回頭看向了謝閑。
而謝閑這時已經沉著臉越眾而出,走到了慕容旭面前。
聞倦見到謝閑這個動作,眉頭微微皺了皺,卻沒有阻止。
慕容旭見到謝閑,眸中盡是怨毒,這會卻還要笑笑道:“怎麽,謝公子還有何高見?”
“既然是規矩,那你把魔氣拿出來吧,我煉化了你們是不是就可以——”
慕容旭長眉微微一挑。
可謝閑這話還沒說完,竟是被聞倦猛地攥住了手腕,往後一拉,沉聲道:“不行。”
謝閑:?!
隨即謝閑就安撫性地握緊了聞倦的手,悄悄給聞倦傳音入密道:我的血可以緩和魔氣,前輩忘了?這個時候答應了他,省得事情鬧大,落人話柄。
“那也不行。”聞倦語氣冷得像冰。
這次輪到謝閑怔住了。
聞倦面無表情地將謝閑拉到身後,便目光睥睨地看向慕容旭:“今日只要我在,你們休想動他一絲,有本事你讓宗主親自來治我的罪。”
慕容旭咬牙切齒:“姓聞的,我看你是要造反!”
聞倦一言不發,猛地就放出了渾身的威壓,這時他的目光淡淡掃向慕容旭以及慕容旭身後已經被壓得臉色慘白的所有魔修,一雙隱隱透出血色的烏眸中沉冷地看不出一絲光。
這時聞倦語氣極度冰寒地道:“我從前都很講道理,但我今日就是要不講道理一次。”
“要麽滾,要麽死。”
聞倦這六個字一出,頓時如同晴天霹靂,砸在了在場沒一個魔修心上。
片刻之後,除了慕容旭還在咬牙強撐,其他的魔修早已紛紛做鳥獸散,跑得極快,一瞬間都不見了蹤影。
慕容旭:……
聞倦帶著血色的眸子靜靜看向慕容旭,慕容旭被他這麽看了一眼,便也覺得渾身發冷,他知道,那是殺意!聞倦居然為了一個男寵對他動了殺心!
慕容旭咬了咬牙,也撐不住了,這時便虛張聲勢地道:“我這就去找宗主!讓宗主替我主持公道!”
“滾!”
慕容旭也連滾帶爬地跑了。
眼見著慕容旭離開,謝閑心頭一沉,下意識就道:“前輩你就這麽放走他,他一定會在宗主面前——”
話音未落,謝閑就被猛地攥住了手臂,狠狠往前一推。
一聲悶響之後,謝閑被聞倦壓在了一旁的圍牆上,緊接著,他便對上了一雙已經隱約滲出血色,飽藏著怒氣的眸子。
謝閑吃痛:“前輩……”
“我方才不是說了讓你別說話麽?”
謝閑:……
抿了一下乾澀的唇,謝閑目光閃爍地避過了聞倦銳利冷沉的眸子,低聲辯解道:“可前輩也沒有必要這樣給自己樹敵,慕容旭這人陰狠狡猾,必然會在宗主面前詆毀前輩你——”
“你以為我不知道麽?”
謝閑怔住了,他下意識抬頭看向聞倦,就被聞倦猛地掐緊了肩膀。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今日煉化魔氣卻成不了魔修,那些魔修會拿你怎麽辦?”
謝閑腦中轟然一響,這才明白聞倦的用心良苦。
聞倦說得對,如果他的特殊體質被公之於眾,別說是聞倦,恐怕蕭雪堂也未必能護他周全——能入天魔宗的,大部分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有這麽好的修煉血包,怎麽會放過?
“不想變成血奴,就自覺當個恃寵而驕的侍君。慕容旭只不過是一時衝動,日後他等知道你只是個漂亮蠢貨,自然也不會再針對你。”聞倦看著謝閑震驚的模樣,淡淡道。
謝閑:……?
雖然聞倦這話說得對,但為什麽他總覺這話聽起來這麽奇怪呢……
聞倦看著謝閑古怪的表情,眉頭一挑,冷冷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謝閑連忙回過神來,低聲道:“聽到了,這次晚輩受教了。”
聞倦這才緩緩松開攥住謝閑肩膀的手。
謝閑這時才後知後覺地低低悶哼了一聲——方才聞倦太用力,只怕是把他肩膀都捏傷了。
聞倦聽到謝閑這聲悶哼,眸光閃爍片刻,淡淡道:“真嬌氣,進去吧。”
謝閑:“哦……”
·
進到屋內,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聞倦點燃了四處的燈,柔和昏黃的光靜靜在房間內蔓延開來,帶來一絲莫名的溫暖。
這時聞倦給謝閑找了些吃的,兩人相對而坐,謝閑靜靜地咬著手裡的糕餅,聞倦則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溫熱的花茶。
謝閑吃糕餅的時候,微黃的燈光靜靜照在他清俊的五官上,投出一片柔和的陰影。
“把手伸出來。”聞倦忽然道。
謝閑驟然一怔,最後意識到什麽,便乖乖伸出了手。
他掌心還纏著紗布,不過傷口其實已經不太痛了。
聞倦這時靜靜拉過謝閑的手托在掌心,就用他修長的手指一點點解開紗布,露出了謝閑掌心那一條已經逐漸愈合的粉嫩傷口。
這時聞倦取了一瓶碧玉色凝脂般的藥膏出來,用指腹蘸了,便輕輕塗抹到了謝閑掌心的傷口處。
藥膏清涼,謝閑的傷口不疼,卻被聞倦指尖的薄繭摩挲得有些癢,這時謝閑忍不住就悄悄抬起頭,看向了面前的聞倦。
聞倦給他塗藥時,神情異常專注,疏淡卻纖長的眼睫靜靜垂著,一雙點漆般的眸中透出一絲沉潤的光,帶著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若是忽略其他五官,只看這雙眸子,謝閑可能都要忍不住覺得聞倦其實是個大美人了。
看了一會,謝閑心頭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忽然便低聲道:“前輩……為何對我這麽好?”
如果說之前謝閑還覺得聞倦對他好,單純只是人好,但現在他總覺得聞倦對他實在是好得有些過頭。
這種好,讓他覺得安心,卻又讓他莫名有些惶惑……
而聞倦聽到謝閑這個問題,則是靜靜沉默了一瞬。
謝閑看著聞倦沉默的表情,頓時有些緊張,可偏偏下一瞬,聞倦面上還殘存的陰霾忽然散了,微微一哂道:
“你腦子不太聰明,問題倒是不少。”
謝閑:……
半晌,謝閑垂了眼,不動聲色地想要抽回手:“是晚輩冒犯了——”
“別動,還沒好。”
謝閑咬了一下唇,不動了。
聞倦這時也不看謝閑,只是若有所思地勾著唇角,一點點幫謝閑把傷口用雪白嶄新的紗布重新包扎好。
謝閑看著聞倦專注認真的表情,不自在的神情又稍稍松弛了一點。
算了,他以後還是不問這麽蠢的問題了。
聞倦瞥了謝閑一眼,似笑非笑,但他隨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便靜靜收斂了笑意,推回了謝閑的手:“今日早點休息吧,明日我再替你通脈一次,不然你去謝家也只有被打的份。”
謝閑驟然一怔,接著又忍不住遲疑道:“我們才得罪了慕容旭,這次如果再去謝家生事,宗主那邊會不會——”
“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你急什麽?”
謝閑不說話了。
聞倦看著謝閑垂眼的樣子,心頭微微一動,正覺得是不是自己話說得太重,謝閑就已經抬眼朝他看了過來。
“前輩這麽幫我,我心裡感激,只是希望前輩不要因為我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聞倦眉頭微微一挑:“在你眼裡,我就那麽弱?”
謝閑無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睡吧。”
謝閑愕然,然後他就聽到聞倦語氣淡然卻莫名帶著幾分不容置疑地:“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到的。”
“與其為我擔心,不如養好你自己的身體,到時別給我拖後腿。”
謝閑聽著聞倦那睥睨眾生的語氣,腦中像是被什麽點透了一般,驟然明朗了起來。
然後他就默默一笑:“好,我相信前輩。”
聞倦看著謝閑明亮又帶著憧憬的眸子,眉頭微微一挑,神色不由得溫和了幾分,嘴上卻隻淡淡道:“知道就好,去睡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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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聞倦帶著謝閑,坐上了一艘飛舟法器,趕往謝家。
腳下是萬裡霧海,耳畔是清風陣陣,謝閑第一次飛的這麽高,心情不可謂不奇妙。
想到即將要回謝家取回先天本源,謝閑是愈發振奮。
只要這次能拿回先天本源,以他的資質,無論如何日後也不會比謝乘月差太多。
從前謝閑都是消極避世的態度,覺得只要自己苟活下去就好。
可遇到了聞倦他卻頭一次生出了逆天改命的想法。
謝乘月確實是主角,可那又如何?
現在的謝閑也只是個金丹修士,比起聞倦來,實在是差得遠了。
而謝閑這一次還莫名有一種奇異的預感——如果他這一次能成功,或許就能跳出這個世界安排給他的炮灰宿命了。
這麽一想,謝閑愈發篤定,他一定要將那七成先天本源拿到手。
“在想什麽?”聞倦低沉磁性的嗓音忽然在謝閑耳畔響起,略微撩起了一點熱風。
謝閑驟然回過神,抿了抿唇,如實道:“有點開心。”
聞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果然還是小孩子。”
謝閑微有赧然,但這一絲赧然很快就被迎面吹來的陣陣清風給驅散了。
這時謝閑看著高闊天邊流轉的白雲,想著身後立著的聞倦,心頭驟然便生出一絲勇氣。
然後謝閑忍不住舊話重提。
“前輩,如果這次我真的成功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聞倦眉頭一挑:“我幫你,還要答應你一個要求?討價還價都沒有你這樣的。”